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不过十二个时辰,只要一直闭着眼睛就能见乔姨娘一面。江云舒刚听到的时候觉得容易极了。
等真正开始后,她很快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她不可以用任何东西蒙眼睛,也不可以用手捂住眼睛。
只是轻轻地闭上眼睛,没有任何遮挡……
睁眼,实在太过容易。
一直闭着眼睛,实在是违背本能。
谢凛为了让江云舒睁眼,更是使出了种种手段。
“砰!”身侧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炸响,江云舒吓得跳起来。
面对危险,她本能地想要睁眼逃走,好在及时忍住了。
用膳的时候,江云舒看不见,谢凛一口一口喂她。
突然,她吃到一个古怪的东西,江云舒一口咬下去,立刻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谢凛笑道:“炸虫子。”
江云舒吓了一大跳,差点睁开眼,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谢凛没得逞,面露失望,报复性地往江云舒嘴里不停塞炸虫子。
“不想看看自己吃的是什么吗?”谢凛声音蛊惑。
江云舒紧紧闭着双眼,只要她不看,她吃下肚的就是香喷喷的蛋白质!
一整个白天,谢凛使出了无数手段。
入夜,谢凛把江云舒抱进浴房,让她自己闭着眼睛沐浴。
江云舒沐浴完了,轻声唤道:“掌印。”
浴房里安静极了,她的声音回荡在其中,没有人应答。
她一个人被留在了浴池里,不能睁眼,没有衣裳。
江云舒沿着浴池的边缘来回摸索,她来来回回摸了好几圈,什么都没有摸到。
最终,她靠着浴池的一角,抱着膝盖坐下。
她心中一片焦躁,但还是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掌印,掌印……”江云舒小声呼唤着。
在热水里泡久了,江云舒感到阵阵头晕,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再泡下去,她恐怕要晕倒在热水里了……江云舒没办法,只能闭着眼睛从浴池里出来。
她不知道谢凛在不在,是否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将这一切全都收入眼底。
江云舒忍着巨大的羞耻,克制住睁眼的冲动,伸手在整个浴房里不安地摸索……
在浴房里绕了不知道多少圈之后,她终于触碰到了谢凛。
她微凉的手指颤抖着,紧紧地抓住了谢凛的手臂。
在这一瞬间,江云舒想要睁眼的冲动竟然比之前每一次都强,她用力咬着嘴唇,忍住了。
但她没有忍住,整个人攀在谢凛身上。
谢凛长臂一弯,一把将她抱起。
来不及一件件穿衣裳,直接用一件斗篷将她从头到脚裹住,穿廊过榭,从浴房抱回寝殿。
轻纱软帐来不及掩好,一半堆在床上,一半垂在地上,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谢凛的眼神,与平时很是不同。
对上谢凛目光的一瞬间,江云舒瞬间清醒过来!
她怎么睁眼了?
谢凛已经看到她睁眼了!
江云舒怔住,她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眼泪从眼尾大滴大滴地滚落。
谢凛伸手拂过,将她的眼睛轻轻合拢。
他滚烫的手掌贴在江云舒的双眼上,静静地放了一刻钟。
然后江云舒听到谢凛的声音:“时辰到了。”
“你赢了。”
谢凛分明看到她睁眼了……这是在明晃晃地帮她作弊?
江云舒想起上次回侯府,谢凛不容置疑地说:“侯府二姑娘可不叫江云舒。”
江云舒知道这话从谢凛口中说出去,必定会成真,侯府这几日怕是马不停蹄地将家中的族谱都改了吧?
不知道侯爷把“江云舒”三个字改成了什么?
不过改成什么,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江云舒若有所思,之前总是听说谢凛只手遮天,如今亲眼见过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话必是真的,哪怕是假的,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就成了真的。
他说她不是本该殉葬的侯府二姑娘,便没人敢说她是。
他愿意让她回侯府看乔姨娘……她赌输了也不要紧……
只是谢凛明明早有主意,为何还要和她打这一场赌?
既然他在乎的不是结果,那就只有过程了……昨日闭着眼睛的滋味,的确又和之前蒙着眼睛不同……
江云舒脸颊发烫,连忙停下脑中的胡思乱想!
谢凛为什么会答应她?谢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云舒心中好奇,但是不敢深究。她担心谢凛反悔,如今最紧要的是去看望乔姨娘。
这一回,江云舒自己回侯府。
她以为会轻车简行,没想到排场丝毫不亚于上一回,依旧是百名禁卫军静街开路,无数仆从跟随。
江云舒一出门就看到这么多禁卫军和宫人,吓了一大跳。
“掌……掌印,派几个人护我周全就是了,不必这么铺张吧?”江云舒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从未央宫出去的,就是一条狗,该有的排场也不能少。”
江云舒:“…………”
谢凛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江云舒只能微笑:“多谢掌印。”
谢凛不在,江云舒让桃叶、柘枝、夏至和小满都和自己坐一辆车。
六驾齐驱的马车极宽敞,坐下她们三大两小五个人,依旧有空位。
柘枝听着两侧禁卫军清脆的马蹄声,忍不住偷偷掀开车帘一角,飞快地朝外偷看一眼。
“嘶……”柘枝倒吸一口冷气,“宫里的娘娘回家省亲,也没有这样的排场。”
桃叶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若是下次再说这种为姑娘惹祸的话,我可要罚你了!”
柘枝立刻认错:“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姑娘愿意剜掉自己的眼睛救她们的命,她们回到姑娘身边,纵使帮不上姑娘大忙,也绝不能为姑娘惹祸!
江云舒朝着柘枝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不过她也没有反驳桃叶的话,点头道:“咱们是都该小心。”
向前行驶的马车突然转了弯,江云舒轻掀车帘,惊讶道:“这……走错路了!”
“去侯府要过两个街口再转弯!”
“快去和最前头的马车说,走错路了。”江云舒对跟守卫在马车一旁的禁卫军说道。
“是。”禁卫军低头应了一声,快马加鞭跑到最前头传话。
片刻后,禁卫军骑马回来,低着头不敢看江云舒的容颜,朗声说道:“回禀贵人,最前头领路的车夫说没有走错路。”
“是侯府新开了一扇门,今日车队从新开的门进去,便走这条路。”
江云舒听得一头雾水:“啊……好……”
是她听错了吗?好端端的,侯府为什么要新开一扇门?
还是那名禁卫军搞错了,其实侯府是打开了一扇平时不用的侧门?
不对啊……马车行驶的这个方向,根本没有侯府的侧门……
直到马车缓缓停在一扇崭新的大门前,江云舒猛地瞪大眼睛。
诶?侯府怎么多出来一扇门?
诶等等!侯府中间怎么还多了一面高墙?
凭空多出来的这一面高墙刚建到一半,青砖裸露在外,但已经初具规模。
这一面墙恰巧将侯府切割成两半,把云舒院、乔姨娘的小院和西边的大片竹林分了出去。
“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桃叶和柘枝也都吓了一大跳。
江云舒直觉这件事和谢凛有关,她让桃叶去问一问春分,他在谢凛面前能说得上几句话。
春分很快就来江云舒面前回话了:“掌印说了,江姑娘日后总要来看乔姨娘。”
“侯府人多杂乱,掌印不喜。”
“京中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宅子让乔姨娘搬过去,索性将乔姨娘的院子隔出来,姑娘日后再来就不会碰见乱七八糟的人了。”
江云舒愣住了。
她仰头看着已经快盖完的高墙:“掌印什么时候吩咐的?”
春分答道:“江姑娘上次来过侯府,掌印就下令动工了。”
江云舒双手握拳,谢凛明明早就准备好了,还要让她……让她打那个闭眼睛的赌!
从新开的门进去,没走多远,就到了乔姨娘的小院。
江云舒看着被一分为二的侯府,打从心底觉得……太爽了!
她们这一半,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云舒院和乔姨娘的秋霜院,但是那片竹林大啊!
江云舒不止一次听侯夫人说过,想把这片竹林砍伐一半,挖一个小湖出来。
现在全都归她们了!
依旧归侯府的那一半,其实面积比她们这一半大不了多少,但是里面住的人可多太多了,老夫人的院子、侯爷和夫人的正院、嫡姐三妹妹四妹妹的院子……全都挤在那一半。
江云舒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她能不能卖两件首饰换钱,请人在竹林里挖个小湖出来。
让侯夫人亲眼看到,她曾经想要的小湖,现在是她们的咯!
江云舒这样想着,迈过门槛,掀开帘子,看到了半倚在床上的乔姨娘。
乔姨娘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嘴唇已经有了血色。
江云舒扑过去,紧紧抓住乔姨娘的手:“姨娘——”
乔姨娘见到江云舒,泪水滚滚而下:“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乔姨娘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活下来,更没想到她以为早就赴黄泉的江云舒还活着。
真好啊!真好!
乔姨娘看到江云舒身后跟着的一大群宫人,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今日江云舒回来的浩荡排场,她虽然身子虚弱不能起来亲眼看见,但耳朵里也听得差不多了。
其实也不必看今日的排场,乔姨娘只看前些日子那么多位太医一起守在她的床边,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再看那位竟然把侯府隔出一半来……
乔姨娘迷迷糊糊地病了几日,清醒过来之后,震惊地得知侯府里在盖高墙、造新门。
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一半侯府,总不会是为了给她住吧?
乔姨娘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隔出来的这一半侯府,日后就是江云舒的娘家了。
乔姨娘在病中听着动工的声音,一点都不觉得吵。这声音听得她心中舒畅,她越听越有力气!
虽然京中关于掌印有种种可怖的传闻……可乔姨娘觉得,掌印能为江云舒做到这种地步,江云舒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江云舒牵挂着她,掌印就救了她的命。
侯爷侯夫人和江昭华害过江云舒,掌印就夺走了一半的侯府。
乔姨娘怕江云舒年纪轻、出身高,转不过这个弯来,紧紧拉着她的手叮嘱她:“活着就好。”
“不必理会别人怎么说,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江云舒怔了一下,便明白了乔姨娘的意思,她挥手让宫人们全都退下,只留下桃叶和柘枝在屋里,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乔姨娘的手上。
“姨娘放心吧,我没那么傻。”
倘若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侯府之女,或许会觉得委身阉人不如殉葬皇帝。可她是穿越来的,侯府给她吃女德女戒洗脑包的时候,她早就有了自己成形的三观。
那些洗脑包吃不下,真的吃不下。
再说阉人和阉人的区别也是很大的……
谢凛长得帅不变态。
不对,谢凛对别人变态,对她不变态。
也不对,谢凛对她也变态,不过不是那方面的变态,是那个那个方面的变态……
总之,江云舒真心实意地对乔姨娘说道:“姨娘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
“我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姨娘不必担心。”
“我会好好活着,不管在哪里,都尽量把日子过好。”
乔姨娘看到江云舒的神情,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松了一口气,笑了:“对,你是这样,不管在哪里都能把日子过好。”
乔姨娘想起江云舒只有那么一小点,还没她大腿高的时候,就能让心如死灰的她重新活过来,两人在侯府作伴,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只可惜……”乔姨娘压低声音,“没办法有个孩子……”
乔姨娘没想到江云舒竟和她一样,没办法生孩子了。
江云舒知道乔姨娘极喜欢孩子,她若是说自己原本就不想生,乔姨娘必定是不信的。
她笑着说道:“姨娘捡了‘我’这个孩子,没准哪天我也能‘捡’一个呢。”
“到时候捡一个比姨娘捡的更聪明更漂亮的。”
乔姨娘噗嗤一声被江云舒逗笑了,她摇着头:“不可能!我捡的这个最聪明最漂亮!”
玩笑过后,乔姨娘神色认真起来:“若是可以,你探探掌印的口风,领一个孩子给你……”
江云舒头皮发麻,连忙打断这个话题:“姨娘,掌印暂且没这个打算!”
江云舒发觉乔姨娘对她和谢凛的关系,有很大的误会。
她和谢凛才不是乔姨娘以为的那种关系……江云舒也说不清是什么关系,反正她和谢凛不是可以一起养孩子的稳定关系!
乔姨娘身子还虚弱,说了一阵子话就累了。江云舒给她盖上被子:“姨娘睡一觉吧,我先回宫了。”
乔姨娘舍不得让江云舒离开,强撑着不肯闭眼:“再待一会儿,下次再见……”
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
江云舒劝道:“都在京中,难道还见不成面?”
她宽慰乔姨娘:“再说侯府都隔成两半了。掌印把姨娘的秋爽苑和我的云舒院一起隔出来,难道是给姨娘一个人住的?我总有机会回来住的。”
其实江云舒也摸不准谢凛的阴晴不定性子,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说不定就是隔出来给乔姨娘一个人住的。
不过她的宽慰对乔姨娘显然很管用,乔姨娘立刻就笑了:“也是。”
“好了,姨娘别强撑着了,快睡一觉吧。”
江云舒正要离开,突然一只白猫轻盈地跳到窗棂上,朝着她喵了一声。
江云舒眼中闪过惊讶之色:“这不是厨房里那只抓老鼠的白猫?”
江云舒以前经常偷着喂它。
乔姨娘说道:“是啊,谁知道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盖墙的时候乱糟糟的,可能它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边来了,等墙盖高了,就回不去了。”
“也有可能是饿狠了跑到这边来的,那边可顾不上喂猫。”
“既然来了,也没办法送回去了……”再送回去,侯爷侯夫人定要拿这只猫撒气,把它打死的。
“来了就是缘分,小厨房日日喂它呢。”
乔姨娘的手臂从床帐里垂下来,白猫优雅地走过来,用头顶轻轻蹭了蹭乔姨娘的手心。
江云舒看到这一幕,笑了:“正好与姨娘作伴。”
江云舒凑过去摸了两下,白猫的皮毛又顺又滑。
她想起自己离开侯府,以为自己要进宫当宫妃的时候,最舍不得的就是乔姨娘和这只白猫,心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没想到,没过几个月就见到了。
更没想到,这几个月之间发生的事。
江云舒回宫的时候,刚一迈进未央宫的大门,便有小宫人告诉她:“掌印已经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谢凛今天怎么回来的格外早?
江云舒走回寝殿的路上,脚步一拐,先去了浴房,洗澡洗头,从头到脚换了衣裳,才去见谢凛。
谢凛先听到江云舒轻盈的脚步声,再闻到一股淡香混着水气,然后看到江云舒走进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回来沐浴过了?”谢凛的语气听起来对此很满意。
江云舒轻轻嗯了一声,心想她猜对了。谢凛爱洁成癖,自己出门后回到未央宫第一件事便是沐浴,她便也这样做了。
谢凛坐在案几之前,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块玉,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雕刀,竟然正在亲手雕玉。
江云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谢凛的手和手中的玉都美得无瑕。
一刀下去,玉屑簌簌落下。
她想,还有她不会做的事吗?
“乔姨娘很好,多谢掌印救了乔姨娘一命。”江云舒说道。
谢凛神色淡漠:“不必谢臣,是娘娘昨夜自己换来的。”
第50章 猜错了
江云舒怔住了,原来昨夜不许睁眼的“打赌”,在谢凛心中,竟然不是她回侯府看乔姨娘的交换,而是他救乔姨娘一命的交换吗?
那为何在她哀求谢凛救乔姨娘的时候……他没提出来?
是了,那时候乔姨娘生死不知,她担忧害怕极了……
可是这么算来,这一次她回侯府看望乔姨娘,岂不是没拿出任何与谢凛“交换”?
谢凛仿佛能读懂江云舒的心声一般,四目相对,谢凛唇角若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样算来,娘娘还欠着臣一回呢。”
江云舒脸红了:“那……那掌印想让我还什么?”
谢凛放下手中的雕刀,将手边的一盘玉料移过来。
“娘娘先来猜一猜,昨夜是哪一个?”
江云舒愣住了。
这一盘玉料她方才便看到了。她以为那些只是谢凛准备雕刻的玉料……昨夜,昨夜竟是……
她昨夜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什么都没有看到。
如今第一次看清楚,江云舒一下子就红了脸。
这些玉料都尚未精雕细琢,是天然的美玉,有剔透的翠玉、幽深的墨玉、还有沁着一抹瑰丽妃色的白玉。
若是让江云舒说一说这些玉适合雕成什么,她每一样都能说出来,
可谢凛这样的要求,完全是强人所难。她昨夜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
江云舒猜了几次都没猜对,急得快哭了,“是这个?”
谢凛摇头:“错了。”
“也是,昨日娘娘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到,这样猜是有些难为娘娘了……”
江云舒没想到谢凛竟会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立刻拼命点头。
这要怎么猜?
她昨夜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而且她昨夜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克制睁眼的冲动上,哪里顾得上……
江云舒咬紧牙关,在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死太监,死太监!”
谢凛的回答永远是冷漠的两个字:“错了。”
江云舒每次听到这两个字,都忍不住浑身发抖。错上一次,就要重来一轮……
她越是煎熬,谢凛便越是享受。
他衣冠整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脸上的神色不辨喜怒。
若是只看谢凛的脸,根本猜不出他此时正在做什么。
江云舒想,只看这张脸,若是说他在大殿召集朝臣议事,都毫无违和。
她看着谢凛仿佛神仙下凡、不惹尘埃的模样,真想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将他一丝不皱的衣裳攥在手里狠揉一番!
可她若是真的那么做了,九千岁定会要了她的命!
最终,江云舒依旧连谢凛的衣角也不敢触碰,她狠狠攥着身下的锦衾,想象成谢凛的衣裳……
谢凛长眉一挑,似乎对江云舒的表现很是意外。
江云舒被谢凛的无赖气得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无赖!无耻!死太监!她在心里骂了无数遍。
早知道她开不开口都是一样的结果,她就咬死不开口了,才不让谢凛这个死太监如愿!
最后,她几乎全都猜错了一遍之后,终于歪打正着地猜对了。
“对了。”谢凛的薄唇吐出这两个字时,江云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睁开眼睛,朝着谢凛手中看了一眼。
原来是一块烟紫色的玉,如映着晚霞的春水,摇摇欲滴。
她真后悔自己没早点猜中这一块……江云舒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就昏睡过去。
谢凛盯着江云舒的睡颜,看了许久,抱起她走向浴房。
段谨行亲自去侯府,把养胎的江昭华接回了段家。
段母看到儿子这般做小伏低,心中气闷得很:“你还要去接她?真是给她脸了!”
“在段家好好的,回娘家一天就动了胎气。”
“我这个婆婆去看她,见都不见我一面!我诚心诚意地去了,连人都没见着,灰溜溜地回来。”
“你也去过三次了,坐了三次冷板凳,她可有一次见你?她根本没把你、没把段家看在眼里!”
“当初嫁也是她自己要嫁的,嫁进来又觉得段家委屈她这个侯府大姑娘了?”
“若不是段家娶了她,她现在早埋在土里了呢!”
段谨行笑着哄段母:“娘,昭华年纪小不懂事,您不要和她计较。”
“她毕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侯府嫡女,性格难免傲气些,娘多多包容。”
“等我金榜题名,便要去做官了。若是我一个人外出为官,只留下娘在京城,我可放心不下。我只盼着能留在京中做官,到时候还少不得侯府相助。”
“昭华出身侯府,日后能助我良多。娘看在这上头,些许小事,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吧。”
段谨行最懂得如何哄段母。段母听到他这样说,连连点头:“对,对,娘也舍不得你跑远了,就在京中当官,最好!”
段母听到儿媳妇能在儿子当官这件事上帮忙,心里立刻觉得儿媳妇顺眼了。
“行了,你快去接人吧。”
“你放心,你媳妇现在大着肚子,我不会为难她的。”
“又是胎像不稳,又是动胎气的……等你把她接回来,我就像供祖宗一样把她供起来,一定让她平平安安地生下我的大孙子!”
段谨行听到段母的话,心中恶心不已。江昭华肚子里的孽种,怎么这回竟没小产?
段母浅薄无知,不知道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段谨行却没那么容易被瞒住……
他知道侯府一定发生大事了。
那一日,江昭华匆匆赶回侯府,必定是有十万火急的急事!
江昭华回侯府没多久,九千岁便带着一名宠姬,浩浩荡荡地前往侯府。
那一日,紧闭的侯府大门之内发生了什么,段谨行无从得知。
但是侯府接下来发生之事,是瞒不住人的。
整个京城都知道,侯府被一劈两半,中间建起了高墙。
原本四方对称的侯府,像是被砍了一大刀,砍走了一半。
九千岁为何这样做,京中众说纷纭。
有人说侯府惹恼了九千岁,九千岁在惩罚、羞辱侯府。
还有人说九千岁看上了侯府里的庶女,用一半侯府来金窝藏娇。
还有更离谱的,说九千岁看上了侯府里的一位姨娘……
段谨行起初不信后头两种传言,毕竟人尽皆知九千岁从不近女色,最可信的还是侯府惹怒了九千岁。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西平侯府在京中是数得着的人家,可在权势滔天的九千岁面前,只有侯府看九千岁脸色的份。
先帝在时从不理政,只是九千岁手中的傀儡罢了。
如今先帝薨了……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九千岁等着吴婕妤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让一个奶娃娃坐皇位,愣是没有别人赶来抢。
从先帝驾崩到现在,帝位已经空悬了好几个月。
先帝没有儿子,倒是还有几个兄弟,那几个王爷不是没人蠢蠢欲动……可兵马全都在九千岁手里,他们有这份心也没这份本事。
只能所有人都按下焦躁,等着吴婕妤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不是没有人问过,若是吴婕妤生下一个公主怎么办?甚至吴婕妤的孩子没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怎么办?
可九千岁一句“到时再议”,便没有人敢再问第二遍。
九千岁在朝中如此只手遮天,段谨行是西平侯府的女婿,如何能不怕西平侯府惹怒了九千岁?
不过后头发生的事,倒是让段谨行看不懂了。
九千岁不仅将西平侯府一分为二,还将侯府西边的人家迁居,花银子买下他们的民宅,让原本住在侯府西边的人家迁走,要将侯府西边的院子扩得更大。
从迁走的民宅范围来看,以后这个新扩出来的府邸,比原来的侯府还要大上数倍。
各种木料、石料、砖瓦……络绎不绝地运过来,能工巧匠也都被召集过来,不知道要建造怎样的琼楼玉宇。
这样大兴土木,九千岁要金窝藏娇的猜测,顿时又尘嚣日上。
段谨行原本不信这个,如今也半信半疑,难道是真的?
当然,也有人说这与女人无关,只是九千岁看中了侯府这块风水宝地,于是隔走一半,再扩建几倍,要为自己建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段谨行猜不出真相,但他觉得江昭华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一回,段谨行去接江昭华,是江昭华在回信中暗示了一番。
段谨行送来一封又一封情深意切的信,看得江昭华脸红心跳,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江云舒嚣张得了一时,嚣张不了一世。
九千岁把她宠上天,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她无名无分,连一个妾室都不如,甚至连外室都不如……追根究底,其实就是太监的对食。
做太监的对食,乃最低贱最丢人之事,有些宫女忍不住深宫寂寞或者想找人庇佑,在宫中做了太监的对食……等到出宫之后,无一不对这段过往讳莫如深,绝不会提起一个字!
而她,是段谨行明媒正娶的夫人。
夫君送来的每一封信中的每一行字,都写满了对她的深情。
夫君对她的真情,与谢凛对江云舒的见色起意可不同。
别看江云舒现在嚣张,她把给主母下毒的贱人救出去,又抢走了一半侯府,让西平侯府沦为全京城的笑柄……等到谢凛对她始乱终弃后,她绝没有好下场!
等到那时候,江云舒今日的嚣张,江昭华全都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段谨行来接江昭华时,她脸上的伤已经养好了,腹中的胎儿也用保胎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