他这边也能挪出手看楚韵交代下去要种的那个稻子怎么样。
乡里人一听,很多年轻人都哭了,实在是捡柴太苦,但胡里正在乡里一向有威信,加上今年楚韵带了看着就惹不起的丈夫回来,有怨言的人也不敢吱声。
种姜要捡柴禾,乡里很多人都怕自己家存得不够多,所以很多人都趁着天气还好马不停蹄地在田里、林子里溜达,预备着多捡点儿粮食和柴禾过冬。
冬天是很残酷的日子,大家都不喜欢冬天,但活儿还是要做。
胡大爷带着四岁多的儿子胡长生也在干这桩事,不过弯着腰在田里找麦穗太苦了,即使是胡大爷那样二十多岁得青年人,干半天后也累得直不起腰。胡长生还在长身体,他带着周围得小伙伴干的活儿比较轻松一点。
胡长生说:“我和二顺子、六狗子……一起摸田鼠洞,我们乡从来不打田鼠,就等着它们秋天长肥了好杀了吃肉,还能顺便掏洞存点儿粮食。”
杜容和和李二就知道楚韵鼠过拔毛的习惯是从哪里来的了。
李二当时就有点想吐,这田鼠说穿了不就是老鼠吗?老鼠多脏啊,好多人被老鼠咬一口连着全家都能被药死,这乡里吃这个,难道不怕被毒死吗?
胡大爷在旁边干活儿,时不时地看两眼孩子们,于是就插嘴说:“李二爷,田鼠肉肥肥的很好吃啊,用萝卜炖起来肉嫩嫩的跟小鸡崽子似的,皮还能扒下来缝在一起做大衣取暖。”
杜容和就想起来楚韵的嫁妆里有一件百家老鼠皮大衣,楚韵当时说起来还很骄傲,说是老太太攒了很久跟人以物换物换了很久换来的。
杜容和想起这个心里就不恶心了,还带着三娘几个一起到处闻田鼠洞。
三娘毕竟是狗,鼻子很灵,闻了几天以后慢慢就能找到田鼠洞了,今年庄稼的收成其实还不错,所以田鼠都长得肥头大耳,洞里过冬的粮食也多,多的能有十几二十斤。
胡长生带着小孩儿把田鼠和口粮装进篓子里关起来交给大人处理,差不多半下午就开始烤捡到的甜草根和一些类似红薯土豆之类的淀粉茎块吃。
丰年乡不算什么温柔富贵乡,做饭烧菜也就那么三板斧,除了加水煮熟、用火干烤,切碎了下进面里做浇头,基本上就没有别的样式。
杜容和是学过怎么在野外做食物的,为了随时有伺候大爹的机会,他也习惯出门在外带一些盐巴、胡椒之类的调味料。
淀粉类的茎块,切开了用水泡一泡土腥味会少很多,他烤肉手艺不错,于是又找了一些树枝把各种茎块穿起来,在上边把甜杆的汁水挤出来滴上去,再洒一点儿盐巴,即使没有其他味道,吃起来也很美味。
小萝卜头学了以后就无师自通在上边铺一点田鼠的肥肉,拇指大那么一块儿能擦七八串,肥肉也就那么放在上边烤,等烤到金黄焦脆,一滴一滴溜有,就有人流着口水凑过来跟着菜叶子和茎块儿一起吃。
虽然田鼠也是耗子,但就是人肉烤起来也是香的,闻到熟悉的油脂味,李二在旁边就觉得味道不坏,但再一想烤的是什么,又有点受不了。
杜容和看在眼里,回去就跟楚韵说:“李二看起来跟三娘差不多,看见田鼠觉得脏,闻着又觉得香。”
楚韵听了,沉默一会儿,道:“你怎么看起来对李二一直意见啊?从刚认识他到现在,都多久了,你说过他一句好话吗?”
杜容和干咳两声,翻了个身睡了。
他想说,李二可不是得罪他了吗?刚去李家那会儿,小韵看见李二就说了句这人看起来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他要做的是第一、是唯一,有一点儿让李二的头巴上他的脚后跟,都不算唯一!
楚韵没看出来杜容和还在吃陈年旧醋,她心里记挂着乡里要过冬的事儿,于是还伸手把他的脸掏出来看人有没有瘦,来了这么一个月,她都怕把杜容和闷出病,丰年乡又没什么好玩的,他都闲得去烤田鼠了。
要是郎氏在这儿肯定要跳起来尖叫,搞不好还要找人来咒她不得好死。
楚韵笑了一下,想起那边的事,忽然问道:“大哥二哥是不是已经走了?”
杜容和这个时候又把身翻回来,道:“咱们刚走他们就走了,这会儿早打起来了。”
他水土不服也有点是因为挂记大哥和二哥,毕竟是亲兄弟,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好继承,他当然是盼着哥哥们回来的。
楚韵知道这个仗危险不大,但看杜容和的脸色,就说:“娘一准儿住回娘家去了,有郎家人在,她们出不了什么事,咱们刚到这边不是已经给她们去信报平安了吗?想来这会儿回信都差不多要到了。”
杜容和让李叔隔山差五去一趟县城看有没有信送过来,但这会儿外边在打仗,送信也不容易,所以一直都没回音,他闭着眼靠过去轻轻道:“明天,我再去看看……”
楚韵看他这么疲惫,一边想着要早点把乡里的事交代完跟着他去山丰水美的好地方,一边不知不觉地摸上他的脸。
凭良心说,杜容和做出的让步已经很大,即使这里边大多数的原因都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在京里做奴才,可说来说去自己也是促成此事的诱因。
他们认识这么久,自己似乎也该给杜三爷一个交代了。
楚韵钻进杜容和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背,道:“等我们离开这里,去金陵前,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杜容和这会儿已经很困了,听见她说的话,眼都没睁开听见这个倒是干脆利落地说了声好。
接着,紧紧地搂着她,不吭声了。
两个人这么叠罗汉似的挤着睡了一晚,第二天睡得就有些长。
早上胡狸娘过来就先自己去看辣椒,厨房外边的红辣椒有何妈随时看着,七八天前就结了一连串的青辣椒,楚韵说这个要等到彻底红了才能吃,胡狸娘想着姜撞奶的味儿,老是跑过来溜达。
此举大大冒犯了三娘一干毛等,弄得好像家里没守门的似的!
于是三娘作为一只看家护院的狗最近就一直守着等辣椒红,除了楚韵和何妈谁跑过来她就尿谁。
李二基本上就在厨房周围绝迹了。
楚韵呢,觉得有神兽守宝是个吉兆,于是还在旁边给三娘搭了个窝儿。
胡狸娘恨得牙痒,可又不敢跟三娘龇牙咧嘴,她怕三娘用想吃屎的嘴舔她!所以就在一边蹲着等,等啊等以为等到过年都吃不上这个了,没想到这回一过来,就看到有几颗辣椒彻底红了!
胡狸娘赶紧跑过去看,三娘这会儿也坐在辣椒跟前背对着胡狸娘。
胡狸娘跑过去给狗请了个休战安,看她不抬腿才两步跑过去,结果三娘一转头,就把她唬了一条尖叫着道:“三娘!你怎么了!三娘,你的嘴怎么了!”
楚韵和杜容和听到这一嗓子,披着衣裳就从房里冲出来了。
两人就瞅着三娘一张小狗嘴肿得馒头似的,简直看不出来是狗了,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猪精上了狗身。
楚韵问了半天,在厨房烧水的柯老丫道:“它吃了辣椒。”
楚韵:“狗都会监守自盗!怎么可能,它认不出红色啊!”她还以为小说里写动物会守着天材地宝成熟了自己吃是弄着玩的?
难不成她真的拿的是修仙剧本,其实种出来的东西吃多了会成仙?那怎么她吃了稻子没出脏汗,洗经伐髓啊?
难不成,竟是洗到狗身上去了?不应该啊,杜老爷不也没登仙吗?
何妈刚刚出门打了桶水,这会儿听了一场官司,就指着把头藏到翅膀里的得胜儿,撇嘴,道:“得胜儿喂的呗!这坏东西早就想自己偷吃又怕挨骂。今儿早上,我没注意,让它丢三娘嘴里一个红的,我要去抢把,这狗也是呆的,越抢吞得越快!可刚才我看着她就咕嘟咕嘟喝了会儿水。也没啥呀!奶奶的,怎么一下子涨得猪尿泡似的啊?”
楚韵再看一眼呆呆的三娘,确实像猪尿泡,实在太丑了!
胡狸娘听见吃了这个辣椒嘴会变成猪尿泡,那还有什么说头,就是仙丹她也懒得闻一口啊!
可他们乡下人,老实,不浪费。种都种了,胡狸娘在周围扫了一圈,李二她舍不得,人帅是二大爷二傻子唯一的优点,再夺走,三娘闻着他就会觉得香了。
妇女嘛,那也是不考虑的。自家男人她也舍不得。
想来想去,胡狸娘哆嗦着靠近楚韵小声道:“韵姐姐,要不这辣椒赏了姐夫吃罢。”
杜容和:……
第162章 百病汤
辣椒威力巨大,一颗便弄肿狗嘴,唬得好几天何妈带着三娘遛弯儿都被人问是不是让蜜蜂蛰了,还说:“何大娘,怎么个事儿,有蜜蜂窝也不说一声。”
何妈指着狗嘴说:“孩子是吃了她娘种的菜,根本不是蜂蜜。”
但这话说出去却没什么人肯信,私下不少人都在悄悄议论,说楚韵去了京城一趟回来自己有钱了不说,养的狗也是个有种的,单枪匹狗的就敢上林子里掏蜂蜜吃,狗嘴儿让蛰得地瓜似的,就这还见天儿在乡里溜达想刨点儿什么食吃。
“青天大老爷在上,我们三娘是好端端一条狗子,她只喜欢吃屎的呀。”楚韵十分冤枉,对外说:“总之,等我把辣椒再种多点儿,你们一人吃几颗,我保准嘴跟三娘一个样儿,行了吧!”
乡里人一听,倒是讨论起来,不知道谁家小孩儿火气这么重,狗吃了——嘴竟然能变成那个样子。
丰年乡不算有钱,所以乡下小孩儿都是一连串一连串的生,那个能长大,不知道,这个要赌。
看着狗嘴如此巨大,乡里人就开始嘀咕:“是不是最近田鼠吃多了啊?田鼠肉虽然好吃,可耗子也挺毒的,”
很快就有人提议,让三娘试试毒,看谁家孩子比较健康,谁家是真毒。
三娘对此不发一言,但杜容和隐隐约约听说这件事之后,就没敢再带三娘出去溜达。在乡下待了这么久,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是真做得出来……
乡里人见套不着三娘,纷纷表示遗憾,无奈又聚在一起商量,说:“唉……可惜,现成的大夫……天也冷了,要不做点儿什么给孩子补补吧?”
至于补什么,乡下也没什么能补身的,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地跑到胡里正家,问:“里正,孩子吃得太差了,今年眼看着要入冬了,咱们想法子给他们补补吧?”
胡里正刚从姜屋回来,两只手都还是泥巴,闻言道:“该补,入冬前,咱们烧一锅百病汤。”
入冬前喝百病汤是长青县的传统,做起来跟腊八粥差不多,但腊八粥是有钱人才吃的,红枣腊肉各色豆子寻常人家都只能凑一二样。
且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但长青县的老人孩子许多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就被冻死了,今年交了那么多粮食上去,大家心里其实也有数,恐怕爹娘儿女明年春天就见不着了,所以尽管日子艰难,为人父母儿女,总是愿意把家里还剩的口粮拿出来,让大家一年到头至少吃一顿饱饭。
百病汤就是这顿年前饱饭,就是家家户户都出一斤糯米、一斤白米,再出一斤自己家有的菜,再一起去外边捉点儿野鸡什么的,加上盐巴一锅炖得稀烂。说是吃下去冬天就不会太冷,也不会生太多病。
胡里正说要做这个,乡里很快就同意了,就是今年村子周围实在没有太多野货,兔子野鸡什么的,都是小东西,人还能去拼一拼,但今年这些东西已经被打完了,再要吃肉,要么去城里买,要么去更大的林子里打,但老林子里可能有长虫,不是专业猎户根本没人敢去。
胡里正听了就想起楚家飘过来的肉想,想着要是去楚家要一点那肉不是马上就走了吗?但他本人张不开这个口,而且杜容和这个姑爷看起来也不像随便让人占便宜的人。
想了想,他就说:“楚家的祖坟还没来得及主,我翻了翻日历七天后就是黄道吉日,要是耽误这个日子又要等一个月。不如今年乡里帮把手,不让他们再花钱请人回来,只要出出两只鸡两只鸭就行,你们说,如何?”
这个时候,外边也找不着什么好差事,乡里抽一些人出来干活儿,倒是十分容易。大家一合计,都觉得划算,于是又找了十个风评还不错的老实汉子,打算第二天早上就去修楚家的坟。
至于怎么跟楚韵说,这事儿还得让胡家人出面。胡里正年纪渐渐大了,于是就把这事儿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胡大爷。
胡大爷就找杜容和,楚韵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祭祖修坟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是跟男人商量的。
杜容和听胡大爷说了,马上就明白丰年乡是找不出肉了,这么穷酸的地方,竟然还能说得上是周围过得还不错的乡村,他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和内子成婚,还不曾在乡里宴客,按理,新娘子出嫁都要在娘家摆酒席,但她走得匆忙酒也没摆成,干脆这一回大家忙完楚家坟的事,抽个好日子,乡里都过来一起吃一顿饭,就当来喝喜酒了。”
胡大爷让他一说也想起来了,想说乡下人没这么讲究,不摆酒的人多了去了,可一看杜容和通身气度非凡,要跟这样的人说不,那他还真有点不敢,于是便点头应了下来,只是道:“那要不要请楚大伯?”
楚老太爷有好几个亲兄弟,但都不在丰年乡。像楚家这样祖上阔气过的人家,儿子女儿最后都是瓜分完爹娘遗产,然后各居一方的。
不过楚家大老太爷和二老太爷祖上都不怎么争气,拿着分了最多的家产,跑出去胡天胡地,娶了不下七八房小妾,通房丫头庶出儿女跟猪下崽儿似的一个个往外冒。
两个老太爷后来都是靠着卖儿子卖女儿过日子,顿顿大鱼大肉,把子孙卖得就剩一两个传宗接代的才收手。楚大伯楚二伯就是因为这个留下来没有被卖掉,两个早年为了成功留下来,互相捅了对方不少刀子,明里暗里看对方不顺眼,不过爱好倒是差不多,——就是结交一些侠客。
楚老太爷的爹因为是小儿子,亲娘没事儿便说“以后家里都是哥哥的,你爹走了娘和你遛弯饿死了知不知道?”,所以三房一直很努力,最后靠着一层家产也挣了不少,只是拨乱反正太过,最后酸掉了。加上又生逢乱世,三房这才慢慢败了。
谁知道楚习文能从小念书?最后还当了官?
两个堂哥哥一穷二白,每天饿着肚子吞气吃,看着很不服气,都想,凭什么什么苦他们都受过,三房一家竟然能当白莲花!于是大家隐隐就有些不对付。等楚习文和王甜甜没了,两人都乐得捡了钱似的,接着又下意识地主意打到楚韵身上了——卖掉她,他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大家都是一个祖宗,即使分了家,楚韵的婚事、财产,他们还真能做一半儿的主。要不是秦老太太还活着,两个人要把楚芸卖了。胡里正也是知道这个,于是老太太一死,就忙不迭地把人往京城送。
胡大爷知道两家恩怨,要祭祖又要吃喜酒,按理其实应该把人喊过来,他还道:“姑爷,那边始终是姓楚的,做大事儿不喊他们,乡里人该怎么说呢?”
杜容和因为日子过得太幸福,心里对这号人已经慢慢淡忘了,让胡大爷一说,新仇旧恨一起,他淡淡道:“请自然要请,为了小韵声誉,该有的她自然都要有。”
胡大爷笑了笑,道:“那我明儿就去叫人。你放心,有乡里人在,不能让他们乱来,以前他们是大伯,楚姐儿是未嫁女。如今她是你媳妇,天大地大没有丈夫大!天王老子来了,楚姐儿也是你的人,隔房的堂伯管得着吗他?”
杜容和笑了笑,也不接着说,只是问:“胡大爷说他们喜欢能人异士?”
胡大爷点头说了几句,楚大伯和楚二伯一个叫楚满一个叫楚进。两兄弟自己不干好事,可就是爱看别人行侠仗义。
楚满家附近有个屠户,但丰年少,猪也少,屠户进项自然不多,家里渐渐难以度日,屠户的妻子沈氏就跑到地主家当了五年活契婆子,年满以后主家放她出来,沈氏就拿钱给家里修房子,给女儿买嫁妆,给儿子娶媳妇。
屠户家蒸蒸日上,有个卖野梨子的小哥儿看不惯这家人,忽然跑过去说:“肉屠户,我看你肥嘟嘟的怎么像个绿毛鸭子?”
屠户马上就骂他:“我婆娘不偷人,我怎么会是鸭子?”
梨子小哥就笑:“傻子,你以为大户人家的婆子那么好当?沈氏不找傍家,能弄回来这么多钱?”又大声道:“能不信便下月十五到地主家门口看看,你婆娘是不是在那等监汉子。”
到了当月十五,沈氏果然说要出门一趟,屠户便跟着他悄悄走到地主家后门上,果然没多会儿就出来一个男人亲亲热热地跟沈氏说话,又给她拿了一些钱,一朵花儿戴。
屠户回去以后就把沈氏杀了,切成好几块去喂猪。后来事发,家里人也不管了,带着金银细软就开跑,最后还是楚满听说后请人吃了几顿热饭,楚满说:“真大丈夫也!奸夫□□,好杀!”
周围还有不少人说楚满有侠气,是响当当的男儿。
杜容和一听明白了,楚家大房二房就是个匪窝,楚满楚进两人呢,也是梁山泊义气,为了他们的“义”,烧杀抢虐其实都无所谓。
他忍不住笑起来,这种蠢材,收拾起来并不要什么功夫。
杜容和笑容满面,李二在旁边看得吓了一跳,那眼神跟狼似的,怎么看怎么冒凶光。
回去以后,杜容和一边琢磨事,一边跟楚韵说了乡里要以劳换肉的事儿。
楚家确实带了不少肉,不过大部分都是肉干,要新鲜的还是要去城里买,楚韵说:“不是我不答应,咱上哪弄这个去?”
杜容和道:“我去打两只回来,一个子儿不用花,来了这么久没活动筋骨,我也怪不舒服的。”
楚韵点点头,因为老太太以前心里再烦,逢年过节也不会忘了那边。
楚韵也明白这个,要么就一回把事做绝,要么就不做,这么稀稀拉拉无伤大雅地使小手段,只会损害自己的利益,风评差了,等到真要收拾人的时候,看戏的就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现在在乡里,楚韵名声就很不错,楚满楚进两兄弟欺男霸女逼楚韵嫁人的事儿,方圆十里都知道。
大家就爱看这种女人不反抗彻底受欺负的戏,一反抗,就不会为她说话了。
楚韵暂时还没有想出收拾人的法子,可转头想起小荷打来的肉要分给遭瘟的楚满楚进两兄弟,又忍不住可惜,道:“这肉吃到他们嘴里,兔子鸡知道了都死不瞑目。”
杜容和在心里笑,这肉他要是能送进那两杂种的嘴,他就让三娘圆梦!
第163章 义士(补的二更)
胡大爷得了准信儿之后还想着立马去找楚满楚进,但杜容和拦着没让他做,说是自己毛脚女婿头一回来,怎么也该他的人去喊。
胡大爷一想也是,回头仔细把地址说给李叔也就不管了。
杜容和念着两人的名字,转头就进城找了半天,打听到县里有不少绿林好汉,让他们杀人放火,他们不敢,丰年乡还没富裕到让兄弟们背上人命官司的程度。
大家都是犯了不大不小的事,没有田地又先不下单活干的壮年男人,没事儿聚在一起,胡乱骗一骗养家糊口混混日子。
结果好多人一听有钱的大爷要收拾这两人就拍手,晦气道:“爷来迟了,那两人我和兄弟们一年都骗三回了,今年再过去那不就露馅儿了吗?地里的韭菜一年也不带割三茬的,总得给点儿日头让它们长长吧?”
——这还是正常人吗?这不是傻子吗?
杜容和惊讶。
实在没办法,只好往上多添了二两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回七八只手推了个满脸络腮胡的江湖骗子出来,据说是这一代骗子的头。
头头叫武丹,人都叫他武大爷。
杜容和一看这个头儿饿得面黄肌瘦腿肚子都打颤差点让呛着,他打量半天,道:“你真是这一片的头儿?”
武大爷就说:“爷放心,别看我瘦,可我有力气,况且其他人还不如我肥硕呢。”
杜容和看着小鸡崽子似的武大爷沉默许久。
武大爷真不是说假话,还道:“我先去乡下替爷探探路,要是不成不给钱又怎地?”说着还给他表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
杜容和看人这么卖力,于是提前给了两百文看看情况,蠢人身上试错的机会多,他打听清楚楚满楚进是什么货色以后已经不怎么把对付他们的事放在心上了,于是也不要武大爷自己想办法,直接让他按照自己说的做。
武大爷听得直哆嗦,想着,这么仪表堂堂的大爷,做起事儿可真够狠的,也真够脏的,那两兄弟是挖了他祖坟怎地,一出手就要人鸡犬不留。
楚满楚进两兄弟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爹,霸占了楚韵一亩地以后日子又好了一些,原来一天只能吃一顿野菜饽饽,现在都能吃上大米粥了。
幸福,就是一亩地在手上的事。
楚满媳妇不觉得幸福,她觉得日子仿佛泡在黄连里似的,女儿婚事没着落,儿子也穷得讨不着媳妇,家里这个丈夫还每天只会伸手问她要嫁妆钱。
楚满媳妇能嫁到楚家来也不是穷姑娘,嫁妆也带了不少,可这么多年下来拢共就剩不到一个箱子了,里边还有许多放得发烂褪色、买不上价的布料,她实在不想卖,可楚满说:“你给我钱,你就是好女人,我佩服你一辈子,你不给我就是违抗夫命,骑在丈夫头上拉屎的媳妇,卖了衙门也没二话!”
楚满媳妇吓得汗毛倒竖,等男人再来要钱,也只敢小声嘀咕两句,温柔体贴地劝一劝,没用!
听说楚韵嫁了京里的好人家,楚满就浑身不舒服,前几天听说楚韵回乡探亲,也假装不知道似的。
楚满骂道:“我是长辈,她一回来就该过来跪着给我请安!别以为嫁了个好男人就能在我跟前挺腰子,她是女儿家,她爹不在了,我就是他老子!”
她不来磕头就是她不孝,到时候他非请街坊邻居得了听听她是什么不孝女不可!
楚满快乐地想了会儿,真觉得是这么回事了,半坐在椅子上骂一会儿笑一会儿,似乎马上就能看见楚韵过来哈巴狗儿似的请安了。
楚满媳妇听得摇头,叉着腰走了,想当做没有听见。可楚家已经十分穷,早年从祖宗那继承的大宅院都卖得差不多了,许地主就留了两间大屋子给他们一家五口住,周围还都是下人房。
这番动静自然有人听见,没两天就传得红豆乡到处都是。
武大爷打扮成书生的样子溜到红豆乡,还没喝口水就遇上这一茬,听了半天,人家见他是个生面孔,都笑着问:“你哪来的呀?”
武大爷就抓着笔墨纸砚说:“我杀了人,逃难来的。”
众人作鸟兽散,唯有一个楚满,在三米外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跑过来问:“你怎么杀的?”
武大爷笑,就说自己原来是乡下的捕快,因为力气大替乡里打死了几只长虫,威名远扬,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可是他越当越觉得捕快苦。
“累死累活抓回来的犯人大多都清清白白地走出了牢房,可我有直觉,我是个老捕快,抓了一辈子贼,我能不知道贼长啥样子?
可就是没找着证据!头一回我放了个杀媳妇的软脚虾,后来又看着偷菜偷鸡鸭偷人的都平安无事地从衙门出去,我心里格外难受,后来进了一个香会,好汉跟我说:县太爷不管的事你管!这些该死的人,你要一个个送他们下地狱。
这么多年下来,我杀了七八个左右的犯人。一直到露馅儿了才不得不背井离乡。”
楚满听了,马上就觉得此人是山中高士晶莹雪,跟其他人太不一样了,就去了绿豆乡要把弟弟楚进请过来,结识结识侠客,顺便想加入香会。
什么叫见识不凡,这个就是!
楚进一下也着了魔,恨不得自己亲自杀几个看看什么感觉,他也关心香会,道:“大爷,真不能领我们进去吗?”
两兄弟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武大爷,就差端屎端尿了。
武大爷支支吾吾地还是不肯,一直说干这个太危险,怕他们再问似的,没多久就往家里跑。
楚满连着去了歪脖子树下边三回,都没看见武大爷。
兄弟两更想加入这个香会了,觉得——男儿当如此!于是更佳变本加厉到处找武大爷。
武大爷似乎是被地毯式搜索逼出来的,犹豫犹豫再犹豫,结果没两天突然大改态度,提了个黑色的包袱进门跟楚家两兄弟数道:“要进这个香会,必须要领头人交投名状,我要领你们进去,所以不得不去杀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但丰年乡地方小,杀了人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替你们做完这个我就要走了。”
又指着包袱说:“这是十个恶人的心,明早估计就传开了,我行走江湖处理不便,这个就劳烦你们处理。”
楚满听得十分佩服,连连称叹:“义士!高义!”但嘴上是一点儿没拦着武大爷堵上自己的命,甚至还怕他反悔,当即就拿了笔墨纸砚写了入会宣言,手印名字样样不缺。
写完了这个,又凑了一吊钱让武大爷揣着做盘缠。
武大爷抓着东西提着钱,板着脸起身道:“两位贤弟,为兄先走一步,大家山水有相逢,后会无期。”
楚满楚进眼睛都快变成星星了,他们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德行如此伟大,甚至又偷摸偷了家里最后一点钱塞到武大爷手里,让他路上别那么辛苦,接着楚满楚进就目光灼灼地盯着桌子,只是谁也没有胆量去拆开。
武大爷捏着钱,乐呵呵地往城里跑,想着这么一来,四两银子肯定到手了。
楚满楚进在家从天亮坐到天黑,看着桌上那个包袱,始终不敢伸手打开,都心急如焚地等着对方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