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我。”童换皱着眉头瞪折玉,她说话多费劲,他自己没等到重点怪谁,她可没想骗他。
两人各自发了会儿蒙,转而向阁主请罪,心里其实挺后怕,万一这人真走了,阁主又不在,一是没法交差,二是他们也舍不得,真出城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寻人去。他们因此又恨上了刘大头,传信的时候不能知会一声?就显他聪明了!
付阁主谁的罪也没问,她回来了,他心情就好了不少,但有一样事必须马上就做。
“把她车上东西拆下来!”看着就心烦,“还有之前从客房搬走的帐子和小玩意,你们跟平灵童换确定都有哪些,照旧搬进来。”
他要把她留在身边看着,别哪天一眼看不着又跑了。
“这次都不问我了?”姜梨眨眨眼。
“不问。”付锦衾自顾自地进付记,眉头皱起来,竟然有些孩子气。
暗影今天出来了几个,都是从玉宁跟过来的,没有熟面孔,统一都是布衣,白日行走都是这身装束,不招眼也不容易被关注。人倒是个顶个的好,主动帮酆记拆卸东西,陈婆婆和旺儿倒无所谓在哪儿,下车以后反而很高兴,嘴上虽然不说,毕竟在乐安住了这么多年,姑娘要走他们自然跟着,姑娘住下则是更开心。
付记正院置着一把太师椅,付锦衾进去就坐下了,前襟因为下靠的姿势稍微有些松散,他也懒得管,双手交握在腹前,看着他们一样一样的把姜梨的东西往客房里搬。
椅子边有张石桌,桌边另有一把春秋靠,姜梨就在靠上歇了,两人都有些犯懒,像大戏之后的散场,眼睛还有点发直,想着前前后后这些事,反而是更累。
暗影一直在对面收拾东西,另有两个是从外面回来的,在付锦衾跟前站定,叫了声“公子。”
见他身上犯懒,踟蹰地站在一侧。
“回事。”付锦衾说。
付锦衾在回来的路上留了两个活口,稍迟回来的这两个是负责审的。可惜收获不多,打得半死之后松了口,也是一些不大中用的内容。
暗影说,“他们不知道幕后金主是谁,这次埋伏到城外是看见姜门主在城里买了马,还在子时喊了人收拾行李,知道乐安城除了姜梨以外还有我们的人,担心再在城里动手会被一锅端,就想去城外碰碰运气。至于金主,只给他们留过一张字条。”
暗影说着将字条递过去,付锦衾没接,意思是给姜梨。
姜梨展开纸卷,只有三个字:去乐安。
暗影说,“他们就是因为这张字条来的乐安,本来以为雇主找的只有自己,来了以后才发现满城都是刺客。”
说话间,酆记几个人也走了进来。
付锦衾见姜梨一直盯着字条,“认识字迹?”
“嗯。”姜梨顺手将字条交给酆记几人查看,从平灵到老顾,都变了脸色。
“是杜欢。”姜梨说,“严辞唳手下的画师,但这字迹,有真就有假。”她伸出两指,顾念成立马将纸条递还给她。
她扇风似的轻轻打了两下鼻尖,轻嗅,“有股香味儿,杜欢是个男人,不可能用香,就算用了,也不该是这种香气。”
“你怀疑有人冒充杜欢的字迹,故意把你往严辞唳的方向引,而且这个引导的人还是个女子。”
“也可能是杜欢跟她联手了。”很多事深究起来都不好说,可能性太多了,而且女子...她短暂思忖,有谁这么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她想了几个可能,欠债太多就是这点不好,寻仇的太多,一排就是一串甲乙丙丁。
姜梨不想让付锦衾因为这些事烦心,绕开话题道。
“可能是孙姑娘吧。”她坏笑着咧开嘴,舔舔小牙,“不仅划破了人家的画像,还搅合了一段大好姻缘,我再在你这儿一住,人家还怎么来。”
付锦衾明白姜梨岔开的意思,她要自己想,自己查,回来前两人就有约定,虽然他没打算作数。
盘着手里的佛头串子道,“不可是么,多好的八字,张媒婆说能旺三代财运,等你走了以后看人家还要不要我吧。”
姜梨一本正经地说够呛,“你也就是长得好看点,性格方面一无是处。”
付锦衾气笑了,“你怎么不说你气人呢?”疯的时候怎么荒唐怎么来,好了以后怎么气人怎么折腾。
姜梨也笑弯了眼睛,“我不知道我气人,我要是知道我就改了。”
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白眼狼,付锦衾看看她,“现在知道了,改吗?”
姜梨回视,“你也知道你性子不好了,改吗?”
两人谁也没答应谁,都坏了二十多年了,哪儿那么容易改。两边人都没见过他们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反倒把他们逗笑了。
第64章 不慎食了腮肉
乐安的日子总让人觉得过不完,朝升上工,日落归家,这里没人纠结赚多赚少,贫是一圈都贫,富是一片儿都富,由于过早认识到阶级的存在,贫富各有圈子,反而没有攀比之心,活得异常自在。
不安于类的当然也有,比如富人堆里的纨绔子弟,就生来致力于败家,势要‘脱富入贫’,贫苦百姓则往高走,学出一身本事,希望不愁油米月有肉。另有一批稍微特别一点,他们既不属于纨绔也不属于贫裤,纯粹就是贪。
贪财,更贪名。
那是乐安城新进的一批杀手,也是混在市井最游刃有余的一类人,他们是随流民入城的,是明知要杀的是谁,还要往上冲的一类。这些人都是小有所成的刺客门领主,侍奉物竞天择、强者为尊的生存法则,嚣奇门是众刺客门中首屈一指的头狼,如想当天下第一就要杀了前第一一样,他们认为杀死姜梨,是稳固地位,迅速在江湖上扬名的最好方法,于是三五成群结为盟友,戏称自己为小嚣门。
“老大,来了。”
这是小嚣门蹲守在乐安城的第不知道多少天,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姜梨的一举一动。
“回城”之后,这人一共动过三次手,一次是在夜里,五风楼的人探草而过,她在檐上看月,刚要出手就被割了喉咙。第二次是跟绿花小筑,这一派擅用暗器毒镖,几个人于交赤林内交手,绿花小筑被埋,但姜梨似乎受了轻伤。第三次是昨天,不知道动手的人什么来头,“一城街坊”也有不认识的,只知道姜梨费了些力气。
第四次就抡到今天了,小嚣门的人怀疑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因为平灵童换已经连续去冯记药铺抓了好几次药了。
“少主,用不用我跟付公子知会一声,您现在...”
“这点儿事儿知会什么。”
这次连姜梨都亲自来了,身后随着四个人,都是她的亲信,平灵眸色忧虑,姜梨脸色憔悴,眉头都紧锁着。
夜色将起,正好遮掩身形,小嚣门的人趴在檐上悄悄向后稍了稍,直至看着她带人进入冯记,才退潮一般的从房上落下来。
“领主,我们观察好几天了,姜梨自从从动过几次手后,脸色就不大好。白天在酆记,若按之前的习惯,根本不会在家呆着。”满乐安城的人都知道她闲不住,全知道她爱瞎走,“最近几日却极不同,白天歇着晚上回付记,像是不想让付锦衾知道她身上有伤。”
如此一番推断,倒也八九不离十了,小嚣门的人决定在冯记动手,一部分人堵正门,一部分人堵后门,还有一部分上房。
细碎地脚步声淹没在嘈杂的药铺门外,行人不少,有车马有人声。
坐在老冯铺子里的姜梨,面无表情地含进一口药汤,狠狠皱了一下眉。
苦得要命!
“领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老冯这里大体结构像个四合院,南对大街,开的是正铺,从铺子朝里过中院儿到北屋,那是个药堂子,熬药煎药下方子治病都在这儿,类似于普通人家的正堂,东西屋住人,有药童有使唤活计,姜梨这会儿就在北屋,小嚣门的人看不到老冯下了什么方子,反正自她进去以后,熬了三碗进去了。
“再等等天色,看看那两个动不动。”小嚣门是三个门派联盟,合并在一起没有领主,分开又是各自门派的领头,此时一派各占一处位置,嘴上说得再好也是各怀鬼胎,总想先等一个人试水。
两盏茶后,仍是没人先动。
“领主,咱们下去吧,正门那几个孙子都快在树上睡着了。”
“等后门的。”
“后门的要匙也不动呢?”
“人家都不动就我们动,难道我们是傻子?!”
三方人马呈皮筋式拉扯状,谁也不肯先动手,直等到右一盏茶过去,姜梨带着人从药铺出来,再到她走进甜柳胡同也没人动弹。
三批人全数凑到一堆,开始内讧。
“你们不是说你们先上?”
“谁说了,谁记得我们说了!”
那是嚣奇门主,别说之前什么样,就说现在,乐安城里都死了多少人了,谁肯轻易往前面凑。
“那就一起上!”
几个人牙关一咬,付记的人没跟来,只有酆记几个在场,他们这么多人还怕砍不死一个受伤的姜梨?!
甜桃胡同是条废弃的长巷,巷外生着几颗歪脖子桃树,桃花烂漫时一巷子桃香,真到结桃时却不怎么长脸,不管颜色如何都是一嘴酸青,淘气的小童都不爱来这儿打桃子。这巷子又七拐八绕的不好走,小嚣门的人冲进来就乱了脚步,简直像进了一处迷宫,姜梨等人的脚步却急,仿佛故意引他们进来,好方便脱身。
“少主,怎么办?”
“分开走!”
领头的三个人隐约听到交谈,信心大振,一部分朝左,一部分人向右。这巷子再是兜转也是方寸大小,只要没出巷子,都有被堵到的时候。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不对劲,南边传来了几声短促的呼叫,西北两角传出了数道闷哼,领头的曹问顿了下足,大着胆子循声而去,胡同之中已有数具横尸。
“不对,快撤!!”曹问不敢再向深处追击,转而带着十几个人朝反方向逃。他是最后一批进入甜桃巷子的,最晚,就最有脱身的机会。曹问边跑边留意身后的动静,胡大的人还在里面,就算要动手也有那些人顶着。
“曹问!”
他听到了胡大的呼救,反而跑得更快。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他。
夜色渐深,巷外反而热闹,此处靠近长盛夜市,越往回跑越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卖。
曹问等人已经能看见光了,几人迅速疾奔,巷口空旷,再有十步便能出巷。
那光又渐渐的弱了,曹问脚下一个急刹,这才发现被人挡了,巷子口有人背光而来,光线在他们的脚步中错落成零星的影,他们逼近几步,曹问的人就后退几步。
直至将曹问的人逼回窄巷,那些人才停下脚步。
人间烟火转头成空,只剩头顶月光,和死一般的沉寂。
青白之下,为首那人抬起了眼,凉森森一双狼目,看得人心底发寒,“不找了?”刚才不还追他们追得挺勤,怎么转眼就扔下“同伴”不管了,“小幕府州一共就你们这几头烂蒜,我没心思收,你们倒生长的挺好。”
姜梨气势太盛,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曹问吓得魂不守舍,得有多快的速度,多好的轻功,能在内巷杀人之后返过来堵他们。
曹问想到了当年在江湖上流传的那句:一路黄泉通九幽,从此不见刺客门。
嚣奇门创建之初就在不断在吞并江湖同类势力,曹问这种小门派由于过分鸡肋,并未被她放在眼里,这些年他们日渐壮大,本以为有了与她抗衡的底气,直面此人之时才知道,何为刺客之主的魄力。
“你,不是...”
“病了?”姜梨挑眉,微微仰起脸,月光落在那张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更显了几分苍白病态,“不慎食了腮肉,吃睡不好,确实算病,但跟你想要的结果还是差了些。”
不慎食了腮肉,那不就是咬着腮帮子了吗?!
“你就是,嘴里破了,喝了好几天药?”曹问瞠目,这点病还至于偷偷摸摸的就医,还连喝三副汤药?
“多少有些丢脸,见你好奇才告诉你,好在你这命也活不到同外人说。”老人们常说馋肉了才往腮帮子上咬,她这么好面子的人,能闹得众人皆知么?
跟她吃不起肉似的。
半刻钟后,曹问等人尸首分离,姜梨缓慢移动小臂,将染血的佩剑插回了剑柄上。
“收拾干净。”她扬颏,立时有焦与其忍驾轻就熟地收尸。
她最近管着自己,很少在大街上行走,为的就是夜里好收拾,上次打翻的三十来个摊子赔了不少银子,她一个做棺材的,本来就没什么好生意,能有多少银子去赔。好在这些人足够“体贴”,都改成夜里出来了。
“林令呢?怎么没见他跟我们出来。”
焦与将人统一规制到一处,上次装行李用的马车有了合适的用场,一早就停在了巷子外,边搬边说,“前两日都是他负责埋尸首,怪累的,出门前我见他睡着就没叫。老顾知道我们出来,他要是醒了要寻,也知道往这儿来。”
“来了也别让他干了,换换手也好,你们忙吧。”
酆记一直是男人做“家务”,姜梨说完就扔下焦与他们,带着平灵童换出来了。
夜市挺热闹,华灯初上,卖什么小吃的都有,平灵童换看着不声不响,实际比谁都贪嘴,各样东西买了一小兜,边吃边瞧,姜梨跟在她们身后,一直走得很慢。
平灵她们只当她吃不了东西,没注意到她在她们身后弓了下背,强行压下了一口上涌的腥甜。
与此同时,被“扔”在酆记的林令正在与老顾大眼瞪小眼。他是日落西山时从床上坐起来的,最近门主杀得太凶,嘴上虽然不说,林令心里却知道,她是不想给乐安和付锦衾再添麻烦。付瑶的话对她影响不小,不说本身就是要强的性子,就说这些因她而来的各种势力,再不主动出击,如何压得住他们。
“你说门主,是不是身子骨不胜从前了。”老顾在他面前支了个炉子,正在认认真真地烤地瓜。自从上次姜梨夸他地瓜烤得不错以后,他就总烤。
林令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现今的天儿都烧不住碳了,你总在屋子里笼火,不嫌热吗?”
他穿单衣都闷出了一身汗。
“那我上院子里烤去。”老顾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事事都为他人着想,炉子边儿都烤烫了,林令怕他烫着手,又把人喊住了,“把那两扇窗户再打开点儿就行了。门主身子应该还行,但要说跟之前比,确实有些差距。”林令没拿老顾当外人,挪到窗边坐着吹了一会儿凉风,“过去这种跳梁小丑,根本到不了她跟前,前天杀绿花小筑的人竟然有些吃力。”
“我也说是呢。”老顾垂下眼给地瓜翻面,瓜皮裂了几道纹路,淌血似的在冒油,再多来几次,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他说,“咱们应该多看顾着些,别让门主太累了。”
林令这才注意到铺子里没人,“他们去哪儿了?”
“门主不是把腮帮子咬破了吗?之前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说是要把冯记的招牌摘下来。我估计就是打架去了,四个人一起走的。”
“没叫我?”林令楞了愣。
“没叫,我还奇怪呢,平时不都是你们一起出门吗?我在门主眼里再得力也是外人,你们不一样,打根儿上就是一起的,都是从雾生山上下来的,是总角之交...”
剩下的话林令没听进去,顾念成自顾自地念叨着,仿佛没看见林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林令肯定跟其他四个不同,这对老顾来说是个突破口,可这口子又不能开得太大,分寸必须拿捏好。
“你看我岁数一大就爱念叨,来块地瓜吗?他们肯定是看你这两天太累,想让你歇歇乏。”
林令没吃地瓜,说了句,“你自己吃吧”,就出了门。
他还是想到那边看看去。
“司令,甜桃胡同三批人,全折了。”
位于长盛街后身的曲沉茶馆里,另有一人在向柳玄灵覆命。她是柳玄灵身边为数不多的近人,柳玄灵进城时明面上说的是不让人跟,实际另有四名山月派侍从随同入内,连记就是其中之一。
乐安城刺客死伤不少,顾念成一直呆在酆记,不方便有大动作,所以剩下这批人一直交由柳玄灵管控。
“全折了?”屋里没掌灯,是昏暗幽沉的一片青蓝,柳玄灵刚在楼下刷了三十几只茶壶。连记眼色不错,主动跪到膝前给她捏手。
“用了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左右。”
柳玄灵闭着眼睛,蹙了下眉,“不像姜梨的作风啊。”
这一叹要是放在平时,绝对是美人幽叹,就算一肚子算计,绕进耳朵里也是一条柔软的华绸,但这嗓子自从上次林令来,硬吞了一颗抑丹丸后就没再恢复,纯是一副老妪的声气儿,仿佛年轻皮相之下的一名苍老的婆子,更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森然。
跟顾念成的想法一样,柳玄灵也认为姜梨折损了不少功力,她问连记,“我师父叫来的人还有几批得用。”
连记说:“还剩四批,约算下来六十人上下,一批人是方盛门陆霆骁的人,一批是空洗宫的影袭卫,这两批人是奔着赏金来的,守在乐安一直都未动手,想来是在观望。第三批是聊羽斋的磐松石,和泣荒洲的拂尘老道,都与姜梨有旧仇,不需以重金做引,也愿意出力。”
连记说完请了个示下,“您现在是什么打算,咱们的人已经进驻到乐安附近,要不要跟余下四批人联手,来一记重击。”
这也是她和顾念成原本的计划,先淘汰下来一些不中用的杀手,剩下几批才是真正要用的人。
“我们只要两批。”柳玄灵睁开眼,看向窗棂子上投下的一片月亮地,“拿钱办事的人靠不住,端看那些临阵离场的刺客就知道了。前者是买卖,后者才是肯拚命的人。聊羽斋、泣荒洲,你找个机会接近一下他们的掌门,就说山月派愿意跟他们合作。”
她喜欢他们对她的恨意,那是比金钱更为牢靠的关系。
“那方盛门和空洗宫的人还用吗?”
“当然要用。”柳玄灵说,“明日就对他们放出消息,赏金再加一倍,要姜梨人头。”
“您是要催他们动手?”连记听出了柳玄灵的意思。
“是,也不全是。”柳玄灵道。
姜梨的身体肯定是有问题的,只是这人功力还剩几成,搭上山月派的人能不能换她一条命实难断定,她打算用方盛门的人再试试,若是不那么好打,她们还有撤身的机会。
“所以,您说跟聊羽斋、泣荒洲的人联手,也不见得真的会出手。只是骗他们说我们的人会在关键时刻做增援,骗他们拚命。”
柳玄灵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遣兵入阵,总有要丢掉的马前卒,能用到的固然是朋友,用不到的,就清明时节多烧几盆黄纸。”她看看连记,“觉得我太毒还是太狠。”
连记慌忙垂首。
“都没有!”
有也没什么,她从不以好人自诩。
柳玄灵说,“赵元至那孙子在哪儿呢,怎么总没见他出来。”
连记说,“他躲到山里去了,只推了王段毅的人出来,那个王段毅倒是出了不少力,帮的全是倒忙,专挑您师父砍,前段时间还伤了顾老的肩膀,您看用不用属下带人——”连记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柳玄灵笑了一声,起手倒了杯茶水给自己润嗓,“你以为我师父真杀不了他?以他的功力,十个王段毅都得折在手里了,之所以养着他,就是为了在姜梨受刺杀的时候有点事儿干。”
乐安城的刺客都盯着姜梨在杀,多留一个就多一个帮手,至于那个愣头愣脑的王段毅,说到底就是顾念成阴差阳错的一个遮掩罢了。
“反而那个付记掌柜付锦衾,是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埋伏在城外的人全部折在那人手里了,她看不出他师承何派,只知这人是个极难对付的高手。
“要不要属下去查查。”连记问。
“万万不可。此人深居乐安多年,必定是个对此地了若指掌的人,我们若是有所动作,反而引火烧身。”她得先保全自己,再伺机而动。
“姜梨现在还住付记吗?”柳玄灵问。
连记说是,“白天在酆记,晚上就回那边去住,要是那个付锦衾一直庇护下去,咱们的人更不好下手了。”
柳玄灵摇头,“你不了解姜梨,这人是宁攻不守的性子,更不可能做笼中雀。太硬的人不会弯腰,精气神儿全在脊梁骨上,折了就碎了。她不会让付锦衾插手她的事,若真要让他动,那些人没近身就死了。”
不过他们俩的事儿也难说。付锦衾不出手,是因为姜梨没受大伤,耐着性子宠着,不代表能耐着性子看她出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人。
柳玄灵叩了两下桌案,“她最近不是打算继续打更?”
连记福至心灵,“您是说,让方盛门的人在她打更路上动手?”
“这就看他们自己了,他们那一派的人不是擅长易容之术么,摊贩,伙计,甚至酆记五刺客,都可以成为他们装扮的人,越‘亲近’的人,越好动手。”
柳玄灵说完叹了口气,“这么一说,我都替姜梨觉得应接不暇起来了。”
你说她有几条命给人杀呢。
第65章 是不是你叫来的
姜梨内息不稳,每天都要关起门来,将杂乱的内力在体内运转三十六周天。
“六成。”鬼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姜梨循环周天时,才能有可能“跳”出来说几句废话。鬼刃说,“你的功力只恢复到六成,若是肯听我的,与我合二为一,早就恢复至鼎盛。你一心压制我,难道要一层一层练回来?”
“几场交手,纵使我不提醒你,自己还不明白吗?你气海受损,存蓄不足,运气过盛便会气血内涌,不动内力又打不赢,你有多少体力跟他们耗。”
姜梨没搭理“她”。
“她”那点小心思傻子都看得出来,鬼刃的功力看似只有四成,六四合一成十便是全盛,但“她”一旦有掌控身体的权利便很难再受归管,“她”对这副身体比她熟悉,两人重叠之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她被吞噬。
“我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姜梨说。
“什么叫给我机会?你我本就是同一个人,你不肯给付锦衾招惹麻烦,不肯让他插手你的事,既想护这一城太平,又舍不得走。要的越多付出就得越多,我是你的捷径,你偏要逆风上山,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功力还能抗下几场刺杀,现今你还安然无恙的活着,不是这点功力够用,而是来的那些没本事要你的命。再往后呢,再有人来呢?”
鬼刃在她耳边拱火,姜梨压掌收势。
“天下第一也有被人杀死的时候,是因为武功不够高吗?功力只在其次,我胜在心态好,心情也好,打不打的赢我都不服,比你那个时候快乐。”
“但你没有全盛时期的功力,就抵抗不了强敌,你会死!”
“你知道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是没有自我。”
她已经过腻了那种只会挥剑杀人的日子了。她现在能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是谁,知道每一天的太阳都与昨日的不同,她能嗅到人间滋味,能感受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鬼刃发现她有点说不过姜梨,这货自从疯症好了以后,就活成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大明白,“她”听她说话犹如念经,抱着胳膊翻了一记白眼,就回到自己“殿里”生闷气去了。
姜梨得了清净,便开始梳理起眼前的一些杂事来。
乐安城的杀手要解决,嚣奇门的事务要处理,就连棺材铺的生意她也不准备放弃。嚣奇门是她对抗天下令的初衷,她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可是对于这部分记忆,她也有一部分是没填补上的,比如,小酆山的暗袭是谁部署的,究竟是门里的人要杀她,还是门外的人算计她。比如,这次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杜欢?严辞唳?还是有人陷害。这人与小酆山事件有没有联系,是否从那时起就展开了部署。再比如乐安城,这是她昏迷之前指给焦与他们的方向,说明不管有没有那场暗袭,她都打算来乐安,那她来乐安的目的又是什么。
桌上摆着一只洗的很干净的香梨,她从床上下来坐到桌前,边吃梨边从小酆山事件开始思考。
门里知道这个任务的人最初只有三个人,分别是:严辞唳、廖词封和裴宿酒。这是最早去小酆山执行任务的人,买主是青瓷观主孙檐圣,要杀的是酆山石窟金刀老鬼孙得意和他手下十二门刀客。
严辞唳自负,领下任务之后就独自一人上了小酆山,要以一对十三。正常来说以严辞唳的功力也敌得过,他的婴寿功是个邪路东西,内力爆发极盛,前十二招基本刀枪剑戟难破,唯独一个地方最脆,就是门牙。金刀老鬼不知从何处知道的这个典故,专打严辞唳门牙!
姓严的孙子脾气大,骂骂咧咧的带着伤回来,一个字儿都没跟她商量,又带着廖词封和裴宿酒往小酆山去了。这两个是他江北分坛的左膀右臂,跟平灵等人一样,属于自家亲信,结果还是败北。三个人本来还打算喊上鹊疑再上一次小酆山,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他那丫鬟流素告到她这儿来了。
“我们爷让人揍了,再打下去怕是要输,求您体恤。”
流素知道严辞唳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尤其在姜梨这儿,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外头打输了。严辞唳为此跟流素发了很大脾气,非要带人再出去一次不可。
结局当然是没能成行。
严辞唳是被姜梨的人绑到无生殿去的,他是个半大孩子的形象,平时看着老气横秋,生起气来根本没有大人样子,松绑以后就要跟绑他的人干架。姜梨一只手拎他衣领,他反手还要来打她,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五体投地地趴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