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青寻?她也不算常来,差不多在我这里学成了。”这是嫦娥的声音。
另一个说话的是月昙,“这样么,我还以为她经常会来呢。”
时青寻敲门。
两人正在聊天,竟是都未察觉她到了门口,此刻殿内安静了一会儿,重新传出嫦娥的声音,“进。”
没说什么“你们在聊什么呢”的客套话,时青寻直奔主题:“最近炼了什么新丹药,叫我试试。”
“先前孙悟空来过,我又改良了起死回生丹,你若想学,待会儿教你。”嫦娥的表现也很自然,从桌案上拿了几瓶丹药,递给她,“其余的没有,近来我在教月昙炼丹。”
月昙的身子一僵,面色有些不自在起来。
“行啊。”见嫦娥还在指导月昙炼丹药,时青寻排队坐等。
只是之后的气氛无端变得尴尬起来,嫦娥本就少话,曾经的小辣椒月昙竟然也不说话。
时青寻又开始沉思复盘先前的梦境,她也没有说话。
——她希望小时候的自己,没那么早和敖丙透露那个神仙是哪吒的事。
不知怎得,总觉得,在梦里,每当敖丙提起当日到访的神仙,语气都有点怪怪的。
忌惮,提防,还有种惧怕着什么的感觉。
小时青寻阅历有限,她作为旁观者才看得更清楚。她心里叹息一声,正巧月昙炼丹结束,轮到嫦娥教她了。
月昙连忙离开,一句话都没多说。
时青寻心觉怪异,不由多看了月昙一眼。
那一眼正与月昙撞上,只见月昙眼中含着深深的不自在,看得她一愣。
之后的一炉丹药她炼得略微心不在焉,好在早和嫦娥磨合了不少默契,最后成品还不错。
“你这炉丹药,应该也能见鬼。”嫦娥犀利评价。
时青寻:……
“对了。”时青寻问道,“乌鸡国国王的事后续怎么样了,孙悟空又来找你了?”
“嗯,国王又想要能见鬼的了,孙悟空也算耐心,竟还会去看他,还替他再次上了天庭。”嫦娥回答着。
时青寻心想,那可不,也不看那是谁。
天上地下第一好的猴哥。
“为什么又想见鬼了?”
嫦娥回想了一会儿孙悟空说的话,“大抵是治国无方,还是有先祖辅佐更好。”
“……”不愧是你,乌鸡国国王。
“你这炉丹药我征用了,届时等孙悟空再来,正好给他。”嫦娥这就要去装瓶,忽然又一顿,反应过来,“你不就常去找孙悟空么,届时你带给他吧。”
“可以啊。”时青寻应道,准备告辞。
出了门,时青寻却发现月昙还等在外面,看上去正在发呆。
一连喊了她好几声,都不带应人,直到最后提高了音量,月昙才一副刚刚清醒的样子。
“你出来了啊……”月昙嚅嗫着。
“嗯。”时青寻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有事和我说?你最近修行的怎么样。”
“挺好的。”月昙跟随着时青寻的脚步,她语气轻轻的,看上去在斟酌字句,“嫦娥仙子毕竟在天宫久矣,我受益匪浅,无论是从她指点的功法上,还是处世态度上……”
时青寻步履微顿。
只听见月昙继续道:“在嫦娥身上,我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或许,我也不必一直拘泥于情爱……近来,我每日都忙着与嫦娥仙子一同炼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奎木狼了。”
时青寻一时没能接话,这种恋爱问题她懂得实在不多。
月昙见状,只能自嘲笑笑,“是吧,很可笑的,我晓得奎木狼正在兜率宫受罚,初回天庭之时,我有想过,若有朝一日有机会……是不是能够再续前缘。”
“挺好的。”时青寻说话了,“这是好事——我指你渐渐想开了。”
失恋嘛,虽然自己没失过,但也不是没见同学同事失过。
她偶尔会去作陪,小时候喝可乐,长大了喝酒,碰几次杯,就都过去了。
她答得这样干脆。
月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青寻,你有想过,和某个人共度余生吗?”
这下,时青寻微微一怔。
“干嘛问这个。”她道,难得不再干脆,踟蹰一瞬,才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或许,会吧。”
这下月昙久久凝注她,才道:“……我还以为,你是灭情绝爱的那种人。”
“怎么说?”时青寻一噎。
“毕竟你一直和嫦娥仙子关系很好,嫦娥仙子直言对男女之情毫无想法……”直言回答着时青寻,月昙说着说着又顿了顿,略有一丝慌乱地找补,“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我、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时青寻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肩。
月昙没再说话了。
“每个人,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想法吧。”时青寻道,“例如,你先前还会想着与奎木狼相伴一生,如今却不想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想,也可能再也不想了,这都没什么。”
“这都没什么。”看着月昙那双漂亮的杏眸,时青寻重复了一遍,“每个人,都可以有每个人的想法。想,或者不想,想过何种人生,由你自己决定。”
别去在意别人如何想自己。
因为别人始终是别人,做好自己就够了。
月昙眨了眨眼,渐渐地,她眼神中慌乱与迷茫褪去,变得沉静下来。
沉静之后是良久的沉默,好一会儿,月昙才再次开口:“时青寻……”
“嗯?”
“我和嫦娥关系日益走近,你、你生气了吗?”
原来月昙一直表现出不自在,是因为这个事啊。
时青寻恍然大悟。
“我要生什么气?”但她有点无奈到好笑,搞不懂月昙在想什么。
“就、就是——”月昙又开始嚅嗫了,“你和嫦娥仙子是好姐妹,关系那么好,我突然这样横插一脚……”
“但是你有自己结交朋友的权利。”时青寻道,“嫦娥也有,我也有,这又没什么。”
“但是……”月昙还是有点纠结,“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大好,像是…抢了你的朋友。”
时青寻托嫦娥的关系将她留在广寒宫,给了她重新成仙的机会,她却背着时青寻和嫦娥往来。
月昙如此觉得。
——没能和时青寻做成朋友,还把时青寻原本的朋友抢了。
“哎呀。”时青寻真没想到她会这样想,“你和嫦娥都在广寒宫,虽说她不常出寝殿,你住在月桂园,但怎么也算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吧?我本来还担心你们无法相处融洽,如此看来,不是皆大欢喜么。”
时青寻原本真有这种忧虑。
那样的话,她反而才很发愁,说明这件事没处理好,弄得两边都不愉快。
“可是……”月昙还想说出点什么。
——可是现在这样就很好啊,月昙和嫦娥看上去相处挺好的,月昙应该不会再觉得待在冷清的广寒宫很无聊,嫦娥也有了新玩伴,夜里炼丹的时候不至于太寂寞。
要是嫦娥本身排斥月昙的话,以她那样的性子,绝不会主动的。
于是时青寻开了个玩笑,笑她,“你以为是谈恋爱啊,三个人太拥挤?”
“……”月昙的“可是”说不出来了。
被时青寻这样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自己的难题,月昙最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忽然又道:“感觉,若是你往后有了能够相守的人,或许也是如此随性的态度。”
时青寻一时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随口道:“我也叫随性么,随口怼到你哑口无言的那种?”
“不一样。”月昙渐渐正色起来,“你只是看上去不喜欢吃亏,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但实际上,很多时候,许多小事你都不在意,无论是你自己的,抑或是对方的事。”
时青寻略有些错愕。
资深恋爱学家·月昙在线分析中,她看着时青寻,轻笑揶揄,“指不定你同别人在一起,别人还会因为你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生气呢。”
时青寻:???
是说她给人一种无所什么谓的感觉嘛。
月昙又想了想,“……其实,三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时青寻:???
“你想什么呢。”许是时青寻那种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太明显,月昙一下明白过来她想茬了,连忙解释着,“我是说,我们三个人一起当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言罢,月昙看向时青寻,她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一丝期盼。
时青寻看了出来,微微一顿。
“我们如今能这样聊天。”时青寻勾起笑,“不就是好朋友了吗?”
她看懂了,月昙心底仍想和她做朋友。
——事到如今,她也早是这种想法。
月昙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彼此告别后,时青寻径直出了广寒宫,不过才走几步,忽然听见玉兔喊她。
“时青寻!”
时青寻只得又顿了脚步,仰头看去,玉兔是从外头走来的。
“你去哪儿玩了?”时青寻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眼眶微红,大惊,“你被谁欺负了?”
“你胡说什么,小爷才不会被欺负。”玉兔哼了一声,“是被气的。”
“谁气你了。”时青寻一噎,笑了起来。
谁知笑也惹他了,一时间兔子少年眼尾殷红一片,看上去怪可怜的,但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中气十足,“你还笑呢!”
“干嘛。”
“……我才从凡间回来。”听出时青寻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玉兔又将声音放弱了。
“然后呢?”时青寻又问道。
玉兔回答着:“我和大肥猪吵架了。”
原是很久没见猪八戒了,那次号山之行,时青寻和哪吒回来了天庭,他还一直在凡间陪着猪八戒玩。
本来还好好的,有时玉兔也会单独行动,回福陵山躺躺,或者去其他有趣的地方玩玩,谁知某日,和猪八戒唠嗑唠着,忽然话题又回到了当日号山的事上。
“大肥猪说,当日在号山,他在后头也听见我来救你的动静了。他说我是不自量力,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儿,那红孩儿天杀的厉害,我竟也直愣愣扑上去。”
时青寻:“呃……”
她在飞速思考要怎么回答,要比较委婉的那种,毕竟玉兔是绝对出于好心。
怎知她这一刻迟疑,玉兔气性更大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自不量力?”他睁大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受。
“没有没有。”时青寻连忙摇头,“你是好心,毕竟我信都传来广寒宫了,我们是朋友,你来帮我我很开心。”
玉兔抿了抿唇。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凡事还是要量力而行。”想了想,时青寻还是坦然道,“你为我以身涉险,除了刚开始因为朋友来帮我的开心,我更多是担心你,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嫦娥交代啊。”
“为何要和姐姐交代?”
时青寻微愣,下意识道:“因为她是你姐姐啊。”
“我们两个做朋友,和我姐姐有何干系?”玉兔轻皱眉头,突然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一直都把我当小弟弟看?”
“……”如果说更把他当妹妹看,他会不会更生气。
“时青寻。”玉兔一瞬间心情极为复杂,他忽然又道,“若当时去救你的是哪吒太子,你是不是就不会担心,而是纯粹的惊喜了?”
玉兔真正和猪八戒争执起来的原因,不是猪八戒说他不自量力。
而是,猪八戒说后头哪吒也来了,哪吒太子英武不凡,他来搭救他们还差不多,兔子就别凑热闹了。
倏然间被人放在一起和哪吒作比。
若是从前,他肯定会说他哪里能比哪吒那个煞神,人家是天生神力所向披靡,自己不过是个兔子仙,有什么好比的。
可是,这次是他和哪吒一起去救时青寻。
他输给哪吒了。
不知为何,只要这样想了,心情就变得失落起来。
玉兔看着时青寻,想要一个答案。
可时青寻不清楚他的心路历程,她觉得有些莫名,“我当然……”
“青寻。”蓦地,不远处有人在喊她,“你们在聊什么?”
广寒宫僻静,少年的音色却要更冷些,如深冬的雪。
时青寻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转过头去。
是哪吒。
“你怎么来了?”
“瑶池未寻到你,想着来广寒宫看看。”
“哦,我来找嫦娥玩。”时青寻点头,“有事找我?”
“无事,只是想有些时候没见你了……”说这话时,苍白如雪的少年,颊边恍若有一丝绯红,他顿了顿才道,“想来找你。”
时青寻掩在袖下的手指微颤,又佯装并未发觉,只轻笑着,“不是昨日才见过嘛?也没有好久。”
“昨日是昨日。”
她的心跳声蓦地变快了。
“要不要去凡间看看?”这下是哪吒佯装没有看见她悄然红了的耳尖,只轻声道。
“看猴哥他们吗?”她问道。
哪吒颔首:“嗯。”
玉兔就在旁边看着,他没有说话,有些愣愣的。
“可以呀。”和敖烈的事解决后,时青寻心里没了负担,很快答应下来,为了掩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她重新转过头看玉兔,诚挚邀请他,“玉兔,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玩。”
“……我才不去。”他还在和猪八戒闹别扭呢。
而且不知为何,玉兔此刻有些心里失落。
——他一点都不想再看见时青寻和哪吒二人。
“行吧。”时青寻不强求别人,想了想,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八戒说话有点没分寸了,我下凡去会和他说说,叫他别再这样说了。”
猪猪讲起话来时常直言无忌,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他总是不太长记性,猴哥也好,兔子也罢,听他们说过好几次了。
“不。”玉兔忽然别扭起来,“你根本没明白我意思。”
“啊?”
“……”
“罢了,我走了。”闹起别扭来的兔子少年,采取了别扭到底的措施,他直接一扭头,“你们去玩吧,下回再见。”
走之前,还晓得一点基本的礼数——至少是对官职高他一大截的哪吒。
玉兔向哪吒道:“三太子,小仙先告辞了。”
白衣少年望着这个也穿着白绒绒白衣裳的小兔子,淡淡地勾起唇,“真不一起?”
“……不了不了。”玉兔感到惊悚。
“等等。”时青寻忽然又喊住了玉兔。
玉兔顿住脚步。
“方才你问我的问题,我还没回答你呢。”
心知那个问题的主人公哪吒,他正站在身后,可时青寻思忖着,还是将那个答案说了出来,“哪怕当时是哪吒来找我,我也不可能只坐等着他来救。”
颤了颤眼皮,她继续道:“……我也会担心他的。”
而且,或许会比担心玉兔更甚。
那个明明灵力强大无比,甚至被世人施加着“杀神降世,命犯杀戒”枷锁的少年神明,他在她内心深处,却常常是脆弱易碎的。
会担心他,会关切他,会心念着他。
每当他受了伤,身上沾染了血迹,压抑在恐惧与迷惑之下的,她无法忽略的情绪——是深深的心疼。
在她身后,哪吒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抬眸,目色深深地望向她。
剩下时青寻和哪吒对望。
几句自我感觉几乎是告白的话说完,时青寻的脸不免开始发烫,她像掩饰般眨了眨眼,又垂下眸子,僵在原地,没有往前走。
哪吒朝她靠近了一步。
“方才你们在聊什么?”这个少年的语气,至少表面听起来是平淡的。
时青寻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她觉得方才自己和玉兔的对话,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
于是去往凡间的路上,她当作例行云间对话说给哪吒听。
哪吒没有用风火轮,他喜欢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抑或是与她并肩而行,极少会飞得比她快。
他不愿一眨眼,一回头,身后的人便消失不见。
此刻,他便是稍稍落后时青寻一步的。
听她娓娓道来,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白衣少年的脸色一点点缓和下来。
听到她又一次说起最后她对玉兔说的那句“会担心哪吒”,少年的神色如冰雪消融,他轻轻眨了眨眼,有一阵沉默。
把方才和玉兔聊的事说完,时青寻也短暂沉默下来。
忽地,她又听见哪吒询问:“担心……是多少份量的担心?”
一瞬间,似福至心灵,时青寻想起之前与哪吒说的“担心便是关心”。
那关心又意味着什么呢?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起了涟漪,她也不知是否再次脸红起来,好在哪吒是站在她身后,应该看不出来。
难得是踟蹰几分,有些支吾,她看着前方不断飘荡的云雾,“是、是啊,很担心。”
“先前我去灵山的时候。”她说道,“我见过了金吒太子,他说你情绪不好,灵力不稳,至少要修养一个多月。彼时突然在号山见到你,我还很意外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彼时,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之后无法忽视的是心头的欣喜,如玉兔所言,哪吒的突然出现,是真的会带给她惊喜的。
“然后也有点担心,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该不会是强行突破了什么…呃,封印?”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为所爱之人,强行突破封印、禁制,然后把自己搞得一身伤,成为后面剧情的伏笔。
哪吒:……
时青寻恍惚听到了一声不自在的轻咳,回过头去,却见哪吒神态自若,她迟疑道:“你恢复这么快,不会真有什么影响吧?”
“……没有。”哪吒简单道,怕她不信,直视着她的眼睛。
哪吒那双眼睛,实则长得非常漂亮。
微微上挑的凤眸,像微弯的花瓣,纤长的睫毛,从某些角度看甚至像自带眼线,有几分犀利,但更多的是因为整体明艳却脆弱无害的面庞而带来的破碎感。
乌黑,如黑色的玛瑙,又像幽深不见底的潭水,稍有不慎,会将人吸进他眼底的漩涡,溺进他眼中倒映的风景。
看着看着,反而是时青寻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她错开了他的眸。
为什么最近心跳的总是这么快,她心想。
哪吒也顺势避开着她的目光。
心里算不上什么松口气,只是有些懊恼,明明与自己说了不再骗她,面对她的追问,心里却总是惶恐,怕被她看出什么来。
金吒并不知什么千年前的事,这他清楚,是故并不忧心时青寻能从金吒哪里得知更多。
可当日在灵山,他亦是恍惚间察觉了她的气息的。
因此,并未完全休养好,便急急下山,路遇观音大士,才得以很快在号山找到了她。
若说有影响……
当然是会有一些的,他无魂无魄,真身却为莲花,灵力不稳,真身便也会有些不稳,容易受到伤害——但一般而言,无人能伤他。
如此想着,哪吒又渐渐平静下来。
云中就这样有了片刻寂静,两人谁也没说话,不久之后,凡间到了,循着号山往西走,很快便能找到取经人。
“猴哥!”
时青寻一眼看到打头的孙悟空,连忙兴冲冲和他打招呼。
取经团都抬头看她和哪吒,他们神色各异着,这又令时青寻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弱了些,“阿烈,八戒,小沙,还有唐长老,你们好啊……”
余光往更远发散,她还望见了一条极宽的河。
很像曾经到过的流沙河,都很宽,饶是站在天上,也觉得很长很长,几乎望不到头。
取经团这是到哪里了?算不上路痴的时青寻都有点蒙了,好像重返旧路啊。
孙悟空眼睛骨碌一转,看见了哪吒,但首先还是和时青寻打招呼:“青寻小妹,快,快下来~”
“前头是不是有个庄子?”待她落定,孙悟空笑嘻嘻问她。
时青寻点了点头,“对,我看见好像有一个。”
就在超宽的河前面,马上就要经过了。
“听见没?”孙悟空头朝后,对叫嚷着饿了的八戒道,“猪呆子,瘦不下二两肉,别嚷了,马上就有斋饭吃了。”
此言一出,别说猪八戒了,唐僧也精神起来。
想来他们前路走了不少荒山野岭,好容易寻到人烟。
时青寻拉着哪吒走近了些,挨个和取经团又打了一遍招呼,都这么熟了,不必太客套,她顺着他们加快的脚步往前走,途中她不时和孙悟空说着话。
不一会儿,便见炊烟起,转过一道弯,便见柴扉虚掩,竹篱笆围出一户户人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此时正是夕阳时,故有柴火气,隐隐还能听到不远处一阵空灵的鼓钹之声。
哪吒微皱起眉。
时青寻察觉到他的神态变化,询问他怎么了。
“有人在做法事,听这鼓钹之声,像是行超度之举。”哪吒道。
唐僧听哪吒如此说,也连忙侧耳倾听,顿了顿,“还真如三太子所言。”
只是凡人多生老病死,取经团倒多是妖魔鬼怪化身,对这俗世的生离死别看得很淡,议论两句便也没声了。
唐僧却不觉得这事轻描淡写便揭过,他本是人,又是高僧,又有助人为乐之心,立刻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孙悟空宠师父,耳朵动了动,便为他指了路:“师父,前头再拐两个弯,路口处便是了。”
师徒默契,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时青寻和哪吒一直是吃瓜大队,自然无所谓,跟着队伍走就好了。
除此外,时青寻也在回忆着剧情,但单看风景是看不出来的,还得见到任务关键人物才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
盛夏天,天色晚得很慢,只是进了这座陈家庄,见过了今日要借宿的人家,时青寻还是有点摸不着头绪。
直到唐僧开门见山,与这户人家交谈起来。
“请问这位施主,您家中适才是做了场什么斋事么?”
取经团来得不巧,才进门,斋事就快做完了。听闻唐僧如此问,从领他们进来起便慈眉善目,端是和善的主人家红了眼眶。
“这是如何了?”孙悟空也问道。
“高僧,我家办得是场预修亡斋。”
“预修?”猪八戒挠了挠头,许是觉得荒唐,没忍住笑了起来,“只听过人办什么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的,哪里听过预修亡斋的?我见你家中也无甚死气,不曾死过人,做甚亡斋?”
孙悟空因猪八戒这不合时宜的大笑,瞪了他一眼。
恰是有阵风来,吹开外厅与里堂隔断的帷幔,众人不由看去,眼见着其间赫然立着两个牌位。
盛夏的风燥热,偶有凉意,但绝不至于令人打寒噤,可这陈家的主人却忍不住抖了抖。
“长老们,莫问了,这本不关你们的事,说来也徒惹我伤心。”岂止伤心二字能言说,他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吃过斋,歇一日,明日便趁着天明离开吧。”
害,触发npc对话都是这样的,得有个前摇,拉扯几段才能得知后续任务。
时青寻想快一点进入主题,刚想开口介绍一下神奇的取经团各角色,怎料八戒比她还急。
“你这老人家要说不说的,惹人笑话,你莫不是在咒谁家里人,才办这么一场斋……”
猴哥听不下去了,一个暴栗下去,呵道:“八戒!”
呵完之后,猴哥自己上前去自我介绍,安抚起主人家了。
唐僧也厉色教训起猪八戒,猪八戒才暂时老实了。
那主人家感觉被戳了心窝子,但见猴哥虽然长得凶,语气却真心实意的,最终一一道来。
原来这陈家庄前方一条大河名叫“通天河”,河中有一灵感大王,年年庇护此庄风调雨顺,可却要庄民付出代价,每年献祭一双童男童女,不然便降下灾祸来。
今年正轮到这主人家,明日便是献祭之日,他家要将女儿“一秤金”和侄子“陈关保”献出去,所以预修了亡斋,为孩子们送行。
时青寻:!
想起来了,海印池里那波吃她莲子的锦鲤,其中还有灵感大王。
她忽然回想起前次喂食锦鲤的时候,有只很喜欢吃她莲子的小锦鲤不见了——该不会就是灵感大王吧。
“叫别处孩子不行?”孙悟空问了一句。
“那如何能行?别处的孩子也是爹娘心头肉。”陈家公哭丧着脸,连连摇头,“况且那大王了不得本事,时常来庄子里走动,哪户生了什么儿女,他都晓得,只能是亲生的。”
看样子这陈公倒真是端正之人,孙悟空若有所思。
孙悟空又问了问妖怪相貌,但陈公答不出来,只说那妖怪来时不见其形,只闻得一阵香风。
“俺老孙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猴哥见这陈公越说越哭得肝肠寸断,故意夸张地表示出轻轻松松的样子,“快快将泪拭干,将两小儿抱出来给俺老孙瞧瞧,此事简单,莫要哭了。”
见孙悟空这副胸有成足的模样,陈公连忙叫人将孩子抱上来。
下一刻,孙悟空便变作了小孩陈关保的样子,惊掉陈公下巴。
“你看我如此,像不像你家小孩?”
“像!像极了!”
“那便成了,明日我替这孩儿献祭,留你家后代便是。”
陈公又落下泪来,连忙朝唐僧跪去,一边跪一边感动道:“圣僧慈悲,我愿送白银千两,做您此去西天的盘缠。”
猴哥迈着小短腿也朝陈公走去。
好萌的样子,时青寻在一边看着,好想抱抱,她才伸出手,遭到奶猴一个明显驱赶的眼神,仿佛在说“一边玩儿去”。
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