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作态,姜老夫人何尝看不出来,只是她自己心里也的确疑惑,这丫头自从被钟家接走后连封信都没回过,怎么这次却突然就答应了要回来了?
不过回来也好,当初眼瞧着钟家失势,几近无路可走,可没想到如今竟是又一步步起来了。
而那时风头正盛的张家,如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现在再打眼望去,这京中的名门贵族,还真不好说有谁比得上钟家的势头。
再说姜意这丫头,她离京时年龄也小,许多事又根本不会记得,而且女孩子一般来说心都比较软,好生哄一哄,对自己这个祖母多少应还是有些亲情在的。
想到这里,姜老夫子再次瞪了姜玉茹一眼,“你可听好了,这次阿意回来后,你可千万别去她面前找茬,不然若是你将人惹着了,钟家人不放过你,你可别来找我要主意,我这个老婆子可管不了你这些破事。”
她说得直白,姜玉茹讪讪笑了下,先顺着说了几句才小声开口,“娘,你说,现在这太子都换了人了,那钟家的大公子以前可是先太子的陪读,现在还能继续吃香么——”
这次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姜老妇人狠狠瞪了一眼,“什么先太子现太子的?如今只有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
“娘,您别生气,我这不是一时嘴瓢么!”
“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赶快全部都给忘了。”
姜玉茹对她娘的性子还是摸得清的,见状知晓再说这个她娘就真要生气了,于是绕来绕去又重新绕回了之前没敢开口的问题上去了。
这次她问得比前几次都要忐忑,“娘,姜意——咳咳——阿意,她是当真不记得千佛寺的事了是吧?”
姜老夫人一听,差点气了个仰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这个这些年来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的蠢女儿,
“她要是真想起来了,你的坟头草估计都换了几茬了。”
姜玉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心里很想问问若是姜意哪天又突然想起来了怎么办,但是又怕她娘现在就把她轰出去,最后只得勉强笑了笑,“娘,来,我帮您捶捶腿——”
她说着,微微蹲下了身子,“娘,您的腿最近可好些了?”
“老样子罢了。”
姜老夫人脸上褶皱挤成一团,她的这条右腿,自从几年前在宫中摔了一跤骨折后,后面总是时不时的就疼痛难耐,大夫不知看了多少,总是不见好。
她膝盖前,姜玉茹顾及着比旁人都要长了几分的衣袖,动作间很是迟钝,落在腿上时力道尽是轻飘飘的,姜老夫人本是想要挥挥手让她莫要在这献殷勤了,但一低头瞧见这幅场景又不得心软了几分,叹了一口气,
“上次给你的方子可还有在用着?”
“用着,就是也不见得好,”姜玉茹说着手下却是又将袖子扯了扯,似乎这般掩盖住时,从手腕处一直蔓延到了小臂的烫伤疤痕就不存在了一样。
老夫人垂眸思索了下,正想着再说什么时,忽然听得春秀匆匆忙忙进来,“老夫人,姑娘已经到了府门口了,大爷已经带着人去接去了!”
什么?!
不是原定的明日上午才到么?
姜老夫人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腿疼不疼的了,忙让人搀着就直奔府门口而去——
姜府门口——
见阿意再次回眸张望,小绫也跟着回眸看了眼,可是却什么也没看到,便小声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有哪里不对?”
阿意摇摇头,帏帽之下,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刚刚她总觉得有人在后面看自己?但回头时却又没找到人,难不成是错觉罢了?
将此事暂且搁下,阿意把眼前垂纱微微撩起,抬眸看向身前人,“这一路上多些陆大人照料——”
她正想说改日定会好好答谢时,却突然见姜府中走出来一大群人,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面色温润,只是步子迈得稍微有点儿端着。
阿意下意识抬头看去,远远地同他打了个照面。
她尚且正在试图回忆记忆中的那张脸是这样的么时,那男子脸色却瞬间变了,连带着步子都急切起来,直到越来越近时方重新慢下了步子,脸上震惊散去,只剩下几分像是疲倦模样,“既然到了,就进去——”
一句话未说完,似是才瞧见阿意旁边的人,定睛一看,顿时冷了脸,后半句腔调也急转直下,“陆岑?!你为何会在这儿?”
阿意眉头蹙起,不明白他这副质问的态度是从何而来,果断抬眸看向姜成,“陆大人是受了我外祖父之托,送我至京城的。”
未曾想到她出来为旁人说话,姜成愣了瞬,及至回神后又瞧见阿意侧开步子明显是挡在陆岑前面的模样后——
一个恍惚间,突然想起多年之前的某个下午,那是他和敏英成亲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起了争执,当着下人们的面,敏英挡着陆岑面前,冷着脸对自己开口,“姜成,不是陆岑的错。”
呵,对,不是陆岑的错,都是他姜成的错,是他偷了别人的东西,他活该什么都得不到——
“大爷!”
“快,大爷晕倒了,快抬进去!”
“来个人喊大夫去!”
啊,这就……晕了?
门外,阿意一脸迷惑,这下是着实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了?
此时此刻,宫中——
门上装了厚重的帘子,屋内四角都摆了暖炉,但靖安王燕霁身上厚重大氅仍是未曾脱下。
他脸上比起上个月又消瘦了些,双颊上也不见血色,开口每讲几句便会停下来缓口气。
燕昭抬眸看去时,眉头忍不住蹙起,隐含担忧,“这些我自己看便足够了——”
燕霁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我同你讲着,总是要快些的——咳咳——不用担心我,每年天冷时都如此,待天暖自会好转了,咳咳!”
他低头喝了口茶继续道,“等会儿景远应是就到了,我让他提前将十六年至二十年这几年来各地关于田税起的一些争议都做了整理——”
话音还没落地,外面小太监的声音便已经响起,“奴才见过钟大人——”
看见来人,燕霁略微向前倾了倾了身子,笑着道,“正说起你呢,你今日怕是不到宫门落锁的时辰都不能回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瞧见钟朗面上似有急色,话头不由得微顿,“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回殿下的话,臣刚刚得知臣的四妹妹今日下午就已经到了京城,臣斗胆请求二位殿下准允臣现在去见臣的四妹妹——”
“这有何斗胆不斗胆的?你与你四妹妹应是有些年未曾见过了,思亲之情,可以理解,”燕霁说完转过头看向燕昭,正要开口时看清眼前场景却不由得愣了愣——
燕昭身侧,
“殿下?殿下?”小太监眼睁睁看着水从杯口向外越溢越多,既不敢去将茶壶夺过来,也不敢贸然将桌子上的杯子移开,只得一脸着急地一遍遍小声提醒着,“殿下,太子殿下,茶已经满了——”
第73章
嘱咐了太监去送一送人后,燕霁又招招手喊人过来道,“小路子,你去本王宫中收拾几件东西出来,一道儿送到景远的妹妹那里去。”
小路子闻言,略微有点儿拿不准,便多问了几句,“殿下,是收拾哪几件?”
哪几件?燕霁神色微微停顿,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小太监确认,“景远的妹妹今年是几岁了来着?”
小路子脸上懵了一瞬,殿下若是问钟大人的年岁自己肯定答得上来,但是问钟大人的妹妹几岁了,这,这自己哪里记得?
他正无措间,忽然听得上方有道声音传来,
“十六岁。”
小路子一愣,余光悄悄看去时,上方椅子上的燕霁亦是转头看去,话中带着几分惊讶,“你如何知晓的?”
燕昭正垂眸看着手中折子,闻言神色平静,“我前些日子看过钟家的族谱。”
燕霁恍然,笑着摇了摇头,本想说倒也不必看得这般认真耗费心力,但转念一又止住了话头转而道,“若是旁人家也就算了,但是钟家的看得仔细一点也无妨。”
说罢,又看向小路子,“就挑几样样式新颖些的,小姑娘们欢喜的那种。”
小路子得了吩咐应了声忙要向外走,但是还没出了大殿门,便被人喊住了,他弯着腰,小心问道,“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
上方的人却并未立马开口,而是看向燕霁,眸中似是有点儿疑惑,“皇兄,钟朗和他的这位表妹关系这般好么?”
燕霁虽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但仍是认真解释道,“钟家乍一看枝繁叶茂,实际上比起其他的世家,家中人员算是少得可怜的了,许就是因着这个缘故,姊妹兄弟间反倒是格外亲近,咳咳咳,就拿景远来讲,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因着私事着急出宫。”
“原是如此——”燕昭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过来,抬眸看向还在等着的小路子道,“你去孤宫中找文成,让他把书桌上的那颗夜明珠装起来,你一块带过去。”
“奴才遵命!”
他说话时燕霁并未开口,直到小太监离开后才点了点头,面上颇有几分欣慰,“我起初还担心你和景远之间太过于疏远,如今你肯主动示个好倒是不错。”
他说话间,瞧见燕昭手中的折子已是看完又换了一本,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不认同,“休息还是要好好休息的,若非劳累过度,适才怎么会水倒满了都不知?你且先放下手中的东西,陪我到外面廊下走一圈,放松一下——”
这边二人说着话,另外一边,钟朗出了宫门后直奔姜府而去——
姜府中,因着姜成昏倒一事,姜老夫人等人都急匆匆去了主院里面,阿意这边倒是意外落了个清净。
钟朗到时,阿意正斜躺在软榻上和小绫说着话,“潘师傅竟是还没回去么?”
小绫闻言,点了点头,“潘师傅说既已是在京城了,回家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先给您做点点心再回去也不迟。”
环儿正在一旁将窗台上的花换成阿意喜欢的,此刻听了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进来,“潘师傅人可真是好,咱们来京城的这一路上,凡是在客店歇息时,潘师傅都专门借了客店的厨房去给姑娘做了点心呢!”
这倒是真,阿意点点头,正要说让小绫给潘师傅多准备些谢礼,却听得门外忽然传来小英子的声音,“姑娘,大公子来了!”
大哥哥来了?!
阿意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正想着出门迎一迎时,下一瞬便看见了小英子身后的人影——
幼时虽见过许多面,但那时的记忆她早已都记不清了,后面虽也往来过许多书信,但毕竟不是如现在这般面对着面,阿意喉间凝滞了下,良久方想起来喊人,“大哥哥——”
门口,钟朗从迈进来第一步时就顿住了身子,只顾着呆呆看着软榻边上的人影,此刻才像是被阿意的声音惊醒般,忙开口道,
“怎么提前半日就到了?一路上可还好?姜家人可有为难你?院中可还缺什么?要不还是搬到钟府去住好不好?府中我也提前让人收拾好了院子,东西俱是齐全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还欲往下继续说时,忽然瞧见屋内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眉眼弯弯,眸子晶亮。
钟朗心头一松,话头不自觉停了下来,亦是带上了笑意,“在笑什么?”
阿意眨了眨眼睛,“来时大舅母和我说,大哥哥沉默寡言,现在看来,原是大舅母说错了呀。”
钟朗瞧着她,一向沉稳的面色此刻难得笑得轻松,开口时尽是柔意,“路上可累着了?”
阿意摇摇头,“还好,倒也算不得累。”
“你二哥他领了差事去城外了,估计还不知你今日就到了。”
阿意了然,“难怪呢,我刚刚还在想二哥哥怎么没来——”
见他们二人说着话,怕打扰到,小绫使了眼色示意环儿和小英子都先出去整理院中的东西,自己则去重新沏了茶过来。
主院里——
张宝珠眼睫上泪痕还未散去,草草擦了擦,便转头看向屋外跪着的一群人斥责道,“要你们到底有什么用?明知大爷身子不好,还不好好留意着?我告诉你们,大爷若是有什么事,你们就全都出去挨板子去!”
说了一通,犹自气不过,从桌上随手拿了个茶壶就要砸过去——
“够了!”姜老夫人本就心焦不止,被她这尖锐嗓音吵得更是头疼,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喝止道,“你若是想闹就去外面闹去!”
张宝珠手下一顿,一时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还是陪嫁丫鬟银笛心疼她,忙上前来将那茶壶接过来,劝着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关心大爷,只是这大夫已经在给大爷瞧着了,您先缓缓气,莫要将自己身子急坏了——”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但胜在口齿清晰,里里外外的人都能听得见,话音落下时,连适才还眉头紧皱的大夫都略微点了点头,“夫人莫要着急,大爷身子无碍,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才会昏厥过去。”
“气急攻心?”一直未曾开口的姜玉茹突然开了口,很是疑惑的模样,“娘,大哥不是出门去接阿意去了么?这亲生父女相见,大哥怎么会气昏了过去?大夫,你可得再仔细瞧瞧,别是——”
虽未说完,但后面的意思却已是再明显不过。
大夫脸色肃正了些,“老夫行医多年,自认为不会看错。”
“啊,这——”姜玉茹眉头紧皱,似是很是想不通的模样。
眼看着她下一句就要冒出来“这难不成是阿意将大哥气晕了”,姜老夫人先一步狠狠剜过去一眼将人镇住,然后长叹一口气,转头对大夫道,
“我那孙女自小身子就弱,偏偏来京城一路上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欺她年小,不够上心,她父亲今日一见着,既气这几个丫鬟,又气自己考虑不周,没有亲自去顺江府接人……唉,还要劳烦大夫开些舒心缓气的药。”
“老夫人放心,老夫这就把药方写好——”
一番忙碌后,虽姜成人还没醒,但得了大夫的保证,姜老夫人总算是安下了心。
余光瞧见张宝珠正一步也不离地守在床边,老夫人看得心烦,先一步去了外面。
姜玉茹见状,本是不大想出去,但被她娘扫了一眼,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到了院子里,姜玉茹脸色上都带了几分惨白,弱弱开口,“娘,您找我有事儿?”
气到极致反倒是笑了出来,姜老夫人看了一眼过去,“你若是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就现在就回家去,永远都别进姜府的门了。”
“娘,我,我刚刚那不是一时脑子不清楚了么,我真知道错了,”姜玉茹一听,忙上赶着认错,直到瞟见她娘的脸色缓和了点才继续道,“而且我也是关心大哥,别的不说,就说大哥都昏倒了,姜意连来看一眼都不来,这哪里是个做女儿的样子不是?”
姜老夫人心里的确亦对此事有怨言,但是此刻却仍是瞪了一眼过去,“这些你都不要管。”
“娘,咱们总不能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吧?”姜玉茹挥挥手让院中的人都全部滚远点,才凑近了些,小声开口,“娘,女儿这些时日也琢磨了很多,您想想,像咱们这样的人,有个什么都尚且要争一争,宫中那位置当真就没人争?人都说当今太子殿下和王爷关系甚好,但当真能半点那个也没有?”
“所以呢?”
见姜老夫人没有立刻训斥自己,姜玉茹顿时来了劲,立马继续道,“就像女儿之前讲的,那钟朗可是王爷的陪读,太子殿下这能完全信任他?咱们以前因着和皇贵妃走得近,和靖安王之间算是有了隔阂,但是这新太子不一样啊,女儿想着,这太子他也是个人,只要是个人总是喜欢的东西,咱们不如打听打听?”
待她这一大段的话说完,姜老夫人才转过身子来拍了拍姜玉茹的肩膀,脸色平静,“你猜猜,这一年来,想要巴结太子的人多不多?”
“呃,这——”
“说不上来是么?你再猜猜,有几人如今成功了的?”说到这,姜老夫人也已是没了耐心,“茹儿,这些事你且都别想了,若是有精力的话,就去多教导教导麟儿和凤儿这俩孩子。”
姜玉茹却犹自有些不甘心,正要再说什么,忽见到府中管家匆匆过来,“老夫人,宫中派人来了!”
“宫中?”姜老夫人一惊,忙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人在哪儿?快,带路!”
她急着去见人,没注意到管家面色上稍微有点儿怪异,“回老夫人的话,已经直接去了明月院中。”
“明月院?”姜老夫人步子一顿,问话时心头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说是奉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的令,来看望姑娘来的。”
姜老夫人脚下踉跄了下,深吸一口气,“你去把夫人喊过来,若是大爷醒了,也一并请过来——”
姜玉茹还沉浸在管家口中的“太子殿下”带来的震惊,此刻还未回神,只下意识问道,“娘,这是做什么?”
“你——”姜老夫人迟疑了下,才继续道,“你也一起,记住了,到了明月院,把你的嘴巴闭严实了!”
明月院——
阿意看着这桌上的东西时,也愣了下,她下意识看向钟朗,“大哥哥?”
钟朗见状,摸了摸阿意的脑袋,“莫要多想,既是宫中二位殿下送的,你且收着就好。”
阿意鼓了鼓脸颊,似是犹自有些不解的模样,但见大哥哥神色轻松,倒是也安了大半的心。
实际上,在她未曾注意到的角度里,钟朗眸子里亦是闪过一丝疑惑,靖安王殿下送了东西来他倒是不惊讶,但着实没想到太子殿下也会送东西过来。
但转念间,突然想到估计是靖安王殿下送东西时特意带上了太子殿下的名号。
唉,王爷为了太子殿下也是煞费苦心了。
他这边本还有许多话要同阿意讲,但瞧见阿意面上已有了疲色,也只得止住了话头,“今日先好生歇息,若是有事儿就让人去钟府里喊我,明日一早我——”
他本是要说明日一早再来看阿意,但是突然想到明日宫中还有一堆的事情,不由得顿了顿。
阿意察觉到,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哥不必时刻顾及着我的,大哥哥得宫中贵人器重,岂不是更好?这般才能罩着我呀!”
钟朗被她这俏皮模样逗笑,“你明日可有什么安排?”
“明日么……就先好生睡上一觉,待睡好了,我想去看看阿娘,”阿意话音未落,瞧见钟朗似是想要开口,忙抢先一步道,“我要和阿娘说些悄悄话,大哥哥若是去了,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钟朗眼中无奈,良久方道,“好,我不去,等改日你二哥哥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一趟,好么?”
“嗯嗯。”
“好了,早些休息——”
钟朗走后,阿意才转过头看向小英子,微微挑眉,“想说什么?还不说呀?”
小英子本来就忍得幸苦,此刻一见阿意开了口,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快速道,“姑娘,您是不知道,刚刚老夫人带着一大众人到了咱们院门口时得知宫中来的人已经走了后那副表情,哎呀,脸都黑了!——呐,比,比那铁锅都黑,小绫姐当时也在,小绫姐,你说是不是?”
“说两句就得了哈,”小绫笑着瞪了一眼过去,转而看向阿意道,“姑娘,宫中送来的这些东西——”
阿意本想说直接收起来吧,但转念一想,还是先打开来看了看。
好几个匣子,翠玉制成的九连环,雕工不凡的小香炉……以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一打开,幽幽光辉四散开来,几乎充盈了一整个房间。
阿意手下不由得顿了顿。
小绫几人也俱是惊住了神色,“姑——姑娘,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大的夜明珠的么?”
燕霁将要歇下时,忽然想起一事,“余东,你去把小路子喊过来。”
“殿下,小路子到了。”
“奴才见过——”
燕霁挥挥手打断,直接开口问道,“今日你去太子府中取得的那颗夜明珠是什么样子的?”
“回殿下的话,奴才,奴才也不知知晓,奴才到了后和文公公说了后,文公公直接递给了奴才一个匣子,奴才,奴才也就没有打开看——”
小路子人走了后,余东见自家殿下神色间眉头锁着,不由得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儿?”
“倒也算不上,”燕霁摇了摇头,“昭儿性子太冷了些,我怕他——”
话说到这,余成已是明白了过来,殿下这是怕太子殿下送的东西不够贵重,倒不是担心钟大人想多,而是担心若是不如殿下自己送的,怕对太子殿下不利——
他略微顿了顿,正要劝慰上一两句,却已是听得燕霁开了口,“我看着昭儿殿中也太空了些,等明日你将我私库里的再挑些送过去。”
余成闻言,口中应了好,实际上心里却不由得有点儿无奈,唉,估计也就只有殿下和圣上认为太子殿下宫中空了些……
夜已经深了,但书房中烛火却依旧。
盘豆一进来就先小心觑了眼桌案边上的人的脸色,然后才小声开了口,“殿下,小的之前一看见四姑娘后是立马就进宫找您来了,就是,就是被圣上看见了,不准小的见您,这才晚了一步——”
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话头一转才又逐渐多了些底气,“小的听说四姑娘明日打算去祭拜——呃——祭拜——”
他还在迟疑要如何称呼这位已经逝去多年的夫人,却见书案旁的人已经停住了笔,转头看来,“什么时辰?”
盘豆一愣,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小的打听到的消息是一早——”
一早么?
燕昭揉了揉眉心,未曾犹豫直接开口道,“明日你去宫外把那只异瞳彩狸带上。”
盘豆下意识应了声好,应完后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满脸不敢置信,这,殿下不会打算明日就去见四姑娘吧?
他悄悄打量了眼桌案上堆成小山似的书册,又看了看自家殿下冷峻的侧脸,果断将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听着人离开的声音后,燕昭迅速浏览书册的目光才稍微停顿了下,眸中闪过一丝柔色,她那般喜欢夜明珠,不知看到自己送的那一颗时,有没有笑一下?
钟朗起了个大早,匆匆用了早膳便直奔东宫而去。
只是——
文成满脸歉意,“太子殿下这几日过于劳累,昨夜里就起了高热,如今人还醒——”
钟朗面色顿了顿,“殿下身体重要,若是太子殿下身子好转了,劳烦文公公——”
他本是想说那自己先家去了,待殿下身子好转了再来,但谁知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的文公公已是要主动带路的模样,“殿下说,昨日您送来的材料中有些许疑惑的地方,殿下都做好了标注,还请您先看一看?”
钟朗无奈,也只得先跟着去了。
他初时想着,应也不是太多,若是顺利的话许是还可以早些看完出宫然后去姜府看一趟,没想到到了后,顺着文成的示意一看,顿时不由得惊了惊——
“文公公,这桌子上的……都是?”
见文成点头,钟朗压住震惊,走近先随手从上方拿了几本快速翻阅,又从底部抽了几本来翻阅,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拿到的每本里都留着折痕,偶有注释,或是夹着纸条标注了不明之处,明显是用了心思仔细看过的。
昨日自己将这些送来时已经是半下午,这满打满算才过去多少时辰?
他摇了摇头,一脸不认同,看向文成,
“国事非一日之功,殿下这般急切,身子自是撑不住的,公公还是要劝着些——”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便看见文成一脸苦笑,很是无奈模样,“唉,钟大人,奴才也正要说起这件事呢,奴才想请钟大人好生劝劝殿下保重身子,奴才们不是没劝,是真劝不动啊!”
他这话说得很是情真意切,钟朗一时无言,只得应允下来,暗中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一年来,他和太子殿下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少,但说过的话却是寥寥无几,且几乎尽是公事,是以对这位殿下的性情还当真不大琢磨得来——
劝肯定是要劝一劝的,不过现在还是先将眼前的这些处理完才是,钟朗稳下心思,正要开始时,忽然听得殿门外有说话声,他微微一愣,才坐下的身子便立马又站了起来,向着来人行礼,
“臣钟朗见过靖安王殿下!”
“不必多礼,咳咳,你坐下吧,”燕霁随意摆了摆手,又转身看向文成,“太子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回殿下的话,是好些了,只是头依旧疼得厉害——”
“咳咳,既然如此,你且让他好好歇着吧。”
燕霁说完,一转身瞧见桌案上的一堆东西,目光再扫过钟朗身上时就忍不住多了些心虚。
今日一早天还未亮时,昭儿便突然说要出宫去散散心,理由是太累了,他当时还甚是欣慰,想着这些日子他的确绷得太紧了,休息一日也未尝不可。
但谁知刚刚自己正在殿中安排过几日宫宴的事情时,突然听人讲看见景远来东宫了,他本以为许是昭儿忘记派人知会景远一声,便亲自过来看看,结果在半途中被人拦住后,才得知真相。
唉,也不知昭儿这究竟打得什么心思?
燕霁掩下心思,遮唇假咳了一两声,对着小太监招招手道,“去准备些点心来,茶也换点好的过来。”
此时此刻——
城外剑鸣山山脚处。
一阵寒风吹过,盘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唉,这剑鸣山风景好是好,就是这一大早的,着实有点儿冷。
不过再冷也冷不过殿下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