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们研究完了，知道以他们的分数和今年帝都的大学在三湘的招生情况，大概率是没法在同一所学校的了。但是至少，他们都在帝都啊。他们只能约好了帝都见。
就在陈烁偷偷摸摸地回家时，他被龙思雨的外婆拦住了。
“我们谈谈。”
陈烁同意了。
他们走到寨子外面，走到了附近的山坡上，往下张望着寨子。
龙思雨的外婆看着寨子，轻声说道，“你喜欢思雨吧？”
陈烁乍一听这话，还挺不好意思的，只能嘿嘿地傻笑着应是。
她看向陈烁，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们不合适。你外公不同意吧？我也不同意。”
陈烁的笑容消失了。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龙思雨的外婆说：“回去问你的外公，你就说是我让你问的。”
陈烁抱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去。
当然，他没傻到就这么跑去问梁开金。
他在志愿报考结束后，先去问了下张五郎，他们两家是否有什么仇怨。
陈烁内心咯登了下，再问是什么仇怨。
梁开金破功，是因为龙思雨的外婆。
陈烁心下一沉。
他想啊，龙思雨的外婆是设计让外公破功的吗？她要做什么？
是跟她婆家的事有关吗？
陈烁失眠了一整宿，最后决定还是去问梁开金。
“外公，你和龙思雨的外婆是有什么恩怨吗？”
梁开金正在给张五郎上香，他顿了下，把香上完，冷冷地看向陈烁：“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烁心里有些打鼓，但他还是决定要问。
他刚问过张五郎两家的仇怨来源，在张五郎面前再问外公，外公要是撒谎，张五郎必然会生气。他可以不答，但是不能糊弄。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龙思雨不能当好朋友，她跟我说是有原因的，让我过来问你。”
梁开金问：“你知道多少？”
陈烁心里一突，硬着头皮说：“你破功是因为她外婆……”
这句话不知道触犯了梁开金什么禁忌。他暴喝一声，逼他跪下，又打了他一顿。
陈烁一边挨打，一边想完了，这事是完全过不去的吗？
如果，只是因为歧视，他想，离开这里是有用的。
但如果，两家有不死不休的仇怨呢？
梁开金曾经也有很风光的岁月。他曾经和顾淮的爷爷一起去过帝都，是参与官方灭鬼行动的重要成员。
他那时意气风发，他驱逐过无数妖物，杀灭过无数鬼魂。
顾淮的爷爷顾有道，功劳是没有他大的。
但这都是他受伤之前的事了。
后来他从外面回来，就守在寨子里，只当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再也不出去了。
说是受伤了，功力大不如前。
但假如是因为龙思雨的外婆才这样……
陈烁不敢想他到底有多恨。
陈烁挨了好一顿打。
他母亲梁自喜看见他这样，又哭又骂，只能给他疗伤。
陈烁休养了一天，他就悄悄地摸去龙思雨家。
他要问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好像早就知道陈烁会来一样，独自在家中等着他。
陈烁再次见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来。
她害得外公破功，他理论上是应该讨厌她。但是她一直对他很好，从感情上他又没法转变过来。
龙思雨的外婆对他一直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她对于当年伤了外公的事有愧疚？
还没等陈烁想清楚，龙思雨的外婆就笑了起来。
“看来他没跟你说清楚。”
陈烁支支吾吾地说，“我知道外公破功跟您有关。”
“不是他说的吧？”龙思雨的外婆拊掌笑了起来，指着柜子说，“你进去，待会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陈烁有些害怕地打开柜子。
这些养蛊户的柜子也好，罐子也好，实际上都不应该随意打开。因为里面可能会养着蛊。
本来陈烁是从来没想过龙思雨一家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但是知道上上辈的恩怨后，他不确定了。
但是柜子空的，很干净。
陈烁躲了进去，把柜门关上，但这里还有一条缝，他可以看到外面。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衰老的男人闯了进来。
陈烁愣住了，是他的外公梁开金。
梁开金看上去十分暴躁，但他压低了声音说，“龙兰香，是你告诉他的？”
龙兰香是龙思雨外婆的名字。她冷冷地看着梁开金，说，“我只是让他去问你。怎么？你敢做不敢当？”
“当初是你对我下了蛊！”梁开金愤怒地说。
陈烁隐约觉得不对起来，这对话感觉完全不像打斗中故意触碰左手的行为，反倒像是……
龙兰香冷笑道，“你中没中蛊，翻坛张五郎没告诉你？小山娘娘没告诉你？你那两个月都是中了蛊吗？”
梁开金憋红了脸，“蛊术本来就不一样。你绕过……”
梁开金闭上了嘴。
龙兰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啊。你怎么不说？张五郎和小山娘娘都听着呢。”
梁开金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龙兰香说，“你告诉他，你为什么那么憎恨我们家的真相。”
“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早就该在剑英出生的时候，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犯下的事都说出去。”
梁开金说，“你要多少钱？”
龙兰香说，“思雨要去帝都读书，她需要生活费。”
梁开金沉默了一会儿，说，“小烁也要去帝都读书，两个孩子我供不起。”
“思雨也是你的外孙女。过去十八年不需要你养，就是现在读大学的生活费，你也不打算给？”
陈烁彻底懵了。
他呆滞地看着外面，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外公竟然没有否认！
梁开金沉默良久，龙兰香指着门说，“你想好了再跟我说。”
梁开金离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龙兰香说，“出来吧。他已经走了。”
陈烁慢吞吞地从柜子里出来。
他还是有些恍惚。
龙兰香跟他说，“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你跟思雨是表兄妹，不能在一起。”
陈烁艰难地说：“所以，你和我外公以前……”
龙兰香很爽快地说，“好过，掰了。”
龙兰香说，对着陈烁，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龙兰香当年回到寨子里平静地生活了几个月，就跟回家探亲的梁开金好上了。
当时寨里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蛊女，但是她实际上和那个男的还有婚姻关系存续，梁开金知道这点，所以跟她是秘密交往。
他害怕别人说闲话。
龙兰香希望他们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所以回婆家跟他们“商量”，希望好聚好散。
但是婆家不愿意好聚好散，那她只能用蛊女的方式好聚好散了。
她给他们下了骡蛊。
所以他们就跟被骡子踢过一样疼，疼得在地上打滚。
龙兰香倒是真没打算杀人。
教她养蛊的人说了，蛊女太多了，对于蛊术这种东西，假如不弄死人，现在的政府对犯事的蛊女可能只是改造一番。但假如死人了，那肯定要偿命的。
她和梁开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打算死，所以她婆家的人也不会死。
即使，他们差点就把她打死了。
她成功和前夫离了。她也就把婆家中的骡蛊解了。但是后来他们一家疑神疑鬼，搞了很多驱蛊偏方，最后吃错药，全家都死了。
等龙兰香婆家全家死光这件事传到岩龙寨的时候，梁开金终于知道了她是蛊女。
梁开金完全不能接受她的身份，并觉得这段时间都是中蛊才会昏了头。
然后，他就跑了。
他离开了岩龙寨。
龙兰香坚信他会回来的。她等啊等啊，她独自生下了女儿，女儿会走路了，女儿会说话了，梁开金也没有回来。
等到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带着新婚妻子吴锦英。
龙兰香终于知道，她被抛弃了。
陈烁低着头说，“所以，您想办法让外公破功了？”
龙兰香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当时只想把他和你外婆一起弄死。”
陈烁愣住了。
“那您为什么……”
龙兰香说，“因为你外婆是个好人。”
梁开金在外面受了伤，这次回来是养伤的。
他这次回来，十分警惕龙兰香，早早就告诉了新婚妻子吴锦英，龙兰香是个蛊女。
那一家都是养蛊户，龙兰香害死了她的丈夫全家。
但是吴锦英还是更愿意自己接触过后再判断。
吴锦英的父亲是华电工的元老，她本人虽然不干这行，但是对蛊女的处境也有所了解。
华国大多数被称为蛊女的人，其实并没有养蛊。只是因为她们跟别人“不一样”，所以被污蔑。
怎么不一样呢？
可以是长得特别好看，也可以是很会干活，生活比其他人好，可以是别人都吃的某种东西你不吃。
当然，也可以是得罪过“蛊女”的人或是生病了或是意外身亡了。
吴锦英很小的时候就听她父亲说过他们调研时见到的凄惨“蛊女”。
有家人偷了别人家的鸡吃了，那家人急了上门算账，这家人还把人给赶跑了。可是没多久，这家人就上吐下泻，他们一琢磨，就觉得是那家人给自己家下了蛊。
这家人就到处散播那家人是养蛊户的谣言。那家人的生活陷入困顿之中。而那家的小女儿，不过十三岁。她被指认为蛊女后，在学校里被霸凌得无法继续上学，整天躲在房里不愿意出去。
吴锦英问丈夫，“你怎么知道她是蛊女？你看到她放蛊了吗？”
梁开金说：“我没看过，但是大家都知道。”
梁开金不敢跟妻子说明他和龙兰香的关系，只能这么说。吴锦英根本不吃这套，就说：“那你也没求证过。”
蛊女具有高度的隐蔽性，假如不是恰好碰上她们放蛊，其实是很难察觉她们蛊女身份的。说白了，蛊术也只是一种特殊的术，单纯从外表看，很难知道她们修习的是什么。
何况，修习蛊术，就一定是坏人了吗？
华国官方调研里，实际上相当一部分养蛊户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修习蛊术。假如可以选……
龙兰香跟陈烁说：“你知道国家对养蛊户的扶持政策是怎么下来的吗？是你外婆跟她父亲建议早点推进，你曾外祖父一手促成的。”
吴锦英真的来求证了。
龙兰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甚至带有点恶意地问吴锦英：“你害怕吗？”
她恶意地想，吴锦英只要流露出一点恐惧，她就给她下蛇蛊，让她饱受折磨后死去。
但偏偏吴锦英没有。
蛊女的身份，对吴锦英并没有什么威慑性。恰恰相反，吴锦英同情她。她是第一个知道龙兰香是蛊女以后，同情她，还给予她帮助的人。
龙兰香非常矛盾。
她一方面感觉自己被辜负了，痛恨梁开金和他的妻子，另一方面，对于吴锦英这个人，她并不讨厌，甚至说得上喜欢。
如果吴锦英不是梁开金的妻子就好了。但是没有如果。
也因为这种割裂感，她一直没对吴锦英下手。
再后来，吴锦英就怀孕了。
看着梁开金幸福美满的样子，龙兰香内心仿佛被撕裂了一样。
但更痛苦的是，吴锦英在生产后不久，就死了。
龙兰香看向陈烁，说，“你外公不是什么好人。”
陈烁胡乱地点了点头，“嗯。”
具体情况龙兰香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只野狐精的寻仇。
梁开金当年在外面其实干了不少过火的事。
本来官方的想法是，拉拢一批，打一批。但是哪些要拉拢，哪些要打，这里可操作的范围很大。
临水夫人这种对人类比较友善的顶级天鬼，自然是要拉拢的。
像五方情死鬼那种，你打不进她们鬼域里，她们又愿意大部分时候维持和平的，那最好让她们继续保持中立。
但对于那些实力不是那么够的呢？这个标准就太宽泛了。
梁开金是虎匠，他主要针对的是精怪。
精怪实力确实处于中层，它们有一定能力，但并不是那么厉害。
但是有很多精怪，其实并未作恶，却被消灭或驱逐了。
在和龙兰香好上的时候，梁开金曾经夸耀一般地说过自己如何驱逐狐总管的事。
狐总管是只住在帝都的黄鼠狼，没有作过恶。它被一个老巫婆供奉着，平日里会给人干点寻物、咨询之类的活。而假如家里有野狐精作祟，可以向它寻求帮助。
“但是谁知道它背地里干过什么事呢？”梁开金是这么说的。
梁开金带着狗过去，把狐总管咬伤。虽然它逃了，但再也没在帝都出现过。
供奉狐总管的巫婆大骂梁开金，诅咒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但梁开金浑不在意。
类似的事情，梁开金做过很多。
梁开金受伤回到岩龙寨，明面上说是父母无人照顾，就带着妻子回来了。实际上么，是因为他的伤一直没好，他在外面治疗一段时间后，不再信任医院，决定自己回老家寻找方法。
他这个伤，并不是普通的伤。以龙兰香的眼光，只知道那是非常难缠的仇家，普通的治疗大概是很难好的。
虎匠所供奉的天鬼里，负责保护弟子平安的小山娘娘也说不上精通治疗。梁开金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伤情，就这么拖着。
假如是在帝都，他们的安全性会更高，因为华电工把那里经营得很好。
偏偏，他们回来了。
龙兰香带着女儿龙剑英去参加了吴锦英的葬礼。
全寨的人在龙兰香母女出现的时候，迅速跑了。
蛊女来了啊，她会在大家食物里下蛊。
龙兰香却是真心前来吊唁。
在吴锦英死后，吴锦英就只是吴锦英而已。
然后，她帮梁开金治好了伤，但把他的功破了，让他从此都只能待在这个寨子里。
只有待在这个寨子里，他才有可能活下去。因为在这里，念在吴锦英的女儿的份上，龙兰香还有可能出手帮一下。离开的话，去帝都的路上，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看着他丧失了所有向上的希望，只能当个在地里刨食的农民。
岩龙寨所处的地理环境决定了他的痛苦。
这里不是平原，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啊。要种地，机器都进不来，只能靠人工。付出多，收获少。
这里通了公路，因为上面有个水电站通了电。真要说很难吗？也没有。比起那些连路都没有的地方好多了。何况那会儿很多村寨连电都没通呢。
但是梁开金是见过城市繁华的人。
只能被困在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痛苦。
那一天，陈烁知道了许多事。
例如他的曾外祖父曾经想把他母亲接走，以接受更好的教育，但是他外公坚决不同意。
所以陈烁的曾外祖父只能每个月寄钱过来，有假时会带着礼物过来探视。
但是好景不长，在陈烁母亲梁自喜十二岁那年，他的曾外祖父中风，两边关系就彻底断了。
但就是这样，梁开金也没打算离开岩龙寨，更不让梁自喜离开。
又例如，吴锦英的父亲因为吴锦英的缘故，对龙兰香母女多有照拂。
龙兰香在三湘逐渐有了名气，也受到省里的重视。也因为这样，后来龙家的两代都修习了蛊术。
本来，她们不是蛊女的时候，会被人欺负。被认为是蛊女，即使不修习蛊术，也会被人孤立，被人欺负。
只有她们是真正的蛊女，才会只是被孤立，而不会被欺负。
政府对养蛊户的扶持下来以后，龙兰香和龙剑英就接受了一些技能培训。
但是她们不能离开这里。
龙兰香要留在这里保护梁自喜。龙剑英不能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她们的生活也只能是稍有改善。
陈烁听到这里，跟龙兰香说：“可是我妈对你们不好……”
“可是她是锦英的女儿，是吴安国的外孙女。”龙兰香不在乎地说，“她也没干更过分的事，只是说说而已。她不说，别人也会说。”
龙剑英也知道吴家父女对自己家的恩惠，所以，龙兰香不在了，她也会保护梁自喜。
所以后来她们把希望寄托在龙思雨身上，正如其他养蛊户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一样。
太多人因为林林总总的原因，不得不留在原地，只能希望下一代可以摆脱既定的命运。
“思雨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她以后也不会知道的。”
“为什么？”
“因为她没见过锦英和吴安国，她不会理解我们为什么要保护梁家。你外公跟你妈跟其他人可不一样，他们讨厌我们家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思雨一直没给他们来点颜色瞧瞧，那是因为你。她要是知道这里的关系，别说你了，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这是那天他们最后的对话。
陈烁答应了龙兰香，不会把这些事告诉龙思雨。
所以他要好好想想，他要怎么处理和龙思雨的关系。
还好他们之间只是牵牵小手，别的什么都还没做。
但他要怎么跟龙思雨说。
他想啊想啊，都想不出什么办法。
也许是因为他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所以梁开金跟他说明两家的关系时，他表现得很平静。
在梁开金的口里，他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当年梁开金回家探亲，被龙兰香下蛊，和她好过两个月。但他最终识破了龙兰香的身份，离开了。
后来他因为受伤，和妻子吴锦英回到岩龙寨，龙兰香依然对他纠缠不休。后来吴锦英意外身亡，他悲痛不已，她乘虚而入，把他的功给破了。
陈烁听完以后，很平静地说，“所以剑英阿姨是我的大姨吗？”
梁开金说：“不太可能是。”
陈烁问：“为什么？”
“假如她真的是我的女儿，她们一家早就把这事宣扬得全寨都知道，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你们纠缠不休的时候，她没跟你说过剑英阿姨是你的女儿吗？”
梁开金说：“她是说过，还拿出生时间说事。虽然日期对得上，但是蛊女性淫，她们交合对像往往不止一个。龙剑英是谁的孩子，恐怕龙兰香自己也说不清。”
陈烁沉默地看着梁开金，听着梁开金说蛊女的危害，听着梁开金告诫他绝对不能把这些事说出去。
“跟养蛊户扯上关系，就算没什么事，我们全家都会被认为中了蛊。你不能说出去。”
最后陈烁平静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陈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梁开金只是为了不给龙思雨生活费，才要跟他说这些“真相”。
但是……
陈烁想起梁开金不否认龙思雨是自己外孙女的情景。
外公早就确定了龙剑英跟自己的关系，可还是这么跟他说。
陈烁知道梁开金为什么那么急于否定他和龙兰香一家的关系。
因为这是他作为虎匠的污点。
他是个虎匠，可是他辨认不出蛊女，甚至还跟蛊女谈了两个月的恋爱，这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他当年在外面混得开，也跟他能精准地辨认出精怪有关。所以他必须和龙兰香没有关系。
到不能否认的时候，就必须是他在不知情的时候被暗算了。
陈烁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龙思雨也拿到了。跟他们预计的一样，他们都上了心仪的学校。
岩龙寨纷纷恭喜陈烁，依然当作龙思雨不存在。即使，他们两个是岩龙寨唯二的大学生。
陈烁想了一整个暑假。
他一边想，一边给家里干活，一边修行，始终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跟龙思雨分手。
龙思雨在期待着未来，他在想着怎么把这未来给断了。
去帝都的火车，他跟龙思雨是错开的。他爸送他上的车，还把家里自制的腊肉塞进他的怀里，生怕他在帝都吃不惯。
那一瞬间，陈烁是有点想哭的。
陈烁在读大学以前，别说帝都了，连三湘的省府潭州都没去过。
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他看懂了地铁的指示，并对地铁很感兴趣。
然后，他就在上班高峰期上了地铁。再然后，他就丢失了他的腊肉，以及辛辛苦苦修来的虎匠功力。
他的功力是怎么丢掉的呢？
因为到某个站一堆人汹涌着要下去，他的左手也不知道碰到了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破功了。
破功好容易啊。
怪不得龙思雨的外婆说虎匠有很大的缺陷。原来在大城市，虎匠是如此脆弱，如此地不堪一击。
陈烁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到了学校，他跟割裂了一样，一边还在为破功茫然着，一边根据指示办理各种手续。
他怎么就忽然破功了呢？
这种事，难道不该是什么仇家暗算，什么情迷意乱英雄难过美人关才会有的吗？
结果是大城市可破？
陈烁失魂落魄地到了宿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一个很俊的哥们，戴着副无框眼镜，就是人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考虑到这毕竟是未来几年的室友，陈烁立刻笑着打招呼。出乎意料的是，这人看着不好相处，实际上挺有礼貌的。
他叫林清质，南粤人。
陈烁一听就乐了。这不巧了吗？这就是顾淮的老乡啊。
陈烁兴奋地说：“我有个朋友也是南粤人，他叫顾淮，你认识吗？”
林清质顿了下，说：“不认识。”
陈烁有些失望，说：“这样啊。”
不过林清质提醒了他，他现在破功了，完全可以问下顾淮，他能不能入他们旃然派啊？
陈烁早就很羡慕旃然派有那么温柔的坛神了。
他也想当陈四夫人的弟子！
他也顾不上整理了，任由东西撂在那里，飞快地给顾淮发了短信。
他的手机是在上火车之前，他爸给他买的。
当时一咬牙，可是花了600多。
说到这里，他就很羡慕顾淮。
顾淮十四岁就出师，老早就开始接活，所以高中就有手机了，还是用自己的钱买的。
后来他不当法师了，别的打工也没少过，根本不缺钱，哪里像他……
但是他等了五六分钟，顾淮也没回复。
陈烁没办法，只能继续整理东西。
等到他整理得差不多了，他们宿舍又来了一个新人。
这个新人叫王强，跟他一样，是三湘人。他还自带了一个妈，他的东西都是他妈收拾的。
但是王强很快就窘迫起来。
没办法，因为其他两个室友都是自己来的，就他还带了个妈。
而陈烁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整理，让他更加窘迫。
王强左看看，右看看，小声跟他妈说：“妈，我来整理床铺就行了。”
他妈大声地回绝了，“你从小没干过活，哪懂这些啊？”
王强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好两个室友都没看这边。
没多久，又一个室友到了。这个室友比他还厉害，自带了一个爹一个妈，进来就直接坐椅子上，任由爹妈忙活，自己就跟王强聊天。
王强忐忑的心安放了下来。
自己比这个室友还是强一点的。
林清质看着那个新来的室友，抬了抬眼镜。
他爬下下去，意思意思地跟他们打了下招呼，就跟刚整理完东西的陈烁说：“陈烁，你整完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陈烁应了声。
林清质跟屋子里其他人招呼了下，让他们慢慢整理，他们先去吃饭了，就跟陈烁一起去了饭堂。
吃饭的时候，陈烁终于收到了顾淮的回复。
非常冷酷无情的两个字：不行。
陈烁飞快地追问为什么。
这回顾淮的回复长了许多。
“你家那个小气成那样，你以为改换门庭他不会找你算账吗？夫人接纳了你，是不是还要跟他杠上？你又不是那么喜欢这行，你不要给我们夫人找麻烦。”
陈烁觉得好像是这个理。
张五郎为什么会给弟子留下这么大的罩门，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并不知道眉山派的祖师当时为什么会答应这些条件，但是陈烁能感受到里面的恶意。
也许，看弟子为了保住自己功力而变成个怪人，看弟子破功之后的凄凉模样，就可以让张五郎身心愉悦。
尤其是前者，这可能是娱神的一部分。
这种天鬼，真的会愿意放过改换门庭的弟子吗？
陈烁能理解，但是好歹也是多年的兄弟，能不能对他好点？
陈烁看看林清质，又不死心地问了下顾淮：“顾淮，我一个室友也是南粤人，叫林清质，你认识吗？”
“不认识。”
陈烁有点可惜，并把这件事告诉了林清质，还感慨了句：“你们都是南粤人，竟然不认识。”
林清质沉默了。
过了好几分钟，林清质说：“你和王强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啊。”
“你们都是三湘人，怎么会不认识呢？”
“三湘这么大，我们不认识不是很正常？”
“对啊，南粤也很大的。”
“……”
在陈烁充分认识到自己错误的第三天，真有认识他的三湘人找上门了。
龙思雨找过来了。
陈烁一下子就有些慌乱，他甚至不知道龙思雨怎么拿到他手机号码的。
但他还是急急忙忙地跑去见面了。
龙思雨笑靥如花，但陈烁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他甚至有点怨起龙兰香，为什么她不自己和龙思雨说他们不合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