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铁板就有些问题了。因为她要的铁板太大。宽四尺, 长七尺。
“你下面用的也是炉子。你这么烧的话, 有的地方温度高很快就熟了,有的地方东西可能还没熟。”
张希瑶是知道这点的。现代用的铁板车都是电磁炉, 她笑道,“我不用炉子,我想直接烧炭。你帮我加一下。”
铁匠迟疑, “你摆摊做生意用的是最劣等的炭,烧太多炭,烟雾肯定很大。”铁匠劝她做小一些。
张希瑶除了想做煎豆腐,还想做别的吃食, 自然不肯改小, 反而问他, “你是不是可以弄个烟囱?”
铁匠被问住, 仔细盘算半天, “行是行,但得加钱。”
“多少钱?”张希瑶追问。
“你要的锅是四十斤,要两贯八百钱,铁板锅重量至少得一百斤,还得加烟囱, 这个必须得用铁来做。两口锅, 一个铁板,总共要九贯一百文。”铁匠算了一下, 给她报了价。
张希瑶有点肉疼,居然如此之贵,但摆摊做生意,没有锅可不行,她点头答应了,“再给我加个烧火的炉子。”
普通的炉子用的是黄泥土烧成,它不贵,但是容易蹦裂。她要做生意,肯定是铁炉更耐用。
好在炉子价格不贵,也无需用上好的铁,只要一贯六百文。
不过即便如此,三样东西就花了十贯还多,让张希瑶肉疼不已。
定完铁,她又去木匠铺子,请求定两个小推车。
之所以不用一个,张希瑶考虑东京人多,小吃摊挤在一起,可能会抢不到那么大的位置。做成两个,方便推。
木匠听了她要求,两样小推车总共收费一贯两百文。用的就是普通的杨木。价格倒是不贵,贵的是人工。
等她回到家,跟张老头报账,他同样心疼,“这要是赚不回来,这东西就砸手里了。”
铁锅可以卖出去,可是这铁板谁会买。
张希瑶有点好笑,“这可是铁,哪怕重新卖给铁匠也能至少收回一半的成本。”
张老头只能忍着肉疼,无力地摆摆手,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转眼过去半个月,张希瑶去镇上拿她的铁锅。
还别说这铁板做得真不错。加炭取炭后,可以将它关上。烟全部都顺着烟囱跑走了。
秋花围着小推车,站在车前,学着镇上小摊吆喝,乐得合不拢嘴。
其他孩子将她挤过去,也有样学样。
就在孩子们玩得正欢时,从院外走进来一个穿着喜庆,头戴大红花的老妇人。
看着这打扮,张希瑶脑海立刻蹦出“媒婆”二字,实在是媒婆在影视剧里的形象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很难不让人记住。
媒婆捏着帕子扭着腰进院子,夏花见死,立刻朝屋里喊,“娘,大伯娘,有客人来了。”
听到动静,陆氏和许氏从屋里出来,看到媒婆,两人愣了一下。
媒婆甩了下帕子,脸上堆满笑,“我给你们报喜来啦!”
她打量院里的几个孩子,“天大的喜事。”
陆氏和许氏立刻换上笑脸,将人请进屋。
陆氏让夏花端茶倒水。张希瑶给拿了些红糖,放进去。
媒婆看到是红糖水,那双小眼都弯起来。
孩子们都站在门口,看热闹。陆氏直接将人哄出家门,只有张希瑶被她放进来。
媒婆喝完一碗水,轻了轻嗓子就开唱,“张家大嫂,你们家有福啦。我代表徐家给你家夏花说亲。他家老大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子嗣旺盛,与你家夏花正是郎才女貌,将来成婚,一定能成为佳偶。”
这一长串的四个字让陆氏都听傻眼了,许氏就稳多了,她不会被这点好话糊弄,就追问,“哪个村子的徐家?”
媒婆笑成一朵花,“还能有哪个徐家?当然是咱们许家村的徐家,徐兴旺的长子,徐大牛。”
话音刚落,陆氏刚刚还晕呼的脑子瞬间恢复清明,她拔高音调,“徐家?”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徐家?他们家也配!什么东西!
陆氏腾地站起来,就要开骂,被许氏拦住,冲大嫂使眼色,见大嫂还在挣扎,根本不听,她忙趴在大嫂耳边小声劝,“咱们可不能得罪媒婆,这么多孩子都等着说亲呢。”
陆氏憋屈地坐回椅子里。
许氏冲媒婆一拱手,“我大嫂干活太累了。坐不住,让她直直腿。你继续说。”
媒婆最擅长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陆氏在生气,她是个人精,见对方不打算跟她对着干,就当作不知道,笑着点点头,“理解!我们都是乡下泥腿子,你家都沦到当佃户的地步了,估计也不会嫌弃徐家有五十亩好田的殷实人家。”
许氏就不乐意听了,“我家有四十二亩地。”
“是!但你那地是新开出来的,荒地有产出吗?那点产出还不够交税的。”媒婆也是直往人心窝戳,“再说了,就算有产出,你们会让夏花带走吗?”
许氏还真没法保证公中会给夏花多少嫁妆,但她不容易让人糊弄,反过来问媒婆,“不知徐家给多少彩礼?”
媒婆伸出一根手指,“别家都是给五贯聘礼,但徐家不一样,人家大方,给了十贯聘礼,徐家也知晓你家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也不指望你们给多少陪嫁。让夏花把聘礼全部带回来就行了。”
这话说得好听,十两聘银看似很多,但是嫁过去后,等夏花生了孩子,他们就可以找个理由把聘礼要回去。其实就等于一分钱没出,他们家白白得个可以干活,又可以生孩子的女人嘛。这算盘珠子都快绷到她脸了,张希瑶不知道徐大牛是谁,但她只媒婆短短几句话,就觉得这徐家不是一门好亲。
陆氏握紧拳头,咬紧牙关,许氏面色如常,笑道,“夏花的婚事得告诉我公爹和婆母。我们可做不了主。这样吧,三天后,我们给你答复。”
媒婆点头,正要站起来,没想到张希瑶就装作好奇地问,“大娘,如果我阿爷给夏花出十贯陪嫁,你能给她说到什么样的好婆家?!”
在张希瑶的世界观里,她喜欢用钱来衡量事情的利弊。
女子在婚后不仅要孝顺公婆,伺候一家人的起居,还要付出高昂的生育成本。
要是下嫁。女子嫁人后,无法支配夫家的财产,只能靠嫁妆过活。钱财花完,她就只能任由婆家人摆布。不要说帮助原生家庭,她不拖累娘家就不错了。
至于挑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对她自己来说是不亏不赚的。但是对原生家庭没有一丁点帮助。
女子只有高嫁才是划算的。因为她高嫁的话,她本人实现阶级跨越,原生家庭也能因此受益。
而北宋时期没有世族门阀,因为早在唐朝末期就被黄巢连根拔起,杀成绝户了。北宋初期到现在的士大夫们娶媳妇也不看出身,只看陪嫁钱财。
有许多士大夫的儿子就娶了商贾或地主家的闺女。
如果张家愿意给夏花出高额嫁妆,夏花是有可能高嫁的。
媒婆瞪大眼睛,“十贯?”
张希瑶颔首,“对!”
媒婆将信将疑,不过她问到了,媒婆也没有瞒着,“要是真有这么高的嫁妆,秀才老爷有点勉强,但是童生老爷还是没问题的。要是不找读书人家,找个家境殷实的地主家庭也不是没可能。”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家里有两百亩好田的人家抢着要。”
颂朝的厚嫁之风有多严重呢,《宗法条目》记载,“嫁女一百贯,娶妻五十贯”。也就说,在士大夫阶层,聘闺女比娶媳妇要多花费一倍。这个规矩是从上往下扩散的。士大夫高嫁女儿是为了攀比,彰显自家是殷实人家。而百姓就没有士大夫这么浮夸,他们更为务实,他们一比一陪嫁,通常是为了结高亲。好让亲家带旺自家。
如果是门当户对,通常会给彩礼的一半作为嫁妆,算是全了两家的情谊。
如果一点陪嫁没有,除非是家里遇到困难。就比如张家这种情况。百姓把闺女下嫁,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如果张家可以出十贯嫁妆,她能找到的夫家差不多是出十贯至二十贯彩礼的人家。这样的人家一定是有财力的地主阶层。
张希瑶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许氏送媒婆出去,“等我们问过公婆后,再给你答复。”
媒婆起身告辞了。
媒婆一走,陆氏就拉住张希瑶的手,“阿瑶,你告诉大伯娘,你阿爷真的打算给夏花十贯嫁妆?”
不仅陆氏,就连许氏都是双眼放光等着张希瑶的答案。
张希瑶摇头,“阿爷没说,我只是想知道夏花有十贯嫁妆能嫁进什么样的人家。”
陆氏听她只是好奇,失落地松开她的手。
张希瑶见此,看了眼门外,勾了勾唇角,“这十贯嫁妆也不是不可能啊。咱们捡蘑菇,阿爷每次都给咱们一贯银子。一年两回,夏花今年才十二,距离她十八岁出嫁,还有六年时间。你至少能攒十二贯。只要你舍得把这些钱拿出十贯,夏花就能嫁进好人家。”
陆氏微怔,许氏却是双眼放光,是了!他们还真有可能攒到十贯。
晚上,张婆子回来,许氏把今日媒婆上门给夏花提亲的事说了。
夏花听到是为自己提亲,小麦色的皮肤微微泛着红。秋花握住她的手,捂嘴偷笑。其他孩子则冲她挤挤眼睛。
得知是徐兴旺家,张婆子直接将筷子重重搁到桌上,“我呸!就凭他徐家,还想娶我们张家的媳妇!我就是让夏花在家当老姑娘,也不能同意。”
为什么陆氏听到徐兴旺家会那么失态,张婆子又为什么会看不上徐家。都是有原因的。
第44章
《宋刑统》中规定, 如果出嫁的女儿被休弃或丈夫去世且没有子女,且未曾分割到夫家的财产,回到父母家后如果父母去世无子, 那么这些出嫁女将享有与在室女相同的继承。这表明在宋朝的法律框架下,出嫁女在特定情况下有责任和义务赡养父母(1)。
除去特殊情况, 这古代女子嫁人后就是泼出去的水, 无需赡养父母,也没法给原生家庭承继香火。
百姓养孩子不是因为爱, 这些人自打出生起就为自己的口粮奔波,爱这种奢侈的高等需求,根本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养孩子只是为了防老和承继香火。但这两样大多数由男子继承, 女子却是少之又少。
责任和偏爱是相等的。养育男子,收益大。
但养育女子却截然相反。当她还幼小时,全由原生家庭付出。等当长大成人,可以成为劳力时却嫁去了婆家。
就像现代大学生研究一个课题, 付出几年心血, 好不容易出成果, 署名却是别人。被人摘桃子。换成你, 你乐意吗?
所以百姓不喜女孩是有原因的。
这也造成一个结果, 颂朝男女比例比之前任何一朝都为悬殊。
就拿许家村来说吧。7岁至15岁未成年男女比例为五比一。张家这一辈有四个闺女,已经算是全村独一份。有许多家只有儿子,没有闺女。这里需要注意的是,那些生男孩的家庭并不是一开始就没闺女,有的闺女出生下来当天就死了, 有的则是养着养着就死了。女婴夭折率远远高于男婴。
徐家也是跟张家一起从北方逃难来到许家村落户。
从落户开始, 他们家已经经过三代传承,但从上至下就一直生有男婴, 女婴没多久就会溺死。
村民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是时间长了,他们也反应过来了。徐家有杀婴的习俗。
别看陆氏从小到大不被父母喜爱。可是能活下来的女婴,父母至少还是有点人性的。
陆氏看不起徐家,也不想让夏花嫁进徐家,也是情有可缘。
张婆子不喜徐家,理由要比陆氏更深一层。
别看徐家壮劳力很多,在村子里好像谁也不敢欺负。可是他们的子嗣旺盛都是用女人的鲜血浇灌而成。
徐兴旺娶过三个婆娘,每一个都是因为难产而死。他原配是一年生一个孩子,女人生孩子就是闯进鬼门关。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么频繁生育。更何况农女早些年没吃过好东西,身体看着硬实,其实内里早就亏得厉害。生第四个孩子没了。
然后他又娶了第二个婆娘,也是生第四个孩子时没了。第三个婆娘运气好,生了两个孩子后就一直没再怀上。
所以徐兴旺总共有七个儿子。徐大牛就是他的长子。
徐兴旺想给大儿子找门好亲。可是周围几个村子,早就听过他们家只生男婴的事情。
虽说徐家有五十亩好田,可是嫁不住人多。吃饭的嘴也多。
到了说亲的年纪,他们发现女方家只要听到徐兴旺的名字,头就摇成拨浪鼓。
虽然这年头有高嫁之风。但是男女比例悬殊。底层百姓娶亲,属于女方市场。
徐家人口多,又是长嫂,将来肯定要给小叔子张罗婚事。在他们可供挑选的对象中,徐家没有明显的优点,反而处处是缺点。
原本徐家还想挑个嫁妆丰厚的殷实人家,可是一次次被拒,让他们认清现实。
他们一开始没想挑张家的闺女。毕竟张明礼死后,张家就沦为佃户。别说陪嫁了。不把聘礼扣下来,就算张家心善。
他们挑中的是村里的另一户人家--朱家。
这朱家跟徐家有点相似。徐家是只生儿子,这朱家却是只生闺女。不过跟徐家人工淘汰不同,朱家没有这么做。
他们家一直拼儿子,但是连生三个闺女,也没能生出儿子。
朱家的当家人叫朱德旺,已经四十多了,最近几年也没能让媳妇再怀孕,他就绝了再生的念头。他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他出嫁妆让女儿高嫁,大女儿嫁了卖油坊的大儿子。二女儿嫁了木匠的儿子。三女儿正当龄,还在观望当中。
徐家上门提亲就是三女儿。可惜被朱德旺否决了。
他们一再降低要求,而后就求到了张家这边。
张老头抽了抽烟袋锅子,看向许氏,“等下回媒婆上门,你好言好语给拒了吧。犯不着得罪她。”
许氏点头。
陆氏看着张老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许氏开了口,“爹,阿瑶问那媒婆,如果咱家给夏花十贯嫁妆,她说能给夏花找个童生老爷或者嫁给地主家。”
张老头看了眼张希瑶。
张希瑶不慌不忙,把之前的十贯嫁妆是怎么得来的事说了,“阿爷,我觉得让夏花高嫁。她自己过得好了,咱们家也能跟着沾光。”
士大夫拉关系靠同年、同乡和同窗。百姓拉关系靠的是姻亲。
姻亲多了,在农村生活,才能不被人欺负。她从小就在农村长大,可太知道农民的生存规则。他们靠的是谁的拳头大,靠的是关系硬不硬。
张家搬到许家村不足百年。到现在不足十户。跟张老头关系最亲的哥哥二十年不曾来往。
虽然张希瑶不知两家闹掰的原因,但她不喜欢自家处于劣势地位。
张老头抽了抽烟袋锅子,点点头,“你说得对!是该让夏花高嫁。”
张婆子看向许氏,“回头你问问媒婆,看看她能不能给夏花挑到殷实些的人家。最好有铺子。如果没铺子,地得多,最好是赁给别人种。别像王地主家,守着上百亩好田,日子过得抠搜,就差数米下锅了。”
许氏欢喜应了。要是夏花能嫁个好人家。那她的秋花也能嫁得好。
陆氏却是忧心忡忡,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张婆子见她这样,主动询问,“老大媳妇,夏花是你生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陆氏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她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开口,“夏花才十二,定亲还不着急。大郎都十六了,是不是该给他说亲。”
她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乡下儿郎多是二十成亲。但定亲都得提前好几年。要不然好的都被人挑走了。大郎这个年纪,家里人也不可能让他读书。
听到娘点自己,大郎刚开始还在看戏,这会儿又羞又窘,尤其三郎正冲他挤眼睛,特别讨厌。要不是大人们都大,他真想给弟弟一巴掌。
张老头点头,“是该给他定个亲。但大郎的婚事,我自有主意。只是咱家之前卖蘑菇赚了些,这事还不能摆到明面上。到了年底,再找媒婆上门提亲。”
听他已经有了打算,陆氏更急了,“爹,女方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张老头却不说了,“到时你自然知晓。放心,大郎是我们张家长子嫡孙,我肯定给他挑个知书达礼的姑娘。”
陆氏听到这个词,有些忐忑。许家村识字的姑娘只有阿瑶一个。不!确切地说,整个村子只有几个是识字的。
这么说,这姑娘并不是许家村人。
关于大郎的亲事,张老头不打算让任何人插嘴,陆氏心有疑虑,却也只能咽下肚。
许氏看了眼张希瑶,冲张老头笑道,“爹,阿瑶比夏花还大一岁。咱们让媒婆给夏花挑个好人家,要不要给阿瑶也挑一个。”
张老头看了她一眼,这眼神带了几分锐利,让许氏有点不自地,干笑两声。
张老头收回视线,淡淡道,“阿瑶的婚事,我也有了主意。先给夏花找吧。”
许氏终于能喘口气,忙不迭应“是”。
这事算是敲定了,等回了房,许氏拍着胸口,坐在床沿在想心事。张二伯带着孩子们从外面进来,见她不去洗漱,反而发呆,蹙眉,“去洗洗啊。天这么热,不洗,身上全是汗。”
许氏回神,看向自己的闺女秋花,招手让她过来,“你有时间就多去你阿爷面前套套近乎。”
秋花不解,“为什么呀?”
许氏白了她一眼,“你阿爷现在拿阿瑶当眼珠子。我只是试探一下,老爷子就开始护犊子。将来阿瑶的嫁妆肯定是咱们全家独一份。”
秋花觉得阿娘说了句废话,“咱家的吃食生意本来就有她一份,那些都是她的嫁妆。她本来就比咱们多。”
秋花以前对阿瑶还很羡慕。可是自打三叔三婶没了之后,她觉得阿瑶很可怜。至于阿瑶嫁妆比她多,秋花也没放心上。谁叫她没阿瑶那么聪明,想不出那些好方子呢。
许氏摇头,“你懂什么。钱是钱,关心是关心。以前老爷子可从来没对哪个孙女另眼相看过。我总觉得他对阿瑶太过重视。”
张二伯听罢,不以为然,“阿瑶给家里想来那么多赚钱法子,爹重视她很正常。”
许氏觉得这就是个二傻,他懂什么。可是她又没法说出两者的区别,心里生出众人独醉我清醒的愤慨。
转眼三日过去,媒婆再次登门,许氏就把自家打算给夏花十贯陪嫁的事说了,“我们想给夏花找条件好的人家。就像你之前说的,读书人或是地主家。”
媒婆没想到他们家真舍得出十贯,她微微瞪大眼睛,仔细打量这房子,视线停留在墙体裂缝处,“你家都成这样了,还给姑娘陪嫁这么多?你们可别打脸冲胖子。迎亲时,女方要把嫁妆全亮出来的。”
虽然古代是盲婚哑嫁,但是成亲的流程却比现代要严格许多。两家纳采时,双方会把彩礼和嫁妆谈妥,女方家要把准备的嫁妆列出来由男方过目,成亲时,男方会派人将它拉走。不存在弄虚作假的可能。男方也不会帮忙做戏。
因为男方要是将女方休弃,彩礼和嫁妆要由女方带走的。男方自然不可能吃亏。
许氏心里有些不快,这媒婆明显看不起他们张家,她哼了哼,“我家小叔子是没了。可他留下的书却值不少钱。咱们随便卖几本,照样可以东山再起。我张家以前可是有百亩良田的架实人家。”
媒婆经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她立刻拍着巴掌,双掌相击,“可不是嘛,你瞧我这记性。没问题。我一定给夏花好好挑。你们家有啥条件?”
许氏就把要求一一说了。
媒婆却是面露难色。她的交际圈只有附近几个村子,张家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她想了想,“我会好好为夏花张罗,不让你们吃亏。”
许氏给媒婆塞了五文铜板,不让她白跑一趟,“徐家那边还请你帮忙拒了。要是真能给我们家夏花说个好人家。”她手指比划一下,“你的媒人钱不少于这个数。”
媒婆眼睛亮得惊人,居然这么舍得!之前还有点可惜徐家那几十文谢媒钱,现在得知这边有两百文,她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夏花说个好亲。
张家要给夏花十贯陪嫁, 这件事只一夜的功夫就传遍附近几个村子。
媒婆本来就在几个村子走动,消息比较灵通。她这一散播,速度也是相当快。
当即就有不少人找到媒婆, 表示想娶夏花。
媒婆也把张家的要求摆出来了。
这要求一出,直接把九成九的男方排除。
他们不肯承认自己无能, 于是就把脏水泼到张家, “他们家种的是荒地,还赁王地主家十亩田。哪来的十贯陪嫁, 肯定是唬人的。说不定是打肿脸充胖子。”
“我看也是!他们家要是真有钱,为什么不买头牛?”
有人问到陆氏和许氏头上。
陆氏嘴笨,不会撒谎, 她没法跟他们说,他们家是采蘑菇赚了钱。也不会搪塞别人,脸色就涨得通红。
许氏就不一样了,她笑道, “我们家给夏花出十贯陪嫁是想她到了夫家能被重视。过好日子。至于有人说我们家打肿脸充胖子?笑话!你们装一个试试看。一个个不拿钱, 全说酸话。我们家宁愿让闺女嫁得好, 也不买牛。难道在你们心里, 闺女的终身幸福还不比上一头牛了?”
事实上在这些人眼里, 闺女还真不如牛值钱。
闺女是要外嫁的。把她们养活,给点陪嫁,已经仁至义尽。牛呢?可以帮家里犁地,可以让他们节省体力,为家里赚钱。两者相较, 自然牛的收益更大。
心里是这么想, 但面上他们肯定不表现出来。否则闺女外嫁,逢年过节送礼哪还有他们的好处。
一个个都笑呵呵摇头, “那不能。”
村里人的酸话,张家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王地主家却是心动了。
自打大儿子娶亲后,小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婚事还没着落。王地主原本也想给小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可是这些人也不是瞎子聋子,得知他家把大儿媳磋磨成那样。哪舍得让自己的闺女嫁进这种人家。他们的闺女又不愁嫁。
他原本以为自家有百亩良田,肯定能给小儿子找个好岳丈,可惜他愿望落空了。
王地主就开始降低要求,往富户中搜罗。
还别说,这些富户得知自家闺女能嫁进王地主家,哪怕是给小儿子当媳妇,也很乐意。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至于王地主磋磨儿媳妇,大家觉得不是什么事儿。王地主都这把年纪了,他还能活几年?等他一走,两个儿子分家,自家女儿就能当家作主。这日子不比嫁给农户要强!
媒婆给提供很多人选,这些人家都透了话,同意跟王地主结亲。他挑来挑去,直接挑花了眼,迟迟下不定决心。
王地主的媳妇王婆子倒是了解自家老伴,“你这是不满意他们的陪嫁吧?”
虽说是富户,家里也有三五十亩好田。可是这些田是给儿子的,怎么可能会让闺女带走。王地主家出二十亩彩礼,他们只肯给五贯陪嫁。比大儿媳妇的陪嫁差远了。
就在这时,大儿子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爹娘,发生一件稀奇事。”
王地主夫妻看过来,一头雾水。“”
王大郎歇了口气,把今天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了,“租我们家十亩水田的张家要给夏花十贯陪嫁。”
这话一出,王地主那豆大的眼珠亮得闪瞎人的眼,“此话当真?你听谁说的?”
“媒婆说的。我问过她了,她说是真的。张家正让她帮忙找地主或是读书人家。咱家不是刚好符合条件吗?”王大郎一拍巴掌,他也是知晓爹爹最近为了二弟的婚事而焦虑。
王地主抚掌大笑,“好极!好极!我家二郎果然有好运道。”
王婆子有点迟疑,“可是张家赁我们家地。娶他家媳妇,夏花将来会不会拿咱们家的东西贴补娘家?”
王地主笑容一收,摆摆手,“她拿什么贴补?她连咱家面袋子都碰不到。”
早几年大儿媳妇饿得不成,他愣是不开。吃那么胖,纯粹就是浪费米粮。
王地主得到消息,当即就去找媒婆,让她去说和。
媒婆之前就接过张家人的暗示,知晓张家不可能同意把夏花嫁进王家。
但她不能直说,这样就得罪人了。
她直言王二郎娶夏花是个馊主意,“那夏花才十二岁,你家二郎都二十了。差了整整八岁。要是此时定亲,你们家要给张家送八年年礼,你舍得?!”
这话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把王地主火热的心浇个透心凉。
光顾着高兴,居然忘了这茬。
王二郎为什么直到二十也没能定亲?!这是王地主精打细算的谋算。
他们这边有个习俗,定亲之后,逢年过节,男方要给女方送年礼。酒、肉、点心、粮食等等都行。
夏花陪嫁是多,可是她岁数也小啊。二郎要是娶了她,王家就得送八年礼物。
王地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算盘,在上面一通划拉。
媒婆也不打扰他。经过他反复测算,得出一个结论。二郎娶夏花不划算。
他娶一个适龄的姑娘,马上就能进门。就能给家里磨面,做事。一天就是赚三文钱,一年也能赚一贯钱,八年就是八贯了。
还不如娶个富农家的闺女。
王地主果断放弃。回到家,他把自己的计算结果与家人一说,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王地主眼睛一瞪,他们立刻表示信服。
王地主家暂且不论,张家这边想让夏花嫁个好人家。可好人家也要挑个好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