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宽仁收到陈小慧的信,一早就去火车站等她。陈小慧拎着两包东西,一包吃的,一包旧衣服——有的打补丁有的磨破一点,没有一件新的。
陈家俩儿媳嫌弃,陈小慧就说衣服很好,同事给的,比她在农村穿的衣服好,农村很多人一年四季只有一条裤子,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赵茹萍问陈小慧的钱呢。陈小慧就说用了——叶父和叶紧夫妻俩不在家,陶春兰去岛上帮叶烦带孩子,她吃穿用都得自己花钱。还补一句不知道为什么,陶春兰没问过她有没有钱用。
陶春兰确实不给她钱。陈小慧也不敢要,一来自尊心受不了——二十六岁还找长辈要钱,她嫌丢人。二来陶春兰至今都不知道她差点被骗,她心虚,不敢提钱。
赵茹萍就骂陶春兰偏心,后悔叫陈小慧回首都。陈小慧顺着她的话说在首都过不惯,那边冬天特冷,风跟刀子一样,手都生冻疮了。
赵茹萍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她两个嫂子变脸。因为陈小慧走后,她的房间就给俩侄女了。她回来她的侄女又得跟兄弟挤一间屋子。
陈小慧这样说的时候很怕赵茹萍脱口而出:“不想在首都就回来吧。”她一看到嫂子很慌,心说叶烦是鬼吗,怎么那么精,这都能被她料到。
她见叶烦的主意可行,愈发有底气,往叶家人身上泼脏水都不带思考的。
陈宽仁气得骂叶父狼心狗肺。陈小慧心虚低下头,陈宽仁以为她难过,要陪陈小慧去首都找叶父。陈小慧很慌,她大嫂比她先一步拦住陈宽仁,说自古民不与官斗。
陈小慧立刻说申城也有叶父战友。得罪他不好。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事。其实叶父很少说部队的事。最近空军整编,叶父半个月没回家了。
说谎这事,刚开始为难羞愧,说着说着就顺了。
陈小慧以前不爱说谎,陈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都不曾怀疑她。翌日,陈小慧说想看看申城变了吗,叫她妈陪她去。赵茹萍夜里翻过陈小慧的包,零零散散不到五块钱,去掉回去车费还剩两块钱。两块钱不够买一套衣服。陈小慧要是要衣服,还不得她掏钱。
赵茹萍就说自己天天做饭带孩子辛苦,叫陈小慧自己出去。陈小慧趁这个时候去供销社谈生意,用的自然是横山食品厂员工的名义。
陈小慧又去一趟服装厂,帮叶烦问服装厂要不要鸭毛鹅毛,全是干干净净的好毛,留的也是横山食品厂地址。
做完这些,陈小慧认为不欠叶烦什么,回到陈家看起来很开心,跟她昨天到的时候判若两人。
赵茹萍觉少,三四点醒来跟陈宽仁说陈小慧喜欢申城。又说之前不是为了工作,肯定不会留在首都。她在首都攒点钱都给咱们买衣服,来探望咱们,等于这一年多白干。还要看叶烦脸色,受叶家的气。陈小慧一定觉着不如回来。
早上吃饭,陈小慧喝两碗粥吃俩窝窝头,赵茹萍就劝她别撑着。
陈小慧以前胃口没那么大。陶春兰在饭桌上不知道跟她聊什么,就劝她多吃点,天天骑车上班,不吃饱十点就饿。陈小慧不想跟陶春兰闹僵,就不好意思拒绝,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饭量大增。
陈小慧以为赵茹萍心疼她,就说碗小窝窝头小。说完又盛半碗粥,拿一个窝窝头。
赵茹萍愈发相信陈小慧在叶家不容易,就想劝她回来。陈家俩儿媳妇看到婆婆不落忍,抢先说邻居都夸陈小慧给父母买的衣服好看。接着俩儿媳妇就给公婆使眼色,她回来以后过年哪还有新衣服。
可是也不能让陈小慧这么吃,否则这个月得闹饥荒。下午,赵茹萍劝陈小慧回首都,还一副为陈小慧着想的样子,担心她的工作被人顶了。
陈小慧很难过,这次不是装的。哪怕她按照叶烦说的办法糊弄吓唬陈家人,内心深处还是不想承认叶烦很了解陈家人,也不相信把她养大的人那么狠心。
赵茹萍见她不想回去,就劝她结了婚搬出去就好了。
陈小慧看着赵茹萍很心疼她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前世。前世她找赵茹萍抱怨叶家偏疼叶烦,赵茹萍难受哭了。陈小慧那时真认为赵茹萍疼她。可仔细想想,除了嘴上疼她,赵茹萍没付出过什么。明知她工资低,她每次给赵茹萍钱,赵茹萍都不曾拒绝。反而叶家父母不止一次说别买东西,还经常说家里东西吃不完,叫她拿回去跟婆家人一起吃。
那个时候陈小慧认为叶家吃不完的东西才想起来给她。
今生她到叶家一年多,陶春兰没用她一分钱。李明月星期天回来还带她买衣服。陈小慧不好意思叫她掏钱,李明月就说妈给的钱。
要不是有李明月给她买衣服鞋,她的工资花不着,她也没钱弄一屋子明式家具。
叶烦是不是早就料到她这次到申城会很失望?怕她不回来,就用供销社和服装厂的事勾她?在她眼里自己那么蠢吗?之前陈小慧在火车上待两夜,其实假期才过去一天。在陈家三天,她还剩四天假。陈小慧决定当面问问叶烦。
大宝跟妹妹手拉手到家, 见院门关着就打算去食品厂找妈妈。
叶烦要接送他俩,大宝嫌他妈把他当娃娃, 不许她去学校,他和妹妹跟廖家大弟和小妹一起上学。可是二宝太小,叶烦不放心,想个折中的办法,她一周接送四天,两天他们自己上下学。今天便是两天中一天。
大宝和二宝一边踢石头一边聊天,晃晃悠悠到路口,大宝突然停下, 还拉住要拐弯的妹妹。
“哥哥,怎么不走啦?”二宝不明所以, “不找妈妈吗?妈妈说放学不找她,天天接送我们。”
大宝看着越来越近的人:“二宝, 哥哥是不是眼花了?”
陈小慧到跟前:“大宝还记得我?”
大宝惊得张大嘴巴:“姨姨?你咋来了?”
跟在陈小慧身后过来的渔民问:“真是你姨啊?她说跟你妈是姊妹, 我见长得不像, 还以为为了跟叶会计套近乎故意这么说。”
大宝点头:“小慧姨姨。”
渔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字——陈小慧。好心捎陈小慧的渔民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 让你烂好心!你可真对得起叶会计!
渔民想哭的心都有:“陈小慧?”
陈小慧点头:“你认识我?”
渔民不想认识她:“我, 我还有事, 大宝——你,你们忙。”连走带跑往队里去。
陈小慧奇怪:“刚才不还说不忙,陪我去叶烦家?以前没见过他吧?大宝, 他怎么知道我叫陈小慧?”
大宝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啊。
二宝:“哥哥,是不是奶奶姥姥说的啊?”
大宝不清楚:“可能吧。”
陈小慧哼一声:“肯定你奶奶说的。她的嘴跟被破鞋底呼过一样, 指不定当着不认识我的人怎么说呢。”
于文桃嘴碎, 大宝有时候也烦。可是奶奶很烦人也很疼他:“姨姨,你不要这样说我奶奶。奶奶没说过你。”
陈小慧:“能让你听见?你还小, 以后就知道了。你家在哪儿?”
大宝白了她一眼,你大也没见你多懂事。来之前都不知道先给我们来封信。大宝不想胡乱揣测别人,就问:“我妈妈知不知道你来?”
陈小慧心虚:“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老人,不用你妈去车站接我。”
所以不知道?大宝愈发无语:“我妈没在家,在食品厂。你要回家还是去食品厂?”
陈小慧:“你妈什么时候下班?”
大宝:“快了吧。也许我们到厂里——”
“哥哥,妈妈!”二宝指北边。
陈小慧扭头看去,叶烦跟什么人挥挥手,然后挎着包朝这边走,大概七八步,看清自己,停顿一下又加快步伐,一两分钟就到她跟前。
叶烦揉揉眼角,难以置信地拧着眉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来?”陈小慧不自在,扭头打量周围环境,“路还是石子路?两边还挺干净?我以为跟农村一样,泥土路,到处都是鸡鸭粪便。”
叶烦见有人过来:“先回家!”
陈小慧点头:“我可以住招待所。”
叶烦没好气问:“还挺体贴?”抱起二宝,“我要是不在家呢?”
陈小慧:“等着就是了。大宝二宝要上学,你放心扔下他们自己回首都?”
“我是不是该夸你聪明?”
陈小慧前世今生第一次这么莽撞,非常心虚,不敢反唇相讥。再说了,叶烦的脑子嘴巴她也干不过。自己不请自来,让她说几句出出气也没什么。
陈小慧:“我以为中午就能到。”
叶烦扭头:“不是从首都——不对,你要是从家里过来,你不发电报妈也会叫我去接你。”
大宝很好奇:“姨姨不是在首都姥姥家吗?”
叶烦胡扯:“她到申城出差,从申城过来的。”
大宝:“我知道申城。我和妈妈坐火车,天没黑就到了。”
陈小慧想说什么肚子咕噜一声,一下子脸通红。
叶烦瞥她一眼忍着笑问:“包里什么?”
陈小慧:“包里没吃的也没喝的。”
说起这事陈小慧就来气。昨晚她说来岛上接陶春兰回首都,陈宽仁和赵茹萍双手支持。今早去车站的路上经过供销社,陈小慧要买点吃的喝的,因为要坐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怕饿肚子晕船,陈宽仁叫她忍一忍,到叶烦家再吃。
陈小慧想买汽水,赵茹萍数落她不会过日子。到车站,赵茹萍送她上车又难过想哭。陶春兰送她上车的时候干巴巴说一声路上小心,可是给她准备一包吃的,还煮鸡蛋烙大饼。
要是以前陈小慧肯定觉着赵茹萍更关心她。幸好不是以前。陈小慧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脏话:“他们也没说给我准备点吃的。”
叶烦怕她过几天又觉着陈宽仁和赵茹萍关心她,不好说你终于看清了:“你自己不会做?”
“我——”陈小慧忘了。
叶烦无语:“打开橱柜想吃什么做什么。你跟鬼子进村一样,回头你说给他们钱,他们都不敢叫你亲自送过去。”
“可是,左右邻居得怎么看我?”
叶烦很想翻白眼:“凭你过年被他们寄两套新衣服,邻居也不好说什么。你下次过去就这么干。问就说不敢在家大吃大喝。陈家跟叶家的关系,就算叶家对付陈家,别人也会说陈家活该。陈家在外败坏叶家名誉,知道真相的人只会认为陈家不识好歹!”
陈小慧把“抱错”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我下次这么干。”
叶烦见她还犹豫,顿时觉着头疼:“陈小慧,这两家所有人就你可以理直气壮大闹。尤其在陈家,你失手捅死陈宽仁都不用偿命。你怕什么?”
陈小慧不知道:“你,是不是到家了?”看大宝停下,“还有个小院,篱笆边上是蔷薇吧。”
叶烦不禁翻个白眼。
二宝捧着妈妈的脸咯咯笑。
叶烦推开虚掩的篱笆门,把二宝放地上,她去开堂屋门:“要不要洗澡?”
陈小慧点头。
叶烦先去客房铺床,然后把烧水壶拎到客房,又拎半桶凉水,又把洗澡盆放进去,最后又放一暖瓶热水:“洗好澡再洗头,我拉开炉子用钢筋锅烧水。”
到了私人领域,陈小慧有点拘束:“你,我自己会,你歇会儿吧。”
叶烦:“有什么事喊我。大宝,现在写作业还是饭后写?”
大宝一脸无语地朝客房看一眼:“不想写!”
叶烦心说咋把你烦成这样:“那你和二宝玩一会?妈妈洗菜?”
大宝:“不要我烧火吗?”
叶烦摇头:“你爸快回来了。”说出口脸色微变,耿致晔看到陈小慧不会气得连夜把人送到岸上住招待所吧。
第34章 搞事
耿致晔就算不把陈小慧送到岸上住招待所, 也不会给她好脸色。叶烦不想大宝二宝看到那种状况瞎担心,再次催他俩出去玩。
大宝又问妈妈要不要他压水。叶烦摇头表示先摘菜。大宝不喜欢摘菜, 就拉着妹妹出去。二宝甩开哥哥的手:“妈妈,我的肚子扁扁的。”说着话拍拍自己的肚子。
叶烦问:“饿了?渴不渴?”
大宝二宝一起点头。
家里的糖和糕点吃完了,叶烦想着她不忙,可以及时给大宝二宝做吃的就没去供销社补货。叶烦一手拉一个:“跟妈妈去厨房。”
麦乳精在橱柜里,叶烦先给俩孩子泡半碗麦乳精,然后拿一个杂面馒头,馒头是中午的,虽然凉了但不硬, 叶烦小心切出四片,又拿两个鸡蛋, 用热锅把馒头片考热,又煎俩鸡蛋, 用馒头片夹鸡蛋递给大宝二宝:“吃吧。”
大宝高兴的“哇哦”一声, 举起馒头片说:“妈妈, 好像面包夹午餐肉啊。”
叶烦:“用面包是西式吃法。”
大宝点头:“我知道, 妈妈说过, 馒头是我们的面包, 就是叫法不一样。我朋友说,像番茄和洋柿子。”
叶烦第一次这么做,还担心他和二宝不喜欢:“出去再吃。边走边吃容易呛着。”
大宝二宝立刻咬一大口, 然后才跟妈妈出去。
叶烦见状确定他俩真饿了,一刻也等不及, 她就假装没看见他俩不听话。
早上山西大队渔民要给叶烦几斤小海鲜, 叶烦已经买两条鱼,打算早上蒸一条, 晚上烧一条,就说她家有菜。渔民说拿回去也是砸碎喂鸡喂鸭喂鹅。他们家的人想吃米饭想吃肉,清水煮的海鲜越吃越馋,老人孩子不爱吃,也吃够了。
话说到这份上,叶烦只能收下。
渔民刚走,庄秋月来压水,叶烦问她要不要。庄秋月说不用,她在家没事,想吃可以去海边捡,光螃蟹都吃不完。然后又多嘴问一句叶烦打算怎么吃。
叶烦就说汆水后浇蒜汁。耿致晔教过她一个百搭的蒜汁。
庄秋月让她煮挂面,面香汤鲜。
叶烦前世厨艺一般般,有一次把自己吃的肚子难受,还有一次没做熟把自己吃的上吐下泻,以至于她对食物要求就是熟了能吃就行。
为了吃饱饭,叶烦很听人劝。这个习惯跟她来到这辈子,她就决定晚上煮海鲜挂面。
可是陈小慧登岛第一顿只吃面,叶烦过意不去——陈小慧是她妈生的,凭这一点也不能苛待她。
叶烦见大宝二宝也不出去,蹲在菜地边看她摘葱:“你俩想吃什么?”扫一眼菜园子问。
秋天很多菜都老了。大宝看一下老茄子,摇了摇头——没胃口,看到老南瓜,妈妈早上做了南瓜大米粥。大宝指着冬瓜:“妈妈,我们家还有猪油渣吗?我想吃猪油渣炒冬瓜。”
叶烦摇头:“这个月没熬猪油。不过明天一号,我可以买两斤猪肉,瘦肉做肉丝面,肥肉炼油。”
大宝:“那今天妈妈想吃什么做什么吧。”
二宝嘴里塞满鸡蛋馒头,没法说话就使劲点头。
叶烦也不知道做什么,忍不住犯愁,忽然想到一道菜:“在这里等妈妈?”
大宝二宝起来跟上妈妈。
叶烦到隔壁廖家问庄秋月有没有买藕。
先前陈小慧和叶烦在门口说话,庄秋月看见了,给她两节藕:“家里来客了?”
叶烦感觉瞒不住,就苦笑道:“陈小慧来了。”
庄秋月下意识点头,心下奇怪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等她想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烦:“她啊?”
叶烦点头。
庄秋月一脸的一言难尽:“你——我——”
“不用担心。没事。”叶烦被她的神色逗笑了,“还有没有别的菜?我明儿买了还你。”
庄秋月神色复杂地递给她两根白萝卜:“我刚挖的。你家的也可以吃了吧?”
叶烦种的晚,可以是可以,但水分不够:“要过几天。”
庄秋月觉着清炒没什么味,又给叶烦抓一把她自己晒的红辣椒。见叶烦拿不完,就给她找个小筐子:“你——”欲言又止还是没止住,问:“你爸妈身体不舒服叫你回去?”
叶烦:“她这人比较简单,不爱想太多,性子风风火火的,想来就来了。嫂子,我先回去做饭了。”
庄秋月习惯性点头,送她到门口反应过来,“比较简单”不就是办事不长脑子吗。庄秋月想说话,叶烦抢先开口叫她留步,问大宝二宝:“在伯伯家玩,还是跟妈妈回家?”
大宝:“我和大弟玩。”
叶烦听到“大弟”俩字就想笑:“乐乐是苗苗大弟,不是你大弟。”
庄秋月错过最佳时机不好再问,笑着说:“没事。大弟亲切。你俩吃的什么啊?”
叶烦立刻走人。
到廖家院门外,叶烦听到大宝说:“无糖面包夹鸡蛋。”
庄秋月很是疑惑:“怎么那么像馒头片?”
大宝:“就是啊。我们自己的面包。”
二宝把她的馒头片递给哥哥,大宝只顾说话,接过去才发现妹妹吃剩的:“不吃了?”
二宝点头:“我饱了。”
大宝不客气地问:“饱了还把鸡蛋吃得一干二净?”
二宝:“哥哥,妈妈说,不可以浪费。”
大宝塞她嘴里:“不许吐!不听话明天不做肉。妈妈听我的,不听你的。”
二宝可怜兮兮地把最后两口馒头咽下去。
庄秋月想夸二宝懂事,又想劝大宝对妹妹别那么严厉,结果到嘴边只想笑:“你爸今天回来吗?”还是忍不住担心叶烦和陈小慧打起来。
大宝摇了摇头,不经意看到熟悉的身影,朝门口走几步,看到他爸已经走到自家门口。
庄秋月顺着大宝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到耿致晔顿时放心下来,领着俩小孩去廖苗苗卧室。廖苗苗和她小妹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这样繁忙的结果是大宝二宝等三分钟,姐妹俩就写好了。
廖大弟听到姐姐妹妹往外跑,大叫一声:“等等我,我还差一道算术题!”
耿致晔此刻还没发现家里多一人。他到厨房看到叶烦洗了很多葱姜,案板旁边放着小海鲜,海鲜盆旁边是萝卜,叶烦正在削藕皮:“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叶烦:“跟你说件事,你答应我,先别急。”
耿致晔呼吸停顿一下:“我就知道没什么事你不可能准备这么多菜。你妈才走多久?就不能等——”
“说什么呢?”叶烦皱眉,“谁说我要回首都?”
耿致晔愣了片刻,问:“那你——”看看地上的菜,又看看案板上的挂面,“那你这是要干嘛?”
叶烦压低声音:“小声点。陈小慧来了。”
耿致晔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就霍然起身,叶烦赶忙抓住他的手,低声说:“坐下。人在客房洗澡。一会儿该出来了。”
耿致晔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纠结许久,问:“她来干嘛?”
叶烦:“谁知道。可能觉着申城离这边近。”
耿致晔:“陈宽仁和赵茹萍也知道?”
叶烦:“他俩不同意她也来不了。谁去街道帮她开探亲证?”
没有证明没法上火车。耿致晔想到这一点,紧接着又想到陈宽仁和赵茹萍很讨厌叶烦:“他们认为陈小慧来给你添堵?”
叶烦笑了:“要不你是团长呢。”
“少给我戴高帽。什么时候走?”
叶烦无语又想笑:“人刚到。你小声点。该出来了。”
话音落下,陈小慧出来朝厨房看,确定说话的男人是耿致晔就微微皱眉,然后冷着脸出去。
耿致晔正对厨房门,看清陈小慧的脸色,不禁问:“她什么德行?我得罪过她?这里是我家!”
陈小慧死心眼,认定的事叶烦磨破嘴也不好用。让陈小慧对耿致晔改观的唯一办法就是用时间证明。以免耿致晔立刻把人撵出去,叶烦也不能说实话说:“可能因为你对陈宽仁和赵茹萍太不客气。”
耿致晔张张口:“她长不长脑子?换成我非把那两口子送进公安局。”
叶烦:“她有这魄力都不用那两口子陪她去首都。知道我家地址,给陶春兰同志写封信,附上照片,陶春兰同志会亲自去接她。再说了,一样米养百样人。不能要求人人都跟你一样。”
道理他都懂,可是忍不住心烦。耿致晔禁不住说:“幸好你不是她。”
叶烦把藕给他:“放盆里洗洗。人家也看不上你。”
耿致晔冷笑一声,问:“怎么吃?”
叶烦:“醋溜藕片,炒萝卜丝,煮海鲜面。我不如你做的好吃,你做?”
耿致晔断然拒绝:“不做!”
叶烦:“……咱能不能不幼稚?你不吃我不吃吗?大宝二宝不吃?”
耿致晔把藕捞出来放盘子里,端着海鲜盆下意识往外走,到厨房门外又回来:“她洗好澡就洗衣服,还打算住几天?”
叶烦记得耿致晔说过,陈家住筒子楼,还不如大杂院环境好,大杂院好歹可以在院里晾衣服,出来是胡同,嫌屋里逼仄可以在胡同里待到天黑再回家睡觉。
叶烦:“在陈家没法洗吧。你少说两句。她不能离开太久,说不定明儿就走了。”
耿致晔跟陈小慧八字不合忍不住,又不希望叶烦左右为难,干脆无视她。饭后,耿致晔领着大宝二宝出去。叶烦收拾碗筷,陈小慧扫地擦桌子,然后把抹布送去厨房。
到厨房看到叶烦刷锅洗碗,陈小慧眉头微蹙:“你做饭你刷碗?耿致晔干嘛?”
叶烦:“早上他做的饭。”
陈小慧来气:“早饭有什么好做的?淘一把米扔锅里放炉子上就好了。平时谁洗衣服?”
叶烦:“他在家他洗。”
陈小慧登时感到心里冒火:“他能在家几天?你就该让他刷锅洗碗洗衣服做饭。否则等你七老八十,你还得做饭洗碗,还得给他端屎端尿。”
叶烦真的很想撺掇陈小慧去耿致晔跟前说。耿致晔要不连夜把她送到岸上,叶烦可以改姓陈!
“他工资高,比较辛苦。”
陈小慧:“你的工资不够自己用的?叶烦,你数落我那么会数落,轮到自己身上,你怎么,那么死心眼?”
叶烦张口结舌:“我——什么时候说落过你?我有时候语气不好我承认,因为我烦陈宽仁和赵茹萍,想到跟他俩有关我就不耐烦。可我哪次不是好心提醒你?”
陈小慧仔细想想,叶烦不曾无缘无故数落她。她差点被骗,叶烦都没数落她,而是抓紧时间回屋补资料,然后亲自陪她拆穿那俩人。
“我,算我说错了。我的意思你对付我爸——陈宽仁和赵茹萍那么精明,怎么——耿致晔给你喝了多少迷魂汤?”
叶烦转过身面对她,认真说:“我不怕离婚。”
“可是现在不辛苦?”
叶烦无奈地说:“我是心疼大宝二宝。”
陈小慧张张嘴,大宝二宝长得像叶烦,她要是叶烦可能也忍不住为孩子一忍再忍:“你和耿致晔因为家务活争吵,是不利他俩成长。你——可惜二宝才三岁。过几年,他俩大了,你别这样。耿致晔要是对你不客气,就跟他离。”
叶烦心说,真不怕耿致晔听见一枪崩了你。“我这都是小事。先说你,不发电报不写信,一声不响过来,你就不怕妈担心?”
陈小慧:“我下周一上班,还有好几天。后天从甬城坐特快到家还能歇半天。”
叶烦转过去洗抹布,心想还得住两晚待一天,耿致晔要疯啊。她嘴上说:“特意来看看我?”
陈小慧上辈子没主动探望过叶烦,叫她承认她心里别扭,也说不出口:“有件事,你一直希望我跟那边断干净,直接说怕我不听,所以就说等我到了申城帮你去供销社和服装厂问问人家要不要海货和鸭毛鹅毛?”
叶烦:“前半段正确,后半段真是顺便。我也想问你,陈家是不是有你什么把柄?”
陈小慧摇头:“光脚不怕穿鞋。陈宽仁混不吝,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在心里补一句,革命结束就好了。现在这年头,一点小事都能让叶家深陷泥潭。
陈宽仁易怒,能干出杀人的事。可是他远在申城啊。叶烦怀疑陈宽仁打过陈小慧,陈小慧骨子里害怕,“怕他到供销社大闹?”
陈小慧是怕他这两年闹。拖两年恢复高考,她辞职上大学,陈宽仁无计可施,她也不用给陈家钱:“我这次回去没给他们一分钱。”
叶烦:“他们这么容易相信你?”
陈小慧拍拍胸口,笑着说:“以防万一钱被我贴身放着。包里只有几块钱。”
叶烦心说,给陈家当闺女当到这份,你还好意思得意:“炉子上有一锅水,要不要洗头?”
陈小慧以前在农村干活不方便,不敢留长头发。这一年多没剪过,头发快到腰了:“明天洗。”
“那你休息吧。我叫大宝二宝回来洗澡。”
陈小慧这几天在陈家没睡好。
叶家房屋宽敞,她一个人两间,里头卧室,外面放书桌,还有单人沙发。屋里干净,没有一丝怪味,平时也没孩子大人吵闹。陈家陈小慧房间里堆满各种衣服鞋子粮食等物。屋里什么味儿都有。从早到晚,隔壁楼上楼下都不消停。
屋里好像还有老鼠,窸窸窣窣像是找吃的。陈小慧怕起来打一圈老鼠再睡不着,干脆蒙上头。可她忘记申城比首都暖和,睡着没多久又热醒。
陈小慧不敢跟叶烦说实话,因为叶烦肯定会趁机嘲讽她,比如,陈家都那样了,你以前还想跟陈宽仁和赵茹萍回申城。
陈小慧就说坐车累了,先去睡觉,还叫叶烦不用管她。
叶烦心道,你要不是我妈生的,上赶着跟我做朋友,我都懒得正眼看你。并非嫌陈小慧长相或工作不如她出色。叶烦烦陈小慧的性子,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叶烦到门外叫耿致晔回屋洗澡。耿致晔摇头:“你和二宝先洗。我最后。洗好直接睡觉。对了,我明晚有事。”
叶烦拉住他的手:“好巧啊。陈小慧一来你就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