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韵想了下,有点哆嗦道:“我想把杜家姐妹接出来。”
杜家的几个小姑娘很讨喜,刚进杜家时她对这些姑娘都不亲热,对在杜家的生活也很陌生,但这些小姑娘很可爱很有活力,一点也不像被关傻了的人。
慢慢的楚韵对她们也有了一些感情。
要她看见这些轻盈的晨露被烈日晒干,她有点做不到。
楚韵想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杜薇杜韶两个姑娘接出来帮忙。
粥棚这边有很多事要忙,每天要用多少斤米,该给做粥的妇女多少钱,这些琐事很多。
楚韵今天就发现一个问题,有的妇女会在领完工钱后悄悄绕到后边再去排队。
她和何妈也不可能挨个儿盯着看,太容易被钻空子了!
找两个自己熟悉的姑娘来帮忙就容易多了。
更重要的是,与其让两个姑娘在杜家学杜老爷的规矩,不如出来看一圈外边的人是怎么过的。
京里人口的流动性很差,皇城跟紫禁城是两个地方,内城和皇城是一个地方,外城和内城又是一个地方。京郊和京内也完全不同。
杜薇杜韶在这里想做什么事,很难传到老杂毛耳朵里。
要跟她们说杜老爷是什么人,楚韵做出不来,就连杜容和也没有跟两个大哥通气。
所以她说:“不如把她们叫过来看看别人的父母是怎么对子女的,总能转过弯儿来,用不着咱们说。”
杜容和挑眉,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自己跟大哥素来不亲,有时提笔想说什么都找不着话开头。
跟他说以后要分你七成家产的爹要害你?
别疯了!大哥多半不会信!
他们几兄弟年纪都大了,杜家不可能一直不分家,自己要是说父亲的不是,往坏处想,杜容锦甚至可能会认为他是在挑拨离间?
他如今在杜家有五间屋子不错,但这个房子都是公中的,又没有写他的名字,什么时候家里想收回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二哥,杜容和总觉得二哥是知道一点的,不然他不会在自己出门时欣慰地拍着自己的肩膀。
但是二哥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话。
杜容和跟楚韵分析:“二哥是个聪明人,会审时度势,他不会做不利于杜家的事,只要我们不违反皇城的大规矩,在家里造反他是不会管的,只要杜家的名声好,二房过得好他就能睁只眼闭只眼。”
楚韵想了下二嫂一家的生活。
魏佳氏是杜家看起来最没有爪子的人,但她比起闵氏确实没有吃过什么大亏。
她听魏佳氏的奶母陈老丫说过,杜二爷的钱都是二嫂在管,养大哥的钱也是她同意了二爷才会给。
杜太太让魏佳氏在小桌吃饭、掌勺,他没有管。同样魏佳氏悄悄给杜太太送他没来及吃的饭菜拉肚子,他同样没有管。
杜容和:“孝道媳道,在二哥心里不值钱,他只要日子能好好过下去。咱们要请侄女儿过来玩,他不会拒绝,这样的叛逆在他心里算不得什么,但我们要是坦诚地跟他声讨爹,那就不行了,他忌讳家里发生大事。”
楚韵对二爷说不上讨厌,杜家成男心里是怎么样的,她也不会关心。
提笔给杜薇杜韶姐妹去了一封信,家书不能漏人,杜老爷杜太太那边是杜容和写的。
第63章 我替你把你爹叫回来
杜家冷清了许多,月姐儿看孩子时拉着荣姐儿说:“不知怎么家里最近有些怪。”哪里怪吧,她又说不上来。
荣姐儿年纪小但经验多啊。
牛家这一代有五个儿子,牛大力是老大,老二死前硬拉着爹娘说要让大哥照顾妻儿,牛大力照顾着照顾着,隔壁嫂子就把他当丈夫了。
二房的兄弟叫牛宝,牛宝比跟荣姐儿同岁,从小就跟着荣姐儿一起围着牛大力转,成天爹啊爹的叫着,老太太和老太爷也不拦着,都说老二人都没了,孩子没爹多可怜啊。
牛大力不得不把牛宝当半个儿子养着,大房有什么他们母子两个就用什么,逐渐牛宝母子就不待见荣姐儿和杜乐了,一天到晚拉着老两口哭自己命苦给老二守了十年寡。
老两口也有心让牛大力兼挑两房,还跟荣姐儿和杜乐说:“你们是旗人姑娘,旗人姑娘都乱着呢,五服内嫁来嫁去的也不少,咱们家按你们的规矩也不出错。”
杜乐险些没气晕过去,拉着女儿回娘家跟杜老爷杜太太嗷嗷哭了一场,杜老爷事后笑眯眯地牛大力拉到大头兵里喝了顿酒,牛大力吓得直哆嗦,回来不知他跟父母说了啥。
老两口从此仿佛入了佛,成日说杜乐好荣姐儿好,什么东西都紧着她们先用,等她们反应过来时,家里人已经把她们母子孤立了。
还不能说老人家不对,疼儿媳妇疼孙女儿难道也是错吗?
以慈悲为磋磨儿孙的事,荣姐儿以前就有些模糊的印象,如今念了书,明了些理,就更清楚拉。
她看小舅舅和小舅母乐呵呵地出去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心想,这不就跟她牛荣儿从牛家跑出来住姥姥家一样吗?
牛家坏人有很多,头一个是她爹牛大力,窝囊废护不住妻女,第二个是老太爷,因为老太太听丈夫的。
换在杜家也一样。
姥姥肯定不是坏人,她是个笨蛋,而且杜家大事做主的也是姥爷。姥爷跟姥姥是不同的,爹和娘也不同,她和……牛宝,也是不同的。
姥爷对她很好,就像老太爷对牛宝很好一样。
牛荣儿想到这里还有些伤心,几天都没吃下饭。
杜家在她心里比牛家更好、更重要,这边住的才是她的兄弟姐妹,谁破坏了杜家给她的印象,谁就要接受惩罚。
她决定大义灭亲了!
荣姐儿吃着石榴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家有坏人,这还有看不出来的?”
月姐儿小声问:“谁啊?”
荣姐儿嘴里话还没说出来,丫头在外边说:“姑娘,老爷叫你们出去下馆子。”
月姐儿呲溜跳下炕,欢呼着拖着荣姐儿跑了。
杜老爷穿着整齐的宝蓝色马褂,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牵着外孙女跟杜太太道:“我带两个姑娘出去吃糖。”
杜太太拧眉抱怨他太疼姑娘,但眉间的喜意怎么也盖不住。
荣姐儿在杜家住了这么久,牛家不仅不来人,还不让杜乐出门,她都怕丈夫心里嫌姑娘在家费钱。
杜老爷乐呵呵地牵着人去外头卖了两包糖葫芦,两包蜜三刀,两包沙琪玛,一大带酥皮花生和咸瓜子花了不少钱。
荣姐儿吃着蜜三刀,瞅着姥爷满脸愁绪,她有些说不出话了。
姥爷对一些人坏,但对她是好的啊。
晚上月姐儿脱了衣裳洗漱完,钻到荣姐儿被子里轻声又问了一遍:“咱家的坏人是谁?你怎么说话说半截?”
荣姐儿摸着枕头下的新手绢翻了个身,嘀咕道:“你迟早会知道的。”
这个家有聪明人,干嘛让她一个小孩子操心呢?
话刚说完,第二天楚韵和杜容和的家书就到了。
送过去的信杜老爷没有自己要来看,他笑眯眯地搂着杜太太说:“老三媳妇没给你寄?”
杜太太嘀咕两句:“她给我我还不想看呢。”不过老爷这么说,下午杜太太就整治了一桌菜,拉着瘦了一圈的杜薇姐妹问:“老三媳妇说什么了?”
杜薇杜韶把信拿出来,想让杜太太自己看,杜太太笑:“我看你们的信做什么?咱们娘儿几个说说家常话罢了,你们跟我说两句也就是是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还是把信念了一遍。
信里就是说想让她们去李家别院住几天,帮忙照顾下院子。
这话跟杜容和寄给杜太太、老爷的信差不多。
杜老爷喝着茶问杜薇:“你是怎么想的呢?”
杜薇挺想去的,她知道老爷对自己很看重,盼着她们有出息,但她精神压力也很大,跟小舅母在一起会很开心,她都跟爹娘商量好要带着小花八哥儿一起走了。
杜薇不说自己的要求,她转转眼珠子说:“孙女想先替兄弟们过去看一看,要是能和李家的姑娘玩在一处,以后李家宴客,咱们家说不定也能多几张帖子。”
杜老爷笑意更深,什么叫聪明,这就是聪明,要求人就要学会给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光说自己想要什么有用吗?他放下茶碗:“去吧。”
杜薇拉着杜韶激动地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两人都十岁了,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跟着娘回姥姥家!撇下爹娘出门玩,她们想都没想过!
楚韵这边得了消息就开始收拾院子,李家别院有好几个院子,这几天都陆陆续续被何妈几人收拾出来,李佑纯也搬回前院了。
他觉得杜家人能跑两个出来已经了不得,乍问又要多出来两个,已经吃惊到不愿意吃惊了,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似的!
李佑纯对此只有一句话:“楚三奶奶胆子也太大了。”
杜容和笑:“逃过难的姑娘,不这么胆大怎么活得下来?”
楚大胆一边查看屋里的铺设,一边在准备给简姑娘的新婚礼。
简姑娘在粥棚里做了两三日,一来二去楚韵跟她也熟悉了,她问简姑娘:“你都要成婚了,怎么还出门做这个?”
简姑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会儿,斯文地说:“我有几个堂姐堂姑都嫁了,等到我家里没嫁妆,我不想嫁人,剩下的妹妹们就没法嫁。我爹卖了两亩地一口猪凑了点嫁妆给我,但我都带走家里就不剩什么了。”
简姑娘算了一下,最多再有十年,里正就不是他们家来做了,简家为嫁女儿,家里已经陪无可陪,不然简胡子作为里正的儿子哪里会跑出去雨服徭役?
这只能是因为简家很快就做不成里正了。
简姑娘:“徭役服完了回家还要吃十天半月的药,我想出门前至少把药钱给他挣回来。”
楚韵对此只能对厚嫁风气破口大骂,清女的嫁妆受到的保护很少,首先寡妇再嫁要净身出户,其次带过去的嫁妆要供夫家开销,不供人家就不待见你,给你穿小鞋。
和离,即使夫家点头衙门也不会轻易同意,男人太多了,普通人家的壮劳力不成亲就是危险分子,跑出去为非作歹怎么办?
乡下女人能不能在厚嫁时护住自己的财产,都要看男人的良心。
像简家这样嫁女儿嫁到从里正变成贫户的不在少数,嫁出去女儿也不见得能享用自己的嫁妆,所以乡下生女儿越来越少了。
简家算十分爱女儿的人家,楚韵转头就又把高奶奶叫过来说米钱不够了,让她们多给了一吊钱。
这个钱被换成包好的药送给简姑娘压妆,就当自己对短期同事的一点心意。
事情做到这里,简家当然要给楚韵请帖,简奶奶还特意叫她给简姑娘插妆,简奶奶认识的人也没谁比楚韵身份更好。
简姑娘出嫁了,简家宾客盈门。
楚韵早早起来,带着一家子出去凑热闹,结果一进门就听见简姑娘在哭,喜娘一声一声地哄她。
简姑娘呜呜咽咽的还是不肯停,简奶奶一边搂着姑娘一边给她梳头,温声道:“你爹又活儿要做,他来不了,不是不想送你出门。”
简姑娘哭得更大声了,扑倒娘怀里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说:“娘啊,我这样怎么嫁人呢?谁家女儿嫁人亲爹还在服徭役?我去夫家的路还要走爹铺的那条,我走不下去啊,我想到探出头就能看见爹面朝黄土背朝天被人拿着鞭子指派,女儿就受不了。”
楚韵听了两耳朵,赶紧把喜娘拉出来问:“简老爹怎么会还在服徭役?国法说了什么事都不能耽误婚丧嫁娶,就算服徭役,家里女儿成婚,做爹的也能回去一趟,只要请人顶他一天不就成了吗?”
喜娘苦着脸说:“奶奶,你也说这个是国法,人家外头说不让简老爹回来是乡规!昨天晚上他堂叔跑过去拉着差爷喝茶吃酒花了不下三钱银子,昨晚上答应的好好的,今早口头就变了,说今日这个成婚,明日那个成婚,过几日人就都跑了,还干什么活呢?”
简家很容易就接受了老爹不能出面的事,楚韵看着就觉得,老百姓都太老实太听话了。姑娘嫁人后还能回几次家啊,搞不好生个孩子就交代了。
她对于这种世道毫无办法,但在细微之处,人如果一直认命,这辈子就完了。
简姑娘在屋子里哭得止不住。
楚韵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用帕子擦干眼泪,温柔地说:“你在这好好化妆,悄悄的什么也别说,等吉时到。我就把你爹叫回来。”
简姑娘水灵灵的眼哭得小核桃似的,我见犹怜地抱着楚韵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楚韵慢慢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道:“我骗你干什么?工钱粥米,你们不是都收到吃饭了吗?”
简姑娘咬着嘴唇道:“那我在家等你。”说着她把鸳鸯戏水的荷包解下来放到楚韵手上“我爹要是不肯给你走,你就给他看这个。”
楚韵打开看见是自己种出来的米,笑得更温柔了,她拍拍简姑娘的手笑:“我知道,我这就走了,你在家做个漂亮的新娘好不好。”
简姑娘哽咽着点头,嘱咐她:“你早点儿回来。”
楚韵到时,简胡子还拿了把镰刀在割路边的草,黝黑的脸飘着一抹红晕,
身上也穿得红彤彤的,秦老爹几个知道他女儿今日成婚,都说替他做活,让他回去受女儿拜一拜。
衙役甲和衙役乙哪里肯,溜到马格跟前说了一通坏话,就是不许!
他们知道简家跟杜容和和楚韵走得近,非要给他们一顿苦头吃。
第64章 一挑二
楚韵趁着衙役甲和衙役乙躲到一边吃早饭时跑过去给了他们一些钱,说要跟简胡子说两句话。
甲乙看着铜板,笑着说:“姑奶奶请吧。”转头把简胡子带过来。
楚韵把简胡子拉到一边,把鸳鸯戏水的荷包拿给他看,问:“你想不想跟我回去?”
简胡子当然想了,虽然他本来是想要一个儿子,对简姑娘很不满意,但二十多年下来,他就落下这一个女儿,如珠似宝地养大,就是条狗也养出感情了。
他搓着手说:“那也得能回去呀,奶奶不知道这两个差爷有多厉害,杜老爷不让打骂人,他就转挑着不顺眼的重活让我们干,干活比挨打还苦,兄弟们挣的钱多少都让他们刮走了。”
楚韵听得皱眉,转身就往外瞧。大王庄附近因为有山,经常跑野兔子野鸡什么的,有懂打猎的人家在周围设过一些洞套兔子。
她来的时候转了一圈,附近几百米的大树下就被人用树叶铺了一个猎洞,这个猎洞正好在他们今天要修的路上。据说那颗大树也要砍了,如果在洞里藏两个人多半没有什么问题。
楚韵看了会儿两个人的背影,跟简胡子悄悄说:“等会儿你说要去砍树,把他们带到树下来,我再跟他们仔细谈谈,这里太阳大,人又多,我不方便说话。”
简胡子人有些小聪明,立马就想到这个奶奶可能要做不同寻常的事,但也没有想太多,提着割草的镰刀就过去找人了。
楚韵站在远处看着两个衙役,心里觉得很面熟但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她捡了根大棍子爬到树上慢慢想着。
那边简胡子溜过去也没说要砍树,而是直接掏出几十个铜板说要分给他们,问他们能不能寻个僻静的地方,不然让别的差爷看见不合适。
两个衙役撮着牙花子笑了两声,互相哥哥弟弟地叫着,搂着简胡子就往树下走。
简胡子手上的钱都是楚韵刚刚给的,足足有三十文呢,他把钱掏出来,眼睛就往周围看,心想楚奶奶哪里去了。
两个衙役抢过铜板嘿嘿地笑着数。
甲就说:“简胡子,你见不着姑娘出嫁也怨不得人,那天我们哥儿两个去你家,你家媳妇瞧不上人,自己躲在家里吃大料炸的炸蟹,杀了只老母鸡给了两桶蟹就把我们兄弟打发走了,连赏钱也没给几文。”
乙摸着山羊胡直乐,道:“简胡子,我亲大哥窝火着呢,你想回家看女儿,成啊,跪下来对我们磕几个响头就成。”
简胡子气得脸色贴青,刚想说话头上就咻咻两声飞来两棒子,刚好打在两个差爷头上。
衙役甲捂着头大胆还没说出口,上头树杈上跳下个人,手上还拿着麻袋把乙头给罩住了。
衙役甲捂着头疼得叫不出声,眼珠子瞪得鼓出来,抽刀就要砍人。
楚韵身形敏捷,她不会耍花招,两只腿一蹬,嗷一声就揣甲五脏上,痛得他跟虾子似的缩起来。
那头乙也反应过来了,嗷一声也要蹿起来踢人。
简胡子也不是呆的,乡下人哪有没打过架的?他拖着人又咬又扯头发,楚韵就机灵地把镰刀压在两人脖子上,笑:“你们再动这脖子了就没了啊。”
甲乙都气若游丝,害怕地看着镰刀,想说什么话吧,喉咙一动就被镰刀割伤了。
楚韵用棍子狠狠给他们来了几下。
她早就想打打看了!
简胡子嘴里说着:“奶奶别打了,这样下去要出人命啊。”手上半点没留手,拳头脚丫子都朝两人心口上踹,要不是楚韵拦着,估计两个狗东西都驾鹤西去了。
打了一会儿,楚韵打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老爹,收了神通吧,再打要出事了,都快到吉时了,你赶紧溜回去看看简姑娘。”
简胡子擦擦手,问她:“这两人怎么办?”说着就用镰刀把两人的衣裳割下来塞到各自嘴里。
楚韵拖着一只脚说:“还能怎么办,丢坑里埋了呗。”
两个衙役这会儿都快尿裤子了,杀猪似的在地上乱滚,简胡子轻轻松松地把人扛起来,倒栽葱似的往坑里捅了两下,结果人太肥了塞不进去。
楚韵鬼鬼祟祟地溜达两圈说:“丢到两边的干涸的水沟里,用落叶和石头来挡住人吧。”
简胡子哪有不听她的,他就没看过这么大胆的女人!能爬上树一声不吭直接就拿大棍子打两个大老爷们儿!还要把他们埋起来!
他心里害怕,身体却老实地蹭过来,把衙役甲衙役乙往河沟里丢,诺诺道:“奶奶想杀了他们?”这个他就不敢做了。
楚韵吓了一跳,拉着人小小声道:“简老爹你手这么黑啊?我只是把他们在这藏一会儿,让你去见简姑娘,你溜到后门去自然有人给你开门,你吃完女儿茶再回来,我就把他们都放了。”
简胡子心说,我的奶奶,还我手黑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干的活儿,那两棍子打得人脑袋的包肿得鸡蛋似的。
楚韵催他:“赶紧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简胡子看了下周围,修路要砍的杂树很多,沟两边都暂时放了许多木头堆,有时候妇女做饭会跑过来把东西拖走。
他力气大,两下砍了不少枝桠把人在沟里,远看近看都看不出什么了,才往外跑。
楚韵冲他挥手,转身坐在沟边上跟里头那两个说:“我告诉你们,我是旗人的家眷,你们出来后要不要告我自己掂量掂量,看看是旗人的马蹄硬还是你们的头盖骨硬。”
沟里头被塞了一嘴布气都有些喘不上来的人疯狂点头,呜呜呜地想说自己不会告,自己会听话,就盼着楚韵把他们放出来。
楚韵看不见这个,她说了一会儿话就溜回去了。
简家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何妈混在人堆里东看西看,见着楚韵过来,一把把人拉过来夸简姑娘长得好,衣裳也好看,又说那个新郎官也生得不错,眉清目秀的。
楚韵刚做了坏事哪里好说话,一直哦哦啊啊地点头拍她马屁道:“何妈妈说得对!”
何妈觉得今天奶奶老实了不少,心里又奇怪又安心,想着,多半是她看见这么多人吓着了,还心疼地让楚韵吃糖。
楚韵吃着粽子糖,拍拍屁股上沾的灰就溜到屋子里去了。
简家没人敢拦她,喜娘也不敢!
简姑娘在屋子里梳了个好看的新娘头,嘴唇红润又光泽,嫁衣也穿上了,上头绣的是牡丹纹,喜娘这边在催着她上轿。
简姑娘把她赶出去,紧紧地抿唇拉着娘让她去门上守着,让她看看爹有没有回来。
简奶奶说:“你爹回不来!他在干活!”又搂着姑娘亲亲她说:“等会儿轿子出去会路过小野田,你爹今日就在那里干活,我让他栓了红腰带,等走到那,喜娘会告诉你,你悄悄掀开帘子,看一眼爹,咱们这个礼就算成了啊。”
简姑娘不知怎么就是老想着楚韵的话,她说:“娘,你去看看吧,万一爹能偷偷跑回来呢?”
这么说了两三次,简奶奶迫不得已哄闺女似的,跑到门上去守着,连前边的宾客都交给妯娌们接待着。
简奶奶在门上守了一盏茶功夫,连苍蝇也没有一只,她拍的头说自己真傻,怎么连孩子的话都相信。
刚要转头走时,后门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悄悄的说:“快开门呀,是我回来了。”
简奶奶听出来是丈夫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牵进来鬼鬼祟祟地溜到柴房审问他是怎么回来的。
简胡子直起腰说:“用拳头回来的。”
简奶奶两眼一黑:“你把差爷给打了?”她马上就要发飙,简胡子乐呵呵地说:“以后再说这事,要死都先让我看看闺女。”
罪不及出嫁女嘛!
简奶奶看着丈夫身上的灰土,和脏兮兮的红布,又惊又喜地领着他往屋里走。
院子里的人都叫简姑娘打发走了,就剩个楚韵在里边。
两口子进去时两人正在说小话。简胡子一进门,简姑娘眼睛就红了,她扑过去搂着爹娘的脖子说:“我就知道爹和娘都会送我出嫁。”
说完就呜呜咽咽地哭了。
简奶奶唉了两声,让简姑娘跪下来拜别爹娘,她也没想到丈夫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回来,跟女儿说:“你爹为你打了差爷,以后你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都要记得回来说,你爹连丢命都不怕,你还怕他不给你撑腰吗?”
简姑娘哭得更大声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楚韵问:“我爹会不会有事啊?”
楚韵梳着头发笑:“还能有什么事,他们敢欺负你们,可不敢欺负上头的老爷。”
她说的是真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就是这样。
别看两人对杜容和不恭敬,只要杜容和来真的,没命的一定是这两只虾米。
楚韵看了会儿,就把空间留给一家三口了。她轻手轻脚地出来四处找好吃的吃。打了一架还是挺累的,何况一挑二。
杜容和在屋子里吃乡民送来的柿子,柿子长得又大又圆,红彤彤的看着很喜庆,吃起来也好吃。
他剥了一个慢慢品着,外头忽然说冬实和秋收半天不见踪影,不知道又跑哪里耍去了。
杜容和很少管这两个衙役的事,他们归马格管,这话听听也就算了,还说大概又跑哪里去鱼肉乡里了。
马格吹胡子瞪眼地看他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没多久秦老爹蹭手蹭脚地过来告诉他:“简胡子也不见了,早上我还看着奶奶跟这几人在说话。”
杜容和心里一跳,赶紧问:“还有别的人看见吗?”
秦老爹摇头,其实他还瞅着奶奶打人了,但他不敢说,当时见着人他立马就把周围人拉走了。
秦老爹还劝杜容和早点去找人,他说:“我怕奶奶打不过。”
杜容和又急又气,他心里觉得楚韵不会出什么事,但情感上依然很担心,午饭都没吃就往外简家走。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楚韵拉着何妈在人家屋子里大吃大喝,简奶奶又吩咐人炖鸡又吩咐人杀鸭的。
杜容和走过去问:“你知道吗?冬实秋收不见了。”
楚韵夸张地捂着嘴说:“哎呀,真的吗真的吗?他们不会出事吧?两个大小伙子,要是死了多可惜啊!”
杜容和看了她两眼甩甩袖子又回去了。
马格让杜容和一怼,回头就开始找冬实秋收,结果一直找到太阳西下都还没找到。
另一个小衙役说:“会不会得罪劳夫被咔擦了啊?”这也不是没有的事。
马格想着不至于,道:“汉人哪有这么大胆子?”
这个衙役也是汉人,心里听着就有些不服气,想说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干个把小鬼吗?这还有不敢的?
他缩着脖子不说话。
马格说:“带着人去找找吧。”
小衙役躬身应了,出门就叫了几个兄弟一起找人。
冬实秋收满脸泪花地躺在沟里,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天,冬实饥肠辘辘地听见马格在问张枇杷要不要把这片地掀开看一看。
张枇杷提着两个山果在旁边剥皮,剥了就谄媚地送给马格,让他解中午肉吃多了的腻。
张枇杷:“小的都听老爷的。”
马格让他这做派惹得发笑,这孩子一直跟着他,就是想问他要块老家的枇杷地
听人说,这孩子祖上有个枇杷园,几代都是京里人,后来地让老爷们拿了,才不得不做点卑贱的活儿。
老张家祖上的地都在马格手里,两人听说后都觉得有趣,张枇杷在家穷得活不得,就凑他跟前自称门下走狗了。
马格笑:“你去吧,好好干,找到人我就让你顶他的差。”
张枇杷点头哈腰地站在马格跟前,口里叫着老爷英明,老爷说得是!最后仍小声问:“能不能给我一块地啊?”
马格说:“你要那块地?行啊,等办好差,回来我就给你。”
张枇杷愣住了,他没想到马格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把地给他。
马格看得直乐,一边吃着糖果子,一边笑:“老爷的地本就是天的恩赐,你们挤破头才能得两亩穷酸地,哪里知道我们的日子?”
钱不需要自己用力挣,地也是到年纪就分,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给个一两块出去,马格真是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们满人祖上也不种这个。就是丢完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在乎回老家过日子。以后有空再打回来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