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和看看楚韵,羞涩道:“只要她愿意,我自然什么都做。”
李二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轻声道:“丢人!”
楚韵看着杜容和小声道:“别疯了,现在我打你都怕你舔我,谁敢让你洗脚……”
杜容和顿时就委屈起来,竟然连姜撞奶都吃不下了。
胡狸娘在旁边看着就以为是楚韵把杜容和骂了。
原来,韵姐姐在家真的这么威风啊,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她夹了一块一妙手炒豆皮如是感叹。
饭吃完了,奶吃完了。
楚韵和杜容和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何妈李叔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李家仆和柯老丫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
屋子里剩下一些卤子有胡狸娘撅着屁股打包。
李二正襟危坐半天,整个人都有些痴呆,觉得不知道自己来乡下到底干嘛。
胡狸娘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也没吃过姜的味道,姜味不够好,但加了奶加了糖的姜,让她肚子里暖暖的。
她看看凳子上的李二,再看看手上的卤子,顶不住压力从眼角流下害怕的口水,道:“二大爷,你别老盯着我的卤子好吗?你这样我害怕!韵姐姐说了都给我的!”
李二听得想笑,杜家的钱哪比得过他一根手指头,他想说,这玫瑰卤子都是楚韵打他这儿抢的。
但一看身材瘦小的胡狸娘,李二挥挥手道:“……我不要,你回去吧。”
等到胡里正来还碗,就看见楚家院子里气氛有些奇怪,他笑:“今晚月亮好大一个,我和你步大娘也在家瞅呢,你兄弟还弄个了盆装水让你嫂子从水里看月,看得我一哆嗦,赶紧溜出来了。”
李二更不舒服了。
胡狸娘听着就要回去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于是站起来要告辞。
楚韵叫住人,道:“胡老爹,等等,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呢。”
乡下的生活物质匮乏,不过即使在现代,老百姓能大鱼大肉敞开肚皮吃五味的日子也没有多长时间。但以前楚韵在丰年乡是不敢露出特别的样子,人是个动词,从善良的邻居变成愚昧的刽子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但现在她去过京里,又带了这么多人回来,露出点特别的东西就完全不怕了,大家都会觉得有钱人比乡下人懂得多是正常的。
楚韵现在有了借口,能做的事儿就多了,道:“这回我回来,是有个大好处要给丰年乡,京里说过要让我去皇庄帮忙,把新稻子继续种一种。”虽然她人没在京里,但这种权力还在。推广良种自然要遍地开花才是推广。
——郎氏看心肝宝贝似的把圣旨看着,日上三香,但楚韵走之前偷摸把东西带出来了。
胡里正还在发呆,什么皇庄,是星星的名字吗?
楚韵道:“我带了一些种子,姜也还剩了一些,这个吃了暖身,冬日存一点夏日卖一点儿,乡里也是个进项。我打算跟三爷二爷去衙门要点儿田专门种一种,等收完第一茬粮。就让衙门优先发给丰年乡,以后咱们乡想吃姜,也不是连想都不敢想了,——总有一年是个丰收年吧?”
胡里正呆了半天,回过神了,他嘴唇蠕动半天,许久没言语,楚韵是嫁出去的姑娘,她能这么帮乡里,杜家人能没有怨言吗?
杜容和注意到胡里正的目光,笑道:“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胡里正脑子里还是蒙的,看杜容和不反对,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带着小女儿便回家跟儿子商量去了。
胡狸娘路上却始终没放下心,还没进门就跟爹道:“奶奶的,那个二大爷,太不是东西啦。今儿差点让他劫了道,爹、娘,以后你们看见他可要离远点。”
胡里正唉声叹气,简直没法说了,说了楚韵的事以后,忍不住道:“咱闺女我看嫁出去够悬。”
“去你的,咱狸娘这么好,谁娶了她那是享了八辈子福。”步大娘打了丈夫两拳,想起楚韵要在衙门种地的事儿,道:“韵姐儿跟她娘太像了。”
胡里正道:“长得不像,人倒是越来越像王甜甜。”
楚韵的娘就叫王甜甜。
王家是逃难来的丰年乡,听说祖上是为前明丈量土地的小吏,大清开国后也想过要量几次国土,看看乡下有多少耕地,跟朝廷的税收能不能对上。
这事儿太得罪人了,王小吏干了两回当地的大地主就恨不得把他吃了,为了保命最后王小吏官都不当了带着媳妇孩子往外跑。
等跑过了熟人地界,没人陈情了,王家人也就跑不动了。
还是秦老太太看王小吏的媳妇江氏可怜,做了主要把王家人留下来,楚老太爷为前朝守节,这种事很乐意干,他还想着要把事儿记录下来,以后让子孙后代传下去,在某一天拿出来揭发带清。
王小吏给家人找到落脚处以后就慢慢病死了。王甜甜和楚习文在楚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也顺理成章成了夫妻。
因为王甜甜有个奶嬷嬷绣活儿格外好,所以她也学了一手好绣活儿。丰年乡有好几次荒年,楚家人能好好的,都是靠着王甜甜跟楚习文两个人冒着被抓起来吃人肉的风险去山上找吃的回来。
丰年乡的梨子就是王甜甜找回来的,当时人跟人之间气氛很紧绷,隔壁县还出了近邻杀了近邻全家腌着吃肉的事儿。
一时间人人自危,胡家提天天大门紧闭,胡里正甚至都觉得,丰年乡差不多也要到那个时候了。
王甜甜有一天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跑了出去,上山下地找了一整天,最后摸了一筐瘦巴巴的刺梨过来。
胡里正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王甜甜说:“胡四哥,你看我出去逛了这么大一圈也没事,说明咱们乡里还是好人多,好人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干坏事,喏,这是我找的梨子,你捣烂了给乡里分下去,大家要是愿意一起吃,咱们乡还跟从前一样,不会有大事。”
胡里正将信将疑,但王甜甜念过书,她漂亮、聪明,加上胡家前边还有几个等着做里正的哥哥,胡里正算是赌了一把。
他赌对了!
吃了这一碗梨子水以后,乡里的地主开了门,分了许多粮食出来,大家熬过了那个灾年,没有因为互相残杀死一个人。
从此灾年共分梨子水就成了丰年乡的传统,就像王甜甜说的,只要一起喝过一样的水,人再苦也记得这一点甜。丰年乡靠着这碗水,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那样穷凶极恶的案件。
王家的姑娘他们也叫她王甜甜了,王甜甜本人很喜欢这个名字,坟头刻的也叫这个呢。
想起往事,步大娘也睡不着,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两个人去了一趟京里人就没了,她对王甜甜其实还有些怨言。
与其说是楚家人收留了王家人,不如说是丰年乡收留了王家人。
后来也出过麻烦事,像前几年蝗灾,就有不少老爷针对丰年乡,少给他们救灾粮,乡里饿死了不少人。
步大娘忽然问:“四哥,你后不后悔收留王甜甜?”
要说后不后悔,胡里正要说一点儿也不后悔那都是假的,但是有的人,你救了后悔,不救会更后悔的呀。
想到这里,他嘴里泛上一点儿辛辣的味道,慢慢的又变成记忆里的梨花香。
这是过去几十年,一个乡下农夫甚少尝过的滋味儿,不好吃,但就是这种不好吃的东西,人吃了才会觉得——好日子的滋味儿就是这样的。
胡里正笑道:“后悔有什么用?都过去多少年了?不如多想想今年庄稼怎么种。”
第159章 先更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楚韵就打算往县衙去,她毕竟是一个妇人,在古代社会妇女想要想要从男人手上抢活儿干,基本跟造反差不多。
所以她出门不仅绑了跟大辫子在耳朵后边还用瓜皮帽把额头遮起来了,当然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是姑娘家,毕竟有耳洞在。为了保险她又把杜容和和李二带上。
杜容和和李二没有异议,他们也想趁机多走走,来都来了,虽然地方穷了一点,但他们又不是在这样地方过一辈子,所以心情不仅没有糟糕,还有出门游览河山的好。
丰年乡归长青县管,从楚家到衙门也不远,马车跑半天就到了,一群人先在门上问了问县太爷,守门的看杜容和是窄袖子,脚上靴子也比常人高一寸,倒是没二话,捧着杜容和和李二的名帖马上跑进去问了问。
过了会儿就有几个男仆打扮的小子笑嘻嘻地迎过来,又亲热地说:“老爷让备了酒菜,让爷今晚在衙门留宿。”
在县令家留宿,楚韵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以前她也来过衙门的好吗,楚家祖上也姓过赵的呀,但自从穷了以后楚韵跟着老太太过来,人家就只让他们在门口坐一坐就回去了,——怕她们是来打秋风的。
秦老太太坐了两三回冷板凳就再也不来了。
今天杜容和何李二可是轻装上阵,两人怕在这地方被人抢了穿着打扮都很朴素,只不过鞋底子高了一点而已!这些人眼睛也太毒了!
楚韵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去!”
守门的就有些遗憾,要是他们能留下来,那明早走时自己还能多赚一回打赏。
杜容和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直接的人,在他们京里,留宿都是要偷偷说的,路上他道:“至少要先说一会儿风花雪月,吃一顿酒,再说一会儿风花雪月,再吃一顿酒,等到四更天了,才有人拍着肩膀说‘兄弟,天色晚了,要不要留下来?明早叫你嫂子下点儿面片汤吃。’。”
说到这他还看了下李二,道:“越是在文人堆里混得久的,越这样。”
李二险被口水呛着,辟谣道:“我不这样,我从来不留人住宿,都是吃了饭就送客!”
楚韵一听就明白了,他们京里文人确实这样……
李二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没想到长青县民风如此剽悍。”
楚韵眨眨眼说:“因为谢老爷没念过书啊。”
李二还以为她在说笑,杜容和对自己媳妇的性子很清楚,她能轻飘飘说出来的那指定是真话,于是就问:“县令怎么会不念书?他不是科举出来的?”
楚韵听他们旗人说科举都觉得好笑,,她道:“那年蝗灾当官儿的都怕自己饿死了,一道一道地把粮食截留,等到发到我们乡那边,粥稀得都喝不出米味儿,周围乡除出了不少骇人听闻的案子,后来这些官儿都让砍了头。
长青县差点找不着官儿,这个谢老爷的爹谢财神在我们这儿就是个卖米的,谢老爷生下来落在福窝里睁开眼就知道花钱,闭上眼就说要成仙。谢财神怕他真吃丹药把自己喂死了,于是趁着机会给他花粮食买了个这官儿做,买下来以后,谢老爷不修仙了,说是不顾老百姓死活的人死了也成不了仙,但他也不干什么活儿,有事都丢给师爷做。”
杜容和似乎对能买官感到很不可思议,道:“你们这县太爷也能买?”
“周围很多县令都是买的啊,不然当年哪来的粮吃?”楚韵觉得小荷老师真是皇城待久了,完全不知道外边有多乱。
她来了以后不久就发现了,这会儿科举跟现代高考完全不能比,即使高中也有很多人没事干,地方上有空缺要让谁过去很多时候当地的大官儿完全能做主,尤其是长青县的小县令,基本上就是个人情,老百姓只能盼着做官儿的有些良心,至于他们读没读过书,不重要。
楚韵:“有时候老百姓还会求当地看起来比较好的地主去买个实权官儿当。”
李二是个老油条,知道的事比杜容和多一些,他还差点抄过一些大蛀虫的家,对这件事,他的第一想法是:要把他们都举报了。
但看楚韵对谢老爷并没有多大怨言,他把话咽回肚子里,道:“谢老爷把县里管得还不错?”
楚韵想了想,道:“他什么都不管就是最好的官了,各个乡现在都是里正他们自己在管,有时候县城出了大事,谢老爷的师爷还会把里正叫过去问问怎么办。反正,危害比前头那些蛀虫小多了,胡里正说,就当咱们花钱养了一张嘴呗。而且要不是谢老爷当官儿,我还不敢来呢,有他在,今儿这事儿准成。”
但这样把权力算交出去也不好,比如要是乡里有人犯了大案,再怎么自治以前也有县太爷管,现在长青县这里空了一节,那发生冤假错案的概率也就大了很多。
不过跟以前那个把粮食藏起来自己吃看着乡人饿死的县太爷来说,会发米下来的谢老爷就成了活菩萨。
杜容和和李二脑子里嗡嗡作响,要是在京郊有这种县,早就被连窝端了,但没想到在长青县人眼里,这样蔑视王法的匪徒竟还不算太坏。
这只有一种理由,那就是,蝗灾过后这个县的老百姓过得实在太坏了,也对满清的统治很失望,几乎不再奢求青天大老爷出现,大家觉得只要混完这一辈子就可以了。
楚韵说得还真没错。
谢老爷是真打算要修仙的,不过他得到的标准有些古怪。就是说,跟贵人多见面比跟老百姓多见面更容易得道,倒不是说他想巴结贵人,而是他觉得自己不是贵人,所以想偷点儿贵人的福气,偷多了,自然成仙的福云就来了。
长青县里旗人老爷不多,能等到杜容和亲自登门,谢老爷穿着道袍出来第一句话说的就是:“三清在上,我果然是有仙缘的!”接着就伸着手偷偷的要去摸杜容和和李纯佑的衣裳。
杜容和一下子职业病就犯了,避开谢老爷的黑爪子之后,很想带一队人马把衙门剿了。
楚韵心里想笑,一边跟谢老爷说:“谢老爷,我们想要几块衙门的地种。种出来的粮食都发给各个乡里,让他们接这种。”
谢老爷下了衙就换上了道士服,这会儿拂尘都还在手里,听楚韵这么说,他还问了两句要拿过来干什么。
楚韵道:“本来老主子是让我在皇庄干活儿的,但皇庄又不是到处都有,于是我想着把”
所谓法外之地就是这样,要是正常的县城,说是皇庄那就不能是衙门的地。
但这里是长青县。
谢老爷一听眼睛直冒光!
皇帝老爷的地?皇帝老爷的人!那好啊!他早就想偷点龙气了!当年要不是他爹谢财神拦着,谢老爷说什么都要自己三跪九叩去京里,他的志向,从来就不是什么狗屁县令,而是国师。
等验证了一番事情真假,楚韵还把圣旨拿出来给他看了看之后。
谢老爷就扑通跪在地上,胡子一翘说:“好,我马上划两块地出来做皇庄,以后种出来让人带到京里孝敬贵人。”当然路上被谁吃了他就不管了。
杜容和和李二怎么说也是有点追求的读书人,看见这种场景,心里都觉得很荒唐,可也真如楚韵所说,要不是谢老爷,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从衙门手里讨来免费的地,人家还花钱买楚韵的种子姜,负责给皇庄的人发俸禄,唯一的要求不过是每年把收上来的东西分一成给他享用。
李二听了都想说一句活菩萨。
谢老爷笑着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用这个一是顺应天理,剩下的四九归天,也是天理。”
说完了这个事,谢老爷当场就把自家九亩地交到楚韵手上了,他还挑的是离丰年乡比较近的好地,这回楚韵要走,他就没拦着。
他看出来了,楚韵是个姑娘家。
虽然男尊女卑也是天理,可天理也通人情,只要楚韵穿男装走动,只要她表现出来的身份是男人。这就行了,就算以后成了武则天又怎么样?只要她对外说自己是个男人,真真假假的根本没那么重要。
至少在嫌麻烦的谢老爷这里是完全行得通的。
杜容和出来后到上了马车还在感叹:“要是在京里,你想这么出来,只怕不容易。”
楚韵笑:“京里很在乎男女之别,但越穷的地方就越不在乎,妇女也是壮劳力,真把她们关起来,大部分人家都吃不消。”
谢家以前开米铺,换句话说就是本地的大地主,大地主家根本不可能不雇佣妇女种田。因为种地收入微薄,很多男人农闲时都不来干这个,他们会跑出去做更有钱的工,比如修房子、做苦力。
这划出来的十亩地,难道以后做饭、浇菜就不要妇女帮忙了?
几个人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何妈今天缓过劲儿了,所以特意做了顿好吃的要给大家补一补,所以桌上摆的都是各种爪子。
红烧猪脚、虎皮鸡爪、香煎掌中宝、清炖蹄筋,唯两个小菜酱黄瓜和酱萝卜都被她切成了梅花狗爪印。
何妈道:“吃了这个补脚!”
楚韵换了衣裳洗了手出来,吃着虎皮鸡爪。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觉得穿山甲吃了能舒筋活血吗?”
何妈严肃地说:“不好吃就不通。”
楚韵就跟杜容和说:“何妈妈还是很有生活智慧呀,治病看大夫求神拜佛都向实用性看齐。”
杜容和低头闷笑。
楚家人在屋子里吃着饭。肉菜的香味儿飘得老远。胡家作为近邻,深受其害,老老少少闻着这个味儿都一晚上没睡着。
第160章 补二更
胡狸娘第二天睁着熊猫眼过来看泡的辣椒有没有发芽,见着楚韵就流着口水问:“楚姐姐,你昨天吃什么好的了?我不是想吃啊,我就是问问。”
楚韵就带着她去厨房把晚上剩下的鸡爪和猪蹄拿过来,杜容和和李二都吃不了这个,李二是素太久了,路上尝了两回肚子里就唱交响曲。杜容和爱吃羊肉,丰年乡上那儿找去,他有些水土不服,所以吃了两筷子就不吃了。
剩下来的肉菜,楚韵就让何妈热一热让胡狸娘端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吃。
猪蹄的皮炖得很软糯,重新热了一遍也还是很新鲜,胡家人一年到头下面加点儿肉沫都算过年了,哪里会嫌弃肉菜是隔夜的。
吃完了,步大娘还特意用厨房的面团儿做了一碟子芝麻团儿送过来,道:“你如今享福了,千万别嫌弃。”
楚韵连忙说:“哪里话,大娘做的芝麻团,以前过年才能吃一回,如今能在走之前吃着,真到过年我也不想了。”
步大娘一听,愣了,她以为楚韵回来就不走了,怎么听这个意思竟然连年都不过了?但转头一想,楚姑爷可真不是乡里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能在乡里久呆的,楚韵再怎么厉害,可也是个妇道人家,嫁了人的女儿,哪有在娘家过一辈子的呢?
步大娘以前是三分操心楚韵,因为胡里正对王甜甜太好了,好到她这个做媳妇难免有些吃醋。等王甜甜走了以后,步大娘看着楚韵又可怜,觉得那样的女人最后死得比她这样的乡下妇还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让她对王甜甜的女儿有了几分关心,就是家里多个锅巴,步大娘都会给楚韵掰一点儿。
但到今天楚韵在她心里已经算差不多半个女儿了,当年楚韵跟着商人躲躲藏藏地上京城,步大娘跟着车轮印走了一路,一直走到走不动了才回家。
所以她下意识地把楚韵要走的事忽略掉了,突然想起来,她怔了会儿,道:“那你在乡里打算待多久?”
楚韵道:“两个来月吧,等辣椒种出来,姜块下了地,你们也把稻子种好,我就走。”
她本人确实觉得在丰年乡很安心,但老太太走了以后丰年乡就不是家了,只能算一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她放不下这里,所以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帮完忙就要走了。金陵比丰年乡更适合杜容和居住,她自己也想山山水水多走走。
老太太说了,人要往前走日子才能过好。
步大娘连问楚韵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敢开口,乡里的女儿嫁出去倒是能经常回娘家看看,可楚韵嫁的这个不是普通人啊。
胡狸娘想不到那么多,她吃着芝麻团的,啊了一声,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啊?”
楚韵说:“等我到了金陵,安顿下来,我让人来接你们过去玩儿。”
步大娘就笑了,道:“我们怎么去,别说车马费,就是庄稼地,难道不种了?”
楚韵笑:“什么走不走的,都是钱闹的。大娘,你还不知道吧,今年我挣很多钱了,以后我还能挣更多钱,乡里有什么让大爷做呗,你和老爹还能干到死不成?”
步大娘想说乡里很多人都是干到老得走不动为止,楚韵又指着胡狸娘说:“以后让狸娘多念几年书,在城里找个人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难道不好?”
步大娘马上转了念头,道:“……要是有那个福气,我和你老爹就攒钱过去看看你。”
楚韵也不多说了,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以后胡里正和步大娘自然会明白。当时她从乡里去京城,胡里正出了多少力,她记得很清楚,别人她管不了,胡狸娘还是能管一管的。
几个人坐着说话,杜容和和李二要出门去金老爷家吃酒,看见人在这里,杜容和就过来嘱咐她:“晚上我可能不回来吃饭,你到点先吃,也不用等我。”
楚韵点头,想起他这两天有点儿水土不服,伸手一摸他的胃,道:“怎么不吃饭就往外走?尝尝这个。”把芝麻团打开扯了一半在杜容和手里,道:“吃吃看?这个是我以前最爱吃的,有油香、面香、芝麻香,芝麻在我们这是就是糖,因为有一点儿甜味儿。”
步大娘手艺是真不错,杜容和吃了半个,竟然真不觉得反胃,回头就让跟着一起来的八哥儿把家里的云片糕收拾出一盒送到胡家。
步大娘看着云片糕哭笑不得,也不敢在楚家多留,怕楚韵再留下他们吃饭。
送走步大娘之后,楚韵就开始忙正事。
首先是姜,姜块儿何妈带了很多,姜也很好种,切块丢在土里适当浇水,慢慢就能长起来,只要种过一回,庄稼人就会了。
但姜比较贵,二十多文一斤,楚韵留了两斤自己吃,卖了二十斤给谢老爷,让各个乡都送两个人过来种。稻子她也分了二十斤,剩下的两百多斤全留给了丰年乡。
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个水稻在长青县能不能适应,所以就交代胡里正先等一等,等到小皇庄的水稻种出个样子乡里再种。
到时候种,就按照她和杜容和以前商量过的,让乡民用钱买,用粮食换的办法把好种子换回去。
丰年乡毕竟离京城很远,所以京城有什么稻子乡里都不知道,胡里正也就单纯地认为这个稻子可能比外边的好上一点儿。至于葵花种。楚韵现在多得很都不当回事了,所以直接让他在路两边趁天暖洒下去。
胡里正一听就觉得这个种子很贱,这么好养活,所以马上接过去后也没太在意,孩子捣鼓两个不值钱的回来听个响,也很寻常。
他比较在意的是楚韵还想着要收钱,胡里正跟楚韵道:“这么看你也不呆,乡里不能养闲人,升米恩斗米仇,是要让他们用钱买。”
楚韵很奇怪,为啥人人都觉得她是活菩萨冤大头啊,该收的钱她一分也不会少收好吗!
楚韵:“……老爹,我知道。”
胡老爹就觉得这孩子乖了。不像王甜甜,当年在乡里连乱葬岗都敢跑过去看,他道:“这么多粮,我不敢放在胡家,胡家人太少,要是闯进来什么人抢,我老胳膊老腿儿的可打不动,先放你和老太太躲的那个地洞里吧,我常常看着谁都不告诉,明年春天再找人取出来。”
楚韵怕最后亩产不达标,所以也没提五百斤,而是小声说了句:“可能比乡里种的多得多,老爹千万要注意,不能让人知道这个种子在你家。”
胡里正背着手嘀咕:“我还能让你操心?你在你娘肚子里我就开始管事儿了。”
楚韵就看着种子笑。
胡里正看看天气,道:“这都冷下来了,你怎要怎么种?”
楚韵就告诉他:“烧炕种在屋子里。”
胡里正没这么干过,于是边说着造孽边围观。
辣椒需要充足的阳光,在屋子里阳光不够,所以楚韵格外买了一些蜡烛回来烧。
“造孽!”胡里正凑过来:“让我离近点看看蜡烛有没有日头好使。”
楚韵:“……”
过了大概有二十天,放在盘里的种子就开始冒了差不多一寸高。
楚韵到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认出来哪个是辣椒了,里边还真有十几株红辣椒,要从十几株慢慢变成整个乡,也要很久。但今年他们想吃点儿辣的那也是很容易的事。
于是她就把辣椒苗挑出来对它们进行耐寒训练。辣椒很脆弱,在移栽之前必须要慢慢适应半个月较为寒冷的温度。
楚韵呢就每天早上起来叫上胡狸娘一起,把幼苗放到院子里通通风,最开始每天只通风一盏茶功夫,逐渐递增到两个时辰,最后是半天。
等适应好了,辣椒长出了两片完整的叶子还没有死,她就在厨房外边把辣椒种了下去,这里比较暖和,不会让辣椒太冷。当然,要是辣椒有要死的迹象,她就打算再挖起来拿到屋子里去。
第161章 赏了他吃罢
楚韵忙着种辣椒,胡里正也忙,他带着人在小皇庄想先种姜,天气逐渐凉了,今年交了好几次税,乡里穷得典衣卖裤,冬日想想就难熬。
自从吃了楚韵做的姜撞奶,胡里正就把这个味儿记住了,喝起来跟酒似的暖身,要是寒冬腊月,能用姜煮一锅汤,还愁寒冬难熬吗?
分到姜以后,胡里正就跟楚韵打听:“这个姜要怎么种呢?”
楚韵就解释:“老爹,这会儿种不了,姜也喜湿热,最好在四五月种,切成块埋到地里就行,只要注意浇水,半个月就能发老长的苗。”问题是现在没那个条件啊。
要说在屋子里烧炕种姜,乡里哪有这个钱,柴禾这会儿也要存起来留着过冬了。
胡里正想了想,小皇庄种不了,丰年乡必须要走,于是就在乡里抽了几个壮劳力在田边搭个茅草棚,说以后每家每户出一个成丁来轮流捡柴禾在屋子里烧,一直烧到姜种出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