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几乎整个人都软在地上。
当然没有人来挖!一个人作案,官府会抓,一个乡作案,官府只会远远躲开!
马夫哆嗦着扯出一个笑,道:“小的愿意吃糖包子肉馒头,小的在娘胎里牙就软!”
做奴才的就是贱,这么会审时度势。毛地主听得笑不见牙,觉得别人家的奴才,这么着可不坏,要轮到自己,他少不得吊起来打几顿。
秦家人和罗家人都不喜欢毛地主,佃户喜欢地主,那可真是命里犯贱,但地主要给他们出头,装个感激涕零的样子大家还是能做到。
罗阿城在城里学了些嘴皮子,又觉得事从罗家起,跑到前边头一个说:“毛老爷是天菩萨下凡,怪不得是毛老爷有百亩多地不是我有百亩多地呢?”
有他打头,乡里人都开始奉承起来。
毛地主王地主方地主圆地主都是为了维护自己主人面子来的,他们不太在意乡民如何,但罗阿城跟着杜家人在混已经传开了。
毛地主亲热地拍拍罗阿城的肩,让他等会儿过来一起吃饭,又走到一边小声跟兄弟们说:“打狗要看主人,咱不是给他面子是给杜三爷面子!”
剩下几个地主脸色就慢慢红润起来,都对罗阿城露出一个浅笑。
接着圆地主问:“那些粮商怎么办?总不能真杀了吧?”
方地主哼一声道:“杀了又怎么样?剁了喂狗谁知道?我们乡里都闭嘴说不知道不就行了?再不行多给衙门点银子,福捕头难道你不认识?昨儿他不是还在你家吃了只炖鸡吗?”
圆地主笑着不接话,转头提了个意见,他说:“这么多人毛老弟家里装不完,让他们凑一起也容易出事,咱们一家分几个人,栓了带回去关着,把人关老实了再放出来。”
各家各户都有训奴的本事,这人一训成奴才那就改不过来了,投了胎看着上辈子的主人照样哆嗦。
几个地主一听都拍着大腿说:“成啊,就按你说的办,打不走这几个臭鱼烂虾,以后连只鸡都敢骑再咱们头上!”
旁听的甲乙丙丁听了这一出,酒彻底醒了。
地主跟泥腿子不一样,他们有家丁有丫头婆子,家里还有关系,不然谁会在京郊置下地?
这些人不好惹,有人说了句公道话:“择日再来也不错。”
随之想起一边附和声。
“兄台高见!”
“兄台天地唯一真丈夫!”
说完,一群人就想作鸟兽散,这时大家已经觉得吃独食不是什么好事了,吃点大粮商的口水也没什么不好的。
毛地主自然不会让他们走,没有踩了人的脸就这么空着手回去的道理。
很快,后边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虎视眈眈地打量了一会儿粮商。
甲乙丙丁被看得直冒寒气,拔腿就跑,可不要说附近已经让野牛沟的乡民围起来了,就是他们自己也过多了好日子,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早就虚得跑不动了。跑了两步,还没走到包围圈就让婆子们按住了。
婆子们也讨厌老爷,做奴才的没人喜欢主子。自己的主子打不着,白来的主子不打白不打。于是一个两个都不客气,手上用了点儿狠劲把人绑成麻花塞他们自己马车上一塞。
一群粮商痛得浑身冒汗,嘴上又被堵了帕子,再痛,也只能发出嗡嗡嗡的叫声。
野牛沟的乡民都没有说话,说真的,他们巴不得黑心粮商死绝,这些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谁家没几个被粮商地主逼死的亲朋好友。
秦老爹在里头转了一圈,拍拍手起身往地里去,若无其事道:“老爷们去老爷家做客了,咱们往下就不招待了,地里活儿还多着呢。”
乡里人很上道,马上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只当作这事儿没发生过。
但心底都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个粮要怎么办呢?
几个地主自有保命之道,说不收就不收。
看乡民走了,他们也搓着手要回。甲乙丙丁一共来了六个人,加上仆人什么的,那就足足有二十多个。
商量后,一个地主分了两辆马车往家里赶,赶车的还是粮商自己的马夫,车下头跑的仍是他们的小子。
只不过里头的人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子也被拉得看不了一点儿光,从外头谁也看不出里头装了几个鹌鹑似的人。
甲乙丙丁在颠簸的马车里瑟瑟发抖,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被抓抓起来的会是自己!
究竟为什么啊!
难道不该把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贱民抓起来吗!
他们分明才是一路人啊!
几个人在车里用身体开始撞车厢,盼着有个什么人来救救自己。
机会很快来了。
两个太监带着一连串搬粮的车擦着汗往野牛沟赶,路上正好遇见这队马车,路上马蹄哒哒声传得老远。
被关在马车里的甲乙丙丁都猜有大贵人路过,于是都拼命往车上撞,车厢里动静越来越大。
几个地主看见是皇家的车子,早就远远地避开跪下俯趴在地上等他们过去。
这时听见里边的声音,都吓得不行,毛地主跳进去对着甲抽了一个嘴巴子,骂:“再撞扒了你们的皮!”
接着,他就缩在里边不出去了,拿着鞭子谁动打谁。
车厢又慢慢安静下来。
收粮的太监也看见这六辆马车了,两人伸着脖子只能看见几个匍匐的身影,转头跟带着手下大头兵来护送粮队的杜容锦和杜容泰说:“真是块宝地,种的东西好,生的人也好,乡里乡气的也这么懂事孝顺。”
杜容泰看了眼,摇头说:“这马车规模不大,马儿老了些,仆从也不多,看着不像我们乡的人,更像是过路的小粮商。”
两个太监听说是过路的小粮商,脸色就变了,赶苍蝇似的在鼻子前挥挥手说:“怪不得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味儿。”又说:“杜大爷杜三爷,咱们往旁边挪挪,这些下九流的人沾不得,奴才听宫里老人说,跟他们走得越近,人就越倒霉!”
杜容锦和杜容泰嫌太监事多,但还是伸手往旁边走了走。
挪好地之后,杜家两兄弟一路无话,脑子里都在转今天的事。
运粮都要有护卫,这两个太监机灵,又收了杜家那么大笔钱,就估摸着杜家的喜事不如让杜家人来办,很两个人直接就去了杜容锦两兄弟在的那个军营,问里头的牛录要人。
牛录一看是杜家的地盘,也愿意成人之美,直接卖了杜家一个人情,指着杜容锦两兄弟道:“既是你们家的东西,老主子急着要,你们就护趟差,也能在老主子跟前讨个好。”
不到半刻钟,杜容锦和杜容泰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两个人都既震惊又高兴,当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杜容锦是读书人,读过风花雪月的酸书,也离经叛道看过非主流的杂书,比如农书这类奇巧淫技的书,不然他也不会种花。
当楚韵种出新稻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一个老三牙口要坏的预感。所以真等到这一天,他还挺得住,只不过没想到阵仗这么大而已。
杜容泰作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杜家二把手,他在理智上赞成一切有利于杜家人的行为,他不同意楚韵经常在外溜达只是因为她是杜家的媳妇,以及觉得她做的事都是小打小闹,折腾一通还不如在家里伺候好丈夫公婆。
但听两个太监喋喋不休地说:“以后这个瓜子儿皇庄要买要种,这个粮也要买要种,老主子是最把天下万民放在心上的人,这人啊,对老主子分两种,一种是对百姓有用的,一种废物。只要是真有用,什么大不韪,老主子都敢冒,什么气他都藏得住!”
宫里人说话是很有趣,什么都藏着掖着。
杜容泰听来听去意会到了两个意思:
一、楚韵要发了。发的是一笔大钱。
二、楚韵要做大事了。她可能会隐藏女人身份,秘密进入皇庄为老主子做事。
要问天下什么最值钱,杜容泰只有一个回答——土地。
土地会源源不断地产出财富,农民的地会丢,皇庄的地么,除非改朝换代,不然它就一直在!
杜容泰不觉得去皇庄做奴才有什么好,这份差事没有当官体面。
但能赚钱啊!
能源源不断地赚钱啊!
能想捞多少就捞多少啊!
他不会为差事心动,但他为钱心动啊!
杜容泰对女人抛头露面仍然不习惯,但看看接粮的对于和翘着兰花指的公公,他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唉,怎么不知不觉自己也沾了她的光呢。
第142章 发财了
毛地主是个聪明人,毛家以前靠毛家妇女在乡下跳大神赚钱,所以毛家的家产都是传女不传男,代代毛家女也都招赘,然后继续把手艺传给女儿。
毛家姑娘什么都干,保媒拉纤算命测字接生看病抓药样样都来,不过这里头就接生是真本事。
毛地主记得毛家三代老太太的手都小得跟十来岁的小丫头似的,本来毛家这一代是要交给他的姐姐毛姑奶奶手上。
谁让时运向他呢?突然乡下把女人管得越来越严了,突然跳大神也是萨满赚得更多了,毛家是乡把式,渐渐没人找了。
毛地主看准时机在一起的吃喝嫖赌穷得裤子都掉了的旗人手上逐渐买了一些地,十几二十年下来竟然也有上百亩,其他几个地主也跟他差不多。他们这样的地主,地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特别散,在乡里说话也没有整片地的旗人老爷算数。
但没关系,关着门过日子,谁在乎谁呢?
毛地主满脑子都想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想把姐姐弄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几代人下来,家里的驴都听女人使唤。可毛地主想在毛家做真正的老爷。
姐姐是不能留了,他叫了个媒婆要把她嫁出去。
毛大姐在家又跳又闹又上吊跳河,成功把自己折腾病了一场,醒来之后似乎是认了命。她跟弟弟提了个要求说:“给我找一个俊的死得早的,等他死了,给我弄块贞洁牌坊,贞洁牌坊要在城里,至少要三间大屋子两个丫头两个婆子。”
毛大姐要死要活毛地主可不怕她,她条理清楚地说话他就怂了,没人比毛家男人知道毛家姑娘厉害起来能有多厉害!
很快毛大姐成了毛姑奶奶,毛家彻底归了毛地主。
毛地主要供养这个祖宗,要维持乡绅排场,谁拦着他赚钱,打他的老爷脸,就是要他的命!
当然,毛地主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日子能更上一层楼,他在马车里躲着是想抬着脑袋看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等眼珠子扫到一个“粮”上,毛地主的心就开始狂跳。
他就知道!这么好的稻子不可能没人要,之所以没人要,只能是因为有人不想让稻子流出去!
毛地主有时候觉得什么劳什子红毛黄毛做的带子挺人来疯,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成天斗这个斗那个,是肉不好吃了还是衣裳不好穿了啊?
他回家匆匆把粮商小老鼠似的关在瓶子大的柴房,转转眼珠子去了秦家。
在野牛沟,没有人比秦家更亲近楚三奶奶。
秦家很热闹。
先是老主子给种地的佃户发了一些赏银,种地的是二两银子一户人,找稻子的是二十两银子一个人。
名单楚韵整理得很仔细,她是出了找种子的力气,但把病殃殃的种子种出来,是农人集体的功劳。
参与研发的农人最后数出来有二十五个。
秦老一听,跟儿子嘀咕道:“来闹事的粮商并他们的狗腿子也是二十五个人。难怪说好事成双,那边刚被抓,咱们就来喜讯,可见那些人真死了,也是天要收他,跟咱们没关系。”
秦老爹数着银子连连点头。
研究那个稻子,秦家出的人最多,秦老、秦老爹、秦好女、秦好男都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他们家不算稻子的收入已经多了八十两,这笔钱,足够他们宽宽裕裕地过二三年。
再加上种了十亩地的稻,朝廷规定的税是二十税一,但这个数目太平年间也不能满足朝廷的胃口,偏远地方征到三十四十都稀松平常,野牛沟离京城比较近,沾了点龙气,一直交的是三十税一,但今年要打仗,交的税达到了四十税一,本来十亩地按五百斤十五文算,交了杜容和三成田租后,秦家人还能有五十二两五钱银子的收入。
交完税,那就大大缩水了。
最后秦家人到手的稻银是三十一两五钱银子。
往年秦家人累死累活,一年下来能赚够十五两已经是天菩萨保佑,所以秦家人身上到处都是补丁。
而乡里其他人大多数都可以说是衣衫褴褛。
有了这么一笔钱,谁能不高兴呢?而且一年还可以赚两次。
今天是野牛沟的大好日子!
秦老在田里走了好一会儿才嘿嘿笑着回来,拍着罗老爹的肩膀说:“老弟,我说怎么着,田是天下最值钱的东西,这话对不对?”
罗老爹点头,道:“说得对!”
秦老长叹一声:“咱们苦尽甘来啦!”
乡里人听不得这个,也没别的,吃苦吃久了只要人习惯了就不觉得苦,过了苦的时候往回看才是真的苦。
一些人听到秦老说得,人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砸在鞋子上。
如果衙门允许,他们甚至想给楚韵立一个长生碑。
毛地主背着手远远地看看,一会儿听见银子哗啦啦地响,一会儿看见五大三粗的汉子扛着粮食一袋一袋往车上运。
他眼冒绿光,张张嘴,想说:别走啊,爷这里还有!
但他又不敢冒冒然凑上去,原因无他。
这个粮是他偷偷种的,本来他的主子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不让种这个了。但毛地主太眼馋了,他不仅种了楚韵的粮,还跟在皇庄的车后边捡人家掉下来的穗儿。所以更好的粮食他也种了,只不过他的人本事不行,种出来倒跟楚韵这个差不多。
他还不敢卖!浅绿色的米太特别了!
毛地主做梦都想把这些粮食换成银子。看着机会上门,一会儿就年轻了二十岁,他觉得自己现在跟大小伙子也没什么分别。
毛地主找到罗老爹和秦老,和蔼地说:“老爹,我家里还有几十亩地的粮食,种的没你们好,算下来也有四千多斤,这头一年师出无名,我种这么多粮对外头不好交代,我想着这个粮不如就说是你们种的,赚的银子咱们还是三七分,我拿七你们拿三,风水轮流转嘛,二老我常常当地主的滋味儿,如何?”
其实毛地主也想过找别人销粮,但找谁都没找这两家人保险。源头在楚韵那,她的人种得多也情有可原。其他人种这么多,是不是偷的抢的?到时候怎么说?
白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傻子才往外推。而且秦老和罗老爹看毛地主不顺眼很久了,能逮住机会叼他一块肉跟赚了钱一样痛快。
他们也知道毛地主心里的小九九。
但不要紧,毛地主这事做得一点不得罪人,四成粮有多少,他们佃户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
野牛沟发了大财,乡里打算做一个乡宴,挨家挨户都掏了一些钱买鸡鸭鱼肉、买蜡烛、请厨子。
他们不好意思请楚韵和杜容和过来一起吃。
以前不觉得,银子落在袋子里,立刻就感觉乡下地方招待楚韵是亵渎了她,所以就让罗阿城第二天带着一车精挑细选的水果给楚韵送过去。
这个有他们自己种的,也有街上买的。
罗阿城人还没走呢,李叔带着一群人来了。
红光满面的罗阿城抓着只鸭翅膀吃得鼻尖冒汗,通宵没睡的罗阿墙人都傻了,看看弟弟又看看过年似的乡里,结巴道:“这人怎么了?不是说有人来闹事吗?人呢?”
罗阿城嘿嘿笑着,把事儿一说,拉着李叔就要去喝酒,他说:“哥,你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等你来了,咱家人都埋了。不过来得也好,乡里给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细皮嫩肉的哪扛得动。”
李叔看这边没事,还发了财,也高兴,吃了顿饭就要拉着东西回去跟家里报信。
楚韵这边正乱着,杜家人一会儿要敬天地敬祖宗,一会儿把她拉过去夸,问她还有没有稻子卖,又操心楚家里是不是以前有农官什么的。
尤其郎氏还偷摸把八宝树改回了一枝独秀的样子。
楚韵苦不堪言,杜家鸡屎大的地方,愣是把她腿都跑细了。她躲回屋子里道:“我地都没有哪还有稻子给!”
杜容和听了,默默捏着地契不吭声,其实他有一桩事一直憋着没说。
要说楚韵的稻子,十乡八里,自然是他杜小荷的地里种得最多!而且他不仅在京郊种,还让人偷摸那到运到更远的地方种。
京里的地买不到,穷乡僻壤不一定买不到,杜容和一个人美了会儿,忽然说了句:“我在外头还有一百亩,全都雇人种了你的那个新稻子。”
楚韵吸溜着何妈做的手擀面,一怔,道:“哪来那么多粮种。去年一共就出了那么多,你的地不是都让种完了吗?”
杜容和吃茶顺了下气说:“是你卖给街坊的粮种。虽然大家都是汉人出身,但种地的本事早还给祖宗了,人家嘴里说信你心里倒不一定信,我一直惦记着这个,怕他们把粮种糟蹋了。有人想拿出来吃、送人,我就找人买下来。结果收了一二百斤的粮,这么干放着太可惜,我就在更远的乡下买地让人种。”
穷乡僻壤,当差的连官话都说不顺溜,上头放下来的告示都是由当官的本人去看了告诉下边,这么一个乡县,县太爷也吃不起多少好肉。
那个官被杜容和拉着吃了几顿烤鸭肘子大排骨炖牛肉什么的,竟然同意帮他看着地不让别人给偷了。
不然这么远,真出什么事,他也鞭长莫及。
之前他没告诉楚韵这个是怕她听到稻子没卖出去伤心,二来,他没钱,所以买地种地都是忽悠着那个县太爷,让他去跟周围乡绅说通赊了一百亩地,说是按每斤十五文、每亩四百斤算,缺的算他的,地里的东西卖了钱也都跟乡绅地主四六分,头五年四七分,乡绅四,往后逐年减少一层,所以只要九年,这一百亩地就彻底是他们的了,他还只花了几顿饭钱。
这买卖怎么想都划算,就是赌性太大,万一遇上灾年颗粒无收呢?说不定连裤子都得赔掉。
最初杜容和是不想让楚韵担忧,等粮食卖不出去,他那里又堆那么多,他就变成不敢说了。
听到大哥二哥过去收粮食,杜容和这口气才算吐出来。
交代完了,他就等着楚韵的话。
赌狗是什么下场,楚韵看多了!一回卖地二回卖妻,三回卖老娘,输多了什么干不出来?
旗人待遇这么好还有流落街头讨饭吃的人,不就是因为赌吗?
她气得两口吃完面,高声骂道:“要死了你!敢跑那么远跟乡绅地主玩这个把戏,人家玩死的人比你吃的米都多!要是今年没有卖出去呢?你拿什么赔给人家!”
杜容和由着她骂,呵呵道:“我没有我爹有,他这辈子没立什么功,钱是一点没少赚,杜家收入就那样,你何时看家里真穷得吃不上饭了?儿债父偿,有娘在,他不会不给替我赔钱,他要是不拿,咱们就在他门口上吊,慈父如此,能看着我死?”
楚韵:你孝顺你了不起。
第143章 好多元宝
杜容和赌赢了这一回,眨眼就在肚子里算了笔账,那一百亩地今天头一回种,佃农伺候得也不精心,得出来粮食远远不如野牛沟多。
楚韵跟李二还有一份协议,当时说的是大王庄的地有三成要用来跟楚韵一起种稻。这份稻子作为李二的私产,可以通买卖,但去年李二说稻种少,愣是把种稻的事往后挪了一年。
现在想起来,杜容和只能说有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如今一看他哪里是嫌稻子少,分明是想等着今年秋天跟着大家一起种,不起眼地占个先手,在楚韵这靠着契约多拿粮种子。
杜容和想着就来气,要是等到今年李二跑过来说要种三成地的粮,他绝对不会同意。
而他们当时呢?背地里做梦都笑醒好几天觉得占了个大便宜。
把给李二的部分和给地主的分成除开,一百亩还能剩个五十亩,大概能出二百六十两银子了。旗人不用交税,这个钱是实打实的。
杜容和慢慢跟楚韵算着账,道:“乖乖,咱们今年发大了。”
楚韵作为乡下土包子,二百六十两银子对她本人是巨款,但她也知道这个钱在城里压根算不了什么,于是,对杜三爷这样子颇有些好笑,道:“小荷,你不如往年长得金光闪闪了。”
去年刚来他那清朝阿哥样,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多神气啊!见人三分浅笑,眼神七分看不上人。
杜容和有自己的道理,他说自己不是看中这二百两银子:“自己挣的和路上捡的怎么能一样,前头的东西再好,那也是白来的,丢了砸了都不心疼,这个钱是咱们一起千辛万苦弄来的,就是一文钱,在我心里也千金不换。”
但不管是一文钱还是一千金,那都是没影儿的事,李叔还没回来呢,两人说半天,手上还是一分没有。
李叔带着七八个牙都老得掉没了的老人家溜到乡下,一点儿力气没出又往回跑。老人家是李叔特意挑的,外头看着唬人实际一点儿也不虚弱,等一群人回了杜家,杜家上下才刚用过晚饭。
守门的婆子拖着小板凳在后门磕瓜子儿说闲话,都伸着脖子想看看李叔能带多少钱回来,能不能讨个赏买花戴什么的。
黄米胡同不大,杜家院子也浅,两个婆子围着刚好,四个婆子围着就要前脚掌打脚后跟,这会儿一群人凑在一起谁都不肯走,转头连臭汗都挤了一声。
但大家还是高兴啊!
杜家人感情好谁不知道?二房赚的钱不是常给一家子花吗?三房赚了钱当然也一样!
几个婆子胡乱说着,想着三房连着发了几回财,杜家多半要搬家了。于是互相劝着要珍惜自己做无名鼠辈的日子,等搬到四五进的大寨子,那从她们房梁里钻出去的老鼠都得是黄米胡同的鼠老爹,小鼠儿见着要作揖打转的。
正说得热闹,孙婆子扯着三角眼一看,大喊:“李叔回来了!”
一群人风一样就要扑过去。
李叔老远就看到家门口一群张牙舞抓的老妖精,真怕被人抓住刮去二两油,便转回马车挨个把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扶下来嘱咐:“等会儿她们一冲过来你们就躺在地上鲤鱼打挺,等我回去了你们再起来。”说着一人抓了把铜钱。
这些老人都是黄米胡同的老奴才,奴才做久了干不动活了,主家就要给他们养老。但这么群干吃饭不干活的老东西,伺候久了主家看着也烦,所以要么送庄子上住着,要么就胡同里各家都出点儿钱,把这些人一股脑儿塞在同一栋大宅子里。
仆人屋没什么好住的,饿不着可也吃不饱,能有点儿收入大家都愿意干。
几个年轻老头儿眨眼就虚弱起来,一步三颤地把马车包围了。
孙婆子几个看得直跺脚,我的乖乖,光农货就装了三辆板车!野猪肉野鸡肉什么都有,还有瓜果蔬菜!
老主子赏的,卖稻的银子在马车里?
一群人有心掀开帘子看,道一靠近,地上就扑通倒一个老头儿拉着一只脚裤子开始呻吟,眼见着要死了,谁敢放着不管?
婆子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叔泥鳅般把东西盘到三房去了。
李叔跑进来请了安,楚韵赶紧把人拉起来,又让何妈把厨房热着的鸡汤面端出来让他吃,吃饱了再慢慢说话。
李叔毕竟上了年岁,连轴转了两天步子还真有些虚,何妈心疼他,在鸡汤里放了枸杞当归红枣山药给他补气,鸡汤炖得很香甜,带着点药膳味,一碗下去,人就缓过来了。
吃完了饭,他从怀里掏出五个小银锭,几块小碎银。递给楚韵,说:“少爷那边的稻子远,运过来要十来天,内务府的人让把东西在当地直接卖给军营,过几日让人带银子回来。”
楚韵点点头,让李叔回去休息,接着心跳如雷地关起来门又数了下钱,三十亩地一共是五十四两。
五十四两看起来很少,但银子的购买力很值啊!
而且除了这个,她还发了另外一笔财,——赏银。
只不过不是以培育良种的借口发的。
因为稻子虽然是她出来的,可一来她是偷的皇庄的好稻子做种,丰功伟绩肯定就下去了,楚韵也不贪这个,本来人家就是老麻子的。
四个二十两的大元宝,另外她是姑娘又重新给了一些头面首饰衣裳料子,这个走的是内务府的账,人家随便给她安了几个贤良淑德的名头就把赏赐过来了。
总之,她的功劳走的是女人的路子。
杜容和这边老主子倒是问了他两句想要什么。
他这边在心里算了下,这次下来三房差不多就要有两千两家底,这笔钱可以在京里买一座宅子分家后落脚,还能在江南买一座小宅子久居。甚至买完了房子手头还能剩一些钱让他们在花了大宗银子后。不用过得太拮据。
杜容和想了想写了句心里话。
他想带楚韵回一趟丰年乡,比起京里这个楚家,那边更像楚韵的娘家。
她记挂那里太久了,今年有了钱了让她衣锦还乡,看看家里过得怎么样也不错。
第144章 亲亲老家
想要回乡探亲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更别说这个理由里还有要给楚家父母上坟添香,尤其楚父还曾是一方父母官。
杜容和琢磨着要不是楚韵嫁了人,她爹死了,楚家又没有其他做官的男人,很可能她的这份功劳最后就是让她的兄弟得个九品芝麻官,她得一幅不错的嫁妆。
当然他本人也不想要楚韵的功劳,夫妻之间银子可以一起花,但功劳是绝不能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