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岚?你坐这?里做什?么?”
“阿姐!茶叶蛋欺负我!”
“???”
“它在我梦里跑得飞快,我怎么都追不上!”简岚义愤填膺,瞧着她眼底青黑一片就知道她被气得不行:“我醒来以后就到这?里来盯着,看它还往哪里跑!”
?????
简雨晴沉吟片刻,默默揉了揉简岚的脑袋。
谁让这?是自家妹妹,宠着吧!
她不但不发表意见,而且还认真回答道:“今早上咱们?就杀几个?蛋尝尝,让他们?知道咱们?简岚大将军的厉害!”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简雨晴推了推傻妹妹:“赶紧去洗漱,瞧瞧你眼角还有眼眵。”
简岚嘿嘿笑着,连忙跑去洗漱。
等她洗漱好了,简雨晴也将火烧起开始热茶叶汤。
沉寂了一晚上的香味再次浓烈。
屋内简娘子?和简云起一前一后起了身,而院外对门?下人院的仆妇也确定香味的来源,对着简家大门?险些是流出了口水。
“这?到底是什?么味?”
“香,太?香了!”
“咱们?要不上去问问?”
“哪有人家大门?紧锁,咱们?上去敲门?问是什?么吃食的!”当头仆妇瞪了眼身后人,板着脸道:“待简家出摊,到时候再去买吧。”
“……是,是。”
见当头仆妇这?么说,其余人也只能悻悻而归。只是他们?在院里做事时还能闻到那?阵阵翻滚的香味,各个?都是心不在焉。
终究有人没?忍住,偷偷走向后门?。
到后门?处,几人正面碰上——其中一人赫然是先前训斥几人的仆妇。
场面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简雨晴还不知道对门?下人院里发生了什?么,等汤锅一热,她便从里面捞出几颗茶叶蛋出来。
手指微微用力,外皮悄然落下。
简岚伸长脖子?,哇哦一声:“好漂亮!”
鸡蛋原本白皙的肌肤消失不见,换成了犹如大理石般或深或浅,或粗或细的美丽花纹。
茶香沁人,异香扑鼻。
简岚双手捧着鸡蛋,嗅了又嗅,忍不住先来上一大口。
牙齿率先碰到的是滑嫩的外皮。
蛋白随之裂开,露出里面颜色稍深一些的蛋黄来。
简岚以前常吃白煮蛋,蛋黄总有股特?有的蛋腥气。
但面前的茶叶蛋却是完全不同?。
蛋腥气被茶叶和香料融合而成的味道所遮盖,所融合。
一口咬下去以后,简岚非但没?有感受到那?股冲鼻的腥气,而且还觉得回味无穷。
她恨不得抿一下,再抿一下,争取让香味在唇齿间再多?留一会儿。
简雨晴又剥开一个?:“如何??”
简岚意犹未尽,脑袋点得和拨浪鼓般:“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叭!”
茶叶蛋从外到内都完全入味了。
简岚哈了口气,只觉得嘴巴里得味道也格外清新好闻。
简云起和简娘子?也捻起茶叶蛋,随手放入口中。
两人眼前一亮,皆是赞不绝口。
简雨晴心满意足,便把剩余的鸡蛋放入陶锅内,打算带着一起去出摊。
一切准备就绪,简云起准备去巷口等黄叔过来。正当他打开院门?时,眼角余光看到了几道身影!?
简云起惊出一身冷汗,重重合上大门?的同?时厉声道:“是谁!?”
简雨晴三人齐齐看来。
正当全家人浑身紧绷的时候,外面传来阵阵呼声:“小郎君听我们?解释——”
“我们?不是劫匪,不是盗贼啊!”
“我们?,我们?,我们?是来买早食的!”
第三十章
扬州长史方叙言乃是刺史属官,不过他出身?长安名门,又?曾在圣人跟前侍奉过,如今被放出来为官不久便荣升扬州长史这般的位置,可见前程无量。
跟着这般的住家?,长史府邸的下仆面上也格外有光。无论是管事仆妇,又?或是杂役小厮外出时无一不受到旁人的重视高看,风光无比。
像是被人当做盗匪贼人,那还是平生头一回?。立在简家院子门外的仆妇杂役脸庞通红,好是羞耻,几名心气高的更是转身便要离开。
恰好此?刻,后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几名要离去的仆妇杂役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又?看向出来的人。
开?门的还是简云起。
他喝令过后,又?是回?过神来。简家?人已搬出河头村,搬进了扬州城——扬州城里戒备森严,官兵衙役日夜巡逻,哪里有清晨时劫匪堵门之事?
更何况前头就是扬州长史的府邸!
简云起醒过神来,将信将疑地?再次打?开?门,留心打?量着立在门外的……食客?
外头几人身?着细麻衣衫,料子要比简家?四口用得更好些,其中几人还穿着缎面罩衫,腰间系着绢布帕子。放河头村里,那已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不等?简云起开?口,为首仆妇先说?话了:“敢问是府学门外简家?食摊?”
简云起不再怀疑,道:“正是。”
仆妇欢喜非常,又?还有着矜持。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定定神再往下?问,却忘了那似有若无的香气。
这味儿,到底是什么?
仆妇恍恍惚惚,一时不察直接脱口说?道:“你?家?可是有什么新的吃食?这香气分外好闻!”
话语说?出口,仆妇暗暗懊恼。
跟着旁边的其余仆妇小厮却是忍不住,纷纷附和道:“对对对。”
“那味道,昨儿个我就闻到了。”
“我也是,那味儿也太妙了!”
有人夸赞,还有人套近乎:“云哥儿,我是你?家?摊子的老客户!”
“我在你?家?买过三回?饼子!”
“我在香料铺子与晴姐儿见过,还说?过闲话呢!”
简雨晴走到门口,恰好听到这番话。她抹了抹手:“大家?闻到的香味是咱们家?新做的早食,名叫茶叶蛋。”
茶叶蛋?
如今权贵文人都爱茶饮,身?为扬州长史的方叙言一家?亦是如此?。
上行下?效。
主家?喜欢喝茶,聪慧的仆妇杂役们也四处走动关系学学茶艺。
不求能够出色,但求能接上主家?的话。像是为首仆妇这般伺候在郎君太太身?边的,更是对茶叶了解颇深,她闻言登时一愣:“茶叶蛋?茶叶蛋?难不成是用茶叶制作的……?”
简雨晴笑吟吟地?应了是。
仆妇以及周遭几人越发诧异——他们主家?富贵,连着仆役也见过各种茶叶。
比如如今的贡茶,乃至湖州常州的茶叶也是屡见不鲜,却是从?未听说?过有何用茶叶所做的菜肴。
偏偏……这香味如此?浓烈!
难道简家?小摊用的是极品茶叶?
仆妇用眼角余光扫了眼简雨晴,见她身?着一身?普通粗布衫裙后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
像是他们这般的人家?,顶多买两文钱一斤的粗茶,再是奢侈点也最多用十文一斤的散茶,哪里用得起那价可易金的顶级茶叶?
偏偏那股异香味不断在撩动着众人的食欲,肆无忌惮述说?着自?己的存在。
仆妇心下?奇怪,面上却是没?有透露出来。她好奇道:“此?物如何卖?”
“两文钱一个。”
“这么便宜!?”仆妇惊呼出声,越发奇怪简家?食摊用的茶叶是何物了。
两文钱一个鸡蛋便宜吗?
简云起看着满脸惊讶的仆妇,以及连连称道的小厮们,心里古怪极了。
城里一文钱能买两三个鸡蛋,而在周遭村里一文钱能买三四个,像是简家?愿意每日收购鸡蛋的,更是有养鸡多的人家?乐得以更低的价格卖。
自?家?阿姐用的香料虽然价格不菲,但架不住每种就用了那么几片,另外用的茶叶也是顶顶便宜的。
就这些,还熬了一大锅子茶叶汤。
简云起想着昨日放进陶锅里炖煮的茶叶蛋,应当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个。
算下?来每个成本撑死?也就半文钱。
翻了四倍的价格,居然落在他们口里还得了个便宜二字。
仆妇小厮们商量了下?,准备先一人一个尝尝味道。
简雨晴爽快地?应了声。
不用她吩咐,简云起转身?去装茶叶蛋,不多时便捧着纸袋出来了。
仆妇小厮们付了吃食钱,而后急急凑在一起,好奇打?量跟前的茶叶蛋。
从?外表看,茶叶蛋蛋壳明润,色泽也要比新鲜的鸡蛋略深一些。最重要的是,它散发着让众人熟悉的香气。
仆妇小厮们咽了下?口水,纷纷拿起一颗。茶叶蛋的外壳极为好剥,齐齐一掐,便能看到里头细腻光滑的本体。
指尖似乎也沾上了香气。
领头仆妇微微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她眼前一亮,动作依然矜持。
倒是另外几名年轻力壮的小厮动作粗鲁了些,三两下?把茶叶蛋塞进嘴里。
“好吃!”
“不愧是简家?食摊的吃食,果然厉害!”
领头仆妇瞪了眼不争气的一帮小厮杂役,慢条斯理地?用了半个茶叶蛋,最后头才?吐出两字评价:“不错。”
可惜无人注意到她。
其余仆妇小厮正凑上前去,急急喊道:“再给我来五个!”
“云哥儿,麻烦给我包十个!”
“我要二十个!”
“你?要得也太多了吧?”
“屁话!我阿爹阿娘,阿姐阿兄都得尝尝吧?还得带两个给管事和妈妈们尝尝。”
“对哦……”
“小哥,我也再加十个!”
对于扬州长史府里的仆役来说?,这点铜钱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们争先恐后,一个要的比一个多。
到最后,连矜持的领头仆妇也忍不住了。她直接将剩下?半个茶叶蛋塞进嘴里,擦了擦手,拎起裙摆往里挤:“哎哎哎,我也要十个!”
原本准备出摊卖的茶叶蛋,片刻功夫就卖得干干净净。
简雨晴看着空荡荡的陶罐,沉默片刻:“……那只有明天再带去卖了。”
晚间,简雨晴煮了两百个茶叶蛋。
只是次日一早,来买的不但有对面长史人家?的仆役,还有周遭几户人家?的仆妇杂役。
长史家?下?人院与另外几户的下?人院比邻,长史院子里的香气,人手一个的茶叶蛋,不用多久就被其他几户的仆妇杂役注意到。
长史家?就是扬州城的时尚风向标。
这不,得知长史家?里仆役是在品尝一种名为茶叶蛋的新鲜物,旁的人家?仆妇杂役也都来买了。
用茶叶做的吃食,大家?都是头回?见识到呢!
卖了长史家?,总不能不卖别家?吧?
简雨晴一家?面面相觑,还是麻利地?打?包起来。等?卖完茶叶蛋,她看着空荡荡的陶罐不吱声,开?始思考明日到底要做多少茶叶蛋?
不是,就是个茶叶蛋啊!
即便简雨晴对自?己手艺很是自?信得意,此?时也心生迷茫。
连着三日,日日如此?。
等?到第?四日,简家?食摊出了新吃食的事也传到其他人耳中。
其中便有府学的老食客。
食客一边买了粢饭团,一边幽幽叹道:“简小娘子,你?们不地?道啊。人家?与我说?起你?家?新出的吃食,我居然都不知道。”
叶生闻言,瞬间大惊失色:“新吃食?我怎么没?听说??”
“嗐……城里都传遍了。”
“其名为茶叶蛋,咱们却是买不到。”
“咱们天天排队买吃食的啊。”
“啊?茶叶蛋?用茶叶煮的鸡蛋吗?我还是头回?听说?。”叶生听得双眼放光,一时间很难想象茶叶和鸡蛋的搭配,但他相信简小娘子做的一定是最好吃的!
“是啊,说?出来已经三四日了。”
“可恶!简小娘子——”叶生想到原本四天以前自?己便能吃到简家?食摊的新品,只觉得痛不欲生,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
他哀怨地?瞅着简雨晴。
与叶生同样反应的还有不少排队的食客。
大家?咋咋呼呼,皆是不乐。
他们每日都老老实实守在摊位前,提前一刻钟就来排队——那天倒好,直接登门偷家?了!
如今是个茶叶蛋,往后又?是什么?
几名食客义愤填膺,纷纷要求简雨晴给个说?法。
饶是简雨晴,也被说?得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连连安抚着暴动的食客们:“我保证,明日……明日大家?肯定能吃上!我保证!”
今日的摆摊分外煎熬。
偏生还有几个碎嘴的仆役小厮,在旁边还帮忙宣传——很快更多的食客知道了简雨晴明日有新品的事!
他们眼前一亮,兴高采烈。
简雨晴听着食客念叨着明日要来购买新品的话语,连笑容都渐渐僵硬。
等?收摊回?家?,全家?人聚在院子里。
简云起熟练地?开?始生火烧水,准备茶叶汤,而简娘子也带着简岚开?始刷洗鸡蛋:“我的儿,今日咱们做多少个……?”
“除去做饼子用的鸡蛋,剩下?的就全数都做了。”
简雨晴回?了话,埋头捣鼓酱菜。
前两天晾晒干的萝卜片被热水清洗干净,又?晾晒到半干,如今正放入各种调料,细细地?进行搅拌腌制。
盖上盖,继续腌制。
简雨晴站起身?,取了皂角水洗了洗都快被腌入味的双手。
这两天,不是做茶叶蛋就是做酱菜。饶是简雨晴也是累得够呛,更不要说?家?里其余人了。
简雨晴想了想:“明日做完以后,后日我们休息吧?恰好也回?村里去看看,顺带我想着寻些人手帮忙。”
“阿娘清楚村里人的品行。”
“咱们得好好挑一挑,实在不行再去牙行里看一看,买个杂役打?打?下?手。”
简娘子觉得是这个理。
她揉了揉酸胀的胳膊,心里头还有点唏嘘:“就一个月前我看着几文钱还要算了又?算,而如今……嗐。”
“我居然想着少赚一日也没?事。”
“……这才?几天功夫?”简娘子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忍不住想起自?己过去的荒唐事。
无论是如今做生意,又?或是以前务农时,家?里的那些银钱都是自?己和孩子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攒出来的血汗钱。
那时的她,居然只要二房一句话就全巴巴地?送过去!
她是不是傻啊?
简娘子越想越是懊恼,越想越是气愤,而后又?想到后日要回?村里去。她想了想,忍不住幸灾乐祸:“也不知道简敬之两口子如何了?”
简敬之,便是简二叔的名字。
简娘子如今连一句二弟弟妹之类的话也不想说?了。
“应当是不快活的。”
简雨晴听到阿娘的问题,笑着回?答道。
这?些日子以?来,简敬之一家如同过街老鼠,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今日,原本雇佣他的布行老板也听到风声,不愿他在布行?里做活了。
简敬之攥着钱,黑着脸往回走。
在归村的道路上,他又一次看到聚在一起闲话八卦的村民。
自己的丑闻竟是传到这?边来!
简敬之双手?攥紧,双眼通红,直直盯着那?几人。
闲话的村民很快察觉到他的视线,他们?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其中一人扯着嗓门,大声道:“天下?真是无奇不有,戏文里都没?这?般欺负人家寡母孩子,企图卖侄女的呢。”
周遭起哄者无数,笑声此起彼伏。
简敬之一口血都快呕出来,见他们?人多势大不得?不扭头就走。
到了家门口,他脸色越发惨白。
只见屋子外面堆满了垃圾,白墙更是直接被泼成了棕黄色,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来往村民捏着鼻子,绕道而走。
简敬之怒火中烧,一张老脸臊得?通红。他不敢看邻里的表情,掩面冲入室内。
简敬之胸膛起伏,等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内更是抑郁非常。
破桌子,破条凳。
平日摆在桌上的吃食点心也没?了踪迹,只有一釜已经放凉的粗茶,碗碟上摆着两个凉得?干透的胡饼。
哈,哈,哈,哈,哈!
之前他还在附和妻子的话语,鄙夷着大房的穷酸,却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他竟然也沦落至此。
简敬之越想越是恼火,等看到枯坐在炕上的妻子后更是破口大骂:“贱妇,你就是看着旁人这?般糟践我们?家?”
女人端坐在炕上,一言不发。
简敬之看着她的反应越发恼怒,他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去,伸手?掐住妻子的衣领:“要不是你想出来的主?意,我们?家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女人目光颤了颤,渐渐回过神来。
她双手?如铁箍般抓住简敬之,声音尖锐:“简,敬,之!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这?主?意不就是你想出来的吗?”
“哈!现在倒是怪我头上了?”
“你有本事直接宰了云哥儿,弄死他们?全家啊?你光有贼心没?贼胆,光敢应下?来没?胆做——”
简敬之重重给她一巴掌。
女人疯魔般扑上前去,两夫妇瞬间厮打在一起。
简敬之终究占了上风。
他狠狠掐住枕边人的喉咙,双手?用力竟是有活活掐死她的打算。
盼姐儿和招姐儿哭着冲上来。
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哭喊着冲上前来,死死扯着愤怒的简敬之:“阿爹,阿爹!”
“阿娘出去拦了,她拦不住!”
“那?些人是故意的,还直接往阿娘头上倒!”
“定是晴姐儿怂恿的!”
“全村里的人都在欺负我们?!”
“阿爹,您快松松手?啊——!耀哥儿还小,他不能没?有娘啊——!”
简敬之听到儿子的名字,终究还是松了手?。他想着女儿的话,面目扭曲非常:“对——就是那?几个贱蹄子造的孽。”
“我就应该狠下?心。”
“一把?火烧死他们?,就没?这?么多事。”
拉着弟弟躲在外头的念姐儿和领姐儿缩了缩身体,不可思议地相?视一眼。
两人不敢说话。
直到里面渐渐安静下?来,她们?才?带着耀哥儿走了进去。
简敬之冷静下?来,又对着妻子一通嘘寒问暖,赔罪连连。最后他看了一眼妻女,忽然开口道:“我打算卖了房子和田地,搬到城里去!”
突如其来的话让儿女们?愣住。
女人眼皮一抬,扫了眼简敬之。她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又很快垂下?头掩住:“可是……咱们?没?钱了。”
对于大房的怨恨,大于她对丈夫的恨意:“都被那?帮贱蹄子拿走了!我,我得?留下?来,我就不相?信他们?能……”
“蠢妇!你还没?搞清楚情况?”
“就外面的情况,哪个媒婆还会愿意帮招姐儿,盼姐儿相?看人家?要是传到……”
简敬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含糊一声,又重新说道:“卖掉房子和田地,总能有点钱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待招姐儿盼姐儿几个嫁到好人家,我儿又成为探花郎,这?些日子我得?到的待遇,咱们?百倍千倍都会还到他们?头上!”
简敬之这?番话终于打动妻子,两夫妇尽释前嫌,低价将自己房产田地全数甩卖出去,连夜带着儿女搬走。
简雨晴一家刚回到河头村,便从婆子们?口中得?知?简敬之一家搬走的事。
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简雨晴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啧啧称奇:“二叔……呸!简敬之这?厮还挺有魄力的。”
旁边的婆子们?深以?为然。
换做她的话,想都不敢想。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这?地上的人,哪里能说搬就搬的?
简娘子反应淡淡:“走了也好。”
她不提简敬之一家,拉着简雨晴先去了黄娘子那?。
就招聘人手?这?事上,还要请黄娘子帮忙瞧瞧人,再来这?些人是不是得?请黄叔每日送进村,再晚间带回来?
“晴姐儿怎么也糊涂了?”
黄娘子见简雨晴面上愁苦,忍不住笑:“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鸡蛋多放一日又不会坏。我们?早些收来,当天再将要用的鸡蛋洗出来,再让你们?黄叔送到城里,到时候清水冲一冲就能用。”
“另外萝卜豆角啥的也一样。”
“咱们?乡下?地方宽阔,何必都摆到城里去?”黄娘子压低了声音,拉着简雨晴细细说着话:“为啥这?么多人看简敬之一家不顺眼,还不是因着他们?挡了财路?”
“我冷眼旁观着。”
“咱们?村里的人虽然有点小毛病,但大部分都是老实?的。”
“挑些好的帮忙做工。”
“大家有了甜头,更乐得?上来帮忙。”
“另外你们?开的到底还是食摊。”
“生意再好,也是不稳定的。要是要请人到城里帮忙,那?起码都得?按月起算钱,且不说钱的成本,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要开掉点人……那?就是得?罪人的事!”
做生意切忌好高骛远,铺张浪费。
黄娘子的话糙,理?却不糙。
简雨晴回想了下?——这?几年简家落魄了,顶多有人避而远之,也没?人故意薄待。
收粮食收菜的商贩曾骗了村里人,卢婆子等人抢回自己那?份,也没?将简家的昧下?,而是送了回来。
许娘子几个开始还劝过简娘子,后头见没?用才?带着儿女避开。
最没?底线的就是简敬之一家。
再者自己摆的就是食摊——说句不中听的,万一城里哪天放话出来,说府学门口不准摆摊,简雨晴不就得?走人了吗?
真到了要裁人的时候怎么办?
简雨晴认认真真想了一遍,起身谢过了黄娘子。
“怎么这?么客气!”
黄娘子赶紧拉着简雨晴坐下?,又接着细细讨论了番安排。
几人规划好日后,简雨晴又重新提及乔迁宴的事:“上回走得?匆匆忙忙,家里也没?整理?好。如今我们?一家都安顿好了,也想请黄娘子一家到家里用个饭。”
黄娘子没?有犹豫,高高兴兴地应下?了。几人高高兴兴挽着手?出了黄家大门,又去卢婆子家走了趟。
卢婆子二话没?说,高兴地应下?了。
虽说上回地豆之事吃了个哑巴亏,但回头想想地豆在自家也是浪费,到了晴姐儿手?里才?重新得?了大变身的机会。
卢婆子没?多大怨气,看着简雨晴还分外热情:“要请两名婆子每日帮忙洗鸡蛋?每日十文钱,现结现算?这?等小事就包在我身上罢!”
有了村里人帮忙,简雨晴一家的压力骤然一松,也终于抽出时间开始包装腌制好的酱菜。
最先做好的是酱萝卜丁。
简雨晴一家人把?萝卜酱菜舀到陶罐里以?后再仔细封好,陶罐顶部外侧还不忘贴上自家的商标封条。
商标封条都是简雨晴姐弟两写的。
简娘子看着商标封条上飘逸的字迹,眼神微微一黯:“你们?的字……”
简雨晴姐弟是简爹亲自开蒙的。
他对自己严格,对儿女更是严格,每日的大字更是必不可少。
简娘子沉默良久:“真像啊……”
她眼底闪过一道泪光,摸了又摸,到底没?像过去那?般念叨着良人的事。
全家人忙碌一宿,终于捣鼓完。
次日早食摊上,叽里呱啦讨论茶叶蛋的食客们?很快也注意到堆成小山的陶罐。
“这?是何物?”
“难道又是什?么吃食?”
食客们?心思微动,瞬间眼前一亮。
简雨晴连忙打断众人猜测,开口介绍道:“这?是我们?饼子里用的萝卜丁酱菜,一罐二十文。”
不少食客眼前一亮。
不过也有人抗议道:“怎么没?有酸豆角的?”
“还有个酱菜呢?就那?个……”
“对对对,怎么就一种萝卜丁?”
有人抗议,也有人欢喜。
得?到同窗通知?的几名学子喜不胜喜,联袂奔去,欢欢喜喜的捧着罐子而归。
周遭食客们?瞧着学子的反应,也忍不住纷纷购买——二十文钱一罐,听起来也好像不贵啊?
一个饼子还要十八文钱呢!
几家酱菜店的伙计小厮听得?都快吐血了。要说曹家酱菜还稍稍贵些,其余面向?普通百姓的酱菜铺还卖不到这?个价。
萝卜丁酱菜。
萝卜丁啊!萝卜丁啊!
偏偏简家食摊的生意就那?么好。
没?一刻钟功夫,几十罐酱菜就卖得?干干净净。
中午下?课,买了酱菜的学子们?便相?约去食堂买胡饼笼饼。
扬州府学食堂占地极广,连带着两侧厢房足有寻常人家一进的院落那?么大。
不过里头却是空荡荡的,唯有几名仆役小厮在用饭。厨子杂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见着几名学生进来那?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盛饭大娘算是里头最热情的,她朝着学子们?招招手?:“严郎,孔郎和陶二郎来了?今儿个食堂做了蒸蛋和炖肉,要不要来上一勺尝尝?”
严生几人走上前去。
食堂陈设干净整洁,灶台小火煨着今日份的菜色:蒸蛋、蒸羊肉和水煮菘菜。
蒸蛋蒸过头了,皱皱巴巴的。
蒸羊肉尚未靠近,便能闻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羊膻味。
至于水煮菘菜看着没?有一丁点油花的同时,更因炖煮时间太长而变得?烂烂的,寡淡得?让人迷茫。
你说扬州府学食堂菜不好吧,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可是你说扬州府学食堂菜好吧,这?些菜或是颜色,或是气味都实?在与美食毫无联系。
严生扯了扯嘴角,婉拒了盛菜大娘的好意。他低声道:“我要一个胡饼,一个笼饼。”
“我要两个胡饼。”
“我也要一个笼饼,一个胡饼。”
“真的不要其他?”
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盛饭大娘哎了一声。她麻利地将吃食装好,又递进几个学生手?里,甚至趁着那?边厨子杂役没?注意又给他们?装了点蒸蛋:“拿去吃吧——算大娘送你们?的,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