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笑着说的,谈天说地般的随意说起,落在雷成双耳中却宛若有惊雷炸响。
什、什么?
霍霆山反杀了元兖州和小江王?
这、这岂非代表兖州联军败局已定?
此战可结啊!
霍霆山看着他震惊的脸,笑着继续:“我杀了他们以后,在他们帐中搜寻了一番,发现了一封元兖州新写完、但还未送出的书信。”
雷成双好奇道:“此信有异?元修欲送予何人?”
霍霆山一瞬不瞬地看着雷成双的脸,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也不错过他眼中的神色。
他没立马说话,雷成双后面反应过来了,不由苦笑道:“真不是我害你如此。有道良禽择木,断杼择邻。你如今坐拥四州,兵精粮足,背后又有裴夫人的裴氏商行源源不断输送钱财,正是如日当空之时,我作甚要选与元修他们为伍?且这等出尔反尔之事,有违我雷家堂堂正正处事原则。”
霍霆山笑容真实了许多:“姻翁,我并无怀疑你。”
书信一事完全是假的,是他编造出来的。夜袭时间紧迫,李穷奇带领的不过二十余人,哪能为他争得让他翻箱倒柜的时间。
他不过是诈一诈雷成双。
这结果么,霍霆山相当满意。
“书信是写往长安的。”霍霆山随口就来:“他们向纪羡白汇报情况,商议事成后如何瓜分豫州和司州等地。”
雷成双信了,怒道:“竖子心比天高,不知所谓。”
又和雷成双聊了两句后,霍霆山以身体不适的借口,打算将雷成双交给长子招待,他则与裴莺一同回去养病,说些私房话。
但此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霍霆山眉心跳了跳。
“报告大将军,棉衣送到!”卫兵激动道。
霍霆山:“……”
“姻翁,可是有烦心事?”雷成双疑惑道。
“并无,好事倒有一桩。”霍霆山按了按眉心,让卫兵去取一件棉衣过来:“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我知晓姻翁几番前来我幽州军营,皆是为了消除不虞之隙。豫州军的赤诚我看在眼里,我这人素来是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此番姻翁来看望我、赠我许多药材,我怎好让你空手而归。”
去取棉衣的卫兵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件纯白的衣裳。
那抹白纯净如雪,看着也相当蓬松暖和,看得雷成双甚是惊奇:“姻翁,这是衣裳是用什么做成?”
绫罗绸缎,这几样织物原料他熟悉得很,但无一是这件貌似柔软的衣裳原料。
粗糙的麻布更加不可能。
方才对方说,这是……棉衣?
“棉花。”霍霆山回答了他的问题:“此物柔软、轻便且极为暖和,于冬日时用于保暖再适合不过,姻翁不如试试。”
雷成双早就眼馋了,如今听霍霆山邀约,自然不会拒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此行他是披甲而来的,这会儿雷成双主动卸了甲,然后拿了棉衣穿上,只穿上还不够,他走到帐外去。
因着军中有近百战船,幽州军屯兵于江岸旁,江岸风大,秋风呼呼的刮过来,在这将近日落的时间点携来几分秋凉。
雷成双裹着棉衣,揣着手,只觉半分秋凉也感受不到,甚至还颇热,当下震惊难言:“姻翁,这、这……”
轻便又保暖,着此衣于冬夜中急行,岂非是如有神助?
“此物乃我夫人命人新制,数量不多,暂时只能赠姻翁你百件。”霍霆山说。
雷成双忙声道:“百件足矣,百件足矣。”
不仅是赠衣,这更是一个信号,代表着幽、豫联盟紧密如初。
霍霆山轻咳了两声,再次将长子推出来:“姻翁,我这些日甚是疲惫,接下来的作战你与我儿商量便可,他如今暂代我管理幽州军,可决定军中任何事,我与夫人先行回去修养。”
如今将近饭点,按理说有客来,且来的还是盟友,霍霆山应该设宴招待,提前离席既是失礼,也是对对方的轻视。
但豫州军出了岔子、连累他负伤在先,霍霆山带人夜袭且成功斩首元修和小江王在后,谁都看得出,这场结盟的主次已彻底颠倒。
原先以豫州军为主,现在是以幽州军为主了。
主次分明,客随主便。
雷成双笑着点头,“你宽心静养,只待后面的好消息便是,我与女婿商议即可。”
霍霆山带着裴莺离场。
离开营帐后,裴莺不住回头看营帐。
霍霆山牵着她的手:“夫人在看什么?”
“明霁都累成熊猫了。”裴莺叹气。
“熊猫?这是何物?”霍霆山长眉挑起。
裴莺想了想这个时代熊猫的称呼,“貘,也有人叫它们食铁兽。”
幽州没有熊猫,霍霆山没见过这种只出现在蜀中的生物,因此好奇道:“夫人口中的熊猫是何等模样,为何说明霁似它?”
裴莺用手比划了下眼眶,“熊猫的眼眶下有这般大的黑影,明霁也有。”
霍霆山听明白了,勾着唇笑道:“年轻人精力旺盛,少睡一两觉不碍事,我二十岁出头那会儿领兵去北地,时常日夜不休,三天基本未阖眼亦是常有之事。”
裴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回到帐中。
之前霍霆山已用过膳,而裴莺的饭点很标准,提前用向来吃不了多少,故而等后面日落时,她才用了一碗鱼丸面。
她吃面条时,霍霆山坐在旁边和她说起前几日,感叹李穷奇此人不负凶兽之名,又说待战事落幕,再和她约一场垂钓。
裴莺偶尔应一两句。
岁月静好。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到了就寝之时。
霍霆山以为有过晚膳时的其乐融融,某些事该翻篇了,却见裴莺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张小软榻,放在了帐中另一角,与另一张软榻隔空相望。
裴莺淡淡道:“将军先前连中数刀,如今身负重伤,而我睡相不好,还是不叨扰将军了。”
霍霆山:“……夫人,不至如此。”
第185章
裴莺侧眸, 语气平淡得像公事公办:“自然至于。虽说明霁如今已到军中,但将军在武将们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若出了什么差池, 往后如何是好?所以为了安全起见, 未来一段时间我歇在旁的榻上。”
霍霆山听到后面直皱眉。
未来一段时间?
她竟还想后面也继续分床睡?
“夫人, 我的伤口已由冯文丞包扎好, 他的医术你是知晓的,掐尖儿的好, 我如今已经无恙, 夫人不必顾及至此。”霍霆山走到裴莺那张小榻前。
裴莺不住冷呵:“伤口都生腐了, 还无恙?”
最初冯玉竹为他包扎时, 她因高热陷入了昏睡,并未瞧见他伤口如何。但后来偶遇冯玉竹,兼之霍明霁问起父亲的伤情, 冯医官便知无不言。
于是裴莺知道了。
这人不仅中了数刀, 从水里起来后还肆意妄为, 多半只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后续最多寻了山里些草药敷着, 草草了事。
以至于等冯玉竹给他处理时,他的伤口都臭了。
裴莺轻哼了声,“如若再拖多些时日,说不准将军会招来一批小鸟儿, 追着你讨虫儿吃。”
霍霆山:“……”
“站这作甚?回去那边自个睡去。”裴莺开始赶人, 见他不动,她径自躺下, 还拉好小被子盖上:“我要歇息了,你也赶紧去歇息。”
行军在外, 哪怕是主帐也不甚宽敞,两张软榻相距不远,约莫是霍霆山三步左右的距离。
霍霆山看了裴莺半晌,见她真不理会他,只得慢吞吞转身回去。然而人躺软榻上了,他却毫无睡意。
前几宿有任务在身,是形势所迫,如今一切已经了结,夫妻聚首,分榻睡像什么样?
黑暗里,他低声说话,“夫人,你入睡否?”
裴莺不咸不淡说:“我睡着了。”
霍霆山嘴角抽了抽,他独自躺在榻上,软榻她不久前睡过,此时还能闻到浅浅的幽香,阖上眼后淡香缭绕在鼻间,宛若她近在咫尺。
但伸手一捞,却是空的。
身旁空荡荡,榻上唯独他一人罢了。
霍霆山翻了两个身,没睡着了,直接道:“夫人,我孤枕难眠。”
不远处飘来一道声音,“你我未成婚之前,你也一个人睡,难不成日日孤枕难眠?”
霍霆山:“……”
她这气性怎还有越来越大的征兆?
“夫人你高热方退,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霍霆山叹了声,“我为主将,幽州万千士卒性命皆在我手中,他们不仅是我幽州男儿,也是旁人的儿子、丈夫或父亲,是无数家庭的顶梁柱。倘若只是付出些小代价,便能减少大伤亡,我何乐而不为?”
良机转瞬即逝,他阵亡的消息新出时,兖州联军一定得意洋洋,说不准还在做着大胜的美梦。
没有比那时更适合夜袭的了。
裴莺听他前半句,还以为认识到错误,结果听完后半程,才惊觉他根本不知悔改。
她胸腔里本就闷了一团气,如今小火团在他的话中节节高升。理智告诉裴莺,他说的话没错,确实机会难得。
但有时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
“他们是谁的丈夫或父亲,你难道就不是吗?”裴莺那把火烧起来了。
古代没有抗生素,此番也亏得霍霆山的体格足够强健,外加他懂些药理,才能撑到回营里。且当时他坠江,后来寻到的兵卒绝对不多,虽然霍霆山没和她具体说找到几人,但裴莺猜测绝不会超过五十个。
带着那么点儿人他就敢去夜袭,出意外的几率太大了。
“霍霆山,你有没想过当初若是不成,不仅是你,整个幽州军都会被重创?那时死的人,你以为会比寻常作战时少吗?”裴莺嘲弄道。
裴莺听他沉默,抱着被子将自己闷起来,“罢了,我说再多你也不会听。反正等你死了,我改嫁,嫁到南边去,此生都不踏入幽州一步,免得勾起伤心……”
话还未说完,她闷着脑袋的被子陡然被掀开,黑影投了下来,将下方的裴莺笼罩。
旁侧的窗帘未完全放下,有浅淡的月光从外映了进来。借着那几缕月华,她看到了他怒到极致微微猩红的眼。
“改嫁?你想嫁给谁?!”
裴莺试着扯回被子,结果没扯动,还被他扣住了手腕,“我那时看谁顺眼就嫁谁,反正你都去见阎王、要投胎转世了,你管不着。而且我不止改嫁,我还要带着你当初给的聘礼一起嫁,通通给别人花。”
霍霆山只觉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那张嘴此时真真令他不痛快。
既然不痛快,那就别说了。
有些粗暴的吻落了下来,裴莺被他扣住手腕时已有预料,被他摁着亲了一会儿,逮着机会咬了他一口。
有细微的血腥味蔓开,被咬的男人哼都不哼一下,只是握着她双腕的手用力了些。
帐中温度似层层攀升,纵然窗帘子掀开少许,外面的秋凉亦入不来半分,帐内尽被缭绕不散的春意占据。
帕腹的细带被绕在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随着手指牵动,细带被拉开。
他游鱼似的探入其中,肆无忌惮地探寻那一片丰腴柔润。爱极了似的摸索、丈量,转而又带了些怒意地往下。
被困在榻上的女人鬓发微乱,两颊酡红,她试着挣了挣手腕,依旧没能挣开。触电似的感觉从心口处火烧似朝下,攀过腰侧,又跨过胯骨转而朝内。
榻上铺着柔软的锦被用于垫睡,此刻那张垫睡的软被被一双白皙的脚蹬得起了皱。
“改嫁?你夫君我能活到一百一,你想改嫁给谁?”
蹬在锦被上双足绷起细小的青色筋络,圆润的脚趾也蜷缩起来,微微发着抖。
“反……反正你死了,我就改嫁,之前你不让我守寡,后面我也守不了了。”
霍霆山额上的青筋又跳了两下,“看来是我之过错,近些时日冷落了夫人。”
没有人再说话,只许两道沉重交错的呼吸,还有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水泽声。
蹭在软被上的雪白双足狠狠颤了下,原来蜷缩的脚趾绷到极致后,像小猫爪开花一样张开,又无力地往没收合少许。
霍霆山收回手,随意在锦被上拭了拭,借着浅淡的光看了看。
红得过分,沁着水色,可怜又可爱。
裴莺还在想着对策,忽然间那处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触感,有热气洒落在周围,紧接着是一点柔软的触碰。
裴莺不由一震,霎时惊愕抬头,恰好见霍霆山仰首,这人对上她的眼,还问她舒坦否。
这没皮没脸的话叫她如何回答。
裴莺移开眼,察觉到他想挤上她的榻,顿时皱了眉:“霍霆山,你回去那边睡。”
“夫人竟翻脸不认人?”男人挑眉。
“谁翻脸不认人了,我本就没打算给你好面色看。霍霆山你总是这样,我说的话你从未认真听,这回是,之前也是,总是我行我素,根本不想旁人如何……”
说到后面,霍霆山听到了她的哭腔。
他顿时大惊,想起那夜她落的泪。泪水滴在他手上,仿佛铁炉里飞溅出来的火星子,烫得慌,好似要灼掉他一块皮肉。
霍霆山心神大乱,方才那股气早就像被刺破的气囊,嗖嗖嗖地漏得一点也不剩。
他不敢上裴莺的榻了,只蹲在榻旁握着她的手,用拇指揉搓方才他握住的地方,让那抹微红快些消退。
裴莺收回手,不要他握。
这回霍霆山不敢强来,只能松了手:“夫人莫哭,你说的话我没有不听,今晚我到那边睡就是。”
“只是这样?”裴莺闷声道。
她此时侧身背对着他,霍霆山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听她的腔调,总觉得她已偷偷哭湿了枕巾,只能低声道:“像先前那般的事,我保证以后不再有。往后有要事,我定慎之又慎,也会与夫人好生商量。夫人你看行否?”
这话落下,她无甚反应,霍霆山竟有几分紧张。
“夫人……”他又唤了声。
她终于有了应答,“嗯,那你别忘了。”
霍霆山如获大赦,这回他没干其他了,老实回到自己榻上。
男人并不知晓,被他以为此时已哭湿枕头的人,别说流泪了,连眼眶都没红。
裴莺仍侧背对着他,听着背后的动静,知晓他是回去了。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挠了挠脸颊,若有所思。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制服霍霆山的办法。
最近形势相当不错,元兖州和小江王被杀后,兖州联军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况,乱成一盘散沙。
幽州和豫州军趁势而上,江中行舟和陆上行兵双管齐下,轻松击溃了对面号称二十万的兖徐联军。
如此形势,着实让霍明霁酣痛淋漓。
但就是这般一片大好的局面,霍明霁却发现父亲无动于衷,似乎还不甚欢喜。
他仔细观察了番,最后确认自己的猜测无错。
不管击溃兖州军几何,还是拿下河东坡又或是哪个地方,父亲皆是神色淡淡,不见多少欢喜。
霍明霁在用膳时迅速瞄了母亲一眼,只见她神色依旧,但鲜少与身侧男人交流,对方给她夹菜时,她也仅看了眼,并未如先前般抿出点笑容。
青年恍然大悟。
父亲和母亲吵架了,或者该说父亲似乎单方面惹母亲生气了。
真是稀奇……
膳罢,霍明霁寻到了孟灵儿,向妹妹旁敲侧击,主要询问他来到军中以前双亲间发生的事。
孟灵儿也察觉到父母近来的气氛有异,如今长兄问起,知无不言。而在最后,小姑娘说出自己的猜测:“长兄,我觉得应该是母亲不满父亲以身犯险,因此在和他置气。”
她还未有夫君,但意中人已有了。若是换个角度设想,她想她也会很生气。
霍明霁转了转扳指,片刻后忽然笑了。青年一袭黑袍,墨发高束,他的肤色比寻常武将白皙少许,日光露在他身上,金冠折射着淡光,端是君子积石如玉。
孟灵儿看着长兄的笑容,却莫名品出了点旁的味道。
长兄他,似乎十分乐于见成。
孟灵儿:“长兄?”
霍明霁收敛了几分笑,只余嘴角掀起的一点弧度,“父亲早年甚是激进,此类作战方式固然勇猛,能将敌方杀得落花流水,但代价与风险许多时候都不小。而如今咱们幽州势大,亦坐拥多州,囊中也不像往昔那般羞涩,我认为可以将步伐放慢一点,走稳一点。”
孟灵儿闻言也抿出一点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真希望娘亲多生气几日。”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仍在帐内的霍霆山忽然打了个喷嚏。
洛阳城,太守府。
石向松与一众好友在家中后花园品茶。秋高气爽,这般天气再舒朗惬意不过,煮上一壶茶,呼朋唤友来谈天说地,岂不快哉?
与石太守相交的,在洛阳中的官宦。年纪最小的也过不惑,皆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可谈的话题着实太多了。
“……还是令郎有出息,都能接你的班喽。”
“还早还早,他去年娶了妻,如今妻子将将临盆,近来可腾不出时间来。”
话题很自然的转到石太守的长子身上,众人先是好一顿夸,而后有人试探着说:“我听闻霍幽州阵亡了,如今洛阳大有可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石贤兄你若是想休息,尽管歇一歇,但不让孩子以此来练手岂不可惜?”
本来其乐融融的茶会静了。
霍霆山阵亡的消息他们都收到了,说不心情澎湃完全是假的。
然而此事非同小可,非一人之力可为,他们需要合作,需要仔细筹谋,更需要有威望的人出来牵头。
而这个“有威望的人”,非已在洛阳城为官二十余载的石向松不可。
一道道目光看过来,石太守摆手:“罢了,折腾那些作甚,乱世求稳才是王道。”
有人点头同意,有人痛心疾首,有人则偷偷与密友对了个眼色。
“石贤兄,我认为此事倒可以……”
“恩主,有急报传来。”此时奴仆急步走入花园,他手中拿着一份封了火漆的信件。
“何人来信?”石向松惊讶。
奴仆道:“东边来的。”
石向松眉心一跳,忙拿了信撕开。那当触及信上所书,一股巨大的庆幸感从心口炸开,竟轰得他有一瞬头晕目眩,坐都坐不稳。
“石贤兄!”身旁人大惊,连忙撑住他:“这是发生了何事?”
石太守拿着信纸的手不住颤抖:“霍、霍霆山没死,他阵亡的消息是假的。”
一语惊四座,众人哗然不已。
方才提议让孩子练手的那人面色煞白,喃喃道:“坏事了,差点坏事了。”
廖平威廖督邮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地位只在石向松之下,那时他多风光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结果一朝站错队,别说他廖平威,整个廖家都从洛阳消失了。
幸好,幸好石贤兄之前连番拒绝了他们。
大败兖徐联军后,幽州军与豫州军继续一路往东。
豫州东临徐州、北面与兖州接壤,想要将兖、徐这一块彻底吃入腹中,自然少不了打到对方大本营中,再将己方的势力植入该地,从上往下清洗本土势力。
元修和小江王共占三州,这场于望长坝打响的战役大局已定。
既是胜利在望,有些事也该说清楚。
巨大的羊皮地图铺开,霍霆山站在地图前,对旁边的雷成双说:“兖州给你,青州、徐州归我,姻翁你觉得如何?”
雷成双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兖州和徐州都与他的豫州接壤,选领地,自然是选相邻的,一来方便管理,二来隔壁出事,营救也便捷。
兖州水源丰富,地势平坦又兼土地肥沃,此地非常适合发展农业,可成粮仓。
徐州周边属于黄淮丘陵地区,从地域上而言,这边是海拔比较低的、视野较为开阔的丘陵。
但视野开阔,也意味着防守较为艰难。
再者便是,徐州的地理位置较为巧妙。它东临黄海,南接江淮,西靠中原,交通可谓四通八达,而在这异常便利的交通中,豫州孕育出丰盛的物产。
雷成双想要徐州。
兖州在豫州之上,地域不及徐州宽广,两州相连宛若豫州头上带了顶小帽子。
若是徐州给了霍霆山,以对方目前的领地,司州、冀州、青州、徐州彼此相连,俨然是将豫兖二地以倒“U”之形包围起来。
就,怪难受的。
像是一根肉骨头吊在狼口上,对方若是想,随时可以来咬一口。
雷成双挂起笑容,“姻翁,这兖州虽说不错,但是我……”
“好,既然你觉得不错,那就这般定了。”霍霆山哈哈大笑,还用力拍了拍雷成双的肩膀。
后者瞪直了眼睛,似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无赖,片刻后才憋出一句:“不是,我是想……”
“兖州挺好,粮食充足,其他的你别想了。”霍霆山笑眯眯。
雷成双:“……”
他心道了声果然,果然这厮没给他选择权。
心里骂骂咧咧,但面上还得挤出笑容来,雷成双很无奈,主动权已失,明面上也不占理,只能听从安排。
这个冬天,裴莺是在徐州和青州两地度过的,霍霆山带着她奔走两地,先后去了青州和徐州的州牧府。
每到一个地方他便占了旁人的府邸,再命人地毯式搜索,将各类他们来不及带走的珍宝,和当地献上来的宝物一并整理收合,收入幽州军囊中。
裴莺还注意到,霍霆山命人搜刮了一批黄金,好似还寻了个手艺极佳的工匠,也不知晓要打造什么。
可能是用于交际赠予他人的礼物吧。裴莺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这个冬季,他们停留在徐州的时间更多些。
徐州在淮河,属于北方,冬日时大雪纷纷扬的飘下,裴莺去了一两回赏雪后,任凭霍霆山如何喊,她都不愿意外出了。
外面冷得慌,还是窝在屋子里舒服。
这个冬季忙得很,时间在忙碌中迅速逝去,好似只是眨眼的时间便已大地回春,百花争相怒放。
而在新的一年的初春里,一封来自西边的急报被迅速送入曾经的江王府。
“大将军,荆州急报。”卫兵呈上密报。
霍霆山将之展开,阅后冷笑了声:“这个纪羡白倒有几分本事,竟将荆州拿下了。”
在他们朝东边进军时,朝廷军也没闲着,集中火力讨伐荆州。
益州已归朝廷,雍州本身就是朝廷的地方,南边的交州实行羁縻之治,当地的宗族本就归顺朝廷。
东西南北几个方向,除了东面,荆州都遭受袭击,且无援兵肯救他,自然沦陷了。
第一个称帝的丛六奇已成历史。
“让柯权水他们来一趟。”霍霆山吩咐道。
卫兵领命后又很快回来再报,不过这回并非禀报战事,“大将军,陶工匠说那套金饰打造好了。”
霍霆山周身的冷意消散了不少,他笑道,“甚好,重赏。”
霍明霁站在窗牗前,透过明净剔透的玻璃窗,看院外的景色。
随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积雪消融, 春来百花开, 院角长出了喜人的嫩绿小芽儿, 随着微风拂过轻轻摇曳。柔和的日光穿过玻璃映入室内,映出一室明净。
望长坝之战获得胜利后, 霍明霁从州的交界返回了洛阳城。
父亲伤情逐步好转, 军中已不需要他, 而洛阳城里事务堆积甚多, 除了更换洛阳城的本土势力以外,裴氏商行新出的商品也即将上架售卖。
青年抬手,指尖触上面前的玻璃。
触感微凉, 平整且坚硬, 与墙壁有几分相似, 唯独不似墙壁那般能遮蔽视野。它能遮住呼啸的风, 也能挡住瓢泼而下的雨, 却没有挡住明亮的光。
“大公子,一切安排妥当,午时便开始售卖玻璃。”卫兵道。
霍明霁笑道:“甚好,一切按母亲的计划行事。”
“铛铛铛——!”
裴氏商行大门前有铜锣敲响, 引得路过的行人注目。
“让让, 快让让。”
“别挤,明明是我先来的。啊哈?你居然还挤, 知晓我家恩主是何人吗?识趣的赶紧退一边去。”
围观的不仅有布衣,更有各家豪奴。权贵们此前收到消息, 今日裴氏商行有新奇物售卖,于是各家纷纷派出奴仆。
裴氏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裴氏,从来都只有他家东西脱销,而非卖不出去
香皂知晓不?白糖与红糖知晓不?
什么,都不知晓?那你万万别自称上流人士,否则着实是贻笑大方。
而在今日之前,裴氏商行便放出风声,有一奇物要上新。此物晶莹剔透,可凭主人心意做大做小,若是镶嵌于阁院的窗牗上,可遮风挡雨的同时,还可将日光无遮拦的引入室内。
听到后面,众人不由疑云重生。
这又是遮风又是挡雨的,说明定然有遮挡,可若是遮挡了,怎的还能引入日光呢?
许多人下意识觉得荒唐,然而裴氏商行此前有过太多的“荒唐”,样样都险些惊掉人的眼珠子,再来一回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此时,裴氏商行里走出一个青衣男人,这人生了双纯良鹿眼,气质很是亲和,他站在商行门口扬声道:“鄙人慕容庶,现任洛阳裴氏分行的掌柜,感谢众位今日来捧场。”
此时有人等不及了:“慕容掌柜,今日上新的究竟是什么奇物,能否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
“掌柜的,求您别卖关子了,让我速速看看宝贝。”
“我也想开眼,看看此物是否能持续‘裴氏’一贯的稀奇作风。”
裴氏商行向来不缺买家,因此慕容庶不像旁的店铺那般吊足胃口再揭秘,他笑着拍拍手,“来人,卷帘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