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by未眠灯
未眠灯  发于:2024年10月18日

关灯
护眼

他直接推门入内,意外又不意外,房中空无一人。
莫不是在后花园还未归?
那破花园有什好看的,不就是几朵相去不远的花,日日去瞧都瞧不够。
霍霆山回了自己房中,房门敞开。
时间缓缓流逝,金乌坠入地平线。
霍霆山看了眼远方的天,黄昏已到了尾声,若是平常,晚膳都用完了,然而隔壁之人还未归。
显然是不打算回来用晚膳。
到了戌时,霍霆山发现裴莺不仅晚膳不回来用,今夜似乎也不打算回来睡。
霍霆山气笑了。
真是长本事了,翻脸不认人,昨夜答应过的事今日就食言。
这个点她能在的地方也就一个,霍霆山抬步朝孟灵儿的院子走去。

裴莺确实在孟灵儿这里。
她晚膳前就过来了, 先是在院中迎接下课归来的女儿,和心情飞扬的女儿一并在此用了膳。
待饭罢,裴莺和女儿说今夜她不回自己院子了, 在这边和她同眠。
小姑娘是一百个乐意的, 当即喜出望外的让水苏去备多一份枕被。
她好久没和娘亲一同睡觉了。
“娘亲, 待我写完课业, 今晚咱们好好说说话。”孟灵儿坐在案几前,准备着手做功课。
裴莺含笑点头。
窗外夜色渐浓, 房间里烛火静静地燃着, 房中偶尔有笔墨着落的声音, 轻轻的, 安宁的,岁月静好。
裴莺坐在窗牗旁的软榻上,看着女儿奋笔疾书, 心里很是欣慰。
这才是初中生该有的模样。
正欲收回目光继续看手里的游记, 裴莺不经意瞥见窗牗外有一道伟岸的身影从院外进来。
那人虎步龙行, 气场浑厚有别于常人, 哪怕此时看不真切面容, 也叫人仿佛看到了利刃锋芒。
裴莺眼瞳微颤,定睛再看,确实没看错。
霍霆山竟来了。
舌尖错觉似的泛起点刺痛,裴莺紧抿着唇, 拿着游记的手也不由收紧了些。
辛锦和水苏在外面候着, 两人见了霍霆山立马俯首弯腰行礼。
霍霆山懒得和她们说废话:“去和夫人说,要么她出来, 要么我进去。”
辛锦去将话带到了。
裴莺放下游记,从软榻上起身。
这是女儿闺房, 哪能随意让男人进来,且还是个如狼似虎的男人。
那边的孟灵儿察觉有异,以为裴莺是闷了,忙说:“娘亲,我这儿还有旁的书,您要看别的吗?”
裴莺对她说:“我出去一趟,待会儿回来,囡囡好好做课业。”
“好哦!”
裴莺从房中出来,那道高大的身形立于院中,院中灯芒浅,他仿佛融入了黑暗里,周边的昏黑像是自他身上延伸出的厉鬼爪牙。
裴莺慢吞吞地过去:“将军,您怎么来了?”
霍霆山听了她这话,唇角弧度又深了几分:“我见夫人久久未归,以为夫人的大眼睛又不好使,因此才在府中迷了路,便亲自来领夫人回房。”
裴莺低声说:“我今日不回正院了。”
霍霆山冷笑了声,正要开口说些不好听的,又听裴莺道:“今日囡囡上骑术课不慎坠了马,受了伤,我得在这儿陪她。将军若是不信我说的,可以去问陈校尉。”
府中无人不知孟灵儿是裴莺的心头肉,霍霆山更是清楚她为女儿如何绸缪。
那时地龙翻身,只要有能力救她女儿的,她都会去求,不限于他霍霆山,也仅仅是刚好他当时在她身边,因此才有了后续。
霍霆山敛了面上的嘲色,“孟小娘子如何,是否要传冯医官?”
裴莺:“不用了,我已为她涂过药。”
霍霆山颔首,“既然如此,夫人今日便好好陪孟小娘子吧。”
话毕,男人转身朝院外去。
直到那道令人胆颤的身影消失不见,裴莺心头大石才落下,同时不住心虚。
刚刚她说的话是真的,不过有些信息没说全。
囡囡确实是坠马了,但陈校尉救援及时,她只磕了一下腿,倘若用女儿方才的话来说就是——
“娘亲,我不用涂药的,这点小伤若再晚点给您看,淤青都散了。”
至于她让那人去找陈校尉求证,完全是增加言辞的说服力罢了。
她相信他不会去的。
那人忙的很,且大概也不屑问这点关于小姑娘的问题。
今晚裴莺抱着女儿睡得很踏实。
之后的连续四天,裴莺都待在女儿院子里,一同用膳,也一同安寝。或许顾忌孟灵儿坠马、需要母亲安慰,霍霆山倒没再寻来。
小姑娘最初有点疑惑,但这忽如其来的福利所带来的快乐足矣胜过一切,她后面奉行享乐,完全不问缘由。
转眼又来到了孟灵儿的休沐日。
小姑娘今日起了个早,吃完早膳后,她让水苏为她精心挑选了身衣裳,打扮妥当后出门了。
她约了裘半夏,约在卖首饰的银楼,两人打算早上先一同游肆,然后吃个午膳,待饭罢再去别的地方。
白日的远山郡似乎永远繁华,街上车水马龙,吆喝不断。
孟灵儿骑着红枣小马驹来到约定之处,才刚翻身下马,内里出来一人。
正是裘半夏。
“灵儿,你骑马来的呀。”裘半夏眼露艳羡:“你表舅真疼你,这般好的马说给便给,我父亲就不给我骑马上街。”
孟灵儿那匹红枣小马驹是匹小母马,它体型虽不大,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马鬃和马尾更是柔滑,黑黝黝的眼睛颇具神采,也温顺极了,叫人一看便知是匹价值不菲的良驹。
孟灵儿本来听到那句“骑马来”,还想得意叉个腰,但是听到后面,她不由语调上扬的“哈”了一下。
疑惑满满。
表、表舅?
她现在哪来的表舅,她娘亲确实有兄弟不假,但她几个表舅好似都去了并州,如今不在冀州。
孟灵儿反应了片刻,才勉强将“表舅”和霍霆山挂上钩,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灵儿?”裘半夏看她神色,有些疑惑问,“这马驹难不成不是你表舅送你的?”
孟灵儿心情复杂,想和裘半夏说霍霆山不是她表舅,但话将将出口,又觉得不妥。
裘半夏会这般以为,一定是她家中人如此猜测,然后才告诉她的。亲属关系比单纯的贵客要稳妥,不若就让他们误会去吧。
于是孟灵儿把话咽回去了:“不是他送的,是教我骑术课的先生为我配的,说待日后我骑术更精湛些,才可换高头大马。”
裘半夏嘟囔:“这有何区别,那先生还不是你表舅底下的人,若那位不允许,想来他也不会为你配良驹。”
孟灵儿语塞,最后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走,咱们进里面去。”
裘半夏也不是非要争到底,俩小姑娘手挽手进了银楼。
这家名为“共繁华”的银楼是整个远山郡最大的银楼,销售当季最新的珠宝首饰,寻常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
裘半夏虽然习武,平日不时也穿男装,但她同样喜爱寻常女郎喜欢的漂亮衣裳和精美首饰,不得不说,这点和孟灵儿十分吻合。
遂,两个小姑娘一拍即合,今日约在了共繁华。
银楼高五层,每层售卖之物不一,外穿的衣裳,贴身衣物,各类首饰和胭脂,应有尽有。
孟灵儿一样样的看,但也仅仅是看,没出手扫荡。
这些放在寻常富贵人家确实稀罕,但她房中放着的那一匣又一匣的珠宝,比之面前的不知胜过几何。
有了掐尖儿的那一批,对于这些她都看不上。至于布料,那更不用说了,得了蜀锦后,其他布料都觉得不过尔尔。
但看个款式还是可以的,有喜欢的到时可将布料送到此处来定制。
两人一口气逛完五层,裘半夏买了不少东西,仿佛来进货,孟灵儿只买了些胭脂。
看着裘半夏指挥家仆将东西大包小包的搬上马车,孟灵儿心里惊叹。
裘家比她想象的富裕多了,她在北川县那会儿,一个月最多买两件首饰。
裘半夏注意到了,笑着说:“灵儿,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回这般扫荡,我大伯他们知晓今日我要和你游肆,特地批了我不少银钱,若是以往,我可没法这般花,毕竟我父亲又不是家主。”
孟灵儿眼珠子转了转:“那要不要再去多几家铺子?”
“哈哈哈,甚好甚好,灵儿午时我请你用膳。”
两人又是好一通逛。
到了午时,裘半夏把孟灵儿带到了食肆,她挑的食肆自然是不错的,上几回来此处人还很少,但今日裘半夏却觉食客意外的多。
且相当奇怪,不少食客只点了个果盘,又或是最便宜的一鼎茶,此外竟什么都没有,仿佛来这食肆是来闲坐的。
这时客佣迎上来:“两位小娘子,请问想在哪儿用膳,包厢还是大堂?”
裘半夏也问:“今日怎的那般多人,你们食肆是有什活动吗?”
客佣摇头:“非也,食肆今日无活动,那些客人都是来听邸报的。”
裘半夏这些日都在家苦练箭术,未曾关注其他,孟灵儿就更别说了,每日上课上到天昏地暗。
两人对视一眼,孟灵儿道:“坐大堂吧。”
客佣:“请这边来。”
待两人入座点完餐,外头又进来了两人。
“赵贤弟快些,不然要错过开头了。”
“话说罗贤兄,那远山郡的邸报真有你说的那般有趣?”
“那当然,不然愚兄也不能在贤弟你刚来到远山郡,就迫不及待带你来此处。待会儿啊,咱们一边用膳,一边听邸报,那是一个美哉。哎呀,来了!”
孟灵儿看向门口,看到了两个腰别环首刀的幽州兵。
其中一个卫兵手中拿着一张卷起来的藤纸,进门后,两人大步走向食肆最中央的那桌。
先前那桌上立了个“此桌有客”的木牌,如今卫兵大咧咧的将牌子放倒,然后拿着藤纸的卫兵将纸铺开。
“以下是今日的远山郡日报。”
那卫兵是个大嗓门的,一张口声如洪钟,哪怕是坐在最角落的食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种麦策颁发至今,已有一千六百九十八户人家前往官衙处购买低价麦种。”
食肆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比昨日又多了两百多户,增长速度挺快嘛。”
“那麦种便宜,能不买吗?等着吧,待过了最初这段观望期,肯定有越来越多人去买麦种。”
卫兵又扬声道:“长平郡传来消息,先前受地龙翻身影响最严重的三香县、安顺县已完成倒塌房舍的清理工作,目前正在重建第一批房舍。据最新统计,此次地龙翻身造成孤哀子五百三十二名。”
食客们不由唏嘘。
“这年纪轻轻就成了孤哀子,往后该如何是好啊?”
“莫担心莫担心,既然那位肯将数值报出来,我想一定会有应对。”
裘半夏也唏嘘不已:“看来这次地龙翻身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父丧称孤子,母丧称哀子。那些父母俱丧的,则称孤哀子。
孟灵儿想起了赵子尧,他也是一夜间失去了双亲。后来那位赵郎君去了何处呢,她想了想,依稀记得对方说要去长安,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幽州兵继续扬声道:“大将军有令,于三香县修筑孤哀园,专门用于抚养不及十二岁的孤哀子,同时雇当地秀娘授小娘子女红,雇镖师授小郎君走镖之道,待其有生存能力后,再偿还这些年相应的生活开销。”
“妙极,将军大善。”
“那些孤哀子能恰巧遇到那位来冀州,乃不幸中的万幸。”
此时有人小声轻哼:“为何还要孤哀子偿还银钱,明明那位不缺银子。若不用还,那方能称之为大善,而不是如今……”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已有人拍案而起。
“地龙翻身绝不止最近这一回,过往多少官吏若视无睹,只会假仁假义叹一声哀哉,就算不谈霍大将军在天灾后第一时间救灾,光这后续为孤哀子的绸缪,便足矣道一声大善。”
“是极,五百多张口呢,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一养还得养好多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请秀娘和镖师,一请又是多年,那些花的难不成就不是银钱?”
“若是后续无需偿还,怎知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将自己的孩童混入其中?你不心疼银钱,怎不见你去捐赠,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人也没料到,他就说了一句,竟引来众多反驳之声。
周围人皆是面露不善的看着他,目光如刀。最后那人也待不下去了,匆匆离了食肆。
孟灵儿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待大堂中重新平复下来,她才懵懵的收回目光。
“灵儿,你的表舅是个大英雄!”裘半夏听完今日的日报后,情真意切的对孟灵儿说。
孟灵儿只觉心里的复杂难以言表。
在她过往的认识里,那位绝对和大英雄扯不上关系,甚至因他和娘亲之间的一些纠葛,她一度觉得此人是个不择手段的虎狼之徒。
她其实没感激过如今在州牧府获得的一切,因为她觉得那一定是娘亲做了些什么才有现在的礼遇。
不然以那个会当众强抢良家的幽州蛮子的作风,娘亲早就被他收入后院肆意玩弄。
但如今她却见到了另一面。
他竟被百姓景仰至此,和过往相冲的认知让孟灵儿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在食肆用了一顿午膳,外加听了一场日报后,两个小姑娘才离开。
下午本是约了去切磋箭术的,但才从食肆出来,忽然有人喊裘半夏。
“裘小九,好巧!”
裘半夏在裘家小辈中行九,相熟之人会道一声裘小九。
裘半夏回头,看清来人后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华小五。”
然后又对华蓉旁边的男子打招呼:“华二郎君,你这是陪妹妹出来游肆?”
孟灵儿见他们一时似聊不完,也转过身来,而这一眼令她不由失神。
几步开外的白衣郎君墨发高束,玉冠嵌在其中,阳光落下,他整个人似笼着一层流光。他生了一副丰神俊貌,眉淡而舒远,恰在这时露出笑容,刹那间宛若冰雪消融,万物回春,多了几分风流。
孟灵儿有一瞬间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裘小九,这位是你认识你的新朋友吗?好俊俏的小娘子,你介绍给我认识呗。”华蓉对裘半夏笑道。
裘半夏暗地里皱了皱眉,她和华小五的关系只是一般,今日华小五倒是少见的热情。
但还是介绍了。
“这位是霍大将军的外甥女,孟灵儿,她近日随大将军来远山郡。”
裘半夏先介绍孟灵儿,又和她介绍华氏兄妹:“灵儿,这位是华家二郎君,华乘风,他如今在远山郡的官学念书。旁边的小娘子叫华蓉,家中行五,他们两人是嫡亲兄妹。”
孟灵儿不懂华家不华家,她只知这白衣郎君在官学念书。
按如今的入仕步骤,待他在官学念完书,便可由他的名士师长向朝廷推举,再同其他一众学子应试。
脱颖而出者,被授予官职。
天色渐晚,裴莺在晚膳前去了女儿院子。
不久后,她等到女儿回来了。
本以为今日和昨日一般,是很寻常的一次母女同餐,但夕食呈上来没多久,裴莺发现女儿在发呆。
愣愣地看着某处,忽然一笑,小姑娘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
裴莺眉心跳了跳,斟酌片刻还是开口道:“囡囡,今日在外面和裘小娘子玩得开心吗?”
她这话说完,却见面前人毫无反应。
裴莺伸手拍拍小姑娘的手臂。
孟灵儿骤然回神,对上裴莺的目光后双颊更红,眼神飘忽不定:“娘、娘亲,怎么了?”
裴莺笑着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遍。
孟灵儿毫不犹豫:“开心的。”
不用裴莺继续问,她便将她们先去银楼扫荡采买,还有后续在食肆听邸报一事都说了。
孟灵儿感叹:“娘亲,人不可貌相,若非今日去食肆一遭,我都不知晓幽州军背地里竟做了那般多的事情。”
裴莺却毫不意外。
之前霍霆山和她一同用膳,偶尔会闲聊似的与她说起一些事务。刚刚女儿说的那些,她都知晓。
如今她在意的也并非那些,裴莺试探问:“那用完午膳后呢,囡囡和裘小娘子去何处玩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话说完后,女儿脸上浮现出娇羞,这下裴莺心里是真的咯噔了下。
孟灵儿自觉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和娘亲相依为命,之前还在北川县那会儿,娘亲和她说若是看上了哪家的青年才俊,一定得告诉她,她会帮她谋划她的婚姻大事。
于是孟灵儿羞涩道来。
而裴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囡囡情窦初开,今日在街上对一个郎君心生好感。
早恋了。
不对,也不能说是早恋,毕竟这对象还没处上。
少女怀春,唉。
书房内。
陈渊立于案前汇报道:“大将军,方才收到前往并州武康县的斥候来信,铁矿已找到。”
当初赵子尧给出“并州武康县”这个地址后,霍霆山立刻派出斥候前往并州,经过这些日的搜索,终于有了结果。
结果令霍霆山很满意。
霍霆山吩咐道:“让那数名斥候暂且驻扎在武康县,并州军若有异动立马来报,叮嘱他们注意些,莫要打草惊蛇。”
并州此时还动不得,那武康县在并州内,哪怕已到了边缘地带,只和幽州边陲相隔一亭,也是能看不能吃。
又吩咐了几句,霍霆山让陈渊退下。
“稍等。”
已经走到书房门口的陈渊立马转身:“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霍霆山指尖在案上轻点两下,“我听闻前些日那小丫头坠马了,当时她伤得如何?”
这都好几日了,夫人还在那小丫头院中,若是那小丫头伤的重,直接往冯医官那边送便是,顺带开几剂安神药,省得她日日夜夜黏着母亲。
陈渊稍愣,脸上不禁露出一分迟疑。
霍霆山抬眸,目光冷淡:“成哑巴了?”
陈渊回话:“孟小娘子无大碍。”
至于当时孟小娘子就能走能跳,甚至还锲而不舍上马,陈渊觉得或许他不说,大将军都能明白。
陈渊飞快看了眼霍霆山,只见长案后的男人缓缓勾起唇,但周身气压沉得骇人,眼中有厉色。
大将军动怒了。
“你回吧。”霍霆山放下这话,便率先往外面走。
她真是好得很,又说些谎言来诓骗他。
不,也不算诓骗,该说和他耍心眼,浑身上下那点儿心眼全用在他这里。
裴莺在女儿这里待的颇为焦心,最后待不住了,辞别了女儿要回自己院子。
天幕漆黑,裴莺提着灯从孟灵儿院子出来,忽然被前方一道高大的黑影吓了一跳。
本就心事重重的裴莺惊呼出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霍霆山嘲讽地掀起唇:“夫人视我如蛇蝎,呵,我若真是蛇蝎倒好,身携毒牙毒刺,将那些糊弄我之人全毒个半身不遂,好叫她安分些。”
裴莺看清是霍霆山,松了一口气:“是您啊……”
霍霆山冷冷压眉。
不是他能是谁,她想着谁?
下一刻,却忽然听裴莺说:“您来得正好,我刚要去找您。”
霍霆山一顿:“找我?”
裴莺回头看了眼孟灵儿的院子:“嗯,找您,您有空吗?”
霍霆山盯着裴莺片刻,然后懒洋洋转了个身:“行吧,回去说。”

第48章
孟灵儿的院子和正院有些距离, 走了几步后,霍霆山发现裴莺今夜的步子比之前任何一回都大。
之前是兔儿走,现在兔儿稍稍蹦起来了。
霍霆山侧眸往旁边瞧。
庭院里只有提灯的光晕, 浅浅淡淡, 并不亮堂, 灯下美人, 越看越美,那芙蓉面上的光影宛若来自名家提笔的勾勒, 寥寥数笔, 已胜过浓墨重彩无数。
“看路。”
裴莺忽然被拉住手臂往旁边带。
力道和轻柔全然不沾边, 加之裴莺仍在想着事情, 这一下直接撞到霍霆山怀里。
男人似意外的扬了扬眉,抱住入怀的美妇人,顺手帮她将耳鬓微散的软发别到耳后:“夫人在想什么, 魂不守舍的?”
裴莺后知后觉回神, 忙抬手作抵, 撑在他悬着玉钩的冰凉鞶带上:“是在想一些事, 待会儿和您说。”
她蹙着黛眉, 和平日的镇定淡然截然不同,仿佛是兔儿一连被发现了好几处巢穴,家底都被掏空了,因此如临大敌。
这幅模样倒让霍霆山新奇, 思及方才她从孟灵儿的院中出来, 他心里有了断定。
天下间,并非所有的父母都爱子女, 有的只是出于责任拉扯大,有的是养儿防老, 为自己的将来图个安逸罢了。那些责任心不强的,甚至还可能任由子嗣自生自灭。
而颇为奇怪,凡是夫妻恩爱的,大概是因爱屋及乌,多数都会对子嗣更为宠溺。
爱屋及乌。
霍霆山看着美妇人一直不曾松开的眉头,“爱屋及乌”这四个字又在心里转了圈,男人望着前方的黑眸慢慢冷却下来。
听闻她和她那个短命丈夫是青梅竹马,邻里邻舍,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一及笄就迫不及待嫁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霍霆山嗤笑了声。
人都死了,说不准如今坟头草都有几寸高,她倒还惦记着。
不知想到什么,男人神色稍缓。
一路无话,两人回到正院里。辛锦迅速将房中的灯点了起来,安置妥当后退出房间,离开时还不忘掩上门。
霍霆山入了座,见裴莺寻茶杯给他倒茶,便往后一靠,倚在裴莺平日喜欢坐的软榻上。
裴莺拿着杯盏转身,就看到那人大咧咧将她位置给占了。
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四目相对,霍霆山慵懒的掀起嘴角:“说吧,夫人寻我所为何事?”
裴莺将茶盏放在小案几上:“将军,远山郡的那批豪强,您打算如何处置?”
霍霆山以前绝不会和女人谈政事,但不知何时起竟也习惯了和她说。
现在裴莺问起,他便说:“挑几家肥的宰了,至于剩下的小鱼小虾,且先放着。”
豪强这玩意儿和野草一样,杀了一批,不久后就会有新的一批冒出头来。他要的只是他们安分,够听话,并非想赶尽杀绝。
毕竟不仅远山郡有豪强,别的地方也有,他迟早要踏足别的州。
在进军别处时,他并不希望看见听闻他如何凶残的他地豪强,麻绳似的全部拧在一起竭力抵抗他。
裴莺低声问:“华家,应该全是肥的吧。”
那日她随他去赴宴,各家的强弱从宴上的座位能窥见一二,她记得那个叫“华尽忠”的老翁坐在前列。
“自然。”霍霆山拿起茶盏一口饮尽:“那日赴宴的,有小半得宰了。”
裴莺蜷了蜷手指,斟酌着如何说接下来的话。
她还未想好措辞,却听他说:“今日令媛在外可是接触了华家之人?”
裴莺错愕抬眸,“您如何知晓?”
霍霆山看着她睁圆的眼,心道这回总算是不皱眉了:“这有什难猜?夫人主动问起华家,且令媛今日出去过。”
能让她如此牵肠挂肚的,唯有那小丫头了。
既然他猜到了,有些话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不过在说之前,裴莺给他打了支预防针:“将军,此事我仅告诉您一人,您切勿和旁人说起。”
霍霆山笑道:“行,如夫人所愿,此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裴莺心头微松,他认真应下来的事,她还是相信的。
遂,裴莺说道:“囡囡方才和我说,今日她和裘小娘子游肆时,偶遇了华家一对兄妹。那兄长其人,君子积石如玉,松列如翠,初见时似高山雪莲,后面竟是平易近人,相处时宛若春风拂面,他们还约了下回囡囡休沐时见面。”
这话说的比较婉转,但霍霆山听懂了:“原是令媛春心萌动。”
裴莺瞪他,这人真是从不晓得“含蓄”二字如何写。
裴莺很忧愁,既然愁女儿这个年纪动了心思,也是愁她这动心思的对象是华家的子弟。
然而她知晓,这怪不到囡囡身上。
周边大坏境就是及笄后成亲,甚至及笄前就有不少已定好亲的,只待年纪一到迅速出嫁。
一锅饭蒸熟,又如何会只有一粒米是生的呢?
大环境如此,时人的思想亦如此。
至于这动心对象,更是无从怪她。囡囡不知晓霍霆山接下来的计划,她只是和小伙伴逛街,偶遇了小伙伴的朋友,然后对其中一个一表人才的男生产生了好感。
女儿无所觉,裴莺站在高处,知晓“未来”的走向,却看得忧心不已。
不过此时也仅是忧心,因为她知晓哪怕撇开年龄不谈,他们也很难有未来。
“哒。”茶盏放落回桌上。
霍霆山揶揄道:“好一出美人计。”
裴莺怔住:“美……美人计?”
“夫人随我赴宴后,令媛的存在已然不是秘密,他们都以为令媛是我外甥女。而先前种麦策的推行,已让一部分豪强心存忌惮,担心我再动下去,会损害到他们的根本利益,故而千方百计与州牧府搭线。送珍宝美人也好,开设宴会也罢,都不过是搭桥的其中一种方式。夫人之前说的‘偶遇’,我对此持另一种看法,并非偶遇,是故意而为之。”霍霆山在豪强中安了眼睛,对于他们某些误会很清楚。
裴莺讷讷道:“可是他们还小……”
“我十二岁上战场当斥候,潜入敌后方纵火烧死百余匈奴兵。军中十五岁的少年郎亦不在少数,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天不亮就得起床准备营生。至于富贵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当作继承人着重培养的,三岁启蒙,七岁成诗,有些不过十岁已逐步接触家中事务,他们背负了举族的兴衰,是家族的未来,一言一行,皆为家族谋利。”霍霆山将裴莺拉到软榻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