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以调侃的语气,听起来又像掺弄进几分轻蔑的嘲讽。
“要我看来,她不肯收也是你的问题,明明是生日礼物,却晚送了这么多天,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镯子,还是这么绿的。”
不好说这话有没有意有所指的成分,听着是实实在在的让人心烦,秦执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她。
玉玊又说:“秦二少,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喜欢送别人他们不需要的东西。”
怕他装傻听不明白,她就举了个例子把话挑明,“言大小姐有钟情到佩戴了很多年都不愿意取下的手链,你却偏要送她手镯,我不需要你们秦家的钱,可我每次来见你,你都要硬塞给我……现在也是,你怎么就能确定,你未婚妻看不上眼的东西,我一定会感恩戴德地收下?”
盒子是开着的,玉玊取出翡翠玉镯,大拇指指腹缓慢描摹着上面钻刻好的精致花纹,几百万的东西确实有它的价值在。
在秦执云山雾罩般的不解眼神里,她将玉镯放了回去,抛回沙发上,盒子在半空的弧线轨迹都和他刚才的那下抛掷别无二样。
秦执的身体霎时被愤怒和疑惑一分为二,两者经历一场漫长的生死较量后,后者逐渐占据上风,“你怎么知道她手上戴了条链子?”
他眯起眼睛,视线牢牢锁过去,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些端倪。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见惯攀龙附凤的人,却完全看不透面前这人。
玉玊还是那副无关紧要、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恣意姿态,先是轻声揶揄他的关注点真偏,然后才给出解答:“锦瑟那晚,
我见过言大小姐。”
“她出国这么多年,圈子里不少人都忘了她长什么样,融不进圈子的,连她见都没见过,你又是怎么确定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她?”
“因为你啊。”
玉玊坐到沙发椅背上,纤细的小腿腾空轻晃,“秦二少爷在北城的名气这么大,我想认不出你都难,恰好那晚我还听到你们的争执,什么退婚不退婚的……我再凭借这些一点点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秦执早就忘了自己当晚具体都说了什么,估计也都是些亘古不变的话题,这样一想,玉玊这番说辞确实有理有据,他的戒备稍稍放松下来,看了眼时间,话锋转得极快,“你明天早上再走。”
他强调:“这个套房你哪都可以待,除了我卧室。”
玉玊对着他的背影问道:“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狗仔了,你安排的?”
秦执停下了但没回头,玉玊从他的沉默里得出答案,“自己找人拍自己出轨的证据,然后发给未婚妻看,刺激刺激她?秦二少爷,你是不是太幼稚了点?”
这个形容让秦执想起梁沂洲的那番说教,覆在脸上的冷气迅速蔓延到心口,他重重甩上门。
玉玊滞在原地纹丝未动,等到双腿快要僵硬前,她拿起落地窗边的手机,是秦执的。
上了锁,她输入一串数字,屏幕显示密码错误,第二遍才解开,然后点进微信里最活跃的群聊,编撰了几条消息。
一一敲送完毕后,她把手机放了回去,待到窗外日色渐明,拿起包离开酒店。
秦执睡前吃了两粒安眠药,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第二天上午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起床气犯了,臭着一张脸开的门。
视线尚未恢复清明,连门前站着的人都没看清楚,大腿传来痛感,踹得他身形不稳,踉跄一阵勉强站住。
这一脚让秦执大脑恢复清醒,也看清了对面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秦彧一开口就是“混帐东西”,“你看看你都干了些好事?”
他睡了整整一晚,能干出什么事来?
秦执灵活地避开秦彧的第二次攻击,勾起唇,“秦总,就算现在没有外人在,打人也得分青红皂白,不然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听。”
秦彧怒不可遏,打不到人,就去砸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秦执冷眼看着他发疯,隔了会儿,绕过一地的狼藉,捡起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静音,一堆99+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秦执有时候是拎不清,但不至于到了这份上,对外面发生的事还是分毫预感不到,更何况,能让秦彧亲自出马的,严重程度就不同寻常。
他先点开齐宵凡的消息,拉到最开始。
齐宵凡:【你疯了,还是喝多了,在群里说这些做什么?】
齐宵凡:【你真想让你爸打死你不成?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只会把言欢越推越远。】
秦执已经没心思回复,心脏在不详预感的紧逼下,快要跳出喉咙,耐心更是岌岌可危,他不想再点开另一个消息,再从头至尾看下来,结果兜兜转转还是找回齐宵凡。
齐宵凡像一直守着手机,消息一进来,他就回复,先发送的是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秦执”起的头:【五一晚上我要在华彬山庄组个局,你们谁要来?】
有人问:【五一你不是要和言大小姐举行订婚仪式?】
“秦执”:【提这事晦不晦气?这婚谁爱订谁订去。】
“秦执”:【你们是不知道言大小姐私底下的德性,跟我待在一块时,呆板无趣,就跟木头没什么两样。】
“秦执”:【我爸也不见得多喜欢她,还不是看上了言家的财势,没准这婚一成,我爸还能耍些手段从言氏捞走些股份。】
齐宵凡又发来一张八卦讯息截图,文案起得吸睛:秦氏集团二少爷夜会神秘女人共度良宵,据知情人士称,当晚秦二少还在某群聊里透露自己有悔婚的想法。
配图有三张,两张是玉玊出入洲际的偷拍照,隔得很远拍的,大致的人形轮廓都模糊了,最后一张是群聊截图。
秦执大脑一片空白,这次他没能躲开秦彧砸过来的烟灰缸,额角破了皮,温热的液体滑下。
秦彧眼神阴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你不是喜欢住酒店,那我就让你一次性住个爽!”
秦彧一通电话叫来了秦家数名安保人员,各个身高马大,偌大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
他吩咐道:“这段时间把人给我看好了,别再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离开前,他还收走秦执一切能同外界联系的通讯设备。
齐宵凡把秦执能去的地方全都找了遍,最后才去的洲际酒店,门是进了,但也只进了第一扇,一屋子膀大腰圆的男人,说是有重兵把手也不为过。
他只能隔着一扇卧室门,去寻自己的好兄弟,“阿执,你还好吧?没被你爸打死吧?”
秦执的嗓音几秒后才传过去,冷而沉,还有些闷,“你帮我查个人。”
有张纸条透过门缝,跑到齐宵凡手里,明晃晃的两个字:玉玊。
“这是人名吗?第二个字怎么念的?”
秦执没兴致给他上中文课,“一个女人,二十几岁,应该是北城本地人,言欢回国当天晚上,她也在锦瑟出现过。”
“就这些信息?”
“我只知道这些。”
他自负满满,想当然地认为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对自己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和威胁,也就没去好好调查过她,包括她的身份和来历,现在看来,或许她连给自己的名字都是假的。
齐宵凡应下,又问:“这人是照片里的女人?”
秦执目光沉沉,“还是拿了我手机在群里发出那些消息的人。”
他让人拍下照片的初衷确实是为了单独发给言欢,刺激她,可现实里,他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坐实自己出轨的罪名。
未免太讽刺。
“她闲的?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齐宵凡的脑子里想不出太深奥的阴谋论,“难不成她想踹掉言欢,自己上位?”
秦执咬实字音,“我和她没那种关系。”
他也想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单纯想让他难堪、受尽千夫指?毁了秦言两家的毁约?
如果是后者,又是谁派她来的?
秦执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顶着意味不明的神情,从他手中夺下烟,又留下了那串号码。
阴谋诡计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会发展到现在,他谁也怪不了,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蠢。
齐宵凡最后问了句:“你直接点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和言欢结婚?”
许久空气里才响起秦执晦暗不明的声音:“我从来没想过其他人。”
“那你一天到晚整出这些幺蛾子做什么?”
这答案很简单,秦执哑着嗓子说:“因为我不甘心。”
流言蜚语传得最盛那会,言欢刚被言柠叫到办公室。
言柠没在处理工作,而是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品咖啡。
言欢视线在她清瘦的手背上停留了会,听见她问:“工作还习惯吗?”
等不来她的回答,言柠催促道:“突然哑巴了?”
“我以为您找我来是问秦执的事。”
言柠原来是有这打算,直到瞥见她置身事外的姿态,才改了主意,“你现在的反应和态度让我觉得我问这个问题是多余的。”
无悲无喜,一点繁杂的情绪都没泄露出,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人诧异,言柠甚至怀疑她在这件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才会如此气定神闲。
言欢摇头,坦诚道:“我希望您能问我,好让我顺理成章地提出一个恳求。”
言柠也不同她弯弯绕绕,把话摊开说的同时,给自己留下几分余地,“你的恳求我不一定能做到。”
提醒她别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言欢既然开口了,那就一定是言柠能做到的事,“您自立门户这么多年,肯定最清楚娱乐圈里的手段和潜规则,包括怎么利用舆论造势,所以我想让您替我放出一个消息,就说言家决定结束这个滑稽的婚姻,至于秦家,自知理亏,只能应允言家的要求。”
“如果言、秦两家的人想要压下这传闻,您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烧到他们没法扑灭的
各个角落。”
假的东西信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成为真的东西。
她的胆大妄为让言柠感觉自己耳朵里扑进一连串的天方夜谭,“你就不怕老爷子知道,气到拿你问罪?到那时候,你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才需要您。”
言欢扯唇笑,散发出一种满不在乎的从容,“您用点手段,把这趟浑水引到不想让言秦两家联姻的敌对方身上不就行了?这样,爷爷也就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言柠依旧持观望态度,“既然你能想到这层面,那你应该清楚就算这桩婚事黄了,也无法从根源改变你的命运,北城最不缺的就是'秦执'。”
“我知道啊。”言欢还是笑,“所以我接下来要向您请几天假,好腾出时间去从根源彻底改变我的命运。”
言柠盯住她看了会,她的外形其实更像她的母亲,偏清冷温婉的长相,只有鼻子像大哥,侧面看,驼峰的弧度。
言柠愁思翻涌,有一肚子的话想提醒想敲打,但也只能点到为止:“你自己小心点,再遇到没法独立解决的事,就来找我。”
这就算答应了。
言欢欣然应下,突然想到什么,开始蹬鼻子上脸,“请假的这几天,我实在不想接到秦家那边或爷爷打来的电话,如果那些消息没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那就麻烦您再替我放出些消息,比如秦执他亲爹经常性家暴,早些年还弄死过人,也比如——”
言欢还没说下去,言柠心脏已经加快了跳动频率,嗓子眼也开始变干。
“比如言老爷子的长子长媳当年或许不是出意外死的。”
言欢看着她说,“流言这种本来就是虚实难辨,您可以在不昧着良心的限制下,适当往里面添加夸张成分。”
言柠沉默了会,回望过去,眼前的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如针叶上的白霜,清高冷冽,锋芒一抬,扎人心肺。
既然请了假,言欢就没必要再去趟珈和那,等车的间隙,手机铃声响起。
她扫了眼来电显示,接起,言兮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言兮冒出一个猜测,她该不会还没看到新闻,或者听到什么风声吧?
可不应该啊。
她又不是活在一个消息闭塞的环境里。
言兮最终推测出她在逞强,于是先帮着她狠狠骂了通秦执,骂完满头雾水道:“这狗男人以前不这样啊,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德性?”
秦执十七岁前的确不及现在这么过分。
他们的关系是在言叙钦去世不久后骤然变冷的。
言欢心高气傲,从不拿热脸倒贴冷屁股,见他这副态度,她只能回以更加不近人情的姿态。
可没多久,秦执又换了副嘴脸,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同她一起上学放学。
真正开始让他们各走各路,是在她十八岁生日当天,那次言欢没有向他询问缘由。
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谁知道。”言欢对着电话另一头的言兮说。
平平淡淡的口吻,反倒听得人慎得慌,言兮更加确定了,她就是在装若无其事。
“你正常点,有什么气直接撒出来呀。”
言欢反问:“什么才该是正常反应?寻死觅活,或歇斯底里地哭?又或者去找秦执,甩他几个耳光来为自己讨个说法?”
“是该甩他几个耳光啊。”言兮想给她打气,“你要是一个人害怕,我就陪你一起混合双打,把他打成猪头,看他还怎么去外面招蜂引蝶。”
言欢忽然笑了声。
怪莫名其妙的,言兮问:“你笑什么?”
“我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我回国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
言兮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她有点想挂断电话了。
言欢无遮无拦地把现实摊开说:“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可怜她明明有家,却只能无依无靠地在外漂泊四年。
可怜她一身锦绣华服,里面裹着的却是父母、兄长的皑皑白骨。
可怜她明明和秦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曾拥有过一段快乐时光,却因秦执莫名的转变,让她沦落为北城其他公子小姐们的笑柄。
疑问句式,用的却是再坚决不过的肯定语气,听得人心悸,言兮梗着脖子替自己澄清,“以前是我不懂事,才会处处跟你作对,非要跟你比出个高低,但现在我长大了,我们又是一家人,该相互扶持的……”
言欢知道言兮本性单纯善良,没什么心眼,只是骄纵了些,但这句话从她嘴巴里说出还是格外突兀,让人忍不住想要打断:“这些是不是二叔教你的?二叔这是在心疼她的侄女,还是见我成了孤女,单纯心里有愧?”
言兮急迫了些,“跟我爸没关系,是我这么想的。”
“那你就是在可怜我。”
话题又绕了回去。
“言兮,你没必要可怜我,从小到大我拥有的东西已经胜过很多人,至于现在,我只是稍稍走岔了,走进了一条比较难走的路而已,等熬过这阵,我的终点还是我幸福时能望见的景。”
她还是那态度,言兮要是想对自己好,她自然欢迎,可建立在可怜和同情上的好,她不稀罕。
即便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要可怜也只能她去可怜别人。
她想要的,总有一天,她会全部得到。
梁沂洲在新加坡分部待了两天,回国当日一下飞机就接到周泊予的来电,像故意卡着时间打来的。
“我发个东西给你,”周泊予边传边说,“一早就想告诉你了,但你在国外忙,就没去打扰你。”
周泊予要说的就是言欢的事,梁沂洲从头至尾看了遍,明明灭灭的光影笼在他脸上,林秘书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对言欢不好的言论,我已经让人压下了。”周泊予念及言叙钦,才会第一时间出面,他也确信,梁沂洲会有所行动。
“秦执干了蠢事,你为了阿叙想要替言欢出头情有可原,但别太过了,毕竟你现在的言行举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梁家。”
梁沂洲捏捏眉心,压下疲态,“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做事有他的道理,不需要任何人来教。
这通电话结束后,梁沂洲上了专车,让司机直接开去富力山。
到了富力山却没见到人,门口装的密码锁,是很早以前言叙钦设置的,至今没有换过。
他输入,解开锁,迟疑了会最终没进去,折返回车上。
梁品霖在他出国当天也去了国外,和妻子小儿子团聚,他就没去天街苑,而是回了他最常住的远洋。
雨下得不算小,车窗玻璃上结出一层雨幕,世界潮湿而模糊。
在迷蒙的视线里,他捕捉到蜷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整个人被浇湿,单薄的薄料紧贴皮肤,衬出瘦削的身体线条。
她脑袋垂得很低,全然看不清脸,梁沂洲凭着感觉认出她是谁,下车,将伞兜到她头顶。
言欢抬起巴掌大的脸,一张惨白的脸,就这样撞进他漆黑的瞳仁里。
梁沂洲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面,愣了两秒,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先进去。”
进门的那一刻,言欢注意到他大半肩膀都湿了,单薄的白色布料贴在皮肤上,模模糊糊地映出肌肉线条。
她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
远洋只有一名女佣,梁沂洲叫住张嫂,话却是对着言欢说的,“先去洗个澡。”
言欢点了点头。
张嫂眼观鼻鼻观心,“又又小姐,跟我来吧。”
她在梁家干了十余年,八年前被梁沂洲拨到远洋,见过言家兄妹几回,记性好,至今还记得。
言欢泡了个澡,中途张嫂进来放过干净衣服,是梁沂洲让生活助理加急送回来的。
一条薄荷绿连衣裙,款式和它的颜色一样,不张扬,简单内敛,面料质地柔软细腻,贴合皮肤,很舒服。
言欢将头发吹到半干状态,一个人下了楼,客厅空荡荡,落地窗外雨还在下,抬头,是高高悬挂着的水晶吊灯。
梁沂洲将手里的热可可放到她面前,言欢见状,端起抿了一小口,然后轻声说,“昨天我去天街苑找过三哥,但他们说你出国了,今天才能回来,多半会去远洋。”
“我也有可能
回天街苑。”
梁沂洲说出另一种不太好的结果,“要真那样,你就算把自己淋高烧了,也见不到我。”
言欢迟疑着问:“三哥,你生气了吗?”
梁沂洲低眸看她,目光深邃而清寂,没有半分折衷,话却是弯弯绕绕的,“言欢,你不能这么伤害自己。”
言欢耷拉着眼皮,沉默的气氛蔓延开。
梁沂洲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重,片刻和过去一样,熟稔地抬起手,揉了揉她脑袋,权当安抚,两下过后忽然一顿,“先去把头发吹干。”
言欢听到后,只撩起了眼,无其他反应,梁沂洲见状准备去给她拿吹风机,却猝不及防的,被她拽住了手,切入正题:“三哥,最近发生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他坐了回去,没把话说明白,只给出保证:“秦执以后没法再伤害你了。”
“三哥想怎么做?”不给他回答时间,她兀自往下说,“我说过的,就算没有秦执,还会有赵执,虽然我不清楚三哥的办法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那救不了我一世。”
梁沂洲从她的眼神里探出了别的,“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言欢攥紧手,似是而非道:“三哥,你不是还欠我一个生日礼物吗?”
梁沂洲承认有这回事,“想好要什么了?”
沉默许久,她像终于下定决心了那般问:“三哥要不要和我结婚?”
第11章 11
她的语速极慢,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了下去,梁沂洲自诩见识过不少腥风血雨,这会也被惊讶到大脑里只剩下满满的疑惑和不确定,“你刚才说什么?”
再次开口就没那么难了。
言欢底气莫名充足不少,换了种说法:“和我结婚吧。”
这次还省去了称呼,以往说一不二的骄纵任性似乎回来些。
客厅静到可怕,只有立式钟表在走,时间缓慢流淌着。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难辨晨昏。
梁沂洲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言欢,生日礼物是想要的东西。”
可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
言欢低声回:“这就是我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言欢入职星耀没几天,人瘦了不少,下巴看着更尖,加上这几天作息不稳定,刚才又淋了雨,脸色发白,身形还在小幅度地发颤。
她毫无遮掩,反而将自己惹人怜惜的孱弱大大方方地袒露到对方眼底,以此来增添谈判成功的筹码。这也是时至今日她唯一的筹码,虽然有悖于她曾信誓旦旦撂下的“不想要得到任何人的可怜”。
梁沂洲想过很多种能让言欢脱离言秦两家联姻命运的办法,唯独漏掉言欢说的这个,这对他来说太不切实际,不亚于天马行空的想象。
漫长的拉锯战后,他问:“你是认真的?”
他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她的眼神如此坚定,至少在这一刻是下定了决心的。
“现在外面流言四起,抛去幸灾乐祸的那群人,大多数都在跟风唾骂秦执糜烂的生活作风,在这些人眼里,你就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可你要是在这节骨眼上跟我结婚,秦执遭受的非议就会转移到你身上。”
言欢能想象出他们会说什么,无非是“秦执脚踏两条船,她也干净不到哪去,这才几天,就给自己换了个未婚夫,没准背地里早就攀上梁家了”。
梁、言都是北城四大家族之一,但单拎出“梁沂洲”和“言欢”这两个名字,还是存在着高低之别,谁会攀附谁,一目了然。
哪怕最后事实证明是梁沂洲居心不良已久,也不会有人指摘他半分,没准还会用一句“情深似海”以示对梁家的讨好。
用看碟下菜形容毫不过分。
空气长久沉寂下来,梁沂洲没有开口催促的意思,静静等着对方的回答。
发尾的水渍慢慢洇湿言欢的肩膀和胸口,梁沂洲还是起身去拿了吹风机,将风力调成低档,瘦长的手指轻柔穿过她发丝,带走一片潮意。
言欢的声音混在风声里,不太清晰,“那些供别人玩乐的八卦消息铺天盖地出现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都不敢看底下他们是怎么评论我的,我一人在富力山待着的时候,也总能感觉到耳边嗡嗡作响,像有人追着我在耳边说那些风凉话。”
这话自然是假的,这两天,除了偶尔涌上心头的忐忑外,大部分时间她过得清闲又快乐。
他的眼睛过分深邃,盯住久了,她顿觉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底气一弱,有点语无伦次了,不知道为什么,主动提到秦执,“我和秦执青梅竹马,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是这么看我的,那么三哥,你又是怎么看我的呢?你会和秦执一样,觉得我呆板无趣?”
被旁人当成床第笑话看待的四个字,从她口里吐出,无比晦涩,仿佛能把喉管卡出血。
这问题梁沂洲没有回答,他鲜少会去评价一个人的性格,包括人品。
见头发干得差不多,他关了吹风机,“你说的这件事我需要时间考虑。”
“要多久呢?”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情愿些,实则心里已经惴惴然打起鼓来。
梁沂洲默了几秒,“最多两天。”
远比想象中的要短,言欢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息松了下来,“好。”
“这两天你就住这儿,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张嫂。”他起身准备离开。
言欢再次拉住他,柔软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在他掌心挠了挠,“三哥,一会儿我可以去三楼最西面那房间看看吗?”
梁沂洲低低哑哑地应了声,“别待得太晚,早点休息。”
言欢点头,等他走后,才朝三楼而去,路上她忽然想起了过去。
她只和言叙钦吵过一架,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因为什么,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她当时还闹起离家出走,恰好被梁沂洲撞见,收留了她几天,安置她的地方就是这儿。
过去这么多年,布局丝毫未变,连装饰品都未多出一件,冷冰冰的,没太多生活气息。
至于最西面的房间,是她那几天里最爱待的地方,幽幽暗暗,打开开关,墙壁和天花板上会多出星星点点的光,是梁沂洲专门打造的银河休息室。
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直接看傻眼了,愣愣道:“三哥这里装下了一个宇宙。”
七年前的梁沂洲面孔保留着一丝青涩,说话不像如今这般老成持重,而是疏朗明快。
“把你体内的DNA搓成一条线的话,它能延伸100亿英里,比地球到冥王星的距离还远。所以光靠你自己就足够离开太阳系了,从字面意义来看——”
对她的称呼也格外亲昵,学着她哥一口一句“我们小鱼”,“我们小鱼,也是宇宙。”
哪有他这样,抬举人还变着法地抬。
言欢展眉笑,“这话是三哥从《人体简史》里拿来的吧?”
梁沂洲大方承认,“看过?”
“看过两遍,写得挺有趣的。”
这倒出乎他的意料,“我以为你不会喜欢看这种书。”
“难不成三哥以为我喜欢看那些只讲情情爱爱的小说?”言欢觉得自己的喜好没什么毛病,有理有据道,“现在不充实自己,以后还谈什么情爱啊。”
梁沂洲笑着说:“我以为你爱看的是伍尔夫那类女性主义作家。”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确实也爱啊。”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言欢闻到了空气里参杂的微弱味道,淡淡的青柠香。
她突发奇想道:“三哥,你说宇宙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宇宙不知道,但银河系中心应该是覆盆子和朗姆酒的味道。”
他答得过快,言欢愣了下,“三哥为什么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