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光明慌忙往公用电话亭跑,半道上差点撞到在胡同另一端玩的二宝,二宝叫住他:“楚光明,你没去我家店里啊?”
楚光明停下,看到她仿佛有了主心骨:“你妈在家吗?”
二宝下意识点头。楚光明朝叶烦家跑去。叶烦盯着儿子洗衣服,看到他进来跟二宝一样奇怪:“你没去店里?”
楚光明话没说出口眼泪先出来。
叶烦慌忙问:“出什么事了?”
“我——我,我爷爷去了!”楚光明自从被父母抛弃就没大声哭过,此刻却忍不住嚎啕大哭。
叶烦顾不上大宝:“先别哭,先说怎么回事。”
“我,我爷爷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上周末就跟于阿姨说这周末我在家陪爷爷。”楚光明口中的“于阿姨”是于文桃的侄女,“昨晚爷爷好好的,今早见他没起来以为又不舒服,喊他吃饭他不吭声我没在意。我饭后把衣服洗好,想起他没起就看看他怎么回事,可是他,他——”
叶烦替他说:“你爷爷的身体硬了?”
楚光明使劲点头:“叶姨,我我——”
叶烦打断:“别慌。你是孙子,不该你个小孩承受这一切。知不知道你爸家电话,还有你姑家附近公用电话?”
楚光明下意识点头。
叶烦拽着他去李大妈家。
李大妈隔着墙头听得一清二楚,一看俩人过来就问:“号码多少?”
两个电话打出去,叶烦给李大妈钱,李大妈说叶烦侮辱她。叶烦把钱收回去就问楚光明他爷爷在什么地方。
楚光明回答在家。
李大妈:“大宝妈,你年轻没经过事不懂,我陪这孩子过去。”
于文桃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但是看到楚光明跟大宝同岁却要承担这些,她心里不落忍,听到李大妈的话就从院里出来,“叶烦,我和李大妈过去。”接着又劝楚光明先别哭。
有两个长辈陪他,楚光明渐渐止住眼泪。
耿致挥和楚风禾到胡同里正好看到三人往另一头走去。耿致挥问:“大宝跟于姨干嘛去?”
大宝正好从院里出来。
耿致挥愣了一下:“那——不是你?”
大宝:“二伯,配副眼镜吧。我比他高半头。还有,我穿什么他穿的什么?”
楚光明的衣服不合身,大宝雪地靴、休闲裤和羽绒服,很明显两个世界的人。
耿致挥被噎住,干脆不理他问叶烦:“出什么事了?”
叶烦:“说来话长。先进屋吧。”
耿致挥担心家里遇到事叶烦报喜不报忧,到室内给自己倒一杯水暖手,坐下等叶烦交代。
叶烦从楚光明的父母说起,说到七八年两人离婚,楚光明当时未满九岁,小孩一个,被扔给他爷爷。难为经过这事楚光明没有走上歧路。
最后说到前些天楚光明找她拿货,她不敢用童工,张小明出面帮他,一直讲到最近楚光明每到周末就去店里帮忙。
耿致挥问:“他怎么不去找张小明或你同学韩大伟?”
叶烦:“今儿周末街上人多,张小明应该在店里帮忙。韩大伟可能在父母家跟儿女团聚。”
楚风禾拧着眉头问:“楚光明父母的事,我怎么觉着耳熟?”
耿卉卉想说什么,忽然想到她妈姓“楚”,不禁惊呼:“难怪我总觉着“楚光明”的名字别扭。亏得我担心他表里不一。合着因为他跟我姥姥一家同姓。”
大宝:“二妈,楚光明不会是你家亲戚吧?”
楚风禾摇头:“不会!要是我家亲戚我不可能没听说过。”
“说不好!”以前遇到跟老丈人一家有关的事耿致挥总是和稀泥,是担心闹僵了不好面对老丈人。现在儿子把两家关系弄断,耿致挥不用到老丈人跟前当孙子也懒得睁着眼瞎说,“楚光明父亲做的事令人不齿,岳父岳母不屑说他家的事很正常。兴许巴不得没有这门亲戚。”
楚风禾问叶烦楚光明的爷爷叫什么。
叶烦摇头:“不知道!”
大宝:“我去问问。”
叶烦提醒:“不许进去。”
“我才不怕鬼神。”大宝戴上帽子和围巾,“森森哥,衣服洗好帮我捞出来。”
耿森森摆手叫他放心。
大宝到大杂院门口就看到他小妹勾头往里瞅。大宝一把把她拽到一旁:“看什么呢?”
“看奶奶怎么还不出来。”
大宝:“人死了这么大的事奶奶没这么快出来。你回家!”又对他家那条胡同里的小孩说,“都回去!啥热闹都看!是你们能看的吗?”
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少女担心大宝回去告状立刻一起往回跑。
大宝便问楚家邻居楚光明的爷爷叫什么,还有哪些亲戚,胡扯自己是楚光明的同学,他家有电话,可以帮楚光明通知亲戚。
邻居不疑有他,便说楚家有几个厉害的亲戚,但文革期间去了别的地方,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邻居又说不麻烦小同学,等一会她问问楚光明知不知道,知道的话她帮忙通知。
大宝在门口等一会,不见奶奶出来就回去报告。
楚风禾听大宝说出楚光明的爷爷叫什么也没印象:“大宝,他爷爷有没有外号?”
有人来胡同里问“耿焱焱”家在哪儿,胡同里的小孩一定会说不知道。要说“耿大宝”,大人小孩都能给出正确答案。
大宝想到这一点后悔没多问几句,“忘了问。不过他是铁路工人。你家没有——”看到他二妈愣住,“真是你家亲戚啊?”
楚风禾多年以前送父母北上劳动在火车站见过楚光明的爷爷:“到我和楚光明父亲这一辈还没出五服。我父亲和楚光明的爷爷好像同一个曾祖父。”
大宝:“你太爷爷和楚光明爷爷的爷爷是亲兄弟?”
楚风禾点点头,想起什么就问叶烦:“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叶烦道:“按理说该去。前些天于家村有个老人去世,于姨还给小舅几块钱叫他买鞭炮和纸钱送过去。以前公公去世,除了两个舅舅家,于家没出五服的亲戚都派个人过来烧纸。”
楚风禾起身,想起什么又坐下。
大宝奇怪,靠妈妈身上小声问:“二妈怎么了?”
叶烦没理儿子:“李大妈家有电话,两毛钱一分钟,你给她一块钱打个电话问问吧。刚才帮楚光明打两个电话没要钱。”
楚风禾拿两块钱去李大妈家给她父母打电话。楚风禾只是通知没问他们去不去。从李大妈家出来就喊耿致挥,然后夫妻俩去楚光明家。
耿卉卉十分困惑地问:“楚不是大姓,楚家跟我妈都在皇城西边,以前我怎么没往这方面想啊。”
叶烦:“我觉着楚光明姓楚有点巧也没想到两家真是亲戚。”
大宝问:“妈,唯一的亲人死了,楚光明以后怎么办?”
叶烦摸摸儿子的脑袋:“现在市场放开,很多东西都不限购,有钱他就能活下去。”
耿卉卉:“他家旁边有小婶的同学和小明,左邻右舍不敢欺负他。”
叶烦点头:“大部分都要面子,被人知道欺负孤儿,她家子女都不好找对象。”说起找对象不由得看向耿致勤。
耿致勤起身就往外走:“我看看二宝跑哪儿去了。”
叶烦冷笑一声,转向大宝:“最近有没有提醒你小姑约会?”
大宝:“你没发现吗?最近不需要我提醒。”
叶烦没留意:“这么说有戏?”
“小姑不作就有戏。我反正没听小姑说过人家不尊重她。”大宝前些天嫌他小姑不懂事,就是觉着他妈介绍的比他姑自己找的好。
虽然孙来福没工作,可京大医院临床科室效益好,过几年孙来福肯定能分到一套两居室。刘宁不定得猴年马月。再说刘家人和孙家人也没法比。孙家亲戚是常光荣,刘二姐嫁的是二婚男工人。
耿卉卉:“小姑说孙来福对她不冷不热。”
大宝愈发嫌他姑不懂事,哼一声:“医院多忙啊。学校多清闲。孙来福要跟刘宁一样经常找她约会,我才不放心她嫁给孙来福。”
叶烦拍拍儿子的小脑袋:“长大了啊。”
“以前也知道小姑不该找刘宁。”
叶烦:“你以前说刘宁好。”
“那是我不了解他家人。小姑找对象应该慎重,结果她也不了解。”大宝拨开妈妈的手,看到二宝进院,“妈,你老姑娘玩疯了。”
叶烦失笑:“别胡说。”冲二宝招招手:“热不热?”
二宝把红红的羽绒服脱掉:“妈妈,不方便跳绳。”
叶烦:“帽子不许拿掉,外面风大。”
“好吧。”二宝扯掉围巾扔妈妈怀里,到院里看到窗台上的羽毛球,拿着球和球拍出去喊朋友打球。
耿森森问:“大宝,我们在家也没事,去你学校打篮球?”
大宝拉过妈妈的手看表,十点多一点离吃中午饭还有两个多小时:“不用拿篮球,我学校有。”
叶烦:“过马路看着车。”
“放心啦。”大宝去卧室换上运动鞋,又把他没穿过的运动鞋给堂哥。耿森森不好意思穿大宝的名牌运动鞋。大宝低声说:“回头叫叶老板买。她有钱,我们就当劫富济贫。”
耿森森无语又想笑:“小婶的钱不是你家的钱?”
耿大宝:“也没见她多给我几块钱。对手下员工都比对我好。”
耿森森很想说,你一双鞋等于人家一个月工资啊。不过想想刚才在正房大宝挨着他婶坐,还跟以前一样黏他婶,母子感情没出问题,此话肯定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当不了真。
耿森森道一声谢,大宝给他一个棒球帽:“戴这个酷。”
两个酷酷的大学生到学校就惹得住校女同学侧目。
大宝把室友喊下楼,找齐人到篮球场,已有几个女同学在篮球场附近徘徊。大宝一行开始打篮球,女同学停下。
二十多分钟,篮球场周围全是各个年级各个系的女同学。
虽然平时男同学打球也有女同学围观,但这么多人还是头一次,堪比高校之间正规比赛。
又过了十来分钟大宝受不了,不是受不了同学校友,而是受不了堂哥,整个一孔雀王。
中场休息大宝身上出汗就问同学是不是到此为止。没等同学回答,场边的校友要替大宝。
然后没人征求大宝的意见,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打半小时,废柴身体受不了,担心在女同学面前出糗才鸣金收兵。
大宝看到堂哥满脸兴奋也不好意思泼冷水,腹诽几句就叫他回家。
到家奶奶回来了,他二妈和二大爷还在大杂院。
大宝问:“奶奶,楚光明的爷爷是二妈没出五服的堂叔吗?”
于文桃点头:“你二妈一过去就认出他。”
大宝:“她爸妈去了吗?”
于文桃:“没看到那老两口。可能不稀得去。”
大宝跟个大人似的感叹:“就这还为人师表呢。他们不知道长辈是晚辈最好的老师吗?”
于文桃闻言觉着大宝夸她,不禁笑骂:“知道个屁!要我说就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最无情无义。以前的陈世美,还有杜十娘的男人,都是读书人!”
叶烦看看手表:“做饭吧。”
耿致勤:“二哥二嫂回来再做吧?”
于文桃道:“不定什么时候。等等再做。楚光明的爸和姑还没到,楚家只有你二哥二嫂俩亲戚,他们一直不过去还得你二哥给老头子换寿衣。”
大宝不禁惊呼:“太过分了吧?死的是他俩亲爹!”
于文桃也觉着过分。
村里也有不孝儿孙,但没人敢叫长辈死无葬身之地。就算家徒四壁买不起棺材,没钱火化买骨灰盒也会挖坑把老人埋进祖坟。
于文桃问:“叶烦,陈小慧最近忙啥呢?”
叶烦愣了愣,不明白她怎么想到陈小慧:“你——找她?”
耿致勤:“我前段时间碰到她,她说要跟教授去什么地方出差。好像墓被盗了,需要很多专家学者,她导师就把她带上。”
大宝:“小慧姨非考古专业啊?”
叶烦道:“她大学期间一直蹭考古专业的课,而且考古和历史系很多课是重的,她研究生转了考古专业。”
陈小慧经常在家聊古玩,大宝潜意识认为她想捡漏,没想到她换了专业:“她真执着啊。”
那是因为叶烦不止一次说过不懂行会被坑。陈小慧想捡漏又不敢全凭运气,不得不认真钻研这一行。
叶烦:“于姨,你找小慧干嘛?”
耿致勤了解她妈:“让小慧跟学校师生白话楚家未出五服的亲戚病逝,楚家老两口都不过去烧张纸。”
大宝困惑:“奶奶希望他们出现?不是给楚光明添乱吗。”
叶烦:“大宝,太清高的人也不是全是糟点。在街坊四邻看来大学教授很厉害,他俩到楚家以后真没人敢欺负楚光明。有人问卉卉的外公外婆有没有这门亲戚,他们要面子不敢说不,还得表示时常帮一把楚光明。按理说楚光明是他爸的责任。这不是老子指望不上吗。”
于文桃没想这么多。于文桃跟楚家老两口一直不对付,她就想趁机叫陈小慧给楚家老两口添堵。
可是叶烦把她说的这么热心肠,于文桃也不好意思说“我没那么好心”,“卉卉,过一会去问问你妈要不要做楚光明的饭。以前不知道有这层关系,可以当不知道那孩子多可怜。现在知道了还不管不问,咱跟你姥爷一家有啥区别啊。"
叶烦提醒:“先问问楚光明的爸和姑来了没有。提醒你妈别说跟我一家。”
“我现在就去。晚了我妈说漏嘴,被鸡贼男发现,回头肯定趁机跟咱家套近乎。”耿卉卉说完就去。
跑到大杂院,耿卉卉先问楚家亲戚来了没。邻居说来俩。卉卉明白就是她爸妈。卉卉不敢靠近死人,趴门边喊:“妈!”
耿致挥起身挡住老人的头部,耿卉卉进去小声提醒他爸:“别说自己姓耿。”又对楚光明说:“回头别提我婶和我叔啊。”
楚光明惴惴不安地问:“我爸不来爷爷咋办?”
楚风禾:“我去找他。先把你爷爷的衣服拿出来,等你爸过来给他换上。”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快一点钟了,楚父姗姗来迟,他老婆没出现。楚风禾差点气晕过去。她想说什么被耿致挥提前拦下,然后楚风禾就看着楚父带着儿子和妹妹妹夫送老人去火葬场,当天下午就把人埋了。
张小明傍晚回到家听说这事傻了,回过神跟董颖感叹:“小军也不是很过分吧?”
董颖张张口,半晌没憋出一句话:“去楚家看看要不要帮忙。别说你是董家女婿!”
张小明到大杂院门口碰到韩大伟,见他裹足不前:“怎么不进去?”
韩大伟小声说:“光明的爸和姑在里面。”
张小明拽着他到院里,楚光明的父亲说:“这是两百块钱够你用到成年——”
“你打发叫花子?”楚姑姑尖细的声音传出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光吃饭一年就得两百块!他上学穿衣怎么办?”
楚父:“找他妈要去。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楚姑姑关心楚光明目的不纯,这一刻也忍不住替侄子出头,朝她大哥脸上一巴掌,接着劈头盖脸给他一顿。
韩大伟本能想进去,张小明拉住他,靠窗户边听楚光明跟他姑有没有吃亏。
听出楚光明的姑父在里面,张小明小声说:“没事的。”
邻居也不敢过来替楚光明说几句,担心被品行不端的楚父记恨。
十多分钟后,楚父很是狼狈地跑出来。又过几分钟,楚姑姑和她丈夫骑车走人。张小明进去,楚光明坐在他爷床上,死气沉沉,以至于俩人后怕,要不是他俩过来,这孩子能半夜自杀吧。
张小明给韩大伟使个眼色,韩大伟捡起床上的两份钱,一份五十一份两百,“五十”应该是楚姑姑给的。
韩大伟揣兜里,张小明拽起楚光明。三人到张小明家,韩大伟把钱给张小明,张小明拿出柜子里的信封跟楚光明以前赚的钱放一起递到他手里:“光明,你看,这么多钱足够你上完高中。大学不用学费,高中毕业你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楚光明一张口就流泪。
张小明过去搂住他:“我像你这么大到人生地不熟的乡下都熬出头了,你也可以。”
韩大伟:“你还有我们。”
楚光明想到耿卉卉父母临走前叮嘱他以后遇到什么事就找卉卉,卉卉是他表姐不是外人,内心的不安少了许多:“如果我夜里不睡那么死,爷爷会不会——”
董颖打断:“不会。你别自责。老人病了去医院医生都不敢用药。你半夜发现他不舒服也没用。”
张小明点头:“今晚先住我家,明早回家收拾收拾,去你大伟叔摊位上吃点东西就去学校。你爷爷肯定希望你考大学有出息。”说完给董颖使个眼色,董颖去厢房帮楚光明铺床。
韩大伟闻言想起自己要早点睡,见楚光明渐渐止住泪就告辞回家。
翌日清晨叶烦买油条和茶叶蛋正好碰到楚光明吃饭,叶烦到他跟前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就告诉二宝。”
楚光明想哭,忍着泪闷声道:“我知道。”
所有人都认为老人下葬后没什么事了。没想到四天后有人找到楚家,楚光明在学校,邻居就叫那人找韩大伟。韩大伟不知如何是好把人带到叶烦家。
大宝大学放假在家没事正准备去他妈公司学电脑,到门口碰到两人,大宝便问韩大伟,来人找他妈什么事。
来人是楚姑姑的婆婆,因为楚姑姑打了楚父,她和她丈夫都被楚光明的后娘关起来。
每个字大宝都能听懂,合在一起大宝懵了:“什么意思?”
韩大伟:“光明的后娘心疼丈夫挨打,利用特权把人拘了。那晚我们也在,没造成重伤,报到公安局也是口头教育几句。因为事出有因,正常情况下公安会批评光明的爸,劝他姑消消气。”
老太太心慌:“你知不知道光明在几班?叫光明去求求他爸?就说他姑知错了。”
“没用。”大宝摇头,“楚光明的爸恨不得没这个儿子。看见楚光明他只会更生气。”
老太太哽咽道:“那怎么办?我儿子媳妇也是心疼光明啊。”
大宝想想如何换成他妈会怎么做。
过一会儿大宝有了主意,往左右看看,只有他们三个,大宝也担心隔墙有耳,小声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敢发誓吗?”
“发什么誓?”
大宝:“除了我们仨以外的第四个人知道,你孙子不得好死?”
老太太迷信,不敢拿孙子发誓。可是一想儿子在里面遭罪,立刻举手发誓,接着她又盯上韩大伟。
韩大伟在老太太吃人的目光下拿自己儿女发誓,然后瞪一眼大宝,回头我就告诉你妈!
大宝装没看见,小声说:“找楚光明的妈问她该怎么办。无论她说什么你从她家出来都找人写几个大字,去楚光明后娘父亲单位门口,说他后娘的爹利用特权逼死人。别人会认为是他亲妈的主意,报复也是报复他生母。”
韩大伟慌忙说:“不行!这事一查就露馅。”
“查到又怎么样?他们自己多疑误会了楚光明的妈能怪谁?”
老太太:“话是这样说,可人家那么厉害——”
“你儿子进去以后不定出什么事。”大宝不是吓唬她,“那么小心眼的女人只把你儿子关起来她能解气才怪。迟了说不定被他后娘收买的人打的人不人鬼不鬼。你把事闹大,以后你家出点什么事大家都会认为是楚光明的后娘害的。到时候别说欺负你家,她最怕你家出事。”
老太太:“她家有权有势谁敢说他们害人啊?”
大宝:“身居高位的人不可能没仇人。你把刀子递出去,有人替你收拾他家。像我爸只知道练兵,没欺负过别人,我妈帮助了很多人,也有人看我家不顺眼。你还不放心就问楚光明的亲妈能不能这么做。但别提我。”
老太太看着他稚嫩的面孔感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妈不在家吗?”
“我妈出去了。”大宝道,“韩大叔没看到吗?”
韩大伟仔细想想,收摊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女同志穿着黑色大衣和皮棉鞋,而周围只有叶烦天天穿的跟电影明星一样:“好像往北去了。”
北边那么大,上哪儿找去啊。老太太被大宝一番话吓得不敢耽搁,立刻说:“我去找他亲妈!”
楚光明的生母做梦都希望前夫锒铛入狱。
老太太的着急不是装的, 楚光明的生母见状就打电话找熟人询问,同时也打听到楚光明的爷爷早几天去世, 当天下葬,都不等亲戚送老人家最后一程,楚母因此愈发厌恶前夫。
于是她告诉老太太楚光明后娘的父亲在哪个单位,叫什么名字,万一有人驱赶她应当如何应对等等。
老太太一想到利用无辜的人就羞愧,可是见她绝口不提楚光明,再想到不是她不管不问,儿媳妇也不会因为嫌抚养费少帮侄子出头打人, 顿时不觉着对不起她。
当天中午下班时间,老太太在军部大院门外哭天抢地, 出来一个车她跪地拦一辆车。
拦了半个多小时,附近单位和家属院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军部不敢任由她闹下去, 赶紧把人请进去。
公安都是部队调过去的人, 军部领导一个电话过去, 分局领导不敢怠慢, 亲自前往街道派出所查询此事。这件事被捅到了军部没法糊弄过去, 又是“打黑除恶”的节骨眼上, 他必须查清还自己一个清白。否则“监管不严”这一项就能让他升迁无望。
两点左右,分局领导回复:谁谁报警,谁谁威胁办案公安必须把人关进去。
军部首长挂了电话记下几个人名, 在首长办公室的政委看一眼纸上的字,“这位同志我认识。”指着其中一个人名道
不是旁人, 命令公安把人抓进去的是楚光明后娘的大哥, 亲自前往派出所的是警卫员。小小警卫员哪敢命令接案民警啊。再说了,警卫员也不认识楚姑姑一家, 何必为难他们。这事不用查都知道是楚光明后娘的大哥吩咐的。
首长把此事交给“部队纠察”,又命令他的警卫员开车送老太太去派出所把人放出来。
楚姑姑和她丈夫脸上没有伤口,老太太一碰儿子的手臂,楚姑父痛的惊呼,警卫员拉开他衣服一看惊了,青一块紫一块,没有完好的肌肤。
分局局长也在派出所,警卫员盯着他问:“此事你怎么处置?”
局长先解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看警卫员不想听,立刻说:“严查到底!”
“别再搞出冤假错案。”言外之意甭想随便弄两个普通民警糊弄过去。
局长头皮发麻:“不会,不会!”
警卫员对楚家三口说:“送你们去医院验伤?”
老太太真怕官,不想节外生枝。楚姑姑心里窝火,恨不得跟她大哥和小嫂子拼命,没好气地说:“去!我们不能白挨!”
伤势不重但是折磨人,医生给出结论全是故意为之。警卫员拿着验伤报告回去复命。
离两会召开时间只剩两个月,老太太又在部队大院门外闹的人尽皆知,首都陆军首长担心此事已经被有心人捅到最上面就开紧急会议严查此类事件。
哪怕底下人敢继续糊弄,查也是白查,首长也得拿出态度,所以隔几天就询问一次进度。
俗话说,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陆军各部轰轰烈烈搞检查,耿致晔忙得脚打后脑勺,叶烦对此一无所知。
张小明担心楚光明周末到家没了他爷爷,认为无亲无故活着没意思,在街上遇到叶烦便问:“这段时间是不是叫楚光明去我家?”
楚风禾和耿致挥还有十来天假期,叶烦考虑到楚风禾跟楚光明的关系:“去我家吧。周六晚上在我家用饭,回头叫他和我侄子去后面住,省得他不自在。”
楚光明的姑姑真彪悍,那天晚上楚光明和他姑父没帮忙,他姑一个人把他爸打的鼻青脸肿。张小明不敢招惹这么厉害的女人:“那就去你家。有事叫大宝喊我。”
叶烦点头。
张小明还有一个问题:“过年呢?”
叶烦:“你找机会问问他去不去你家。让他买几斤肉,再买几斤米和面,算是搭个伙,他应该不会拒绝。你啥都不要他肯定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他要一个人过,你离得近,除夕上午过去看看。除夕早上我也叫二宝去问问。”
楚光明的爷爷一走他还不如孤儿,孤儿身后有政府,居委会也会探望他。楚光明父母双全不能申请国家补助,他父亲那样的街道也不敢插手他的事。
楚光明简直比孤儿还可怜。张小明很担心他因此钻牛角尖,周六下午接女儿回来就在自家门外来回转悠。他看到楚光明就迎上去:“光明,怎么没去二宝家?”
楚光明:“我——我家有米面油盐,我会做饭,不用麻烦叶阿姨一家。”
张小明道:“你一个人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做不着啊。要不你拿去二宝家,今晚在她家吃一顿,明早买着吃,中午去店里,下午回学校?”
楚光明内心深处抗拒回家,黑灯瞎火意味着他爷爷不在了。楚光明闻言想去又怕给叶烦添麻烦。张小明见状拽他回家把米面油盐收拾收拾,带上书包和洗漱用品就把人送去叶烦家。
从叶烦家回来,张小明长舒一口气。
此刻董颖已经回来,问:“见着光明了?”
张小明点头:“在叶姐家。”又叹了口气:“老天爷真不公平,父母作孽凭什么孩子受罪。八岁被抛弃,十六岁成了孤儿。”
“这孩子性格坚韧。”
张小明:“像竹子一样有韧性也会断。”
“那平时多帮帮他。叫我看着这么好的孩子毁了,我良心不安。”董颖摸摸自己的肚子,“希望这个能跟他一样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