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远远瞧见单独坐在一个角落里的大皇子,刚想过去,没走两步就被七皇子拦住了。
大半年不见,七皇子一下子窜高了,足足比李衍高了一个头。站在李衍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嘲讽道:“十一,冷宫里伙食是不是不太好,大半年都过去了,也没见你长高?”说实话,许久没见李衍,七皇子还有点不适应。
一见到他来,就想嘴欠两句。
他就是占着李衍踮起脚也砸不到他的脑袋了,才敢这么嚣张。
李衍翻了个白眼:“你淑兰宫的伙食也没好到哪里去啊,大半年不见,
光长个不长脑。都十几岁了,还喜欢狗眼看人低,到处喷粪!”
七皇子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果然,他骂人永远不是李衍的对手。
他伸手就想去拽李衍的领子,就在这时,一只结实的手臂横了过来,将李衍护在身后:“老七,你又想找打是不是?”
李衍抬头,只看见一个高高大大,遒劲结实的后背。
对方一回头,小麦色肌肤在日头下泛着古铜色光泽。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蹙眉问他:“十一,老七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李衍仰着脖子摇头:“没有……三哥你好高啊,比七哥还高一个头!”这么多兄弟里,三哥是最高,最结实的那个吧。
不愧是武将之后!
七皇子仰头看了眼三皇子,嚣张的气焰顿时没了。他转头就要走,反而被三皇子一把揪住了衣脖领。
七皇子顿时恼了:“你干嘛?皇祖母寿辰,你还想动手不成?”
三皇子:“和十一道歉再走!”
七皇子压低声音:“凭什么?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他都骂回来了,还要道什么歉?你松手,否则闹起来谁都没脸!”
三皇子嗤笑:“没脸的只能是你,十一才出冷宫,你就找他麻烦,看父皇来了是训你还是训我!”
七皇子是真的有些怕了,好在四皇子及时出现,将他从三皇子手里解救了出来。
他躲到他四哥身后,正得意呢,就听他四哥问:“你又惹十一了?给十一道歉,皇祖母寿辰,别闹不愉快!”
七皇子蔫吧了,只能憋着一口气说了声对不起。
他发现:十一永远是那个十一,不管进没进冷宫,永远都有办法压他一头。
好像从第一次在御花园见面,就注定了被对方压得死死的!
七皇子愤愤不平的走了。
他一走,四皇子和三皇子同时开口:“十一,去我那里坐吧?”
两人说完都看着对方,互相在较劲。
李衍在心里叹了口气:哎,他就说出了冷宫哪里都是麻烦。
明争暗斗都开始牵扯他了。
他摇头:“不了,我去找大皇兄。”还是大皇兄好,同他一样,永远都不会卷进这些要命的争斗里。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就往大皇子那
等坐到了大皇子身边,顿时长长舒了口气。大皇子顺手倒了杯温水给他,笑道:“吓到了?”
李衍接过水,小抿了一口,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都快吓死了。我待在冷宫的时候,他们也这样?”
大皇子点头:“嗯,三弟和四弟都上朝听政了,在朝堂上意见不合,吵吵是难免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睫轻轻垂下,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李衍哦了一声,转移话题问:“昨日皇姐说贤妃娘娘不许你出来,今日怎么出来了?”
大皇子:“皇祖母寿辰,母妃不好再继续关着我的。”其实若是可以,他母妃是想他装病的。
但又怕父皇又以他身体不好为由,拒了他出宫建府的请求。
李衍又问:“那贤妃娘娘呢?”
大皇子:“一早去皇祖母那请安了。”
李衍哦了一声,转头瞧见十皇子往这边来。到了近前,拘谨的朝大皇子行了一礼,然后坐到他身边,小声的问:“昨日不是说好了等我吗,害得我还去钟粹宫寻你了。”
李衍同样小声道:“是你自己起来晚了,我才同我娘先过来的。”
十皇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昨日做手工,睡晚了些。”
两人说着话,不远处又是一阵吵闹。
李衍抬头就看到七皇子在大声斥责八皇子。八皇子不知所措的站在那,眼眶蓄泪,就快哭出来了。
十皇子忍不住道:“七哥真是讨厌,八哥都那样了,他还欺负八哥!”
他正要起身过去打抱不平,迟来的五皇子就将八皇子护到了身后,肃声道:“七弟,八弟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撞了你一下,何必不依不饶的凶他?”
八皇子顿时像有了依仗,躲到五皇子身后不动了。
七皇子恼道:“怎么又成我的错了?你也说了,是这个傻子先撞到我的!”
五皇子蹙眉:“父皇平日里怎么教导我们的?做哥哥的要保护弟弟。八弟已经这样了,你何必斤斤计较!”
五皇子已然不是从前那个只会躲在三皇子身后,不起眼的皇子了。
还没当上太子呢,但行事作风已然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宽和仁义和威严。
七皇子接连两次吃瘪,直接气走
四皇子立刻追了出去。
五皇子这才转身朝八皇子道:“没事了,待会你就同我坐在一起吧。”
八皇子怯怯点头,目光触及到李衍时呆了呆,然后又立刻转开了目光。
李衍问十皇子:“瞧着五哥对八哥挺好的。”
十皇子点头:“嗯,从八哥出事后,五哥一直就对他挺好。有人欺负八哥,他都会出头的,还总是送东西去景阳宫呢,连太傅和父皇都夸他仁德,瞧见我也是客客气气。”
大皇子跟着点头:“对我也算客气。”但还是惧怕他的病会传染,只是远远的站着点了一下头。
李衍:这个五哥倒是会做人,他对八哥好,是想彰显自己的仁德还是对自己曾经做过事的愧疚?
不过瞧着八哥对害他的幕后黑手那般亲近的样子,也真是有点讽刺。
之后李明嫣和几个公主陆陆续续来了。
李明嫣一来就坐到了他和大皇子这边,其余几个公主也只敢远远的瞧着。
三人难得像从前那样聊起了天。
李衍发现:他们这三个没有皇位继承资格的人聊天最合拍,最放松。
很快,冯太后在贤妃的搀扶下来了。
她坐在高台上往下看,看到大皇子、李衍和李明嫣三人时,目光就停了下来。温声同贤妃道:“绪儿身边那个白净的孩子就是十一皇子吧?哀家听闻这些年,这十一皇子时常去溪云宫陪着绪儿,可有这回事?”
贤妃眼神闪了闪,点头:“是有这回事?十皇子和绪儿一样病弱,又有心疾,才聊得来。”
她双手奉上茶盏,冯太后接了过去,抿了一口后笑道:“绪儿生下来可不病弱,现下瞧着也还好。十一皇子身子骨那么差都没被传染,或许绪儿不是肺痨,你可有找其他的太医再瞧过?”
贤妃沏茶的手颤了颤:“太后娘娘先前不是也找太医瞧过吗?太医说,就是肺痨!”
冯太后蹙眉,还要说。建宁帝就同皇后姗姗来迟。
冯太后止住了话头,看了过去。看到建宁帝身侧的姜嫔愣了一下,疑惑问:“是哀家老眼昏花了吗?怎么好像瞧见梅妃了?”
贤妃松了口气,立刻道:“太后娘娘,那是后进宫的姜嫔,不是梅妃,梅妃还在冷宫里呢。
待皇帝走近,朝她问了安。
冯太后就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还是喜欢这般模样的女子,倒是长情。”
建宁帝、皇后和姜嫔的脸色同时变了。
冯太后似是好无所觉,继续看自己的戏。
待戏台上一曲唱罢,几个皇子和公主们就依次过来给冯太后贺寿。
冯太后多年没回过宫,皇子公主对她都陌生的很,都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倒是冯太后,对每个皇子公主似乎都很了解,也很亲近。轮到李衍时,笑得更为慈祥了:“哎,这孩子天生一副好笑像,眉眼也生得好。”
李衍被夸得颇为不自在,往建宁帝身边靠了靠。
建宁帝心里那丝微妙的不悦顿时消了大半,护着李衍,皮笑肉不笑道:“母后谬赞了,若论起容貌,十一定然是不及老大的。”
谁不知道大皇子长得像康王,皇帝这就是在戳太后的心窝子啊。
太后脸上的笑果然淡了下来,浅声道:“皇帝,贤妃今早同哀家说去大皇子出宫建府一事,他都十六了,你还留他在宫中,是如何想的?”
太后一提出来,所有人的嫔妃都竖着耳朵往这边瞧,贤妃更是拧紧了手里的帕子。
大皇子目光也看了过来。
建宁帝神色如常的回道:“母后才回来,出宫建府的事先不急,就让老大先留在宫里陪陪母后吧。”
贤妃急了,忙朝太后道:“出了宫,也是可是回宫看望母后的,您说是不是?”先前就拿绪儿的身体说事,现在又拿太后说事,皇上这是不准备放绪儿走了。
冯太后点头:“贤妃说的对,哀家在行宫呆习惯了,有夕嬷嬷陪着就好,要他一个孩子陪着做什么。”
“母后此话差异。”建宁帝肃声道,“您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但生为儿孙就该尽孝。您常年不在宫中,如今回来了,想必老大也是愿意替朕尽尽孝心的。老大,你说是不是?”他看向站在李衍身后的大皇子,眼神温和。
这话叫人怎么回。
如果说不是,那不是不孝了吗?
一个皇子不孝,不得被世人唾弃死。
贤妃暗自焦急,求助的看向冯太后,冯太后这个时候却一句话也不说,等着大皇子答复。
李衍回头,见大皇子嘴巴张了两次都没办法说出口。他干脆先一步道:“要不让大皇兄出宫吧,我去皇祖母跟前尽孝。”
所有人都惊愕的瞧着他,下面看戏的许嫔都急了:这孩子,怎么口无遮拦的。
太后也微微诧异,贤妃颇为感激的看了李衍一眼。
大皇子伸手去拉他,他就被建宁帝先一步拉开了:“胡闹,就你这身体,过去只会添乱!”
李衍毫不给面子的反驳:“我才没有添乱,大皇兄身体也不好啊,他去就不添乱了?”
建宁帝被他怼得有些恼,不搭理他了,沉着脸问大皇子:“老大,你是何意?”
大皇子抿唇:“儿臣自然是愿意尽孝的,但……”
建宁帝打断他的话,不容反驳道:“那就行了,既然愿意尽孝,就时常去陪着你皇祖母说说话,出宫建府的事之后再说!”
大皇子眼眸立刻暗淡了下去,掩唇咳嗽起来。
站在他四周的皇子公主们瞬时退了个干净,生怕被传染了。
太后笑道:“既是如此,不若让绪儿搬到长寿宫来住一段时日吧。他身体不好,也省得来回折腾。”
这下贤妃又急了:“太后不可,绪儿毕竟大了!”
太后淡淡的瞧着她一眼,她立刻闭嘴了。
最后咬咬牙,道:“绪儿一个人恐怕不好,不若让十一皇子一起陪着吧。方才十一皇子不是说想去尽孝吗。”
贤妃怕自己儿子离太后太近,皇帝会猜忌。不若干脆再拉一个皇子下水,这样注意力也就会被转移了。
而且,以十一皇子会折腾的程度,估计太后要应付也够呛。
皇帝拧眉,正要反对,冯太后就笑道:“那正好,有两个孙儿在哀家面前尽孝,哀家求之不得。皇上不会舍不得十一皇子吧?还是怕哀家会薄待了十一皇子?”
“怎么会,母后觉得好便好。”皇帝面上假笑,眸光却冷冷盯着贤妃,贤妃垂下头不和他对视。
李衍眼珠子转了几转,心里盘算着去长寿宫好像也不错。长寿宫的签到红标挺粗的,奖励肯定也多。
顺带还能琢磨一下,怎么把太后得罪了,最好能气到把他打入冷宫。
他眼珠子一转,被坑害过的几个嫔妃就在心里默默为太后点了一根蜡:坏了,太后这下要不好!
李衍就这么被打包送进了太后的长寿宫。
原想着要求要和大皇兄挨着住的,没想到太后直接让他们两个住了一间。
夕嬷嬷将两人带到偏殿时,大皇子蹙眉问:“隔壁没屋子了吗,我这病还是同十一分开的好。”
夕嬷嬷朝他俯了俯身:“大皇子,您同十一皇子第一次来长寿宫难免不适应,太后特意吩咐让你们两兄弟住一起,夜里若是害怕也有人说说话。”
“您的寝殿大,屋子用屏风隔着,分两张床睡,不碍事的。待会有太医来给太后请平安脉,太后吩咐,给您两位也瞧瞧。”
大皇子连忙道:“不必麻烦的,我的病素来都是陈太医在看。”
“不麻烦。”夕嬷嬷不等大皇子继续说,就带着人下去了。没一会儿又带着太医过来了。
替大皇子和李衍把了脉后,开了些安神润燥的药行礼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这会儿白芷还有大皇子身边伺候的福东都带着两人常用的东西来了。
夕嬷嬷交代两人好好休息,就带着太医退下了。
然后沿着回廊一路去了南边的佛堂,佛堂里传来咚咚咚的木鱼声。夕嬷嬷和太医也不敢打搅,就恭敬的立在一旁等候。
一刻钟后,冯太后放下木鱼。把抄好的佛经放到了供桌上。然后又点燃一支香,拜了三拜,插到了面前的香炉里。
太医稍稍抬头,透过垂下的素绢隐约看到佛像旁边供着的牌位——吾儿李仁之灵位。
康王姓李名仁字九如,这是老一辈朝臣都知道的事。
太医一惊,复又低下头。
素绢晃动,冯太后从里头出来了。净了手后端坐到紫檀木椅上,立刻有宫人过来奉茶。
冯太后接过茶碗轻呷了一口,抬眉看向太医:“替两位皇子瞧过了?如何?”
太医连忙躬身回话:“瞧过了,大皇子的脉象确实像肺痨还带有哮喘之症。身子骨近年来亏损严重,但并无性命之忧。十一皇子天生心疾,脉象虚浮无力,来时薄弱去时无,只怕不是长寿之相。”
冯太后放下茶盏:“那肺痨可真会传染?”
太医迟疑:“不好说,历来肺痨都是会传染的,但大皇子的肺痨当年好像除了他的贴身小太监并无其他人染上。且宫里的
人都说,十一皇子同大皇子走得最近,时常一起说话,但并无传染。”
冯太后沉吟:“哀家还是不放心,若大皇子和十一皇子住在一处,多久没传染,就证明他那病无碍?”
太医:“以十一皇子的身子骨,若同吃同住半个月还未传染,那就一定无碍了。”他说完,又迟疑道:“但万一真有传染性,恐十一皇子有性命之忧。”
冯太掀起眼皮,凉薄道:“他本就是短命之相,有什么打紧。”
太医一惊,应了句是,行礼后退下了。
等佛堂里只剩下夕嬷嬷后,她又嘱咐道:“务必不要让绪儿察觉出不对。”
夕嬷嬷点头,下去了。
此后的半个月,李衍都和大皇子同吃同住,冯太后则以要礼佛为由一直没出现。
想搞事的李衍憋着一股气,到处签到打卡。
其他地方都去过了,唯有南边的佛堂有人把守,不许他进去。
李衍回头看了好几眼那佛堂,拉开系统奖励的地图看了看。这佛堂签到红标还挺粗的,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半个月后,冯太后终于从佛堂出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亲自过来看望李衍和大皇子了。还特意让人准备了午膳,说是要和他们一起用。饭菜很丰盛,太后也很慈祥。
询问了大皇子近年来的近况,又问李衍读书如何。
末了还准备了糕点给李衍。
李衍觉得这老太太人还挺好,吃过午饭后又陪着大皇子和太后说了会儿话。
冯太后说的大多数是她年轻时候的事,老太太回忆起从前,整个人都精神了,从进宫说到自己封后,以及和先皇的恩爱日常。
然后又感叹时光易逝。
大皇子倒是听得认真,李衍撑着脑袋打瞌睡。
太后瞧着他笑道:“十一皇子困的话,就进去里面睡吧。”
李衍是真撑不住了,打着哈切往寝殿屏风后走,然后爬上自己的床。
待他睡下后,冯太后就朝大皇子道:“绪儿,陪着皇祖母去外头走走吧。”
大皇子迟疑:“皇祖母,孙儿的病恐不适合……”
太后伸手拉住他的手:“有何不适合的,你同你皇叔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样,在哀家心里你就是哀家亲
孙。”此刻,她看着大皇子与康王相似的面容,心里多有感触。眼眶禁不住泛酸:“你皇叔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粘着哀家了。”
“什么病不病的,若不是你母妃不喜哀家同你接触,哀家是不在乎这些的。”
大皇子内心触动:记忆里,皇祖母好像确实挺喜欢他。小时候还经常让他来长寿宫玩,还抱过他。他生病后也来瞧过他好几回。
皇祖母是除了十一外,第二个一点都不嫌弃他的人了。
他顺从的任由冯太后拉着出了寝殿,两人在院子里逛了一会儿后。冯太后就说累了,拉着大皇子去了寝殿隔壁的书房。
书架上摆了许多书,他们二人临窗而坐。
冯太后看着桌面上还未合上的字帖和书本,笑道:“这些书还是你皇叔曾经用过的,如今给你用,倒也是一种传承。”
大皇子微微蹙眉,并不喜欢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康王。
他掩唇咳嗽,清俊的眉眼染上薄红。
冯太后递了杯温水过去:“哎,你身体如今成了这样,都怪你母妃。”
大皇子蓦的抬头盯着冯太后:“皇祖母说什么,孙儿的病怎么能怪母后?”
冯太后还以为他不知道内情,叹了口气继续道:“怎么不怪你母妃,你刚生下来的那几年,身体一直好好的。也不知你母妃使了什么法子让你病重的,她以为这样,你就能安稳等到出宫建府。她也不想想,皇帝恨毒了康王,你长得又如此像康王,她又是哀家的侄女,皇帝如何会放过你!”
大皇子眼睫颤了颤,哑声问:“皇祖母早先就知道我的病是母妃所为?”
冯太后看他反应,颇为惊讶:看来她猜对了,这孩子的病压根不传染,应该也不是肺痨。
是贤妃使了法子,让这孩子病的。
冯太后在心里把贤妃骂了个遍,面上无奈道:“知道,哀家十年前便知道了。但你母妃和皇帝都防着哀家,哀家也不好做什么,只好出了宫去。原想等你十五加冠建府后再回来看顾你的。”
“先前哀家主动提了你出宫建府的事,皇上百般推拒。但转头就允了三皇子出宫建府的请求。”她又长叹了口气:“果然被哀家猜中了,皇帝根本没打算放你出宫。他就是想将你终身幽静在溪云宫,让你死在那!”
大皇子捏着茶杯的指尖收紧,尽管先前已经猜到了父皇的想法。但被人直白的告之,还是叫他难以接受。
虎毒尚且不食子。
父皇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他吗。
他只是想出宫而已……
冯太后的声音还在继续:“皇帝疑心病重,你那些皇叔都叫他杀干净了,康王都已经向他称臣,他还是将康王毒杀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也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他厌恶的人。若不是碍于孝道,他连哀家都想一并除了。”
“你母妃天真,以为你十五就能出宫。出宫建府虽在京都,但可以有护卫可以接触大臣,还可以有幕僚。哪里有放在宫里,在他眼皮子底下,困在一座宫殿里更叫他放心的……”
“绪儿,听哀家的话吧。”
“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大皇子手上的杯子砸在了地上……红着眼眶看向冯太后……
冯太后弯腰替他捡起滚落到脚边的杯子,用开水冲了冲,重新递到他手里。
“绪儿,你母妃是个不顶事的,只有哀家能帮你了。相信哀家,这世上没人比哀家更疼你了。”
大皇子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冯太后起身,抱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在他看不见的视野里,唇角微微翘起……
书房的门突然砰咚一声被撞开,李衍抱着橘猫滚了进来。
大皇子慌忙松开冯太后,擦了擦眼睛看向李衍:“十一,你怎么来了?”
冯太后朝书房门口看去,没责问李衍,而是斥责看门的婢女和太监:“怎么回事?怎么让十一皇子在地上乱滚,万一生病了如何是好?”
说着亲自过去将李衍扶了起来。
李衍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弯着眼睛冲她笑,心里却在暗骂:老太婆还有两幅面孔!
方才他在寝殿可是听见她如何诱导大皇兄参与夺嫡了。
这些年他可是了解得清清楚楚,太后一党贬的贬,死的死,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贤妃又不给力,偏偏大皇兄又长得像康王。
让大皇兄参与夺嫡,这是在要大皇兄的命啊!
他先前还觉得太后人不错,没想到也是个狠心的。
他一定不能让大皇兄被她忽悠了
“皇祖母,你和大皇兄在聊什么呀?孙儿睡醒了就没瞧见你们,还以为你们不见了。”其实他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然后敏锐的感觉到寝殿熏香里有令人沉睡的药。
太后特意让他睡着想做什么?
他耳力向来过人,听见隔壁书房有开门声后,立刻从系统里掏出了一个传声筒附在墙上偷听。
这一听不得了。
居然让他听到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先前他就觉得大皇兄的病不对劲,贤妃娘娘可真狠心啊,怪不得那样排斥他去看大皇兄。
还有这个老太婆,若真心为大皇兄好,为何都不阻止贤妃娘娘,或是彻底远离大皇兄?
现在回来对大皇兄好,不过是想把大皇兄当作搬倒便宜爹的工具而已。
李衍抱着胖橘坐到大皇子旁边,这才看到他红了眼眶,大惊小怪问:“大皇兄,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大皇子连连咳嗽:“没,没,咳咳……方才有灰落进眼睛里了。”
李衍哦了声:“我还以为是皇祖母骂了你呢。”
冯太后笑道:“你这孩子,哀家怎么可能骂绪儿,哀家疼他还来不及呢。”
“小十一同绪儿的关系很好吧?先前在寿宴上瞧见你一直同绪儿在一起,之后又帮着绪儿说话。”
李衍点头:“那当然,大皇兄救过我的命呢,我会一直对大皇兄好的。”
冯太后点头:“瞧出来了,这孩子长得就心善。”她叹了口气,又朝李衍道:“十一,你大皇兄自小受皇帝冷待,甚是可怜。你若是有心,就在皇帝面前多夸夸你大皇兄。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大皇兄,你也一定要站在他这一边,才不枉费他救你一命,知道吗?”
冯太后回宫那日听了建宁帝的旨意后,就让人去打听过这十一皇子和许嫔了。
这十一皇子是宫里最得皇帝宠爱的皇子。
甚至绪儿也因为他得了皇上的许可,可在宫里自由行走。
救命之恩,怎能不好生利用。
大皇子眉眼压了压,出声阻止冯太后:“皇祖母,十一不懂这些的。我救十一,是因为十一对我好……”
他话说到一半,李衍就兴冲冲道:“好的,皇祖母!谁敢欺负大皇兄,我一定不会放过
他的!大皇兄最好,父皇也一定会喜欢大皇兄的。”
大皇子看着李衍,微微蹙眉。
冯太后倒是很高兴,亲自给李衍倒了杯温水:“小十一刚起来渴了吧,润润喉。”
李衍连忙惊慌的推拒:“不要不要,爹爹说要尊老爱幼,皇祖母这么老了,怎么能给孙儿倒水呢。”他把杯子压了回去,“您快坐下,孙儿给您倒水。”说着就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冯太后倒了一杯。
冯太后笑容僵在脸上,看着李衍捧着的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欠呢。
李衍乖巧的看着她:“皇祖母?”
眼见冯太后不高兴了,夕嬷嬷连忙上前把茶接了过去,提点道:“十一皇子,太后千秋,还年轻着呢。”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别人说自己老的。
即便这个女人已经当了祖母。
李衍歪头不解:“可是我娘老说自己老了,太后比我娘大……”他掰着手算,“皇祖母过了五十大寿,要大二十多呢。五十多是五个我,怎么就还年轻?”
夕嬷嬷和伺候的几个宫婢、太监齐齐抽了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的看向坐在那的冯太后。
冯太后目光落在李衍细嫩白净的手上,余光又瞟到自己虽小心保养,但仍旧免不了打皱的双手上。
脸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大皇子眼见情形不对,连忙喊了声:“十一!”
李衍啊一声,回头看他。
大皇子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别说了。李衍疑惑问:“大皇兄,你眼睛又落了灰吗?还是也觉得我说得没错?皇祖母比两个大皇兄还要大,已经好老了,对不对?”
他左一句老,又一句老的,弄得冯太后都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咽气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调不变道:“够了,你们兄弟两个说话吧,哀家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她起身,大皇子和李衍立刻跟着站了起来。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李衍忙上前几步伸手去扶她:“哎呀皇祖母,您老眼昏花小心脚下。”
冯太后脚下一拐,险些摔出了书房。幸而身边的奴才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回头,黑着脸看着李衍。
李衍毫无所觉,继续道:“孙儿方才就叫
你小心吧,要不改明儿孙儿让十哥给您做个拐杖吧。龙头镶夜明珠的那种,白天能拄着,晚上能拿来照明,定然是摔不着您了。”
冯太后修心养性这么多年,真真是被气到了。
她忍了又忍,终究是没说什么,扭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