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枇杷听着这个,心里激荡的心反而冷静下来了,往外走时都还有点懵,他怎么也想不到梦寐以求的土地,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就拿到手。
张枇杷带着人往周围沟里看有没有人。有人说:“张老爷,这个沟看着能埋人,咱们把这一路的都挖开看一看吧。”
张枇杷:“这么大的坑让我去挖?”
底下人哈巴狗儿似的说:“自然是小的挖小的挖。”说要呼啦啦一起在两边沟里倒腾起来。
秋收感到自己的手露在了阳光中,皮肤有一点微微的凉意。
他是要发现我了吗?秋收这么想着。
张枇杷看着这只还有温度的手,脑子里也在想事,他想起之前马格说他们不敢杀人的话。
张枇杷想说自己其实是敢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证明一下自己,他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他的老家里很多人都是有血性的,当时为了赶走那些外客,张家也死了很多人。
秋收的手被盖了回去,他躺在地下听见张枇杷说:“没有人。”
难不成他竟然是瞎了吗?自己这么大个活人躺着他都看不见!
秋收在地下拼命挣扎起来,嘴里不停咒骂楚韵,这死孩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劲儿怎么就那么大啊。
人家简胡子捆脚还会在脚腕上垫一层破衣裳再绑,她直接就把镰刀架在人脖子上了,动一下都疼得慌。
冬实感到秋收在慢慢把镰刀翘起来,让尖的那头往自己这边压,吓得大气不敢喘,在树叶里拼命瞪着秋收,呜呜呜地叫。
他想说,老子是你大哥,不孝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对大哥的?
秋收也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的原名都不叫这个,衙役是贱役,以前大家都叫猫儿狗儿什么的,如今的名字是两人当差后请一个老秀才改的。
当时是冬实付的钱,他捏着秋收的肩膀说:“我十九,你十八,我比你大一岁,以后咱们都是好兄弟。”
衙役这种事都是父死子继,人人都可以干到干不动为止,多个哥哥也没什么不好的,秋收麻利地叫了声大哥,之后也一直同进同出。
两人的关系在别人看来十分要好,有什么事都一起干。
秋收娶媳妇的钱都是冬实辛辛苦苦去乡里刮来的。
秋收是真不好意思,他含情脉脉地看一眼旁边,眼色柔情似水。
冬实欣慰地看着,他觉得弟弟还有救,眼里透露出一股对不起我很愧疚的眼神。
等等,愧疚?愧疚什么,他又没死?难不成他想自己死?
冬实睁大了眼睛。
秋收的目光渐渐从愧疚变成了恳求,要是楚韵不来救人,他们待在这里只有被活埋一个下场。虽然楚韵说过要放他们出来,但他也说过不会牵走里正家的羊,让他们开门啊!
秋收流泪了,他满脸都写着——大哥,弟弟恳求你死一死吧,以后我会好好给你上香的。
他挣扎得更起劲儿。
冬实感到自己脖子有些湿了,他也开始蠕动,好兄弟要走一起走呗,谁怕谁啊。
楚韵绑得结实,两个人挣扎依然有动静。
旁边秦老爹看见人都哆嗦了一下。
他有种直觉!
那两个遭瘟的猴子就是被奶奶埋在这儿了。
秦老爹见过楚韵跟秦好男比扒拉土坷垃的场景,那力气大得,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砍了一些树枝往上放。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举动,以前干活的时候,衙役也会让他们把树枝往沟里多放一些,多放树枝的要求并不是为了让路旁看起来平整,只是为了让他们多做一些体力活。
秦老爹这么做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没有投去异样的眼光,大家还捏着他的肩膀说:“老爹别太老实太辛苦了,那两个狗东西不在,这件事咱们就松松的做,不要这么废力。”
冬实秋收听得目眦欲裂,秋收鲤鱼打挺似的弹了一下,镰刀又往冬实喉咙里去了两分。
冬实疼得脚弹了一下,踢中了旁边的树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张枇杷那边找人的听见了,就抽着空鞭子问:“老杂毛,那边有人吗?”
冬实和秋收躺在地上都轻轻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大喊:秦老爹,我们兄弟都在下头躺着呢。
秦老爹没有听见两人的心声,他默默打量了一会儿,老实巴交地说:“小老爷,是只大耗子路过,要捉来烤着吃吗?”
衙役嫌弃地走了。
秦老爹也被人拉着走了,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三吱不兴吃,吃了容易得病,又不是灾年,吃这个做什么?
说完,送饭的妇女就来了,今天简家姑娘成亲,楚韵又去大户家里的鸡圈翻了一遍,所以人人碗里都有一个红鸡蛋,再有一碗浓稠的粥和咸菜,和简家做喜事剩下来的鸡骨架熬的汤,这个就算是非常好的伙食了。
楚韵自己在乡下都很少吃这些。
秦老爹端了碗坐在树沟边,沿着碗边喝粥,这么喝不会烫到嘴,还能喝到凝结的粘稠米糊。米糊吃起来很香,他边舔边不错眼地看着里头的耗子,防止他们偷偷跑出来,同时又盼望楚韵赶紧过来。
不是他说,他老人家今年都四十了,经不起吓,这会儿看见人往这边走,他都要哆嗦。
就怕楚韵做的坏事被别人看见。
秦老爹看了会儿过来了五六个人,他真是吃饭都吃不下了。
这时简胡子也偷偷溜回来了,别人问起来他都说自己一直在干活,没跑丢,劳工很团结,都说对对对,一直在,是老爷们看错了。
马格心里犯嘀咕,又不好多说什么,谁叫人人都为他作证呢?
简胡子摇摇摆摆地走到秦老爹跟前一屁股坐下来,他在饭桌上没吃饱,一看秦老爹不吃饭就抢过来说:“老爹,不吃那我吃了啊。”
上回简胡子是把饭团藏起来了才没吃着味道,这会儿太饿,吃得又快是真没吃出来啥味儿。
他一口喝了,吧唧两下,转到另一个兄弟跟前问:“大兄弟,今天的饭是什么味儿啊。我能再吃你两口吗?怎么没尝出味儿呢?”
秦老爹好好一碗粥,就这么被猪八戒嚯嚯了,他扯着猪耳朵问:“奶奶呢?”
简胡子想了下说:“她还在外边打兔子,说要练百步穿杨。”
秦老爹不太想活了,什么百步穿杨,他感觉自己有点儿万箭穿心。
楚韵是吃完了下午饭过来的,打人的时候她看见秦老爹了,百忙中还抽空给他打了个招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秦老爹一副不敢看她样子。
但没关系,她知道秦老爹会帮她。
太阳下山前,找人的已经换了个地方。
楚韵这时才跑过来跟简胡子一起把两人放出来。
秋收从地里爬出来以后都捂着脖子大气不敢喘,冬实脖子被割得有些深,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楚韵还蹲下去用镰刀拍拍他们的脸。
她笑:“是谁绑的你们?这小模样怪可怜的,我看了都心疼了。”
秋收指着她气得哆嗦。
简胡子立马给了秋收一棍子,脸色不善地说:“咱们奶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你好好说话。”
楚韵又问了一遍:“小可怜,怎么不说话呢,到底是谁绑的你们?”
秋收又急又气,跺着脚屈辱地哭着说:“奶奶,是我自己跌倒了。”
楚韵听得很满意,还很好心眼的给他分了个鸡蛋,笑着说:“那是谁找到你,把你扶起来的呢?”
秋收握着鸡蛋,看了一下地上不省人事的结拜兄弟,又看了眼体型健壮的简胡子,和远处的默默注视的秦老爹,哭得更大声了,他满脸鼻涕满脸泪地说:“是奶奶救的我!是奶奶活菩萨下凡救的我!谢谢奶奶!”
楚韵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唉呀,这个就不必谢了,都是我应该的。日行一善嘛!”
在现代她还拿过三好学生呢。
楚韵打了个胜仗,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她转头问简胡子高不高兴。
简胡子是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他以为自己会哆嗦着跳起来阻止楚韵,谁知道竟然鬼使神差地帮了把手,但他也说不上来是不是高兴,想了会儿,老老实实地说:“我忽然感觉他们也没多了不起。”
看到楚韵打这两个差爷,简胡子心里对这些人的恐惧减少了很多,以前他看到这些人就忍不住腿软,现在看到他们夹着尾巴求饶的样子,他就想,原来他们也只是和自己一样的小虾米而已。
楚韵笑:“大叔,这样已经足够啦。”
这些小衙役胆子其实也很小,他们不敢欺负有权势的人,也不敢欺负真正有胆量的人,地方上闹出大事,衙役也能卸任。
何况简胡子老爹还是里正,要是他们态度强硬,简胡子都不用来修路,带着乡人把冬实秋收打一顿就行了。
乡层自治,秋收冬实对上一个乡的力量是绝对不敢的。她老家的里正就不怕这些差爷,那些人还要很恭敬地见喊他一起喝茶呢。
简家这么怕他们,还是因为以前被打怕了,楚韵想。能在心中种下不恐惧的种子,迟早有一天,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
回去时,简姑娘已经嫁了,路上有这些鞭炮的硝烟味,楚韵打了一架饥肠辘辘地回去逢人就问:“何妈妈呢?”
李叔指着厨房。
楚韵溜过去,何妈搂着糖米鸡蛋猪肘子回来正李家的下人吹牛,说人家特别喜欢她,过去带了一会儿就又给她杀鸡又给她杀鸭的。
楚韵跑过去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何妈一想中午这孩子吃了一碗煮饽饽,又吃了一碗蛋羹,怎么还这么饿啊。她怀疑楚韵上辈子是饿死的,八辈子没吃过饭。
这么说这,何妈还是擦手洗了锅开始和面。
楚韵看她还在蒸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腊肉,眼睛都值了,京里很少有腊肉!
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蹭过去说:“妈妈真好。”
何妈撇嘴道:“只许吃一碗!”
楚韵唔唔点头,扭头就让柯老丫寻了个八寸的碗节制地说:“我把这个装满吧。”
旗人家里的男人用的都是四寸碗。
何妈叹了口气,跟自己说,算了,她还是个孩子,跟她说这个有什么用。
看她一眼,又叹口气说,算了,孩子能吃也不是坏事。
听说有的小孩儿,不吃饭,后来死了。
楚韵总比这个好吧!
楚韵吃上了腊肉汁揪面片,面片又薄又劲道,是一块块的方形,就是没多少,大部分都是青菜和腊肉,腊肉肥肉都是透明的,一抿肉就化了,还不柴。
这个面是干拌面,配料很简单,醋都不需要放,里边也没有汤。
楚韵吃了一口,惊呼:“跟我们乡里的味儿差不多!”
何妈哼哼,这是她在乡里四处流窜跟人学的能不好吃吗。她说:“我还学了很多其他的面,扯面、烙面、软面、肉臊面都能做,我想吃了就说,妈妈做给你吃。”
她老人家早就发现了,楚韵嘴里说不挑食,其实不爱吃带奶的东西,她更爱吃面和馒头,尤其吃馒头都要掰开,往里连汤带水加许多菜一起吃。
这么吃杜太太说不像话,看着埋汰,楚韵就就在自己屋子里慢慢吃。
何妈跑出去问了一圈,遇见个陕西人,人说他们老家就是这么吃东西的,不过馒头是用油简过的,夹的也是卤肉之类的馅儿。
她就懂楚韵爱吃什么了,只是一直没跟着合适的人学,出来就方便多了,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楚韵来了京里真是好久没吃面了,她上辈子也不是陕西人,吃的大多都是粉,但可能过来居住习惯了,不吃面隔三差五就想得慌。
两口吃完饭,何妈瞅着又心疼了,端着要问:“还要不要?锅里还有。”
楚韵打着嗝说不吃了,她已经撑坏了,甚至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在院子里溜达。
杜容和回来后就一直想跟她说话,那头为冬实秋收两兄弟的事都闹翻了。
两人回去后连屁都没敢放一个,马格问起来两个人都支支吾吾地不敢出声,只说是在地上地方迷了,让楚奶奶楚活菩萨给救了,还说改日要去杜家给楚奶奶磕头。
杜容和看两人鼻青脸肿的样子,差点笑断肠子。
路上一直在想,她怎么就这么厉害呢,竟然能把两个大汉打成落水狗还不敢说她一句坏话。
只是不知道吓着她没有,冬实秋收也是,鼻青脸肿得不是地方,肿在身上多好,小韵看不见,自然吓不着了。
回来一看,人一点没放在心上,甚至还吃撑了。
杜容和拿起筷子吃着羊肉面,想,她要打人就该让她打,她一个姑娘家,还能把人打死了不成?
仔细想想,两个狗肉上不得桌的东西,打他们都算奖励了,正儿八经说起来,还该收他们钱呢!
杜容和默不作声地洗漱、换衣,从小间出来走到床前,楚韵披着有些水气的头发在床上玩骰子。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即使是胡同里的姑娘,也很少有楚韵这么漂亮的头发,真不知道乡下姑娘是怎么养的。
大王庄附近的女眷就不是这样,许多人头发都很稀疏,带着一些落叶的焦黄。
杜容和坐在旁边摸了两把,结果就勾下来几根头发,小韵平时很少掉头发,即使掉也不会,他眼睛一眯,问道:“你头发怎么掉了?”
楚韵侧头看了眼,顺着这缕发丝摸到头上,感觉头皮有些痛。
她笑:“跟人打架打的,那个冬实秋收真不是好东西,天天说姑娘不能在外头做饭卖,一打起来还不是要扯人头发?”
杜容和看她老老实实跟自己说打架了,脸上顿时乌云转晴,他不怕楚韵闯祸打人,他怕她干坏事不带上自己!
杜容和声音低了八度,春风化雨地问:“你跟他们打架。怎么不找我呢?我可以找人帮你打。”
楚韵:“自己来比较解气,而且你都还在跟同僚斗智斗勇,就别掺合这个事儿啦。”
杜容和捂着心口说:“你解气了,但我却吓死了,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套人麻袋?”
“套麻袋还分男女啊?想套就套了呗。”楚韵才不听他的,她如今已经不怕小荷了,道:“你胆子也太小了,再说你自己不也打过人何家兄弟吗?打得人嗷嗷叫,当时,还是我关的门,你忘了?”
杜容和没忘,门就是他专门留给她看,他低头跟她商量:“那你下次要去打人也得跟我说一声。”
楚韵看他表情这么凝重,点头道:“我知道拉。下次带上你,行吗?”
杜容和这才笑了,还撩开她的袖子问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楚韵可不是傻子,看他手都伸过来了,赶紧捂住袖口说:“这两个狗东西还能打过我?弱得跟小鸡崽子似的。”
杜容和就乖乖把手伸回去,楚韵看着吧又不忍心了,道:“我请你给我捏捏肩,没受伤,但打人打得手疼。”
杜容和嗯了一声,手就伸过去了。
他手劲也很大毕竟要骑射,蹭过来给她捏肩膀也不敢用力,楚韵被他弄得发痒,一直笑,让他手下点劲。
杜容和这才使了劲儿。
楚韵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她喜欢按摩,尤其做了重活之后按摩很舒服,她以前隔三差五就会去一趟按摩店。
对小荷的手适应良好。
反而杜容和左捏捏右捏捏,眨眼就起火了,还出了一身汗,捏完了翻来覆去半天都睡不着,等楚韵一入梦乡,他就搂着被子往榻上去了。
太没出息了,他想。
其实满人、旗人男子知事都很早,满人十岁左右出|精就会有丫头服饰着就寝,花样玩得比八大胡同都多。
杜容和九岁多时在舅舅家就看见跟他差不多大的兄弟们身边有两个娇媚可人的丫头。
兄弟们兴致一来就会招手说——你解开衣裳好不好?
丫头就会领着他们到小屋子里去,杜容和那会儿不知道事,偷偷溜进去看见了一眼,他还笑兄弟们这么大了都没断奶。
等到十四岁,定了亲,这些“奶娘”成了姨娘,他才恍然大悟,几个人洗澡地上泼出来的是什么。
杜容和有些恶心,回去就问娘舅舅家里怎么那么脏?
杜太太笑着跟他说,女儿家越多家里越能开枝散叶,她说的是真话,即使杜老爷想要纳妾,她说自己也不会拒绝,这是女人的本分。
当然,本分归本分,谁心里受得了夫君纳妾呢?
杜老爷没纳妾是自发的,杜太太对此很感激,她还问杜容和:“女奴是自己家的,都很干净,你玩过两回就知道了,她们很温顺,不会反抗你也不会反抗你未来的妻子。”
杜太太早就不舒服丈夫不给三兄弟找晓事丫头,看儿子主动说这个,脸上十分高兴。
她说:“咱们胡同的男孩子,十岁上下就会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慢慢教导他们怎么行人事。你这样都算晚了。”
胡同里,杜家的男人不止他们三兄弟,还有爹啊。杜容和问:“爹也有吗?”
杜太太甜蜜地笑:“哪个身份尊贵的爷们儿没有?那丫头是你爹奶母的女儿。”
旗人再穷,跟民间的穷也不同。小民的穷是吃不起饭,旗人的穷就是只能缩在四合院看星星,而不是在皇宫里看星星。
杜老爷幼时也曾过过好日子,他也有过奶母。后来父母死了,家里就是这个奶母做主。
后来我进门时,这个奶母早就去世了,你爹就把她女儿发嫁了。你也见过她,柳姨,你还记得吗?她给你做过老虎鞋。”
杜容和眼前浮现出柳姨温柔的笑意,她常说夫君待她很好,那个男人也经常很杜老爷一起喝酒吃茶。
杜容和一阵反胃,转头就吐了。
太脏了,太恶心了。一个男人怎么能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另一个男人,还能跟那个男人谈笑风生?
之后柳姨再来找他说话,杜容和就不让了。他每年都会寄钱给柳姨,打听她过得好不好,要是不好他就让李叔带着人过去收拾对她不好的人。
做这件事他也不是出于对柳姨的爱,而是出于愧疚。
愧疚杜家像物品一样对她,又垃圾似的丢掉了她,随便把人嫁到乡下去了。
所以在男女之事上,杜容和一直心如止水,出|精也是满则溢,而不是心里有多少绮丽的杂念。
但这天晚上杜容和做了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小韵披着头发在浴池里洗澡,隐隐约约地露出一点雪白的肤色。
她在问自己怎么还不给她捏肩膀。
她说自己累坏了。
杜容和有些心疼,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抬脚要过去,结果遮在面前的水晶帘他怎么也掀不开,那个池子也无法进去。
他一晚上就隔着帘子打转,心想,以后家里绝对不许再出现水晶帘!
早上楚韵起来,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还有点不习惯。
杜容和此人,喜欢跟人一起吃饭一起休息,早见要是于事,也会在屋子里等着她醒了,笑眯眯地说——你醒了,再出门。
两步跳下床,楚韵光着脚丫子还没吱声就被何妈拉着坐到梳妆台前洗漱、梳头,套袜子穿鞋。
她给楚韵梳了汉女的元宝髻,中间簪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这些都是染色的。
楚韵看了会儿说:“怎么有点像小荷帽子上的顶珠啊?”
何妈:“他又不是九头虫,一个脑袋戴那么多帽子做什么。我做主拆下来给你做成首饰了,你别怕,他多得是,咱们可劲儿戴,不怕他,他要是舍不得,你就赶他出去睡。”
楚韵哦了一声,想说何妈来乡下真是脾气见长了,但玻璃珠确实很漂亮,不是宝石一样流光溢彩通透非凡。她对着镜子晃了晃,何妈还要给她戴耳环。
楚韵:“不要耳环,我们汉人姑娘很少戴这个,梳了元宝髻,再带耳环反而不美了。”
何妈:“好,不戴。”
楚韵转了圈,又问何妈:“小荷呢?”
何妈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一大早就起来打水洗裤子去了!你要找他,去井边歪脖子树底下!”
第67章 我想吃
京里十月份已经有些冷了,杜容和做贼似的躲在歪脖子树下洗裤子,李叔和李家仆都磕着瓜子儿问他要不要添点儿热水。
杜容和表示不要,他想自己洗,洗去自己的少爷气,洗去自己世俗的欲望,踏踏实实做人。
李叔和李家仆吐了一地瓜子皮哦哦两声,说:“实在想做人可以过来把地扫了。”
杜容和没去,他拖着两只冻得通红的手就往屋子里跑。
何妈有些欣慰,想着果然出来才是正确的,看看,这才多久,这孩子都不跟那个高五爷来往了。
杜容和凑在楚韵跟前扬手:“外边的水一点也不冷,我洗得很干净,下次你的衣裳我也替你洗。”
楚韵的内衣都是自己洗的,她不喜欢让别人洗内衣,所以也没想到这个上头,随手一指大裙子说:“这个很厚,你洗不动,还糟蹋东西。”
很贵的,洗滑丝了怎么办?
杜容和也没想洗这个!他叹了两口气,眼珠就落在了楚韵发髻间的玻璃珠子上。
他觉得十分眼熟,拧眉问:“这个是哪里来的?”
楚韵不好意思的说:“是你以前的帽子上的,反正你也不进宫了,我就摘下来做首饰,不好看吗?”
杜容和缩回手:“……好看,小韵戴什么都好看。我还有很多玻璃珠,改日叫人拿出去打两串项链让你戴着玩。”
楚韵想了下说:“一条玻璃珠不好看,要是能有一排玻璃珠做成水晶帘子那才好看。”
杜容和微笑:“没有那么多,我只有两盒子。”
他终于知道今天上午的不顺利是怎么来的了!
未免夜长梦多,他出门就把箱子里的玻璃珠分了几个盒子,想着给杜薇杜韶两姐妹一人一盒,再送李佑纯一盒,确保这个东西做不成帘子了才又跑回来。
刚分完东西,李叔跑过来说杜薇杜韶两姐妹已经到了。
杜容和:“开了大门,我和小韵一起去接她们。”
楚韵听着开大门就开始笑。
杜容和奇怪地看着她,问:“你笑什么?”
楚韵:“我的家乡有一个很出名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姑娘,她母亲死了以后,父亲太忙,就投奔祖母去了,结果到了之后祖母家让人给她开的侧门,没有让她从正门进。
但是后来祖母家又来了一位带着女儿过来的姨妈,这回祖母家开的就是这门,而且许多人都去接了。知道这个故事的人,有的人就说是祖母家怠慢姑娘,不让她从正门进,还有的人说是因为这个姑娘年纪小,祖母家里都是长辈,既然是长辈就不可能去门口迎接小辈。”
林妹妹和薛姨妈进门的事讨论了几百年,确实已经成为一段公案,楚韵回到古代之后,每一次看别人家的亲戚进门都会忍不住去想别人是开的小门还是开的大门。
这回听杜容和说开大门,她就又想起来。
“怠慢自然是有的。”杜容和想了下,道:“这个妹妹年纪轻,不好让家里人一起去门口接她,他们家难道就没有和她适龄的兄弟姐妹去接人吗?一个人不好开正门,一家小主子出行难道还能一家子挤一个侧门?”
楚韵:“那你作为长辈怎么想着要去接杜薇杜韶呢?”
杜容和:“两个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坐了这么久的车,忽然要进一个没去过的院子,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害怕呢。无非多走两步路而已,何必让她们这么担惊受怕呢?”
楚韵听了心里便为林妹妹一酸。
杜容和还想问她这是个什么故事自己怎么没听过。
楚韵哪里肯理他,剧透遭雷劈,她说:“你活久点儿就知道了。”
杜容和不知这故事怎么又跟活得久不久有关系了,他想可能又是楚韵胡说的,对此也表示很习惯,这姑娘就是脑子里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只要她想就可以不重样。
杜薇杜韶确实没有单独出过远门,杜韶靠在姐姐怀里问:“你怕不怕我们做的是贼车,瞧着是往家里走,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是被卖了?”
杜韶说着就呜呜呜地哭了,说自己命真苦,小小年纪就要干苦力养活自己了。
先一步过去接人的李叔,半天都没挤出话。
杜薇也竖起眉毛,骂她,让她以后不许再偷杜太太的话本子看,都看魔怔了!
杜韶收了不存在的眼泪说了声好,又问姐姐:“你真的不怕吗?”
杜薇轻轻拍着妹妹的肩膀说:“我更怕待在家里,怕那个半夜起来看我们睡姿的嬷嬷。”
其实爹娘也有些奇怪,这么个奴大欺主的嬷嬷,他们竟然为了爷爷说要多给她们一些嫁妆就能忍受。
她看过自己的嫁妆,里边东西不少,已经足够了,非要把嫁妆堆到家里负担不起的地步吗?
杜薇想不明白,她觉得能活得开心比有多少嫁妆更重要。
杜韶小声说:“小叔肯定不会管我们的,今晚你睡到床底下都行。”
杜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想离开爹娘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楚韵和杜容和赶过去把两个姑娘接到了李家门口。
有她们在,李佑纯再住李家别院就不合适了,干脆请人在四合院糊了一道墙,把四合院变成了三合院,自己要过来时就单独住一个院子。
让楚韵比较意外的是,跟着过来的还有杜密和小花、八哥儿。
大房的下人说,他是来送行的。
楚韵一猜就知道这个是杜老爷的注意,想让杜密多跟外头的人交往,大房送人的老仆说原本杜辙也要来,但她太小了,而且杜容泰也不让他的孩子们过来,说怕给二弟一家添麻烦。
杜容和跟楚韵说:“二哥多半是想家里孩子都走了要让人看笑话,而且杜芳杜辙年纪小,人也说不上十分机敏,爹在家里对他们还如往常无二,所以他不让孩子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