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与江云舒肩并肩离开后,吴太后牙关紧咬,做出了决断。
只要有江云舒在,谢凛眼中就看不到第二个女人。
那她就只能把江云舒除掉了。
第88章 身世之谜
吴太后早就觉得江云舒清澈如水的性子是装的,刚才轻轻巧巧几句话就让宫女都退下去了。
她定然看到了与自己相貌相似的云雀,不愿让谢凛看到。
吴太后心中暗恨,她好不容易等来的一次机会,又这样错过了……
谢凛与江云舒离开后,吴太后一巴掌扇在宫女云雀的脸上:“废物!”
“精心调教你这么久,你连让掌印看你一眼的本事都没有。”
云雀捂着脸,低头认错。
云雀乖顺的模样,依旧无法让吴太后消气。
吴太后的目光扫过云雀身上的衣裳和首饰,下令道:“这么贵的衣裳和首饰穿戴在你身上,竟然半点用都没有。全都给我扒下来!”
云雀脸上浮现出畏惧的神色,她连连求饶:“求太后开恩……太后开恩……”
太后神情冷酷,从殿外唤来宫女,吩咐宫女动手。几个宫女一齐走到云雀身边,有人伸手摁住她,有人扒她的衣裳,有人摘她的首饰……
最终,云雀发丝散乱,身上只剩下里衣里裤,眼泪不停流下来,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宫殿里只有宫女。只有女人看到了云雀狼狈不堪的这一幕,可哪怕与贞洁无关,云雀受到的羞辱,也让她恨不得一死。
云雀跪在冷硬的地上:“求太后再给我一次机会……”
吴太后冷哼一声:“再给你一百次机会也没用。”
谢凛看都不看云雀一眼,让吴太后接下来的所有盘算都落空,她心中自然恼怒。
吴太后狠狠罚了云雀一番,然后问道:“可知道我今日为何罚你?”
云雀低声答道:“因为婢子没办成太后交代的事……”
“啪!”又一个清脆的耳光扇过去,吴太后盯着云雀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我为何罚你?”
云雀茫然地看着吴太后,片刻后隐约猜到了,她试着答道:“因为……因为婢子今日的衣裳首饰不妥?”
吴太后点头:“你明白就好。掌印身边人的穿戴,也是你能跟风的?”
“这次罚过你,以后可要长记性!”
云雀恭敬应下,她心中一片寒冷。她知道吴太后这番话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屋子里其他人听的。
从此以后,无论是谁问她今日受罚的缘故,她都要说是因为自己跟风江云舒的穿戴,被吴太后狠狠罚了。
言下之意,她这样穿戴全是她自己的主意,可不是吴太后的吩咐,与吴太后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吴太后因此狠狠罚了她。
“婢子谨记在心。”云雀答道。
可不管云雀如何乖顺,吴太后根本没想放过她。
吴太后下令:“凤仪宫容不下你这样的宫女,罚你去浣衣局。”
云雀这样无用的一枚弃子,吴太后自然不要留在身边,立刻远远地打发出去,撇清关系。
云雀无法反抗,她被罚到最苦最累的浣衣局。她不怕苦累,心中只盼着她能在浣衣局平安度日……盼着吴太后不至于狠辣到杀人灭口。
吴太后没想着杀云雀,最起码在她除掉江云舒之前,不会杀云雀。
连着杀两个人,就太显眼了。
若是云雀真的老实,留她一命也无妨,但吴太后不会再留她在凤仪宫,越早赶到浣衣局,越能撇清关系。
云雀是一路哭喊着去浣衣局的,她既是真心为自己的未来而哭,也是知道太后想让她闹出动静,闹得人尽皆知她是被凤仪宫赶出去的。
夜里,吴太后躺在床上,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白日的所作所为,自认为没有留下破绽。
她让云雀去勾引谢凛这件事,做得足够隐蔽,只有自己和心腹宫女知道。
今日,她大张旗鼓地罚了云雀,又赶出凤仪宫。
哪怕谢凛和江云舒去查,查出来的也只会是这个结果。
吴太后这样做,十分对得住她与江云舒的“情分”。
等这件事传入江云舒耳中,江云舒怕是还会来感谢她……接触的机会这不就又来了?
不过要怎么动手才稳妥,吴太后还没想好。
掌印的厉害,吴太后自然有所听闻,她可不能让掌印发现蛛丝马迹……
毕竟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掌印庇护自己和儿子。
她是为了母子俩的前程,可不是想找死。
究竟要怎么做,还需从长计议……吴太后一边琢磨,一边双手伸到枕头下。
突然,她指尖触碰到一个陌生的东西。
吴太后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查看,震惊地发现自己枕下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封信。
吴太后展开信,借着床头的灯光读信,刚读完第一行,就心跳如鼓。
她一脸惊慌地环顾四周,是谁?是谁把这封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她枕下的?
她的寝殿只有贴身宫女才能进,难道是哪个贴身宫女放进来的……吴太后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她打了一个寒颤。
不,几个贴身宫女她都能信得过,不会是她们……难道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她的宫殿?
吴太后更害怕了,她惊惧地看向门和窗的方向。
门外静悄悄的,听不到守夜宫女的动静。
窗外的树影在夜风吹拂下轻轻摇晃,黑漆漆的一团,看起来就像后头藏了个人……
吴太后瑟瑟发抖,过了许久,她才断断续续地把这封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她枕头底下的信读完。
这封信里写的内容,比这封信冒出来的方式,更让吴太后惊骇。
谢凛他竟然……竟然是……
吴太后哆哆嗦嗦地将这封信反复读了许多遍,将里头的每一句话都牢记在心。
然后将这封信凑到火苗上,看着火苗舔舐掉信纸,烧得干干净净。
呼地一下,吴太后吹熄了灯。她在夜色中睁着眼睛,满脸敬畏。
送来这封信的人,实在是手眼通天。
无论是送信的手段,还是信中的内容,都让吴太后畏惧极了。
万幸,那个人愿意给她送信。
这说明那个人愿意站在她和小皇帝这一边,不是吗?
想到这里,吴太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突然,她灵机一动。
她一直没想好怎么除去江云舒,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除去江云舒的办法,就在她刚烧到的那封信里……甚至不需她自己动手……
哪怕掌印去查,也查不到凤仪宫。
这一招成了,江云舒必死无疑!
吴太后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送信之人虽然神秘莫测了些,但显然是在帮她和小皇帝。
至于做事的人选,吴太后心中也很快做出决断。就让云雀做最后一件事吧。
吴太后寻来云雀,让她替她做事,自然能彻底拿捏住她。云雀的全家都在宫外,性命都攥在吴太后手中。
她现在想让云雀做的事,和最初想让云雀做的事,截然两样……可谁让云雀没本事勾引谢凛呢?
吴太后想,这是云雀自己的命,怪不得她。
数日后,云雀在浣衣局干活时,袖子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封信。
她紧张地藏起这封信,等到无人时,偷偷拆开看。
一封信还没看完,云雀脸色就变得惨白,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太后让她去做的事,一定会让她丧命的……可她也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否则丧命的就是她在宫外的全家人……
云雀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信纸上,洇湿了上头的字。
突然,云雀猛地回过神来,把信纸烧得干干净净。
三日后,中秋节,信里吩咐她在中秋节动手……
云雀抬头望一望只缺了细细一牙,马上就要变成满月的月亮。
三日后,便是她最后一次赏到中秋的月亮了。
今年的中秋节,江云舒提前和膳房说好了,月饼不要五仁馅的!
膳房小心翼翼地来询问江云舒喜欢什么馅,江云舒随便说了几样,然后叮嘱膳房不要做太甜,也不要太油腻。
江云舒上辈子为了维持跳舞的好身材,哪怕中秋节也不吃月饼,月饼的热量实在太高了。
这辈子她能少吃两口,但没怎么吃过月饼的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馅,只能告诉膳房她不喜欢太甜太油腻的。
膳房的厨子听了直皱眉头,他们不怕江云舒点菜,就怕江云舒不点菜。
江云舒说不出来,膳房就只能战战兢兢地多做几种口味。
万幸,膳房送过去的几种口味的月饼,江云舒都挺喜欢。
中秋节前一日,她出宫去了云府,把未央宫膳房做的各种美味月饼带过去给乔姨娘尝尝鲜。
乔姨娘身上的肉总算养回来了,她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每次用膳七八分饱,除了用膳不吃其他零嘴。
因此乔姨娘吃月饼,吃得也十分克制。
她尝了尝味,便要给养在云府里的小孩子们送过去。
江云舒皱眉:“那些孩子还吃奶呢,哪里能吃月饼?”
乔姨娘惊讶道:“掌印没同你说?前些日子,又领回来几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
“有几个三岁的,酥软一些的月饼他们肯定能吃了。”
江云舒震惊地摇头,她真不知道谢凛又捡回来几个孩子!
谢凛怎么看也不像是充满爱心捡孩子养的人啊?
江云舒想不明白,谢凛究竟为什么总是捡孩子呢?
江云舒跟着乔姨娘去看了看那些小孩子,最新来的几个孩子是年龄最大的,每一个都眉清目秀,看起来机灵又懂事。
她又和乔姨娘养的白猫玩了一通,很快就到了该回宫的时辰,江云舒万分不舍地与乔姨娘道别。
乔姨娘倒是比她洒脱,把她推上马车:“行了,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快回去吧。”
江云舒乘车回宫,进了宫门,她下了马车,骑着枣仁慢慢回未央宫。
她现在正喜欢骑马,骑上马后就舍不得下来。枣仁也很喜欢背着江云舒跑,江云舒和枣仁的默契越来越好,她们在宫里跑了一圈又一圈。
月亮渐渐升起来,明日就是中秋,今日的月亮就已经很圆,洒落皎洁的光辉。
突然,江云舒看到一抹雪白从面前嗖的一下窜了过去。
江云舒睁大眼睛:“好像是一只小兔子?”
一旁的宫女回话:“就是一只兔子呢。”
江云舒顿时生出兴趣,她笑道:“也不知道这小白兔是哪里来的?”
“明日是中秋,难道月亮上的玉兔下凡了?”
“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马蹄声会把兔子吓跑,江云舒翻身下马,蹑手蹑脚地去追兔子。
追着追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宫中的僻静之处。
江云舒身边宫人与侍卫众多,她原本并不害怕,可她突然听到角落里有两个宫女谈天的声音。
“你可知道掌印的身份来历?”一个宫女说道。
“其实掌印与去世的先帝,是亲兄弟……”
“掌印是皇后嫡子,天生的太子,可惜造化弄人,被阉成了太监……”
江云舒听清宫女的话,当机立断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这是主线副本还是支线副本,她只知道这是她不想触发的副本。
谁要触发副本“掌印的身世之谜”啊!
然而江云舒用最快的速度逃走,还是慢了一步。
她一扭头,就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江云舒抬头,看到谢凛铁青的脸。
她立刻举手发誓:“掌印,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谢凛盯着江云舒:“娘娘没听见什么?”
“没听见我与先帝是亲兄弟,还是没听见我本是皇后所出嫡子?”
江云舒欲哭无泪,谢凛为什么还要重复一遍?
他要在送她下去之前,让她当个明白鬼吗?
江云舒还没进宫时,就听闻过谢凛发怒有多可怕。
谢凛发怒的时候,曾在长乐宫前的空地上,一口气杀了上百人,剥皮抽筋。
长乐宫前的砖缝里,渗满了鲜红色的血迹,宫人们连着刷洗了半个月,依旧无法刷洗干净。
那时,长乐宫前的是皇帝召集朝臣开朝会的地方。
朝臣们看着砖缝里的颜色由鲜红变深红、再变黑,日日闻着浓重的血腥味……心中对谢凛的恐惧到了极致。
从此以后,九千岁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朝臣们畏惧谢凛,远胜过畏惧皇帝。
第89章 血海深仇
皇帝皱一下眉头,朝臣紧张地跪下,九千岁皱一下眉头,许多人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上。
掌印一怒,血流成河。
江云舒早就听闻谢凛发怒有多可怕,可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谢凛发怒。
女友视角沉浸观看掌印发怒全过程……她根本不想要这样的体验啊!
一般人发怒时脸色发红,谢凛反过来,他脸上越发惨白。
黑色的瞳仁越发幽暗,眼白处蔓延出猩红的血丝。
他的神情阴冷无比,像是从幽冥爬上来的恶鬼。
唇角泛起的一丝笑意,让谢凛看起来更是可怖,仿佛恶鬼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开启一场游戏,将人间也变成修罗地狱。
此时的谢凛,再也不复江云舒平日里熟悉的、与她一起用膳就寝弹琴跳舞的平和模样,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把她俩的下巴卸了。”谢凛的声音从齿缝里泄出来,又阴又冷。
谢凛身边的两个小太监立刻冲了上去,动作干脆利落地卸掉两个宫女的下巴。
江云舒以为谢凛卸下巴,是对两个宫女说他坏话的惩罚。
然而谢凛立刻就让两个太监检查她们的牙齿。江云舒这才明白,谢凛是怕她们嘴里藏着毒药,咬破毒药自尽。
“啊!啊——”惊叫变成惨叫,然后变成痛苦又含混的哀嚎。
两个说谢凛身世秘密的宫女被一路拖过来。
谢凛一脚踩在宫女的手指上:“是谁?你们背后的主人是谁?”
宫女一边惨叫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婢子……婢子是浣衣局的……”
“还敢装傻。”谢凛冷笑一声,用脚一根根碾断宫女的手指。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又是谁让你在这里说的?”
宫女:“没,没人。”
宫女从见到谢凛那一刻就吓坏了,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口吐白沫……
江云舒看到另一个宫女也在口吐白沫!
“她们提前服了毒!”江云舒反应最快。
原来卸下巴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们根本不必咬破毒药,她们早在来到这里说出这些话之前,就已经服下了毒药!
毒药发作极快,太医赶来的时候,两个宫女都已经嘴唇乌黑、口吐鲜血,气若游丝地说不出话来了。
宫女提前服了毒,哪怕是傻子也知道这两个宫女是有备而来,专门掐好时间等在这里,把江云舒引过来之后,故意说那些话给江云舒听。
然后将谢凛引来,让他撞破,引他发怒。
江云舒心底冰冷一片,这个局,是为她设的啊!
有人想让谢凛杀了她!
如果说乌山遇到的毒蛇还有可能是巧合,今日这个局绝不会是巧合,到底是谁这样处心积虑要她的性命?
太医们赶来了,翻看了两个宫女的眼睛,又摸了摸她们的脉,摇头道:“救不回来了。”
谢凛沉声问道:“不必救命,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们最后一口气撑得久一点,从她们嘴里问出话来?”
其中一个擅针灸的太医站了出来:“臣愿一试。”
两个宫女直接被拖到刑房,太医跟去刑房里,给两个宫女续了最后一口气,用银针让两个宫女回光返照。
行刑官抓住最后的机会严刑逼供,想要撬开两个宫女的嘴:“是谁指使你们的?说!”
谢凛死死盯着两个宫女,呼吸起伏,双眼猩红一片。
他也明白乌山那次不是巧合,若不是他当机立断为江云舒吸出蛇毒,江云舒怕是就死在乌山了!
这一回,竟又冲着江云舒的性命而来,想让他亲手杀了江云舒……
乌山被蛇咬已经让谢凛怒火中烧,这一回竟然在宫里,在他的地盘上!
谢凛刚一进刑房,未央宫的掌事就要把江云舒身后的宫女们全都带走。
宫女们吓得浑身发抖,胆子小的已经跌倒在地。
江云舒站在她们前头,问道:“掌事要带走我的宫女,还是要连我一起带走?”
掌事弯了弯腰:“江姑娘说笑了,自然只带走宫女。”
江云舒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脸色惨白的桃叶和柘枝:“这两个宫女的命,可是掌印亲自救下来的,她们两个也要带走?”
未央宫掌事露出为难的神色:“那……那她们两个就算了,余下的宫女……”
江云舒打断未央宫掌事的话:“余下的宫女也不行。”
“若是掌印问起来,便说是我的意思,让掌印来问我。”
未央宫掌事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下来:“是。”
倘若是别人留下掌印要带走的人,未央宫掌事自然不会答应。可如今这样做的人是江云舒,未央宫掌事略想一想九千岁平日里是怎么待江云舒的,自然不敢和江云舒硬着作对。
果然,未央宫掌事去向谢凛复命时,谢凛听到江云舒要留下所有宫女,一点也不意外。
“那就由着她吧。”
谢凛如今的样子十分可怖,两只眼睛满是猩红,一张脸白得吓人。
方才,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宫女死在自己面前。
太医为她们续上最后一口气,让她们回光返照时受刑,可是什么也没审问出来。
行刑官跪在谢凛面前,向他解释。严刑逼供有用有两个缘由,一是犯人怕死、二是犯人忍不住刑罚之苦。
可这两个缘由对那两个宫女都没用了,她们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所以不怕死,更知道刑罚的痛苦不会长久,她们马上就能解脱。
所以哪怕太医延了一口气,行刑官抓紧时间用最酷烈的刑罚,依旧没从她们口中问出真话。
不过从宫女口中问不出来,不代表谢凛就毫无头绪。
乌山遇蛇之事,谢凛之前觉得或许是意外,纵然是人为,也有许多人能做到。
可今日在宫中明目张胆地做下这样的事,幕后之人既要知道谢凛的身世,又要能在宫中买通宫女……
前者已经寥寥无几,再加上后者,谢凛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
他森然下令:“盯紧北疆,盯紧燕北王。”
凤仪宫中,太后一点都不敢打听外头的动静。
夜已经深了,深宫中依旧灯火通明。
替太后办事的两个宫女,都已经死了。余下在凤仪宫中的宫女,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宫人们都知道宫中必有大事发生,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太后约束凤仪宫的宫人们都不许外出,宫人们全都战战兢兢地等待结果。
“太后娘娘,掌印下令,今夜全宫都要搜一遍……”
东厂举着火把来搜宫,吴太后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开了门,连搜宫的原因都不敢多问一句——不知道原因当然是装的,不过她的害怕是真的。
东厂将凤仪宫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又去下一个宫殿。
吴太后看着火光渐行渐远,许久后才收回目光。她吩咐宫人们紧闭凤仪宫大门,无事不许出去。
躺在床上,吴太后在黑暗中盯着帐子顶,她的眼睛看不清上头的花纹,但是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上头福寿绵延的花纹纹路。
吴太后想起她烧掉的那封信。
虽然她还不知道那封信是谁送来的,但是信中写的话,她相信是真的。
那封信里写着,谢凛是先帝的亲兄弟。
先帝对谢凛,有杀母、伤身之仇!
吴太后不敢去想,谢凛本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可谢凛的母亲被害死,谢凛虽然活了下来,却成了阉人,再也无缘帝位……
这样的血海深仇,谢凛怎会容忍仇人的儿子平安长大、君临天下!
吴太后想起来便心惊肉跳,她甚至想不明白谢凛为什么容许他们母子两人活到今日……
思来想去,吴太后只能想到,谢凛觉得直接杀了她和儿子,太便宜他们了。
谢凛想让仇人之子比死更加痛苦!
不论如何,吴太后都知道,她和儿子与谢凛有不共戴天之仇。
既然如此,她和儿子天然地和谢凛的仇人站在了一边。
而且那个人在信中承诺,待日后事成,她依旧是太后,泰安依旧是皇帝……他只要摄政王之位。
深夜,狂风呼啸,大雨倾盆而至。
宫人们急匆匆地跑去关窗。江云舒站在最后一扇半开的窗前,忧心地望着远处一个接一个被大雨浇灭的灯笼。
瓢泼大雨中,深宫之中灯火晦暗。江云舒皱眉,大雨浇灭了灯笼,谢凛怕是不好带人搜宫了。
线索与证据也极易湮没在这样的大雨之中。
江云舒伸手关上最后一扇窗户,甩了甩手,落下一串晶莹的雨珠。
“膳房都备着什么汤?不管有什么,让膳房送两样过来,最好有酸辣开胃的。再切点肉片,和鲜嫩的蔬菜一起送过来。”
江云舒话音落下,桃叶半天才回过神来:“姑娘是要……烫锅子?”
柘枝声音惊讶:“姑娘还有心思吃夜宵?”
江云舒严肃地纠正:“这不是夜宵,是我还没来得及吃的晚饭。”
柘枝:“……姑娘还有心思补上没吃的晚饭?”
江云舒:“不吃会饿得睡不着觉。”
柘枝声音破碎:“难道姑娘吃饱了,就能睡着了?”
江云舒点头。
“你们也轮换着去吃点,天凉了,饿着肚子睡觉容易受凉。”
柘枝:“……我们今夜应该睡不着。”
江云舒宽慰道:“应该没事了。”
桃叶和柘枝的脸色依旧很差,她们今夜听到了掌印那么大的秘密,掌印真的不会杀她们灭口吗?
江云舒想了想,换了一个宽慰的角度:“要是掌印要我们的命,今夜就更应该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了。”
桃叶和柘枝:“…………”
她们算是看出来,什么也阻挡不住姑娘吃好睡好。
膳房送来了两个锅子,一个是排骨汤的,另一个是江云舒想要的酸汤。
金黄色的酸汤里添上红色的辣椒,翻滚中冒出来的香气又酸又辣,闻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
江云舒在酸汤火锅里涮肉,酸辣解腻。在骨汤火锅里涮蔬菜,蔬菜吸入了骨汤的香气,比涮肉更美味。
江云舒吃到一半的时候,谢凛回来了。
谢凛原本想直接去浴房,可是火锅的香味实太浓,让谢凛完全无法忽视,他顺着香味就走了过来,看到江云舒正吃得热火朝天。
谢凛神色复杂地看着江云舒。
“你胆子倒是大?”谢凛问道。
江云舒看向谢凛:“掌印也来吃一点吧,我让膳房备着汤底呢,肉菜也都是现成的。”
江云舒知道谢凛也饿着呢,他又爱洁,吃火锅一定要各吃各的锅底。
她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就吩咐膳房也给谢凛留一份。
还好她早有准备,江云舒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吃上锅子,掌印就回来了。”
桃叶和柘枝从谢凛进来,就悄无声息地退出去。退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江云舒说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闪过同样的念头。
若是姑娘吃锅子只用一刻钟,碰上掌印回来,那算是碰巧。
可姑娘吃锅子已经吃了半个时辰了,全都吃完怕是要一个时辰!
姑娘吃那么久,吃锅子的时候碰上掌印回来不奇怪,碰不上才奇怪!
两个侍女想到的,谢凛当然也想到了,他目光落在膳桌上一个又一个的空盘上。
“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谢凛问道。
江云舒眨眨眼睛:“分明是别人在害我,掌印在帮我查出害我的人,我为何要怕掌印杀我?”
江云舒在谢凛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就偷偷观察过他了。谢凛的脸色恢复如常,眼睛里的红血丝全都褪去。
警报解除。
谢凛轻笑一声,不给江云舒装傻的机会:“那两个宫女害你的办法,不就是让你听到我的秘密,然后被我灭口?”
“那两个宫女说的那些秘密……”谢凛沉声道。
江云舒立刻打断谢凛的话:“我突发性耳聋,一个字都没听到。”
谢凛:“哦?可是后来臣又对娘娘说了一遍……”
江云舒抢答道:“我一个字都不信!”
谢凛:“都是真的。”
江云舒:“…………”聊不下去了!
江云舒清了清嗓子:“既然小皇帝是仇人之子,陛下想杀就杀吧。”
“杀了小皇帝,就不能杀我了哦。”
谢凛愣了一下,笑出声来。
“用小皇帝的命换娘娘的命,这笔生意倒也勉强做得。”
“可是娘娘还求我饶了那些宫女,她们的命,又要用谁来换?”
江云舒立刻说道:“等掌印查清楚后,用幕后之人的性命,还有为他办事的那些人的性命来换。”
“杀掉这些人,比杀掉什么都不知道的宫女,要爽多了。”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质量比数量更重要。”江云舒真诚地看着谢凛的眼睛。
谢凛又一次被江云舒逗笑了:“那就按娘娘说的办。”
谢凛突然有了胃口,让膳房将他那一份锅底也端上来,要和江云舒一起吃火锅。
不过吃火锅之前,谢凛要先去沐浴。
江云舒忍不住提醒谢凛:“吃完锅子,头发上难免沾染上气味,掌印还要再去沐浴。”
谢凛看向江云舒:“娘娘在劝臣不必沐浴,先来吃锅子吗?”
谢凛伸手解开身上的斗篷,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