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非常想问候对方,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然后两兄弟就开始了忙碌,曹纯擅务,由他核实身份,籍贯,安排路线,曹仁负责将人成批次的在汉水边送走。
很琐碎麻烦,但还是有一点好处,他们的行动更加自由了。
这也是曹纯能拿到府内告示的缘故。
接过来纸张,曹仁认真看了起来。
字有些多,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如今皇帝滥用权力,官吏也跟着掠夺百姓财物,反欺皇帝,大的豪族欺压小族和自家族人,小族又欺负外人……上上下下皆犹野兽,以致军阀出现,互相征伐不休,旧有的秩序不适应如今,她想寻觅有识之士,重修道统,施以仁政,让天下重归安定。
曹仁面色凝重起来。
求贤诏也不是想发就能发的,至少要有实力,当然,天师不用担心这个,但这内容着实辛辣,若只是后者也就罢了,毕竟孝景帝时也发召令询问,今年税收不好,是不是县令县吏借着着执法的机会做坏事,助盗为盗,可如今连皇帝都指责上——
这究竟是何意?!
曹仁心中惊骇不已,连后面的内容都没看完,就抬头对曹纯问道:
“你说天师姓刘,这是刘氏宗亲能做出来的事?”
“不知道。”
曹纯面色复杂:“倒有一传闻,说天师性格顽劣,颇好戏人,难保不是戏弄于我,只是告示既然已经贴在府中,说明刘备大抵是默许此事的,这……”
两人对视,都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曹纯叹了口气,主动道:“兄长,你再看看后面的要求吧。”
闻言,曹仁继续向下看去。
天师不接受引荐,想到她面前阐述自身理念,得先答题,其题目为:
分析当掠夺披上合法的神圣外衣,‘不公’便会促使臣下同等膨胀,进行非法掠夺之意。
后面可自由发挥,语言不要言简意赅,而是尽量与上面的‘白话’相似,此外,书写格式为从左到右的横排,无纸之人可以去府前领取,现写现交,留下姓名地址,方便寻人。
要求不同,可能是因为天界常用纸张的缘故,曹仁没放在心上,可这考题……
反复思索好几遍,他越想越心惊。
“我得赶紧写信给丞相,让,不,我亲自送回去!”
打工定律,
除了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忙外,傻哗——老板和无良同事都会觉得你很闲,非常闲。
好在赵云没有这个困扰。
目前的赵云主要负责刘备等人的安全,和在江陵差不多。
这是一个你可以防守住无数次,但不会有多少人记住功劳,可只要输一次就彻底玩完,还要被挂在耻辱柱上被反复嘲笑的重要工作,很考验人的抗压性。
众所周知,当需要保护的对象,安稳的待在一个已经确定的环境里,不随处乱跑,那保护工作就可以常量化,也就是固定的轮岗,巡逻和检查,这样难度将会降低很多,压力也会小不少。
相反,如果需要保护的对象东奔西走,经常到陌生的环境,还有很多陌生人,那工作就充满了未知变量,提前探查,揪出可疑人员,可埋伏地点都是基本操作,对陌生环境还得时刻保持紧张,以免发生意外。
这就更累人了。
很不幸的是,现在刚结束战争。
四个月内,他们从新野到了江陵,再从江陵到了襄阳,以至于前面在江陵辛辛苦苦排查与安排全都白费了呢~
就像是忙了个寂寞。
这样的大变动,赵云也是习惯了,也没有多烦心之前工作成了泡影,而是迅速将精力放在了在襄阳的防护变动上。
襄阳城他过往虽然来过,但只知道洲府的位置和市坊在何处,更多,譬如望楼及其各建筑具体位置,大小,构造就不太清楚了。
而绘有这些的精准地图,在如今极为重要,拥有它,几乎知道了敌方所有的弱点,属于严苛保密,非相关人员都不是看之必死,而是流露出想获得地图的意图时,就要被人怀疑是不是想做间谍,要进行清理了。
当然,现在入住了襄阳,赵云也能从洲府中看到它了,但——
平面地图和现实房屋终究是两回事儿,焉知哪个地方会不会有个合适的狗洞,让人能钻进去呢。
所以他带着人,兢兢业业的将洲府乃至主公家眷居住的后宅,以及天师的宅院都转了一遍,好排查危险源。
但在部分外人眼里,这看起来就非常悠闲。
我们忙的恨不得脚不沾地,他倒好,竟然在那里翻墙玩儿!
这样的蠢货,赵云也懒得搭理。
反正他做的这些主公明白,关将军张将军和军师他们也都明白,天师虽不明白但她会问,只要稍作解释就好,何必与别人多嘴呢?
还不如把时间放在教导天师的那些亲卫上。
亲卫武力倒是不弱,可惜都是些新兵,满打满算入伍也不过三个月,只是有个唬人的样子,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却极为不足,严重缺乏真刀真枪练出来的经验。
这也是如今很常见的情况,没有家传,甚至就算是有,也得靠实战提升经验,毕竟听别人讲和真正经历上手处理过是两回事儿,同时还有心性不同,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和空有武力没见过血的兵,几乎可以说是两种人,后者面临突发状况可能直接懵掉,连动都不会动了。
之前赵云有心给天师提此事,可还没来得及,战事就已经结束,无处让亲卫练手,就只能放弃,如今又忽然换到了襄阳,外面也不安全,他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再和天师说让亲卫们分批出去围猎,又或者等有死囚执行的时候,让这些人来动手,见一见人血,再将有胆的留在近身护卫。
只是这么一来,目前天师亲卫的可信任程度就要大幅度降低,他还是得在外围多上上心,尤其是主公军师天师已经确定要进行新政,其内容更是刀刀在往世族如今的根基上砍,赵云看得开心的同时,不等吩咐,就已经开始着手加大防护力度了。
襄阳城里大半都是世族,有愿意臣服的,就肯定会有狗急跳墙的,主公军师天师目前极其不安全,必须增加到足够多的防备才行。
而事情果然不出乎赵云所料,已经有人开始试探了。
“那挑担的贩夫不对劲儿,拦下他!”
“还想跑?当乃公吃素的不成!”
天师府墙外,赵云手下巡逻的什长冯真犹如饿虎扑食,一把将扛着担子跑路贩夫摁住,拧着他的胳膊,将其揪了起来,厉声喝问:
“说,谁派你过来的!”
贩夫当即开始大叫着求饶:“兵爷冤枉!小人只是过来卖些馄饨啊!”
“你在这儿给我骗鬼呢!”
冯真冷哼一声:
“贩食的都在府衙后门,哪能跑天师这边来?县衙后门处的小吏也必然跟你说过此处不能来,可你不仅从此而过,还让我看到了两次……说,究竟是有何居心!”
作为整个荆州的首府,关键的军事要地,襄阳城不仅外面建的像个乌龟壳,里面的常住人口也不是普通城池能比拟的,不算隐户与私仆,仅明面上的统计,就有六七万,比一个万户县的规模还要大。
地大人多,固定且离的较远的市坊难以满足日常所需,有些聪明的人,便拿些日常所需的货,走街串巷的贩卖。
这显然不合规矩,逃避了交商税的同时,也增加了看管的难度,但这种利润微薄,养家糊口,又方便了大众的小生意,整体上还是偏向默许的,甚至有些时候上面会提供一些便利。
比如府内的饭食味道普通,吏目文书吃腻了,想换些口味,又无处可买,而贩夫过来卖些味道不错的吃食,只要不乱走,就是很双赢的举措。
但有时难免会带来有人趁机浑水摸鱼的麻烦。
就像此刻这贩夫咬着此事,坚定的不松口。
“小人,小人生意极好,只是想抄个近道,回家拿些面粉肉馅过来,万不敢有旁的心思啊!”
“你——”
直觉告诉冯真,这贩夫肯定有问题,可这他死咬着这点,自己也难以确定,而关他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效果,这就更让人生气了。
拳头有点痒的冯真准备用武力来一番大记忆恢复术,让这贩夫仔细想一下,重新组织语言回答。
他刚抡起来拳头,就被听到动静赶过来的赵云喝止:
“冯真,不可动手伤人!”
“将军!”
冯真灿灿的放下手,身后其他巡逻的兵卒见赵云过来,都有些高兴,可还未等他们开口,被摁住的贩夫见来人官大,又年轻很好说话的样子,连忙开始求饶:
“将军,小人只是想从这近路回家,求将军宽恕,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云微微皱眉,没有被贩夫的话影响,而是打量起他的模样。
年龄不小,大概是三四十岁的样子,衣衫破旧,皮肤黝黑,手掌虽有变形,却不是常年练剑握枪的模样,而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就是一普通贩夫。
可要真是普通贩夫,怎么会走这条路呢?
赵云沉思片刻,目光逐渐放到了对方挑着的担子上。
这是天师让人做出来的新物,两个重量适中的木箱,前一个放炭盆和小锅,后面带着半成品食材,有人想吃,就可以停下来现煮现下,吃口热气腾腾的鲜食,极为方便。
不过,此物缺点也很明显,靠人力肩挑,能带的食材木炭不多,要是量大些,最多供二三十人吃上一顿,还得食客自己拿碗带水。
走两步靠近这担子,赵云便嗅闻到残留的馄饨味道,泛酸的醋味中,还有一点点油香,光闻起来,就觉得滋味极美。
“这馄饨挺香啊,怪不得你卖的这么快。”
赵云转过身,对着这贩夫说道:
“此路贩夫走卒皆不可过,这次暂念你不知,姑且放过,下次再抓到,就压你去城门做上一个月的城旦舂!听到没有?”
贩夫没想到赵云这么好说话,他愣了一下,方才高兴的谢了起来:“是,是,多谢将军!”
而见赵云就这么放过对方,冯真则瞬间懵了,他顿了一下,方才高声喊道:
“将军!”
“使君让你我体恤百姓不易,这次就算了吧。”
赵云给了他一个眼色,随口询问:“对了,你这馄饨多少钱一碗?”
贩夫此刻脱了身,正是得意,他还以为赵云想一会儿喝碗馄饨,才打算放了自己。
心中讥讽,贩夫面上却极为高兴的接道:
“十五钱二十个!都是肉馅,可实惠啦,将军要是想——”
还未将话说完,贩夫便见赵云目光忽的凌厉起来。
他心里莫名一慌。
“此人是个探子。”
赵云对手下吩咐:“拿下他,带入府中审问!”
贩夫僵了,他完全不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想跑,但在这么多人的围堵下根本不可能跑得掉,只能惊恐的再次求起来饶:
“将军,将军您看错了吧,小人怎会是什么探子啊!”
“这几日市坊粗面八钱一斤,肉价十钱一斤,最便宜的下水也要五六钱。”
伸手拿起担子上剩的几个馄饨掂量了一下,赵云笑了笑:
“二十个馄饨都快一斤半了,再加姜加醋加油,烧着炭火……哪个真贩夫像你这样做生意?”
闻言,贩夫瞬间瘫软在地上。
他装的那么像,这破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老天,堂堂一个将军,怎会注意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带走!”
听赵云吩咐,冯真高兴的指挥着手下将这贩夫押回去审问。
“将军也真神了。”
兵卒压着人,挑着担子离开,冯真走到赵云身边,颇为不可思议的问道:
“怎么连粮肉价都这么清楚?”
其实,冯真更想说这不都是下仆或妻女才会做的活计,您不说位高吧,也是主公身边的近臣,按职责更是心腹重臣,怎么说也不该接触这些闲杂琐事啊!
不会是还没娶妻,没人处理家事的缘故吧?
他家中采买都是全由妻子决定,自己完全不用过问的!
不然,也不会意识不到那探子卖价不对不是。
柴米油盐虽与人相关,但因是经商,又为庶务,颇受主流认知鄙夷,赵云也明白冯真为何如此惊讶,他道:
“此为民生之本,主公也会过问。”
“怪不得!”
一说主公过问,冯真也就能接受了,他连连点头:“那这得多注意些,不然主公问时答不上来,那可就不好了。”
“嗯。”
赵云应了一声,还未开口,就听墙边有人笑道。
“赵将军厉害啊!”
声音很熟悉,赵云一抬头,果然是天师。
围墙不隔音,听到动静,刘琰就想看热闹,于是随手架了个现代的折叠步梯。
这不是竹梯,竹梯不仅沉,搬踩起来还吱吱呀呀的,而是和楼梯类似,打开站上去稳稳当当的,也没什么声音,故而一直没有人注意到她。
没想到,赵云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赵云没想到自己刚才所为都被天师看到了。
他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下,又回忆这墙对应的内部是何处,略了然的反问道:
“天师这是在练弩?”
“在玩高低杠。”
受环境影响,刘琰日常陆陆续续的增加了不少实用性很强的运动,比如骑马,剑术,还有拉弓射箭。
而有人陪练的剑术因有对抗性在,她能保持兴趣,但需要大量重复性训练的弓箭就让人谢敬不敏,偏偏现在又搞不定枪支制造,最后,刘琰只能换成了更容易上手的弩。
只是弩上手容易,举着也沉,时间一久胳膊就抗议,刘琰就又加了一份臂力训练。
虽然以她实力和身份,用不着亲自体验物理说服的爽感,但举弩射中靶心的感觉也极其棒的!
怪不得现代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弓箭,等她再练一练,水平够了,也要左牵黄右擎苍的出去狩猎!
这么想着,刘琰对着赵云问道:
“今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有没有确定是谁干的?”
冯真正很有眼力的带着手下往远处走,因没走多远,赵云回答的就含糊一些:
“就是天师所想之人。”
“果然,那这也就是开胃小菜了。”
刘琰也不意外,她想了想这两日所见的动静,忽然反应过来:
“我说这两日怎么经常听到你手下的人,是增加了防备吧?”
“是。”
赵云点了点头,又道:
“天师也不必担心,世族武力不足,城中不敢反抗多少,反倒是日后推行的时候,肯定会散播谣言,让家中田仆视我等为仇窛,以阻新政,届时……若天师要去民间,那更危险些。”
一个略有些反常识的认知就是,现在可能大部分田仆对地主的感情还都不错!
谁让世道太乱了,天灾人祸,尤其是人祸一波接着一波不断,不只是兵祸和匪窛,还有胥吏的盘剥,上面一层层的苛捐杂税,以及数不清的徭役,大量活不下去的农夫,只能将自家的田献于大户,自己成了田仆,或者死了的‘隐户’。
虽然这样也要给大户上供粮食,也要对庄头讨好赔笑脸,危机时也得拿着锄头驱赶外敌,但终究是有人护着,比自己一个人备受四方欺凌的时候好太多倍了!
两相比较,如何不会对给予他们半安生日子的大户感恩戴德,极为信服呢?
这也是诸葛亮为什么要和刘琰说思潮的缘故,只有制度和思维同时更改,让中层不增加苛捐杂税,基层不予盘剥,环境好了,田仆才能从归百姓,不然,过不了多久,还是要举家投向地主大户。
“田庄太分散了,我去的作用不大,不过也说不准,嗯……”
实操一直是刘琰的短板,她也没想出来诸葛亮打算怎么办,想不清楚,索性就放弃了。
“就算是去,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毕竟……有赵将军你在啊。”
笑着调侃一句,刘琰挥了挥手:
“你继续忙,我回去看文章啦。”
说着,刘琰的身影就从墙头处消失不见了。
赵云一怔,他看着空荡荡的墙上,只觉着对方像风一样飘忽不定。
襄阳城,汉水边
面容有些苍白的周瑜从船上走了下来。
伤口反反复复不见好,还要在冬日坐船赶路,那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可周瑜好像意识不到似的,先打量起周围。
这是汉水边专门修出来的津口,可供船只停泊,力夫更好的搬运货物。
按理说刚打完仗没多久,有船的商人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快过来,尤其是现在已经入冬,北上的河水也开始结冰,哪里能来这么多船贩货?
可偏偏此时码头往来船只极多,个个满载,不是正往远方离去,就是带着货物往此处而来,贾商,水手,力夫以及贩夫贩妇到处都是。
热闹的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但周瑜很快意识到,他不仅没走错,连曹操所送来的信也是真的。
“渡口禁止无故停留!违令者罚金一千!”
“货物按发号有序摆放,随意乱放挡道者没收处理!”
“传南阳郡乐城县齐衷到北侧临时狱点来!”
“传南阳……”
巨大的,如同巨雷一般的声响,从高竖起来的竹竿喇叭上传向四面八方,那声音与人声相似,却又带着几分扭曲,颇为骇人,新来此处的人惊得当即大跳起来,有些愚夫愚妇还吓得直接跪下磕头。
周瑜身边的亲卫跟着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尸山血海里爬出来,铁骨铮铮的好汉,可还是被吓的瞬间紧绷起来!
“大督,这,这是什么妖法!”
周瑜面色依旧。
就是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
妖法肯定是算不上,但有这样的奇物,还能在津口日常使用……管中窥豹,也能感知其有多少不凡了!
“咳…咳咳!”
周瑜有些不适的轻咳两声,道:“走吧,去襄阳城。”
以如今的道路和车辆制作水平,颠簸的程度比骑马更甚,亲卫们忍住惊惧,给周瑜披上裘氅,牵来匹温顺的马,扶他上去,开始远离这处津口。
津口不小。
水运的承载力极高,大量的货物在岸上停放,需要足够的牛马车和人力才能运走,但牛马车数量有限,道路也容纳不了那么多车辆并行,总有不少货物要停放在津口后面开出的空地等待,这其中有不少值钱的货物。
将其运过来的行商是不敢走的,必须要留足够的人再此护卫,甚至自己也要留下来。
留的人多了,这里便成了宿营地。
这很正常,不过和其它混乱的营地不同,这里的货物摆放,营帐布置都很整齐,周围也没什么垃圾和秽物,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一点点不可避免的牲畜味。
见微知著。
作为吴军的前部大督,周瑜很清楚维持整洁的难度,即便是在军中,有军法来管辖那些兵卒,都很难避免他们偷懒随处解决生理问题,而想要让这些来自各地、无法直接强行命令的行商做到这些,那难度简直能翻个四五倍不止!
这样的能力,比那能将声音放大到如雷鸣的奇物还要可怕。
后者终究只是死物,而能将这么多人规范至此,不见一丝怨怼,实为经世治国之才,对方能管一津口,就能治一军,牧一郡,可惜——
如此人才,竟被刘备所得!
还有那仙人,居然也投了他!
当真是,当真是苍天不公啊!
心中激荡之际,周瑜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褚!褚!这个字念褚,你就姓褚!再记不得,就罚你跑,罚你抄一百遍,抄完才能走!”
这是道女声,满是暴躁,一听就是个粗俗的民间悍妇。
可民间妇人又怎么会识字?
心生疑惑,周瑜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衣衫整洁的妇人。
隔得有点远,他看不清妇人相貌,可对方面容极为白哲,完全不是田间劳作妇人才能有的模样,明显是个有身份的人。
可士族淑女有如此悍妇行径……也太离谱了些!
但周瑜很快意识到,比起来士族淑女成了悍妇,更为惊悚的是这场面!
那妇人身后有块黑色的板子,上面写的应该是字,下方一群在听,都穿着蓝色外褂,周瑜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关羽手下士兵穿过的!
这些一群士兵。
不是野有遗贤,于民间教化百姓修养德行,安居乐业,而是成规模的,不掩人耳目的大批量教导兵卒认字——
刘备想要干什么?!
“果然是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招来的文员原先多温和,这才几天,说话就跟吵架似的了。”
坐在总算有空闲找她商量事情的诸葛亮面前,刘琰抱怨道:
“还有刘佑和刘泽,她们居然开始向我要工资,要假期了!这还有王法嘛?还有法律吗!”
“曦玉。”
单听话,的确不像是人这种生物能说出来的,可听声音那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诸葛亮都没抬眼,直接回道:
“你下次这么说的时候,记得把嘴角的笑收一收。”
“咳。”
被戳穿的刘琰轻咳一声,说起来正事。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末了,小麦适合在二月播种,晚些的水稻红薯,在三月中就要种下,军师你这么急着教军中兵卒,不会是打算在春耕之前解决奴隶问题,确田然后推广现代农作物吧?这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说起来,穿越前的刘琰堪称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环境当真是影响人,即便她没有主动学习,但周围人都有提农事,耳濡目染之下,她对这些也熟悉起来了,甚至还能想一想具体的施政细节。
这也是为何大领导身边锻炼人了,接触的信息广啊!
就是接触多了也有一点缺点,刘琰也跟着染上了王莽ptsd综合症。
这位的改革跟先进没有任何关系,反倒是全方面的复古,只是复的太古,反倒看起来有那么些许大同世界的先进感,但这根本不能掩盖他的改革多么垃圾,真让汉末做到了‘户口减半,民怨四起’。
记忆太过于惨烈,而且过去的时间不算太长,尤其它还是东汉开国的基础,以至于如今的文士依旧对其印象极为深刻,深刻到什么程度呢?
刘琰在清末民国这段历史刻下了多少‘落后就要挨打的’思想钢印,他们就留下了多少‘变革必须要稳’的思维。
嗯,这里面肯定有面对她的影响,而且还不小。
“当然不是。”
诸葛亮摇了摇头:“如今粮产是有极大不足,只能依靠神器取粮以满足所需,耗费甚大,可若是为了拔高粮产而压缩培养基层胥吏与推广新政的时间,那便成了舍本逐末,甚至连‘末’也要丢掉,反而要造成大祸。”
“今年不求粮产,只将新政推广下去,让农人对吏目改观,不让大户继续把持农庄,再使民间见到新粮优处即可。”
说到这里,诸葛亮停顿了片刻,又道:
“若不与工业化比较,如今擅种地的农人,侍弄出来的农田产量,并不逊色后世多少,就是在工具良种上差了些许,只要没有天灾人祸与盘剥,是能混个半饱,偶尔见些荤腥的,比之过往,也是不错的提升。”
“一听就好麻烦。”
长了张嘴的最大作用,就是不知道要问,而长了腿的作用,就是意识到危险要走,刘琰下意识想要起身离开,手摁住案几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停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的开口:
“那这样的话,除了培养农教授,寻找粮种之外,好像也不用我出场?”
诸葛亮颔首:“也差不多,世族若没有挑拨民意,那吏目自行处理即可,若是有的话……正月始耕,仲春祠祀这两个时节邀人而来,点次迫击炮给他们看,差不多也就够了。”
汉末地广人稀,即便是庄园,一次能见的人也少的可怜,将人聚集起来更是耽误事情,总不能让刘琰一个乡一个乡的走过去,她累不累先不提,荆州这么大,单靠她一个人,何时才能走完?由她维系的修路、刚建的铁坊,以及那么多开荒的民众怎么办?
更何况,总不能所有事情都靠刘琰展示神力解决,那只会让吏目越发的依赖她,等日后所占郡县更多,隔的更远,只能靠吏目自己来的时候,要怎么办?
所以这场硬仗,他们只能,也该由自己打。
“那这可真不错。”
不用自己劳累,刘琰立刻在心底给诸葛亮点了个赞,她更加放松,问起来自己最近的疑惑:
“说起来,我这告示都贴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人送策论上门呢?不会是因为能写它的都是世族,现在要结仇,所以他们不来了吧?”
“有一些,但更多应该是在观望,毕竟这告示太狂妄了些。”
诸葛亮道:“再者,能写出它的人也不多,如今消息传的也没你想的那么快。”
“这倒也是。”
刘琰不得不承认这点,只靠车马,信息传播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要是算上对方过来的时间,那时间更是要翻上一倍才够。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她也能晚些再看那么多佶屈聱牙的策论。
这么想着,她随口问道:
“对了,这几日我怎么没有见赵云?他去哪儿了?”
“战事刚停,如今虽占了襄阳,可荆州各郡都还未降,主公派他去取桂阳郡了。”
“桂阳?”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刘琰眨了眨眼,很快回想起来这段历史,乐了。
“军师,等赵云回来,你一定要跟我说声!”
这么少有的乐子,必须得现场观摩!
“嗯?”
诸葛亮略微皱眉。
说是取桂阳郡,但想要控制住一郡,肯定不是把城打下就够了,至少要留下足够的兵力和合适的人驻守,也就是任命自己人为桂阳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