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尼古丁吸入肺腑,梅凤年轻轻呼出一口烟圈,顿觉浑身舒坦。
他低眸掸烟灰,漠然道:“有这功夫窝里斗,不如把心思用在明晚,在神父面前好好表现,别丢咱们梅家的脸。”
亚城,海军蛟龙突击队所驻营区。
已是深夜,涉密办公楼四楼的一间办公室房门紧闭,灯火通明。
收到周清南传递出的最新信息,丁琦脸色沉肃,手拿钢笔,飞快在纸上将这串特殊密码记录下来,进行拆分解读。
就在这时,指纹锁开启,门外进来一个人。对方穿一身21式海军迷彩服,身形挺拔面容英俊,手里拿两个刚从炊事班顺出来的大白馒头,正面无表情地啃。
进了屋,沈寂随手把其中一个馒头丢给丁琦。
丁琦没留神,被凌空飞过来的馒头给吓一跳,嗖一下抬手截住,动作快准狠,深沉地眯眼:“好准的暗器。”
沈寂:“……”
沈寂往办公桌上一靠,拿起馒头放嘴边,咬下一口。
丁琦见状,狐疑地皱眉:“老沈,你不是说咱们最近天天加班,要给搞点夜间加餐吗?吃的呢?”
沈寂:“不就在你手上。”
丁琦被惊到,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吧哥,这就是你给我搞的加餐?这么抠门儿的吗!”
“最近小商店没进货,连方便面都被这帮小子抢光了。”沈寂语气懒懒的,整个人又冷又痞,“能赏你个馒头都不错了,爱吃吃,不吃拉倒。”
“我吃我吃!有个馒头总好过饿肚子。”丁琦小媳妇似的嘀咕,说着话,就咬下一大口馒头,边吃边继续解他的码。
沈寂低眸,视线从那些特殊字符上扫过,认出这是国安局内部使用的奇门密码,“又来消息了?”
“嗯。”丁琦应着。
沈寂:“怎么说?”
丁琦这时刚解完密码,随手把钢笔丢桌上,叹了口气,脸色凝重几分,道:“梅凤年临时换了船。咱们之前在那艘船上装的信号干扰器和定位器,全白搭了。”
沈寂听完,眼神却骤然微凛:“那些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影响不大。我关心的是,为什么姓梅的会临时换船?”
“谁知道呢。”丁琦低咒了句,“梅凤年老奸巨猾,事事都留一手也正常。”
沈寂薄唇紧抿,神情阴沉,没吱声。
这时,坐椅子上的丁琦也忽然反应过来,猛一下转头看向沈寂,惊道:“老沈,你该不会担心,梅凤年已经开始怀疑烈哥了吧?卧槽,那我哥现在的处境不是凶多吉少?!”
沈寂闭眼,用力掐了下眉心,沉声道:“希望梅凤年只是生性多疑,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丁琦急得满头大汗,原地踱步走了几圈,忽然就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沈寂察觉,蹙眉道:“你干什么?”
“我哥处境太危险了。”丁琦焦急,“我得立马提醒他一下!”
沈寂冷冷道:“我和你都能看出来的事,他能看不出来?还需要你去提醒?你把电话打过去,想让他怎么做?前功尽弃立刻撂挑子走人?”
丁琦被怼得失语,卡壳好几秒,僵住。
“那怎么办?”丁琦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拿手机的手颓然垂下,怔怔自语,“他在火坑里已经熬了整整十二年。明晚过后,只要一切顺利,他就可以归队了……我不想看到他有事,我不想。”
“丁琦。”沈寂唤道。
这个声音似乎唤醒了丁琦。他猛地回过神来,抬起眼帘。
沈寂语气极低,沉声说道:“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十二年,成败在此一役。我们能做的,是给予他充分的信任,而不是去给他添乱。”
话音落地,办公室内蓦然一静。
片刻,丁琦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
他点点头,应道:“抱歉,刚才是我反应过激。我知道该怎么做。”
黄昏时分,程菲乘坐的航班落地哈厝机场。
哈厝地处西北,又是高原地貌,整体气温比南方要低许多。
程菲此前在网上搜索过“哈厝旅游攻略”,然而搜出来的信息屈指可数。
显然,全国各地乃至全球,都很少有人把“哈厝”设定为旅行目的地。
在下飞机之前,老实说,程菲的心里颇有几分忐忑,害怕落地之后会大失所望。
然而,在走出哈厝机场的第一秒,她悬着的心就落回了肚子里。
确定不虚此行——
正如周清南所说,这是一个长在雪山脚下的小城。
夕阳西下,金乌的半张脸都已坠入地平线,剩下的半张也不再刺眼,光线橙红,为整个世界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光晕。
远处依稀可见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柔美,形如眉黛。而在正北方的位置,一座巍峨雪峰沉默矗立,顶部没入翻涌的云海,像少女半遮半掩含羞带怯的脸。
使人联想到雪域圣女这类拟人化的形象……
程菲穿着厚厚的秋装外套,远眺那片冰雪覆盖的山峰,嘴角缓慢扬起一弯浅弧。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座雪山会被起名叫“神女峰”了。
确实美得难以形容。
程菲琢磨着,随手从兜里取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远处的雪山轮廓拍了一张。
刚拍完照,耳畔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抄着口蹩脚的普通话,问她:“姑娘,准备上哪儿去啊?我有车,可以拉你走,绝对不乱喊价!”
程菲闻声转头。
见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身材壮实而高大,裹着棉服戴着毛线帽,脸颊两边晕着本地人很常年的高原红,正冲她咧着嘴呵呵笑。
程菲婉拒了妇人的提议,准备离开,可兴许是难得撞见一单生意,妇人不死心,又小跑着追在她身后,殷切道:“小姑娘,别走啊!机场这边的出租车不给你打表的!那些司机喊价害怕(吓人)得很,你坐我的车,我真的不会坑你!”
见这位大婶这么执着,程菲反而来了点兴趣。
她站定步子,转头看向中年妇人,问:“你的车在哪儿?”
一听有戏,妇人眼睛噌噌放光,抬手就往路边指了指:“那儿!”
程菲看过去。
一辆三轮蹦蹦车映入她视野,老得掉牙,不仅车身斑驳脱漆,连个能遮太阳遮雨的顶都没有。
程菲对这座小城充满了好奇,见状非但没觉得嫌弃,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她笑起来,又问妇人:“绕着哈厝跑一圈,多少钱?”
“……啥?”妇人愣了下,“跑一圈?看你像外地来的,不住酒店啊?”
程菲:“你先说绕城一圈多少钱。”
妇人思索两秒,比划出两根手指。
程菲没说话,抓起行李箱的拉杆便朝路边走去。
妇人见她一句话不说就走,以为她嫌贵,急了,忙颠颠地跟过去:“二十不行的话,十八嘛!可以商量!”
程菲还是不说话,径自走到那辆蹦蹦旁边,提起行李箱往坐垫左侧一放,自己也上去,坐到了右侧。
中年妇人大喜过望,赶紧取出厚手套戴上,一拧油门,连车带人,慢悠悠地晃上了路。
车上行人往来,车辆也不少,随处可闻摁喇叭的声响。
路边有推车的小贩卖水果,三五成群吹牛皮。
街沿上有遛娃的宝妈,脑袋上缠着一块大头巾,高鼻深目异域长相,像是维族人……
程菲坐在三轮蹦蹦上,认真看着映入视野的一草一木点点滴滴,偶尔拿手机拍几张照。
这时,骑车的中年阿姨没忍住好奇心,问她:“姑娘,你哪儿来的呀?”
“滨港。”程菲说。
“滨港可是个大城市啊。”中年阿姨笑起来,“你来哈厝,是出差?”
程菲:“旅游。”
中年阿姨诧异:“我们这儿就一座神女峰还可以看看,整个哈厝就拇指大点儿地方,有什么好观光的?”
“有人跟我说,神女峰有世上最美的雪景,我是慕名而来。”程菲说着,忽然又弯了弯唇,脸上漾开一抹悠远平静的笑,“顺便,我想亲眼看一看、亲自走一走,那个人出生的地方。”
梅凤年的公务机于周二下午落地中国亚城,当天晚上,一行人于亚城的MEI酒店下榻。
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随着夜幕低垂,寒鸦四起,成群结队的蝙蝠乌压压从这座海滨城市的上方飞过,竟为繁华之都平添了几丝森冷。
临近港口处,高楼云集,斑斓的霓虹灯在海面投落下五彩华光,几艘游轮停泊在港口,有中型有大型,码头的露天停车场上停满豪车,名流荟萃,衣香鬓影。
放眼国内外,富商巨鳄们似乎都对游轮情有独钟,仿佛手上没几艘价值大几千万的游轮游艇,就脸上无光,都不好意思在外面吹嘘自己家财万贯,是社会金字塔尖的人上人。
晚上七点多,一辆纯黑色的宾利商务车徐徐从北环驶来,停在了码头处。
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是一个穿西装的精英男子。他毕恭毕敬退至一旁,低头抬胳膊,接着便见一只干瘦修长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捉住了精英男的手臂,借以支撑自己。
梅凤年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走三步喘十步。
被助理搀扶着下车后,他拄着拐杖沉沉出气,没站几秒钟就招手要来轮椅,颤颤巍巍地坐下去。
海风扑面而来,气味咸湿,空气黏腻。
见梅凤年坐稳,助理便自觉绕行至轮椅后方,准备推他登船。
谁知,助理手刚碰到轮椅的推手,梅凤年便懒懒摆了下臂。
助理微讶,又不敢多问,乖乖把手垂下,退到了一边。
今晚梅凤年精神状态不佳,似乎尤为疲乏,连睁开眼睛往后看都懒得,只合了眸子闭目养神,淡淡地说:“阿南,你来。”
话音落地,一身笔挺黑西装的周清南并未有片刻犹豫,踏着步子走过来,推着梅凤年前行。
“很热闹啊。”忽地,梅凤年眼也不睁说了句。
周清南看了眼那些停泊在港口的游轮,平静地说:“吴家今晚也办游轮晚宴。”
“亚城吴家?”梅凤年细微皱了下眉,“吴冠海?”
周清南答:“对。”
梅凤年似乎不悦,阴恻恻道:“吴冠海过大寿,怎么没给我递请柬?“
闻言,一旁的助理便躬身接话,笑着说:“梅总,请柬上个月就送到了夫人手里,您当时说身体不舒服,把吴总给拒了。”
梅凤年听后,蹙眉思索了下,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便失笑出声。笑着笑着又一阵猛咳,叹息道:“记性这么差。老了啊,不中用了。”
周清南视线环顾,不动声色巡视着四周,推着轮椅行至舷梯处时,仍未见到四少爷梅景逍的身影,不禁细微蹙眉。
周清南微俯身,贴近梅凤年些许,低声平静道:“梅老,四少的车还没到。”
“这臭小子,落地之后背着我去了赌场,一晚上就输掉八千多万。”提起这茬,梅凤年头痛得很,又是气愤又是无可奈何,“输红眼不甘心,下午三点那会儿都还赖在赌场不肯走,我恨得手痒,扇了他两巴掌,还他妈跟我赌上气了!”
听到这里,周清南低眸,垂低的眼睫掩去一切思绪,淡笑着道:“四少毕竟年轻,半大的孩子,在牌桌上难免上头。可以理解。”
“我这个儿子,聪明机灵,脑子是好用,就是心性太浮躁了。”梅凤年怅然叹息,忽而又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周清南的胳膊,“要是老四有阿南你一半稳重,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周清南神色冷静而淡漠,问:“那还等四少么?”
“不成器的东西。”梅凤年低咒了句,摆手,“不等了,上船。”
晚上八点,亚城上方的天空彻底暗下来。
一阵鸣笛声响起,游轮缓缓从港口驶离,朝远处的深海区域行进。
梅凤年生性极其多疑并谨慎。和吴家游轮上衣香鬓影名流荟萃的盛况相比,梅家用于招待红狼神父的这艘中型游轮,显得颇为冷清。
偌大而豪华的晚宴厅、棋牌厅、KTV、健身房,室内泳池……全都空空如也。
只有配着枪的雇佣兵在甲板上不间断巡逻。
游轮顶部的探照灯也不停扫射,一束幽冷白光打在漆黑一片的海面上,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像深海巨兽摆动的尾鳞。
时间分秒流逝,转眼便到了夜里的八点半。
周清南单手端着一杯香槟,站在甲板上朝外看,游轮已经驶出很远,城市的夜景轮廓模糊成了几片细碎的光斑,几乎要被这片浓夜吞噬。
无星无月的海面,黑得像一片巨大的、看不见底的深渊。
片刻,周清南视线从城市夜景方向收回,以自身位置为原点,环视四周。
左侧不远处,飘荡着三艘造型各异的中型游轮,舱内灯火煌煌,音乐声震天,显然是哪家纨绔子弟出来逍遥寻乐子。
右侧,则是吴家那艘长达200余米的大型游轮“青花号”。
庞然巨物,歌舞升平,俨然一座漂浮在无边深海中的豪华酒店。
周清南眯了眯眼睛。
片刻,他在暗处取出老式按键机,拨通一个号码,指尖在机身上按照某种规律,敲击、停顿,敲击、停顿。
港口码头,一辆解放牌红色大货车停在路边,车轮泥泞车体沾灰,看着就像是刚在哪个工地运完建渣,毫不起眼。
货厢内部。
丁琦神色冷峻,眼睛定定盯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器,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操作。
不多时,耳朵里的通讯仪传出一道嗓音,低沉而冷冽,问:“船上现在什么情况。”
“三分钟前刚收到烈哥的奇门密码。”丁琦语气严肃,回道,“梅景逍没上船,神父暂时也还没现身。”
通讯仪对面的人不说话了。
丁琦想起什么,边用手指飞快打键盘,边关切地皱了下眉,道:“说起来,今天亚城大降温,你和你的人在海水里泡大半天了,别回去全都重感冒咯。”
距离海岸线数十海里处,海面漆黑,风平浪静。
蛟龙突击队全体战士早已全副武装,潜伏于游轮之下,
寂静无声。
听见通讯仪里的这个问句,沈寂寒声:“别说废话。船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余烈每传一次消息出来,他的危险就多一分。”
“知道知道。”丁琦应,“我这儿马上快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进度条加载完毕。
显示器闪烁了瞬,黑屏又亮起,下一秒,屏幕上便出现目标游轮各处的监控画面。
丁琦眼睛顿时一亮,嘴角挑起个笑,“漂亮。”
沈寂:“黑进去了?”
丁琦:“嗯哼。”
丁琦视线飞快扫过满屏的闭路电视,忽地,他眼神凝住,手指在键盘重敲两下,放大画面。
丁琦说道:“目标人物A,梅凤年现身。”
沈寂:“位置。”
丁琦:“棋牌室,游轮地图D区。”
沈寂又问:“有没有见到红狼神父?”
丁琦目光再次逐一扫过各个画面,回答:“没有。”
红狼神父未现身,意味着还得继续等。
“……”沈寂轻微拧了下眉,没再吭声。
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蛟龙突击队的数名战士个个神色冷峻,严阵以待。
距离城市越来越远,海风也越发凛冽。
偌大的棋牌厅内,周清南脸色淡漠,正陪梅凤年玩□□。
打到第二局,一个马仔从外面疾步入内,行至梅凤年身侧,俯首贴耳,对梅凤年说了些什么。
“好。”梅凤年顿时笑起来,转头朝周清南道,“阿南,神父的船来了,跟我去接人。”
周清南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点头:“是。”
船舱外,一阵引擎声撕裂了无边死寂。
潜伏在海水中的所有战士纷纷悄然举目,只见远方黑海之上竟有一艘快艇驶来,速度飞快,明显是朝着游轮方向。
战士刘晓虎离沈寂最近,瞧见那艘快艇,不由低声道:“寂哥,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沈寂说。
战士们得令,纷纷掩藏身形,几乎将半颗脑袋都沉进水面之下,只露出数双犀利的眸,牢牢盯着那艘不停驰近的快艇。
不多时,快艇抵近游轮。
有佣兵抛出绳索,将快艇拉过来。
三道高大人影身姿矫健敏捷,下了快艇,登上游轮。
海风更大,海面被风掀起了浪。
周清南刚推着梅凤年的轮椅走上甲板,便与三名从快艇上下来的外籍人遇上。
这三人都是欧美面孔,体格高大而健壮,年纪不一。
“MEI!”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一名老者,金发碧眼,衣冠楚楚,年纪看上去比梅凤年还大,但精神头却明显比梅凤年好上百倍。他径直迈着步子朝梅凤年走来,用英语道:“好久不见,你怎么都坐上轮椅了?”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神父。”梅凤年无奈地苦笑,也用英语回,“肺癌转移到骨头上了,走不动路啊。”
两人寒暄两句。
之后,神父的目光往边儿上一转,看向了梅凤年身侧的周清南。
“这位是?”神父皱了下眉,眼神里带着疑惑。
梅凤年便介绍说:“神父,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周。你别看周年纪轻轻,本事大得很,我能在亚洲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全靠周帮忙!”
“原来如此。”神父笑,“你好啊,周先生。”
在梅凤年和神父交谈的过程里,周清南始终一语不发。他只是站在旁边,一双浅色的瞳冷静而凌厉,瞬也不移,定定盯着这名刚露面的红狼神父。
目光与周清南对上时,神父不由地一怔。
只觉这人的眼神锐利得像鹰,仿佛能洞穿整片深海的迷雾与诡障,直视人心。
对视仅仅一秒,神父便轻微皱了下眉,不露痕迹地将眼神移开。
就在神父面露不悦,想要跟梅凤年表露不满时,对面那位年轻的中国男人才终于一勾唇,露出个寡淡的笑,用一口流利英文客气招呼:“神父好。能与您这样的人物相识,我不胜荣幸。”
“嗯。”神父这才稍微满意,点了下头。随后,他便又再次望向梅凤年,道,“梅,你不是说有份重要的礼物要送给我吗?”
梅凤年刚要说话,又因病痛折磨而剧烈咳嗽起来。
他缓了几秒,才虚弱地笑笑,哑声道:“礼物早就准备好了,神父跟我来。”
话音落地,甲板上的几人便转过身,直往船舱方向去。
停在码头的大货车车厢。
丁琦眯起眼,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显示器。见周清南一行进了一层宴会厅,他立刻将画面放到最大,生怕错漏过任何细节。
监控画面内,梅凤年、神父、以及红狼组织的另外两名头目人员,逐一于欧式沙发上落座。
周清南在梅凤年身后两步远处。
他冷脸寒眼,高大身躯随意靠墙站着,手里把玩一枚金属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
没一会儿,丁琦的瞳孔骤然缩紧,清楚看见,梅凤年和神父聊着聊着,忽然就拿出了一份光碟样的物品。
丁琦毫不犹豫,沉声道:“发现失窃的光盘!”
通讯仪里紧接着便传出沈寂的声音:“位置。”
丁琦:“游轮宴会厅,地图F区。”
游轮下方的海水中。
沈寂抬手做了个手势,数名战士顷刻间泼水而出,速度飞快,沿着游轮船身往上攀爬。
行动正式开始。
丁琦继续盯着监控画面看。
可看着看着,他却猛地皱起眉,注意到周清南手中的打火机,盖子一开一合,哒哒,哒哒……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
短短几秒,丁琦便解读出这串隐秘至极的密码。
丁琦大惊失色,朝通讯仪大喊:“有问题!烈哥说有问题!沈寂!先别……”
话还没说完,游轮上已爆发枪战。
原来几个巡逻的雇佣兵发现了登船的中国特种兵,举枪便是一顿扫射。更有人直接掷出了烟雾弹。
顷刻光景,游轮升起白烟,甲板上随处可见被击中倒地的雇佣兵。
船舱这边。
虽然雇佣兵和蛟龙突击队的战士们都在武器上装了消音器,但枪林弹雨子弹横飞,动静实在太大,短短几秒便传入了空旷的宴会厅。
“……”周清南轻微拧了下眉,没有料到蛟龙的人会忽然开始行动。
沙发上的梅凤年也敏锐察觉到什么,第一时间便要拔枪。
可还没等他把枪拿稳,周清南已抢先一步用枪抵住他额头,动作干净利落,脸色冷漠,速度极快。
梅凤年骤然僵住。
与此同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沈寂带着数名海军战士破门而入,举枪瞄准,眨眼便将红狼组织的三名头目也控制住。
局势明了,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沈寂目光落在金发碧眼的老者脸上,嗓音如冰:“红狼神父,久仰大名。总算见面了。”
然而,沈寂话音刚落,周清南却开口,极其冷静地说:“他不是神父。”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战士都脸色惊变。
就连沈寂都目露讶色,看向周清南,凛目:“你说什么?这家伙不是红狼神父?”
沈寂身旁的一名战士也疑惑地说:“可是行动之前,我们都看过神父的照片,确实就长这样。”
周清南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只是转眸冷冷看向梅凤年。
“这就要问问咱们梅老,到底想干什么了。”
宴会厅里骤然死寂。
片刻,很突兀的,梅凤年忽然闷闷地笑出来。他边笑边佝偻着身躯咳嗽,随即抚掌而叹:“看来这么多年,我确实没用错人,周清南,你真厉害啊。”
沈寂寒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们。”梅凤年淡声说,“你们面前这个人确实不是神父,而是神父的双胞胎弟弟。这位先生也是红狼组织成员,多年来,所有高风险的场合场所,都是他作为替身,代替神父出现。”
周清南平静地问:“你是从枯叶蝶死之后,开始怀疑我的?”
“没错。”梅凤年哼笑了声,“你跟了我十几年,你的心有多狠、手段有多毒,我最清楚。你和小蝶平时基本没交情,我让你杀她,你居然会下不了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猜,你是条子。”
周清南神色冷然,没有接话。
“后来我又想,正常人,不可能连续这么多年扛住江博士的神经毒素。你肯定经受过最专业、也最残酷的训练。”梅凤年稍稍一顿,沉声,“加上你十几岁跟阿天,那就只能说明,你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放进了一盘大棋。”
“要是我没猜错。你是国安局的特勤,而且,是从少年营里出来的顶尖特勤。”
听完梅凤年的话,周清南面容平静,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沉声问:“所以你设这个局,最终目的是什么?”
“阿南,我的好孩子,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说着,梅凤年抬起眼,一双浑浊阴冷的眼珠直直盯向周清南,挑了挑眉。
周清南沉吟几秒,蓦地眸光一跳,脑海中生出一个猜测。
“猜到了?”梅凤年又笑起来,癫狂而病态,“没错,我马上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总得为伟大的神父做点事!周清南,沈寂,蛟龙突击队全员……有你们这些人物给我陪葬,我这出以身做饵请君入瓮,就算没有白费!”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梅凤年眼中迸射出浓烈杀意,右手往颈项处的温莎结探去……
“是芯片炸弹!”周清南厉声,“他身体里植入了芯片炸弹!”
见此情景,距离梅凤年最近的战士果断扣下扳机。
子弹刺破空气,瞬间击穿梅凤年右胸。
梅凤年口吐鲜血痛哼一声,还想有动作,却已被两名年轻战士彻底钳制。
这时,一名战士检查完假神父手中的光碟,愤然道:“这份资料也是假的!”
沈寂暴怒,一脚将梅凤年踹地上,揪起他的衣领:“说!光碟在哪儿?真正的神父又在哪儿?”
梅凤年嘴角不停流出血水,奄奄一息,脸上却仍旧挂着病态至极的笑意。他没有看沈寂,只是吃力地转过脑袋,望向不远处的周清南:“阿南,游戏不会这么快结束的。”
周清南眼底如覆严霜。
沈寂见撬不开梅凤年的嘴,脸色极冷,挥拳便要砸下去。
周清南突地开口,声线愈发狠戾:“梅凤年,你们父子俩搭台子唱大戏,现在你的部分演完了,另一位该登场了吧?”
沈寂动作顿住。
就在这时,周清南的手机冷不丁响起。
看清来电显示,周清南眯了眯眼,霜雪寒意骤然渗透眉目。
他接通:“喂。”
“精彩,真精彩。”听筒里传出梅景逍的嗓音,笑声愉悦而轻快,充满了赞许,“周清南,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玩游戏,乐趣无穷。”
周清南冷冷道:“梅凤年已经落网。梅四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神父在我手上。”梅景逍嗓音温和,“光碟也在我手上,怎么算,我手上的筹码都够本。”
周清南闻声,和沈寂对视一眼。
沈寂颔首,立即联络丁琦,试图利用这通电话信号定位梅景逍的确切坐标。
周清南又继续对电话那端道:“这些年我手上掌握的证据,足够把你送进监狱吃枪子儿。梅景逍,交出神父,归还光碟,我可以帮你争取减刑,留你一条命。”
“那如果我告诉你们——”梅景逍语调轻蔑,“现在‘青花号’的货舱里,堆满了TNT,数量足够把整艘游轮炸得粉碎呢?”
听见这话,周清南脸色骤然一沉,拿手机的五指用力收紧,骨节咯吱响。
听筒对面的人轻缓继续:“悄悄告诉你,今晚吴家的‘青花号’上有大几百号人,富商、明星、政要,全球哪个地方的都有。炸了那艘船,可比炸什么火车站机场带劲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