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完成?
看难度呗。
果然,这句话一出,曹操没有任何表情的面色总算舒缓了不少,可很快,又变得异常激烈。
“我心有不甘。”
“‘天’为何会选刘备成就大业?”
“夏亡于商,周取而代之,诸侯争霸,秦一统天下,王朝更替至今,为何刘氏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延续!”
“此等眷顾,也太过不公了!”
接连好几声质问过后,曹操忽然又恢复了平静。
他叹息道:
“若文和能有幸得见‘天’,还请替我询问,祂……为何如此青睐于他?”
贾诩呼吸一滞。
他就说,果真是送命题啊!
带着曹操,或者说自己也同样想不通的疑问,贾诩出发了。
同样出发的还有刘琰。
没办法,就像贾诩和曹操意识到的那样,粮食仍旧是困扰刘备的一大难题。
而这道难题随着他收拢的人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便暴露的越发明显。
倒不是买不到粮食,而是现在的交通太过拉胯,以至于运粮的损耗太过于惊人。
从江陵到最前线总共三百多里,即便一部分距离可以用水路代替,粮食单独送过去,也需要五日,只用民夫运输,那送一次,就要吃掉十五斤粮,而这还是送过去,他还要回来呢,所以总共要给民夫配三十斤的粮食。
倘若只用民夫运送,那一个民夫最多也就是担两石半的粮,也就是七十斤左右的粮食。
也就是说,最好的情况下,七十斤的粮食,能送到四十斤到前线。
问题是,这是假设最好的情况,实际上根本不会出现。
相反,现实是除了民夫会吃粮,麻雀老鼠也会,不断搬运时也会出现各种损耗,比如掉入河中,米袋破了,还会出现降雨、民夫生病等诸多延误日期的情况,这部分损耗至少能达到10%。
也就是说,真正运气比较好的现实情况下,七十斤粮食能送到三十三斤,运输效率达到惊人的47%了呢!
基本上相当于前线一万人的军队,实际上支出了两万多军队的粮食。
更妙的是,像这种大批量运粮的情况,不止在前线哟。
那些开荒的地区,也是需要人力运粮的!
那这消耗谁承受得起啊!
好吧,刘琰其实是能承受的。
战争显然也被认定为灾祸,刘备几次征战下来,她的收益额度再次得到了提高,再加上其他零散的收入,已经达到每日二百多万,倘若只是维持粮食供应,那完全可以应付。
可惜现实不止粮食,还有其它的支出,尤其是曹军营中的病人并未治愈,而药这个东西吧……
哪怕是现代,看一次小病的费用也很让人肉疼啊。
为了省钱治病,刘琰只能自己主动跑一趟,将运输和路途上的损耗节省出来。
不得不说,这一趟着实挺要命的。
“皇叔,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感叹髀肉复生了。”
襄阳府内,刘琰彻底放飞了自我,她躺在柔软的懒人沙发里,对刘备开口道:
“在江陵安逸惯了,再出来赶路,真是哪哪儿都难受。”
不,我那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刘备对刘琰躺的东倒西歪的模样视而不见。
毕竟他年少时自己也是个随处就坐的人,后来有点身份了,跟随的臣下也都没个正形,简雍更是随处可躺,她这好歹还是‘坐’着呢。
“要是能修条高速公路就好了。”
刘琰还在继续念叨:“可我查了一下,正常路段造价一公里竟然也在一千万,就离谱!”
“修路哪有不贵的?”
刘备一点儿都没有惊奇修路的价格,他道:
“如今一样,之前走的官道,你觉着是土路难走,实际上那土需要专门煮熟,还得再加入石灰、沙土等物,再用滚石反复夯实,才能使其不长半点野草,而真正修路时,要先伐去树木,挖出大半根来,再挖路槽……如此,一里造价也需要几十万钱,若要修的更宽些,那价更甚。”
“怪不得只有大统一王朝能搞这些工程,军师也只是简单的修石门那几十里路。”
刘琰想想这个支出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但不想还不行,毕竟要想富,得先修路啊!
“还是各方面技术和产能跟不上去,没有橡胶,也没有弹簧,车子减震跟狗屎一样,要命,这橡胶只有最南边才能种!”
农耕时代与工业时代的差距初时还没有感觉,等真一点点了解的时候,便发现哪怕一个小点,都是此时难以逾越的鸿沟,刘琰蔫了吧唧的将手中的书放下,觉着她现在适合做点别的事情。
再看下去人就要郁闷死了!
算了,还是先干饭吧。
将这部分内容拍照,标注,记在文档里,等回头打印出来,好给军师和刘备做个参考,刘琰提前给自己下了班,跑后厨让带来的厨子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应该是身体好,运动量更大的缘故,相较于前世,刘琰的饭量几乎大了一倍。
不过这在如今还是不够看,农妇一口气吃三四个馒头外加大量的菜和汤,农夫吃的更多,这饭量最开始吓了刘琰一跳,生怕他们是因为饿的太狠,拼命吃,以至于把胃撑破,救不回来,还给他们减少了饭量,后来才发现,他们就是这个饭量。
出力大,消耗的多,碳水化合物能提供的热量又不够,只能靠量堆,那可不人均大胃王嘛。
在刘琰给自己开小灶的时候,带着曹操书信的贾诩到了襄阳城前。
他很快被刘备麾下的士兵带到府中。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打了这么多年的老对手,对方的秉性,能为,想做什么,不说猜个十分,六七分总是没问题。
细细一想,曹操就意识到,刘备明显不打算继续扩大地盘。
这行为就很费解。
你都有天助了,为何还要偏居一偶,直接打入许昌,禅让称帝?这不更快就能平定天下了!
但刘备偏偏不这么做。
这就让人难猜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了。
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曹操自然也无法想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还是特殊情况下延缓的死期。
所以,过来的贾诩肩上就担了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他得尽量摸清楚刘备和‘天’的意图。
可这等机密,足够关乎自身,乃至天下兴亡,刘备又怎会让他随意探听到?
贾诩已经在心底做好了冒险的准备,脑海中也设想了无数与对方交锋试探的措辞,但他没想到,从进城开始,这些东西就已经随意向他敞开了!
先是一个很是嚣张的词汇。
以天为号,以师长著称,比当年的张角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贾诩还无言反驳,因为伴随着这个称号的,是城内数不尽的奇物。
听到他的身份,那城门口的主将就拿出一个黑匣,对着它就开始说话,而黑匣紧接着也发出了声响,听其话语,竟是洲府中人所说!
前往襄阳洲府内的路上,一队一队的民夫推着车从他面前走过,车斗内满是雪白的稻米,数不清具体能有多少。
经过闾里的时候,贾诩还看到了围起来的红色缎带,有妇人拿着上窄下宽的圆形物什在说话,声音大的相隔几十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让患有疫病的百姓领药。
粗略扫过去,内里的百姓能有上千人之多。
而在红色绸缎外,另有七八个人,穿着将全身裹起来的白衣,背着个古怪的白桶,手中拿一根棍子,这棍和软管相通,手一压,棍前段就喷洒出些刺鼻的水雾。
带路的兵卒还算客气,甚至有问必答,无论是黑匣子,还是能听声音放大的物什,药物,以及这喷洒的水和白桶,他们都愿意解释,或者说,狂热的炫耀。
炫耀他们的天师。
一路上所见的所有奇物,都是天师拿出来的。
那是真正的天上仙人,如今来到凡间,来救他们脱离苦海了!
这狂热让贾诩都有些惊骇。
于吉仅仅是满足人们对于消除疾病的渴求,就已经足够让江东上下不惧孙策威严,主动前去拜会,而刘琰如此海量的神迹,更让无数人深信不疑,哪怕她没有刻意营造自己,甚至还努力避免这方面的影响,依旧难以遏制狂热信众的涌现。
这些狂热的信众还好,麻烦的是已经有人察觉到有机可图,于是将刘琰捧上神的高位,自己充做代行神意的巫觋,胆大到连天子也可以蔑视,理由更是无懈可击。
天子只是老天选择的代行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凡人义子,还得看其德行够不够,哪能比得上刘琰这个老天亲自生出来下凡的神女!
还别说,挺会卡天命bug的。
毕竟天命学说本质还是君权神授,只是没有教皇,是由‘天’这个神为皇帝加冕,现在有了更贴近神,或者说就是神的存在,她肯定高于天子啊!
思想的高地她不占领,那肯定会有人趁机窃取,好在这样的人目前不多,意识到危机,刘琰迅速从身边的女兵中挑人进行巡逻清理,又和刘备、诸葛亮商量过后,进行一定程度的信仰统合,避开权力问题,将重心放在了她来是为了终结战乱,让天下太平,每个人都能吃饱饭上。
这么做,倒是没有继续权力争夺上的动荡,但统一思想都出现了,还是如此贴合大众所期盼的内容,那信的人就更多了,就连刘备身边人也不例外。
贾诩不知背后的事情,但观这些人的态度,他旁观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真相处的两人,岂不是更加危险到了极致?
如此说来,自己或许有机可乘——
看着面前头发胡乱一扎,随意吃着零食看书的年轻女娘,贾诩觉得自己完全是白想了。
‘天师’怎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面对这个三国第一毒士,刘琰心态也着实有些微妙。
“你就是贾诩?”
刘备已经直言相告,要求就是让曹操撤军,休战,甚至连天师的存在也没有隐瞒,随便让他过来询问,大方的让人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但贾诩悲哀的发现,根本没有。
因为以刘备的实力和与天师之间的信任程度来说,他只需要正道而行,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完全不需要担心贾诩使的阴谋诡计。
“正是。”
天师的目光谈不上恶意,却明显带着疏离,贾诩隐隐约约好像猜到了原因,又好像没有,他没有多说,而是问出了曹操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曹丞相想求问天师,为何会选择刘使君呢?”
这已经是第三次被问这个问题了。
“跟天命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刘备这边更有人情味,省事儿而已。”
刘琰耸了耸肩:
“直说吧,招揽就算了,我没有挪窝的打算,就算刘备那天脑抽打算分道扬镳,那也是我自立称帝,而不是寻人辅佐。”
当皇帝的能力嘛,不会的时候觉得好难好难,慢慢开始学之后,发现也就是那么回事,她现在已经能管理好亲卫,有安保力量,那只要表现出继续维持现有制度的态度,自有世族来投,大儒辩经,根本不用担心翻车。
就是百姓倒霉,继续饱受千百年来磨灭不去的剥削而已。
好在,目前来看,这个情况出现的可能性极小,而且有极大可能性是反着走。
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刘琰又想起来曹操。
不可否认,对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刘琰也很喜欢——仅限于史书和演义,属于叶公好龙类型,不能见真人。
现在没有见面,刘琰的好感度依旧不错,这让她多说道:
“曹操也不用太伤心,就算是没有我,历史上他后代也没坐稳皇位,四十六年换了五个皇帝,倒数第二个还当街被人刺死了,现在他们都有机会寿终正寝,你不觉得是件好事儿吗?”
贾诩,贾诩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做自己压根没来过。
这是他能听的东西吗?!
他不仅要听,还得把话复述给曹操。
两三天下来,曹操看起来比之前更老了不少,他沉默着听完贾诩的见闻和刘琰的话,忽然冷笑一声。
“原来刘备是这样的心思!”
世族做大,把持官吏选拔等朝中要务这样明显的事情,显然不止刘备一个人看的明白,清楚度田能够限制世族,另开才能学校选拔人才的更不在少数,排除天师的影响,曹操自然能想明白刘备打算要做什么,也反应过来为何对方要放自己一马。
攘外安内,外部不安,怎么抽出精力理清内部?
而看刘备已经考虑到这里,曹操更是多了几分不甘。
削弱门阀他也在做,如何比不上刘备?这人情味也太——唉!
“罢了,撤兵吧。”
神女意图难测,现实的困境却摆在眼前,曹操已经无法发起像样的征战,强打,就只能是不死不休,而己方几乎没有多少获胜的可能,他又不是疯子,到这种地步,何必再动手呢?
但走之前恶心一把刘备,他却是能做到的。
咽不下去气的曹操把曹仁和曹纯留在了襄阳城,让他们继续看看刘备打算搞什么样的名堂。
此外,世上有位真神女这么大的事情,也该给北边的孙权,南边的刘璋说上一说吧?
还有,既然神女有自立之心,为何不再加一把火呢?
再亲密的兄弟之间都能反目成仇,何况神女与刘备两个相识如此短暂的人!
埋了一堆暗雷,曹操走的就痛快不少,连刘备送还回的士兵也都正常带走,没有再中途反悔,来个偷袭什么的。
声势浩大的南下征战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只剩下一点余波继续荡漾,准备掀起更大的波涛。
东吴,武昌。
曹操令分军队进攻武昌,虽时间较短,却也往前推进了随县,距离武昌不过二百余里,知晓有军来攻的城内顿时慌乱不已,孙权无奈,只能调周瑜前去阻拦。
两军交战,不仅拦住了人,还使对方退了兵!
可惜这等大喜之事,还有美中不足之处,便是周瑜被敌将张辽所伤,只能暂退回武昌养病。
征战正急,前部大督却受了重伤,无法指挥,这事情说起来颇为要命,不过刘备那边战果连连,竟直接占了襄阳城,硬是逼的曹操撤了军。
这对孙权来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不用担心曹操进攻江东,忧的是刘备不是刘表,他可不会固守荆州不出,与这样的邻居相伴,犹如猛虎卧于榻侧,迟早要吞噬于他,这怎能安眠?
忧心忡忡之际,曹操又送上来一份炸弹。
若非此信是曹操所写,孙权都以为这是哪个疯子说的胡言乱语了!
什么天师神女?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曹操不至于在此事上骗他。
可倘若此事属实……那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应对的事了,孙权只能招来信任的鲁肃,一同去见周瑜,再商量此事。
正好,周瑜受伤,孙权带人前去探望也不算奇怪。
彼时周瑜正躺在床榻上休息,听孙权忽然来访,连忙用右臂支撑着自己要起来,却不想对方来得更快些。
“公瑾不必如此多礼!”
孙权上前扶住周瑜:“你身有重伤,当躺下好好休养才是。”
他环顾四周,见没有童仆在此,颇为疑惑:“怎么没人在此服侍?”
“让至尊担忧了。”
周瑜道:“我觉童仆久居室内,气息浑浊,难以安眠,便让他们出去了。”
孙权看着宽敞的屋内,以及敞开的窗户,怎么都难以相信周瑜说的有童仆在,会觉着气息浑浊。
鲁肃也意识到了不对,他询问道:“公瑾伤势可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隐约有些做痛罢了。”
周瑜却不愿多说,他反问道:“至尊面有忧色,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曹操送来一信,言刘备身边有神女相助,极为不凡。”
孙权微微皱眉,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信拿出来,道:“若真是如他所言,我等危矣!”
“喔?”
周瑜这几日难以安眠,与其说是受伤所致,倒不如说是作战时,总觉着配合的刘备打的极为古怪,似有潜藏的危险。
此刻看信,果真证实了这几日所想。
周瑜面色凝重起来。
军中之人往往都有几分迷信,大多是因为作战不得不信有天时,毕竟大雾大风下雨都有可能影响战役的成败,而这些天气出现又极为捉摸不定,很看天意。
除此之外,还有些运气之说,比如某人甲胄齐备,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流矢所伤,一命呜呼,又有人率兵去攻,敌方正好出了岔子,极为巧合碰到对方逃跑的主将等等。
对于这些,周瑜也不可避免的会信一些,但无论是迷信天时还是运气,这些东西都是虚无缥缈,并无真实存在的,何曾如今日这般,硬生生出一个神女来?
这样一位真神,怕是天下都随她意志而行了!
“此事重大,总要亲眼所见才好。”
周瑜略微沉吟,道:
“我听军中传闻,刘备请了名医华佗诊治疫病,如今我伤病久治不愈,不如去寻其看诊,顺带再议一议南郡之事。”
话说的好听,可在场众人都清楚,南郡必定要落到刘备手中,根本夺不过来了。
而受了伤,当以卧床休息为宜,如今却不得不为了江东再舟车劳顿,休息不好、行走不便与疼痛都是小事儿,若是出现伤势加重,那才要命!
可若不是受伤不便离开,还有什么理由多留在刘备处呢?
孙权沉默好一会儿,长叹一声,答应道:
“此番辛苦公瑾。”
“砰——轰!”
曹操撤军之后,刘备便正常放开城门,允许百姓进出,而刘琰在远离城外的位置,重新寻了一块试验基地,继续她的炮弹‘研究’。
或许是因为炮弹的制造难度较高,而且特别特别费钱,还不易隐藏的缘故,所以早期炮弹构造的图纸,细节,以及相关方面的书籍都很容易寻找,甚至可以说是手把手教人怎么造加农炮,唯一的缺点嘛——
非常烧钱。
非常非常非常的烧钱。
别的不说,炮筒炮身价格就够让人肉疼了,复杂的炮。弹制作不仅费时费力,还要发射出去试验,一炮下去,几百几千就没了,更不要说还有相配套的工具,那更是花钱如流水,简直像是养了个貔貅。
至于到底花了多少钱……别问,她不想说。
好在效果还是很喜人的,如今的152m口径炮已经能够做到四公里的精准度。
有它在手,如果曹操孙权刘璋张鲁准备再来一次诸侯联盟,又或者是周围的邻居异动,那刘琰不介意再辛苦一点,带着炮兵队来场单刀突袭,直接去他们的都城放烟花。
可惜曹操走的太早,不然,肯定要请他欣赏一下这幕,省得现在三四天她就收到一封挑拨离间的信。
撤军路上事那么多,他是怎么这么闲的?
想不通,刘琰也懒得想,她将耳塞一摘,准备喝点饮料放松下呢,转身忽然看到原本在江陵的诸葛亮就在身后不远处。
“军师!”
刘琰有些惊讶,她上前两步:“你怎么回来了?”
“战事已停,江陵诸事已定。”
诸葛亮收回自己的目光,笑着道:“是该与你商议接下来要如何走了。”
“咦?”
三个人在凉亭里坐下。
视野开阔,侍卫远离十米开外,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他们的声音,着实是个谈些私密话题的好地方。
“其实设想只是草创,尚不完善,只是现状不能再拖下去,便只能过来与你们商议。”
诸葛亮眼中少有的出现了几分忐忑。
这与夺取天下不同,那至少还有无数前人走过的路可以参考,而如今是几乎零基础设计一套适应如今情况的政体,忐忑都已经是轻的了,换其他人来,恐怕已经彻底懵掉了。
一个全新的政体,说起来不易,诸葛亮思索着从何处起头,他看过刘备,又看向刘琰,最后选择成她更能理解的表述方式。
他郑重开口:
“毕竟,国家性质决定了既得利益是那些群体,他们捍卫国家的同时,也会瓜分国民生产的财富,如果不在国家确立之前调整,那最后不过是光武旧事。”
迅速明白诸葛亮意思的刘备神色一凝。
国家性质……这改的都不止是世族,而是连功臣也要动了!
这改的是不是太大了些?
刘琰沉默。
很好,明明每个字她都听懂了,但为什么合在一起,她又开始犯懵了呢?
还有这些现代词汇……为什么丞相你比我还像个现代人?!
花了点时间想明白这几句话的深意,刘琰倒吸一口冷气,她伸手指向诸葛亮。
“呔!你是何方妖孽,快点从军师身体里出去!”
调整这几样,你还不如直接说要走社会主义呢!
“曦玉。”
严肃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差点出言劝诸葛亮小心王莽旧事刘备看向刘琰,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无意。
但这的确缓解了自己心中的紧张。
他提醒道:
“严肃些,这是在商议大事。”
“奥。”
刘琰口上答应,面上却看不出一点严肃,既然诸葛亮都这么说了,她索性问的更明白些:
“那军师你打算怎么调整?不是大地主,难道是小地主?但小地主也够不到工业化的边缘啊?总不会是人民民主当政吧?不对,军师你有没有打算推进工业化?”
很好,能问出来这些,肯定是听懂他所说的了。
刘琰的确太过年轻,但后世毫不隐瞒的教育,以及海量可以获取的信息,漫长的历史,将她的眼界拔高到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地步。
的确不接地气,但足够高屋建瓴,交流起来,并不费力。
“你说的这些都太远了。”
诸葛亮摇了摇头:“依我所想,我们这一代,或许接下来一二百年,都只是一个过渡,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做到自产蒸汽机并盈利就很不错了。”
“喔?”
这么说,刘备就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你是说,如汉代秦的郡国并行?”
“有些类似,但更加复杂。”
诸葛亮详细的解释道:
“众人都认可的秩序,并非依靠武力,还有生产力与思想共同作用的结果,倘若全依靠武力,那不过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各势力互相征伐的南北朝与唐末藩镇,想重新定创建稳定的秩序,至少要有相应的社会思潮、生产力关系以及新兴的利益集体。”
“而想要更改这三者,绝非一句话那么简单,只能破一半,守一半,倘若太过激进,便会如秦行郡县般过早夭亡。”
说到这里,诸葛亮停顿片刻,等另外两人,尤其是刘琰跟上自己的思路,而后,他举起来实例:
“就如曦玉你说的,在后世,人民当家作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在如今,你觉着能有几人听得懂呢?”
“这不就是缺了启蒙运动嘛!”
诸葛亮这么一说,刘琰瞬间想起来自己所学的内容。
说起来,这方面课本上也不是没有学过,近现代史也讲过新青年和五四运动,可很奇怪,相较于被牢记的生产力,社会思想变化则迅速被她忽视,乃至忘却。
或许是因为思想不像实物一样,存在于现实当中?
“我承认社会思想很重要。”
诸葛亮反复强调这点,甚至拿它举例,但刘琰还是觉着模模糊糊的,她揉了揉脸:
“但是,它……能举个更详细的例子吗?”
人心难测,人心难想,刘琰头疼不足为奇。
“说起来复杂,简略些说,大抵就是有所思,方有所行。”
诸葛亮解释道:
“曦玉你也知晓,之前发纸与各官吏使用,纸张被贪墨之事,细查起来,江陵本地官吏大多都参与了此事,而新野相随而来的胥吏,只有偶尔几个有此行径,数额也小,其实两者监管没什么不同,只是前者深受如今风气影响,习惯损公肥私,觉得极为正当,而后者认同不该贪墨官财,便呈现出截然相反的行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刘琰皱紧眉头:“感觉有点可怕,我根本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就已经付诸行动了。”
就像是自己有这么大的金手指,明明已经可以当皇帝,或者做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神,甚至发疯做第四天灾——但她都没有,而是安安静静,甚至可以说有点憋屈当个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天师。
这和懒,想躺平当咸鱼可扯不上多少关系,她翻书翻的还是辛苦的,勉强算是为了现代城市吧,但就算是建城,也还想着不要给这个世界造成太大的动荡。
这样的想法,来源于她再游戏人间,也觉着生命珍贵的潜意识,尤其是在她清楚自己权力的来源是系统,不必向百姓负责,甚至她完全可以将百姓视作牛羊,不断的‘刷新’,再一手造灾,一手拯救,扩大系统的奖励……
但她没有,她坚定的觉着人不该这么做。
而这些思维,是谁给她的呢?
“若不这么潜移暗化,犹如自然,如何让人觉得它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为之?”
其实这样的解释,还是有些简略,毕竟人心是件很捉摸不透的事情,习惯,环境,利益等诸多变化,都会带来很大的影响,但这些细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刘备也就不再顺着继续往下捋,而是将话题引了回去:
“孔明,你说的过渡,具体又如何呢?”
“不提百年动荡,哪怕后世立了国,为追上西方所掌握的技术,也被人剥削了三四十年之久,八亿件衬衫才能换一架飞机,而如今轻易的至于面前,唾手可得,这样的机遇,若是放弃,我就是千古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