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兔子仙少年的肩膀让他抓紧下凡,她也腾起云犹自走了。
虽然对这偌大的、被分为四海四洲的凡间地图不甚了解,但家总归找得到,时青寻飞了三天三夜,在诞生自己的池潭边落地。
“龙龙?”她轻轻呼唤了一声。
下一刻,如银河璀璨的光华乍现,一条通体银白的小龙从潭中钻出。区别于真龙,小龙的头顶只有两个极小的,似乎不曾长开的角。
所以时青寻才说龙龙是蛟龙,并非真的龙。
溅起的潭水又如瀑泄下,波光粼粼的水幕中走出一锦袍白发的少年,他有着一双极为淡彻的眸,像是水蓝色的异域宝石。
见到时青寻,宝石般的瞳仁闪过亮色,他激动道:“小寻,你终于回来了。”
“天庭生活如何?可觉适应?”他询问道。
俗话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时青寻在天上待了三年,那么人间…就是好多好多年。
但她环顾四周,发觉杳无人烟的地方就是变化不会太大,除了潭边的树长高了些,潭水依旧清澈见底,一切还如旧时,静谧而茂盛。
“还挺好的。”秉持报喜不报忧的原则,她点头,“天上的神仙都很照顾我,只是平日事忙,才寻到机会回来……我走了有多少年了?”
“我亦不大记得了,百余年总有吧。”
时间不是很对得上的样子。
时青寻若有所思,倒是龙龙解释了起来:“天地时隙不同,常说天一日地一年,也是看有心者如何界定,硬要算是算不来的。”
意思这传说并非十分准确,只是两界时间流速不同而已,具体怎么换算谁都难说。
想了想,时青寻觉得也是,人间封建王朝总共不过几千余年,也不能她天上待个几年就到现代社会了吧。
“好。”既然算不清,她也不多纠结了。
纯然的少年龙眉眼弯起,与她说起这些年来周遭的变化,复又提起了自己那位寻来的同族兄长。
“对了,你那位兄长呢?他在潭中?”时青寻也想见见。
龙龙摇头,“他也是天庭当值的神仙,事务诸多,与我说了些早日恢复的要则便离开了。”
“……”龙龙的兄长也是神仙?她一怔,“所以你是……?”
“兄长言之,我乃西海龙王敖闰第三子,名唤敖烈,玉龙三太子是也。”
时青寻:……?
“我了个…你,真的?”差点国粹,及时忍住。
风拂起少年的白发,他的眸色清澄而晶莹,额角盈蓝色的鳞纹像水波一样。
时青寻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突起,没有龙角。
……真的是小白龙啊???
他眨眼,点了点头,“应当是真的,兄长说,我失忆前受过伤,所以龙角隐退了。但只要按照龙族功法好好修行,假以时日便能恢复。”
“那受的伤,如今恢复了吗?”时青寻问道。
少年笑了笑,“在你诞生之前便恢复了。不然那会儿你见我,就该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时青寻这才松了口气,仍觉有些古怪,复又问:“你那位兄长……不会叫敖丙吧?”
“小寻,你竟认得兄长?”他有些讶异。
“……”
好好好,就说这个西游世界也不大吧,随便认识一个龙都是主角。
再得知一个龙,也是有名的其他故事的主角。
“在天庭偶然听到过。”时青寻解释着。
她觉得脑壳有点痛。
怎么说呢?和在天庭见识了一堆有名气的大神感觉不一样,龙龙是从她在这个世界诞生就相识的朋友,而且他为人温柔真诚,她觉得彼此是可以开始交心的存在。
突然一下子得知了最好朋友的未来,要从龙变马,她感到一阵忧心。
西行一路跋山涉水,危险重重,他本来是养尊处优的龙宫太子,会觉得苦和累么?
“呃,敖丙太子有没有提到过,你受了罚什么的……”
时青寻又想起来,小白龙好像是因为纵火烧了夜明珠被贬在某个潭里,等待唐僧师徒的。
影视剧改编中,他还和万圣公主有过一段纠葛,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这个设定。
“还有你认不认识万圣?哦不对,你失忆了。”
听时青寻絮叨了许多,白发少年的眼眸一直是沉静的,温柔地注视着她,许久后才道:“我确实不记得,不过受罚是没有的。”
时青寻看了他一会儿。
她还想说话,忽然余光瞥见清澈见底的潭水中,有一团火红的毛绒物件在飘荡着,像是个什么诡异的生物。
“谁?”下意识地,她冷呵了一声。
诞生她的这个池潭向来无邪妄,只是水深岸宽,潭壁陡峭,但因潭水灵力纯粹干净,水色十分澄清,一眼就能窥见潭底。
再定睛一看,还真是个生物,像个红发水鬼。
“呜……”水鬼被她一呵,吓得激灵,幽幽往潭下钻。
时青寻要上前,敖烈拦了拦她,解释道:“是我忘了与你说,这是前阵子忽然掉进潭中的一个小水怪,我询问他从何处来,他也不知。我看出他心智不全,善心尚存,便让他留在潭中修行。”
时青寻还没见过水怪长什么样,不由再次往潭中细细看去。
只见水怪长着一张不黑不青的蓝靛脸,配合着满头乱蓬蓬的红头发,主打一个红蓝配,眼如双灯,身形魁梧,是能吓到小孩夜啼不止的那种长相。
很好,这个长相,没太多印象。应该……不是西游里哪个角色吧?
时青寻已然忘记仙气飘飘的白衣版哪吒和男版玉兔,案例没记清,面前的水怪也没印象,于是只点点头。
“好吧。”
池潭本是敖烈的领地,时青寻在不远处建了自己的府邸,敖烈愿意让小水怪与他同憩,她肯定也没意见。
不过,她又多问了一句:“我们这个地方有名字么?一直没在意过……”
“有的。”敖烈点头,向她笑着解答,“潭清扰鹊鸦,凡鸟经过,往往因水清照见自己身影而惊,纷纷掷于水中。我为此处取名‘鹰愁涧’。”
“……”很好,还说他没有受罚。
模糊的记忆只要一被人提起,就清晰起来。时青寻清楚记起,这里就是敖烈等待唐僧师徒的地方。
久久凝视了白发少年一眼,时青寻叹了口气,至少还有几百年清闲日子过。
如若到时候他真的不适应,她也会努力努力和猴哥打好点关系,让猴哥多照顾他一些。
又同敖烈寒暄了一会儿,将许多仙界特产留给了他,时青寻回去自己的府邸休息。
说是府邸,其实叫洞府更准确,她当时就是正巧在旁边的山上找了个天然山洞,拾掇了一下,敖烈也来帮她布置过一些细软,差不多就躺了。
这山的名字敖烈也告诉她了,叫蛇盘山,因为有很多蛇出没——非常直观的名字。
刚穿越的那段时间她是比较迷茫的,初来乍到的惶恐感还有些严重,唯有不断修行才能带来一些安慰。
然后就,成仙去天庭了。
现在再回来看,因为想住上一年好好体验这个难得的假期,只觉哪里都不够满意,床铺还是粗麻的,桌子也不大成样,其余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
她打算寻个日子去找个凡人城镇置办点东西,因为自己用法力布置的,只能想个大概的形,不一定有人家手工做的好。
“嘶——”
还在琢磨着要买些什么好,忽然,外头的草垛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时青寻心里绷紧一瞬,她感受到了妖气。
耳边风声乍起,她按惯性往旁边一侧躲开攻击,手中绽开几朵莲瓣向发声处飞射而去。
莲瓣如暗刃,凶煞的妖气被切割开来,青光弥散,露出一条细长的青蛇身形来。
说这山里多蛇,蛇就找上门来了。
“你从何处来?这是我看好的巢穴!”青蛇精恶狠狠道。
屋里的陈设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先前也没有妖气。
——说明这蛇精就是刚来,刚看好的。
时青寻气笑:“你不识字?门口写了名字‘青云洞’,说明这里早有主人,主人就是我,你个无赖蛇。”
“那又如何?”嚣张的青蛇精才不管这些。
它用力摆尾,再次发动了攻击。
时青寻皱眉,她天天打工很少打架,连个像样法器都没有,只得又从手中伸出莲花根茎当作鞭子,与它缠斗起来。
好在身体组织果然是有用武之地的,莲茎为她本源,很好操控,不一会儿当真将这条蛇捆住了。
只是蛇也极为灵活,且力气很大,一下不慎它的头就重新漏了出来。随后,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了血盆大口。
毒液从它的毒腺中喷涌而出。
“受死吧,敢与我抢巢穴的妖精!”它恨声道,又吐出信子发出嘶嘶声。
蛇盘山虽然多蛇,却鲜少有修炼成精的妖怪。这条竹叶青蛇是难得成精的,它的毒液即便不刺入血肉躯体,也有巨大的毒性。
时青寻面色一凛。
可她到底没怎么打过架,动作稍滞,黑色的毒液就飞溅到了她手腕上。
与此同时,却有一条鲜亮的红绫不知从何飞出,阻挡了青蛇精再一次狠毒的攻击——
青蛇张大毒牙,却被红绫趁虚而入,紧紧勒住唇际。
它发出了吃痛的嘶嘶声,一下将躯体拧成了麻花状,左右翻腾起来。
时青寻的眉头还因中了毒紧锁,却也十分吃惊。
因为红绫并非其他什么法宝,正是哪吒三太子的混天绫。
——但是,她不是还给哪吒了吗?
“嘶!”
青蛇精将自己缩小到小指般的大小,终于甩开了混天绫的桎梏,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余下没有主人在一旁,还显得有些威力不太足的混天绫。
时青寻将灵力发散出洞穴几里,哪吒与她都是莲花,灵力按理来说是很好感应的,但她没寻到哪吒的气息。
“奇了怪,那你是怎么出现的……”唯余她盯着孤零零落在地上的混天绫,自言自语。
怎知混天绫竟然动弹了起来,柔软如缎的布料攀上她的衣裙,也像灵蛇般缠住她。
吓得时青寻一个激灵,往后蹦了三步:“你、你别过来。”
混天绫好似真听懂了人话一样,随风晃了晃,老实顿在原地。
最顶上的那截布料绣着极为精致的重瓣莲花,此刻就如混天绫的头,委屈巴巴地耸拉着……时青寻被自己的联想无语到,法器还能有意识的吗?她伸出手在混天绫面前晃了晃。
“你…你怎么来的?哪吒三太子呢?”
混天绫当然不会答话,它只是轻轻靠近她,见她不排斥,小心翼翼贴上她的手背。
“哪吒不在?”她又问。
混天绫已经勾缠住她的小指,柔软而温润的触感,带着她的小拇指点了两下,像点头。
时青寻呼出一口气,暂时没再管突兀出现的混天绫,而是去看自己被溅上毒液的手。
旋即,她一怔。
预想被剧毒侵染的伤口没有,她也没有半点不适,毒液只是浅浅附着在肌肤表面,随着她微侧手腕,滴落在地。
“嗞——”
光滑的石头被毒液溅上,剧毒甚至腐蚀了岩石表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嗞嗞声。
混天绫再度缠上来吸引她的注意,尽心尽力地将石头上的毒液一擦,腐蚀的动静不再有,唯余石上的坑。
“……”谢谢你,混天绫。
时青寻变得有点心不在焉,想起了嫦娥说的话,再往洞穴外探去,青蛇精早已不知所踪。
翌日,她的心情一般,在洞穴前设立了不少防护仙术,以防再有妖怪来占她老巢。
随后她和敖烈打了个招呼,去了五行山找孙悟空。
好在鹰愁涧本离五行山不远,时青寻依稀记得凡人家称呼其为“两界山”,过了几处村庄问路,还落脚了一处城镇采购了些生活必备品,日落之前她就找到了。
见过猴哥,还在他的指引下去了趟花果山摘桃子给他吃,不知怎得,去到花果山她还有种莫名的熟悉——
大概是整座山超漂亮,很像从前经常刷到的“盘点美得不像真实世界的几大景点”的视频景色,不同的是,从前她刷到后去了,却发现大多是P图和滤镜的功劳!
但花果山是真的美,坐落在海之中的岛屿,还没有空气污染的环境,树苍翠,海浩瀚,是真正的原图直出!
忙过两日后,她又赶回了鹰愁涧。
日落黄昏之下,时青寻的乾坤袋装得鼓鼓囊囊,手中还抱了一大包新买的生活用品,导致她的视线受阻,全凭感觉走到了府邸前。
“青寻。”
有人在近处轻唤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她。
少年的音色是清澈却冰凉的,像是雪山融下的水潺潺落下。
时青寻的脚步停了停。
她认得这个声音,他的咬字很清楚,在尾音时会染上一丝极淡的温柔。
比声音更有辨识度的是清冷的莲花香。
——是哪吒。
局促地想把抱住的一大团东西放下,被她勒令留在府邸的混天绫连忙凑上来替她托稳了,她抬起眸,一眼望见晚霞下的白衣少年。
霞光绚丽,少年神姿更加昳丽。半披的乌发如云,挽莲花玉簪,风鼓动他皎然似月的白袍,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身线。
“三太子。”时青寻眨了眨眼,“你…您怎么来了?”
十有八九是循着混天绫来的。
问题是,混天绫是怎么来的啊?
少年静静凝视了她一会儿,乌墨般的眸子紧盯着人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会显出一分难得的恬静。
“混天绫来了你这里。”果然,他用的这个理由。
怕自己的眼神过于有侵占性而吓到时青寻,他微垂下眸,“我来寻它。”
“三太子的混天绫是有自己意识的吗?”她轻笑,有些好奇。
哪吒的言下之意,其实就是他也不知混天绫会来。
良久后,少年轻轻嗯了一声。
混天绫顺着他的心意,替她将所有包袱轻托放回屋里,他复又抬手,指尖不曾挨到门框,门却自己开了。
“进去坐会儿吧。”他道。
时青寻一顿,按理来说人家都上门了,是该请他喝盏茶。
就是他的语气实在太过熟稔,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那种不自觉的命令感,好像他才是东道主。
轻缓地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入目之处有什么被霞光照亮,有一点晃人的明光。
时青寻垂首,才见哪吒的手腕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缠金莲玉串。
他今日没将乾坤圈当项链,而是作为金镯,与玉串一同戴在手腕处,别说,有种叠戴混搭的美感。
这是一个审美很好的精致美少年啊。
“三太子,你这手串还挺好看的。”她随口道。
之所以没夸乾坤圈,是因为她总觉得她若是开口提了,他说不定真会把乾坤圈摘下来给她。
干脆夸夸玉串。
不曾想,哪吒微微一顿,“是别人赠予我的。”
推门而入,时青寻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接话道:“难道是太乙真人送的?”
因为两人此刻恰好在凡间,上回又正听玉兔说到这个事,她一联想,下意识这样道。
哪吒好一会儿没说话。
霞光中,他那双乌眸好似也染上晕染的赤光,是晶莹的,可其中的情绪却沉了下来。
“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也沉了些,“你如何晓得太乙真人之事。”
时青寻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显而易见,他的情绪变得不好起来,她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不免有些懊恼。
“……是我从前听过的一些传说。”因为不想出卖玉兔,她含糊着,“不是吗?我胡说的,不知真假。三太子不要放在心上。”
哪吒微怔。
只因她这一句话,仿佛在透过她看很久远的记忆,他的眸有一瞬间恍惚。
“是传说么?”
“对,有些民间轶闻中,说您的师父叫太乙真人。”
哪吒未再回答。
可见他如此态度,时青寻心觉自己猜对了一些。
起码他是真有一个师父的。
少顷,哪吒跟随着她的脚步幽幽走进府邸,见他如此,时青寻猜测,这应是不打算再追究她失言的意思。
“你…成仙之前,一直住在这里?”环顾四周后,哪吒皱眉问道。
“是啊。”
少年的面色又一次沉了下来,视线凝在简陋的洞穴间。
“你在这里住过多久?”
时青寻想了想,这处府邸虽然搭了很多年,但多数时候她是在潭中以莲花身修行,于是她道:“没有很久吧,约莫数十年。”
住是没怎么住的,不然她也不会一休假回来就要重整修缮。
“数十年……”他轻喃了一声。
要不时青寻说他有点阴晴不定呢,他的情绪太难捉摸,一会儿一个样。
“三太子,有什么问题吗?”
“凡间数十年,天庭数年,你可曾忆起过什么?”
“嗯?”
时青寻不太理解。
她有什么需要记得的。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他忽然又道,“唤我哪吒便是。”
时青寻看他。
少年长身玉立,气质若莲,轻颤了颤眼睫,一抬手,泛着清幽莲香的灵光满布府邸。
再眨眼,原本简陋得和破屋没区分的府邸瞬间富丽堂皇起来,挂莲花帐的牙床、莲花纹的桌几、还有绘着重瓣莲花的屏风……家具摆设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都是镶金缀玉的!
突然来的富贵迷人眼,时青寻眼睛整个亮了起来。
三太子,大气!
“谢谢三太子!万分感谢!”
神仙也是爱财的,她暗戳戳对着财神殿的方向拜过好多回呢,如今金钱迷人眼,她心里高兴得很,这和天上掉下五百万彩票没区别。
哪吒微顿,纠正她:“唤哪吒。”
“啊?”时青寻愣了一下,点头,“好,哪吒。”
时青寻毕竟从现代穿越过来,还从小在唯物主义的熏陶下长大。
虽然小时候对这些神话故事很喜欢,对传统仙神也有敬畏,可真要她日日按所谓阶级去对所有人打躬作揖,她也不大做得到。
最舒服的当然是能和童年男神女神们做个朋友,哪怕打个照面见过,也算打卡成功,没有遗憾。
“青寻。”他轻声唤了唤她。
她下意识应声:“欸。”
忽然有一种不真实感,是真的童年男神,无论是哪吒还是孙悟空,他们还都会这样极真实地喊她名字。
——若是有缘还能见到二郎神就好了,那是她的第二男神。
“你为何不来云楼宫找我?”
说起来也是巧,上回哪吒特地来找她也是为了混天绫,这次又是。
上次他们约了莲花池修行,但时青寻一直在忙蟠桃宴的事,看着重新被他缠在腕间的明艳红绸,她回答:“听说你近来常往灵山跑,小仙…我不好打搅。”
“灵山至天庭于我而言很快,你可以来云楼宫寻我的。”
那虽然他是有风火轮,但她也没有哪吒究竟能飞多快的概念啊。
而且主要是她一直在忙蟠桃会,她坦然道:“抱歉,只是近来我也挺忙的。”
哪吒沉默了一瞬。
坐在新置办好的檀木桌前,时青寻端起了玉壶,里头竟然已经装了热腾腾的茶水,她要斟茶,忽然,少年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贴上她的手腕,又微微上移,他的手一寸寸包裹住她的手背。
明明应该是会使三昧真火的红莲太子吧?但是很奇怪的,他的指腹是微凉的,好似真正的莲藕身,一丝血肉之躯的温度也没有,甚至更冷,像雪。
“我来。”他道。
他的音色自然无比,可是,他这般的动作俨然已逾矩。
时青寻眼皮轻颤,突然而来的肌肤相贴让她下意识想缩手,又怕打翻茶壶,硬是等到茶水倒好。
泠泠水落声中,看似清冷的少年,却有许多话想与她说。
连带着缠绕于他手上的混天绫,也再次蠢蠢欲动。她没有注意到,那条柔韧的红绫几乎要再次禁锢住她纤细的手腕。
“你很忙,可却有空去看望孙悟空。”
茶水溅出来些许,是时青寻缩回了手,混天绫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也缩了回去。
少年稳稳托住茶壶,紧盯着她。
“你怎么会知道……”她心觉不对,她没有同哪吒说这件事吧?
此刻,时青寻不由得想起了五行山中孙悟空与她说的话。
“青寻小仙儿,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望俺老孙的会是你。”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口能言,身却不能动,唯饥餐铁丸,渴饮铜汁。
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成了眉间土,鼻凹泥的狼狈模样,饶是时青寻了解这般的剧情,可亲眼所见,还是不免觉得心里闷闷的。
英雄总有许多艰难险阻要经历,许多人唯见他风光,却忘记他一路也饱受折磨过。
“听起来,孙大圣的意思是‘我们不熟’咯。”时青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真心错付了。
孙悟空连连摇头,解释起来:“不是不是,俺老孙可不是这个意思。”
“俺老孙是觉得挫败,俺当妖王几百年,广交神魔鬼几路好友,更有结拜兄弟六人,如今这般境地之际,竟是无一人来看望……”
他唏嘘不已,娓娓道来,结尾处的语气几乎憋出了委屈的小奶音。
时青寻掏乾坤袋的动作一顿,心情复杂。
猴哥在她心里的形象是很正派的,比西游其他角色都正派,毕竟是第一男主角。
他虽有桀骜不驯之时,却也英勇无畏,重情重义,还很不拘小节。
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事最后他没计较,唐僧给他戴紧箍咒他也没计较,结拜兄弟反咬他一口更是没计较,总是阳光开朗的一只猴,待谁都很真诚。
真心对他,他就会还以真心。
即便不那么真心,他也拎得清很多事。
“快快快,小青寻,是给俺老孙带了好吃的?快些掏出来啊!”
待孙悟空已经两眼放光了,时青寻才回过神来,连忙继续回首掏。
她带了好多仙界特产下凡,一部分给了敖烈,一部分就是打算给孙悟空的。
“认识你这朵小莲花真好。”乖乖接受她投喂,孙悟空心情极好地感慨着,“那天瑶池真是没白去……”
若说之前时青寻只能算他广结仙友时打过照面的小仙友,此刻,她一定算是他的好友了,还是名列前茅的那种。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瑶池……对了,青寻,当日那个破莲花与我在瑶池一战,拉住你的那个仙子可还好?”
时青寻对当日之事自然也印象深刻,一下反应过来,孙悟空说得是月昙。
“她,应当挺好的吧。”
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来?时青寻不解。
“应当?”
“那日之后,娘娘让她去了披香殿当差。我不知是与她推我一事相关,还是娘娘有其他打算,总之后头没再见过了。”
其实,那日,她也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哪吒言之凿凿是月昙推了她,也确然是月昙拽着她的胳膊,月昙也是实在和她有过节。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但她想不明白,就是觉得怪。
“不是她推你的。”孙悟空道。
古怪的感觉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时青寻看着孙悟空,错愕住,脑海中却闪过许多思绪。
彼时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哪吒枪/尖的火焰太炽明,她睁不开眼,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月昙站在她身边……
那在这之前呢?
时青寻细细回想着,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刻,孙悟空瞧见了她,战斗空隙还向她眨了眨眼,而后一个闪身侧躲,哪吒的枪也顺势回旋——
是了,有人推她的时候,孙悟空是面对她的,反倒哪吒是背对着她。
“俺老孙看得清清楚楚,是有个背对你的小仙被人推搡,下意识往后靠,手肘撑了一下撞倒了你。”
看清楚一切的不是哪吒。
是孙悟空。
“然后站你旁边的那个月昙仙,她着急忙慌要去拉你。破莲花正撞见的是这一出,便以为是她推了你。”
当时没人吭声,因为推她的那个仙子估计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时青寻一时心情极为复杂,“……所以是我错怪月昙了,以致娘娘罚了她。”
孙悟空摇摇头:“估摸着王母并非罚她呢,而是保护她。”
“……”
“破哪吒是起了杀心的,他要杀那月昙仙。俺老孙就在他身边,那股子杀意,俺老孙感受得非常彻底。”
所以,彼时孙悟空挡下了哪吒那一击,还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月昙一眼。
“俺老孙记得,披香殿是玉帝老儿的地儿吧?那处当差便是玉帝眼皮底下,李哪吒又是玉帝的随驾神,怎么也不能轻易动手了。”
时青寻沉默了一会儿。
“哪吒太子并无理由做到如此吧。”她心觉奇怪。
还有对自己误会月昙的懊恼,因而她话说得很慢,像在一点点分析,“刀剑无眼,何况是神仙斗法。误伤是常有的事,我见不少天兵也被灵力波及,他没有真的伤到我,就算气月昙害他险些伤人,也不必……”
“是啊。”孙悟空赞同她的想法,“如你所说,破莲花压根就没看到到底是谁推你,却毫不在意事实,俺老孙可没伤几个天兵,说起来都是他的刀剑无眼。”
时青寻微顿。
她险些被伤,哪吒貌似生了气,可他自己却又丝毫不顾及伤及其他人?
孙悟空甩了甩头,让她手靠近点,点心还没吃完呢。
他已经用食了不少,此刻吃起来便慢条斯理的,吃几口,又与她道:“所以说,俺老孙觉得他是压根不在意旁人性命,什么神仙妖魔,只要他心情不好,谁都没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