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起来得也不算晚。
随便弄了点吃的,他们还是按照计划那样去了白鹭公园。
虽然现在弄得像在加班里摸鱼一样,他们也还是要把旅游给游完了!
白鹭公园是没有公交过去的,所以最后他们打了个车。
跟即使是工作日也有一些游客的沙滩和灯塔不一样,白鹭公园那是彻底地没人。
公园的绿化很好,到处都是鸟鸣声,不同的鸟鸣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的,仿佛鸟联邦正在开会。但是他们要找到鸟也不容易。它们躲在树叶子里,躲在草丛里,窜得又快,人明明被鸟包围了,却很难抓拍到它们的全貌。
远远地见到一树的鸟,他们也不敢靠近,因为一靠近它们就飞了。
可是用手机呢,手机又拉得不够近,拍出来的效果就是糊成一团。
这种失落,在他们见到湖对岸成群的白鹭时达到了顶点。
白鹭很大,人眼能看见白鹭在湖对岸梳理羽毛的样子,高贵、优雅。但是等他们举起手机,拍出来的就是对岸有一大堆大白点。
颜夏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拍出来的一堆白斑,跟顾淮说:“你的生日礼物就是微单,说好了。”
“……”
公园占地面积也不算小,加上他们走走拍拍,竟然也耗费了几个小时。
待他们吃上午饭,时间也不早了。这回他们跑去了一整条都是给游客逛的食街,所以故意留了点胃专门装小吃。
他们还在瞎逛的时候,民宿老板忽然打电话过来了。
“那个……顾先生,你们有带结婚证吗?”
顾淮听得莫名其妙的,他说,“什么结婚证?你为什么这么问?”
正在吃沙冰的颜夏听到“结婚证”三个字,也抬起了头。
“是这样的,警察过来检查,要求住同一间房的男女出示结婚证。”民宿老板沉闷地说,“所以我想问你们到底有没有……”
顾淮毫不客气地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开房不都是只需要身份证的吗?什么时候还要结婚证了?”
颜夏觉得这对话太诡异了,含着一口沙冰也凑过去听,顾淮干脆外放了。
民宿老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所以顾先生你们是没有结婚证是吗?”
顾淮和颜夏对视了眼,说道,“没有。”
民宿老板还是很温和地说,“那顾先生你们能不能先别回来得那么早呢?等警察他们离开后再回来行不行?大概一两个小时以后他们就走了。”
顾淮答应了声,颜夏慢慢地咽下嘴里的沙冰。
颜夏看着顾淮挂了电话,说,“我觉得不太对。”
顾淮说:“我也觉得,这年头还有谁查结婚证的?难道还要把开房的情侣按照流氓罪逮捕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流氓罪?”
颜夏说:“那警察肯定有问题,反正我们先回去。”
他们迅速开始打车。但是百澳岛的网约车确实不多,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打到车。但他们好歹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了。
他们赶回民宿,老板正在无所事事地喝茶,猫正在他脚边躺着,看着异常闲适。
两人一看,这架势也不像有警察检查啊?
顾淮装作不经意地问,“老板,刚刚有人过来找我们吗?”
老板摇了摇头,说:“没有。你们有朋友要过来吗?”
颜夏作出松了口气的样子,说,“你刚刚打电话给我们,让我们赶紧回来,有人有急事找我们,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民宿老板愣了下,说:“我没打电话给你们啊……”
随即,老板也有些紧张,“你们没被骗什么押金吧?没转账吧?不会被骗了吧?”
顾淮摆了摆手,说:“没有,估计就是恶作剧吧。”
老板说:“你们确定?”
颜夏笑着说:“真没有。我们一听就赶回来了。我们上去了啊。”
两人告别民宿老板,往楼上走去,颜夏把包里的擀面杖摸了出来。
门开着,里面有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顾淮在门口守着,掐了个朦天过海诀,颜夏把擀面杖收到背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个阿姨正在翻他们的东西。
颜夏看着这个阿姨,那种异样感又出现了。
这次的异样感比之前还要强烈。
阿姨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颜夏,脸上有些慌张,说话也是尖声叫嚷:“我!我是来打扫卫生的!”
那种异样感再次消失,颜夏抡起擀面杖就揍了下去。
面对使用邪术的家伙,可以便宜行事!
阿姨尖叫了声,颜夏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阿姨连滚带爬地逃离。颜夏很快反应过来,一棍子打在她背上。阿姨倒下的时候再次尖叫了声,颜夏脑子里一片空白,再次反应过来,阿姨已经逃到了门口,就被顾淮一脚踹了回来。
颜夏抓住机会,摁住她,贴了张塞七孔符,就用法索把她捆了个严严实实。
期间“阿姨”反覆张嘴,但是她的声音根本没法让人听见,所以她叫破喉咙也没有用。
颜夏看着她反覆张嘴的样子,就有些生气。
这人音攻也太厉害了,害得她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顾淮已经关好了门。他看着塞七孔符就有些诧异:“你怎么带了张塞七孔符?”
“这不是怕民宿隔音不好,我们闹得太大声会被投诉嘛。”
“咳咳。”
“阿姨”已经停下了挣扎,也不再开口,只是冷冷地盯着颜夏,而颜夏还在琢磨着该用什么让她显露真身。
她不再说话以后,那种违和感越来越强,颜夏已经无法忽视了。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但是跟司命操控的尸体两码事。
外面的门敲响了。
颜夏赶紧拎起“阿姨”往洗手间奔去,结果脚下一滑,她赶紧松手保持住平衡,“阿姨”摔了个严严实实。
顾淮一看,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上前看她,“你没事吧?”
颜夏皱着脸摇了摇头,“没事。”
其实有事,脚崴到了。但是在这个不明身份的邪教分子眼前,她不能暴露。
她抓住顾淮,仔细看了下到底是什么让她摔了一跤。
一颗小珍珠。
奇怪,他们房间怎么会有这个?
但是门又叩响了,民宿老板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你好?我是民宿的老板,请问有人在吗?”
八成是刚才这个“阿姨”的惊声尖叫惊动了老板。
颜夏也顾不上那么多,拎起阿姨赶紧进了洗手间,然后把门锁了起来,让顾淮去接待民宿老板。
过了一会儿,顾淮说:“我把老板打发走了。”
颜夏又把“阿姨”拎了出来,放在椅子上。末了颜夏还是觉得不太保险,又从行李箱里找了根法索出来,把她和椅子捆在了一起。
“阿姨”恨恨地瞪着他们,颜夏和顾淮一起拿出手机,用相机看她,屏幕里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女性。
颜夏和顾淮看看屏幕,再看看真人,感觉有点分裂。
颜夏说:“怎么做到的?”
顾淮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先拍下照片。”
于是,他俩“卡卡卡卡”地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再发给马俊河。
然后,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这样有点像绑匪,而这个女人有点像无辜的人质。
颜夏突然有点心梗,“我们这样会不会被处分的?”
“应该不会。这人用法术不干好事。”顾淮安慰了下,继续跟马俊河发信息。
很快,马俊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顾,你们在哪里找到的人?我帮你们联系了80所,他们要派人过来接她。”
“这个女人进我们房间偷东西,被我们逮到了。这女人怎么回事,有头绪吗?”
“这个人搞不好就像你们说的那样,是711案的凶手啊,至少也有点关联,你们得看住她。”
马俊河的声音从手机里外放出来,颜夏和顾淮一边听一边瞅了椅子上的女人两眼。颜夏问道:“有什么关联?这两张脸查到是谁的了吗?”
马俊河说:“死者的姐姐指认了,颜老师画里的女人,是死者的女朋友。但是你猜怎么着?他女朋友现在都还被拘留,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百澳岛。而你们照片上拍的那个女人,死者的姐姐指认是死者招的员工,是从安南那边偷渡过来的,估计是逃跑的安南新娘之类的吧。”
“……老马,你说她是,安南人?”颜夏的声音有点颤抖。
马俊河的声音依旧爽朗,“对啊,安南人。”
这下连顾淮都觉得事情麻烦了。
这是什么鬼国际纠纷?扯到外国人这事情就没有小事。
这种跑来华国作恶的外国巫师,虽然干了坏事,但是他们把她捆起来的过程比较粗暴,搞不好又要来一个国际抗议的。
例如说他们罔顾人权虐囚?
后续对他们来说八成也没什么好处。
例如他们会被说成是临时工紧急开除并进行处罚?
马俊河倒是很放松。不过废话,现在又不是他在现场,他肯定放松。
“反正你们先守着她,别让她跑了。80所的人两个小时后就到。麻烦你们了哈。”
马俊河挂了电话。
颜夏面如死灰,连自己的辞职信怎么写都想好了。
第347章 番外:旅游加班事件(六)
顾淮和颜夏一边看守着这个安南来的嫌疑犯,一边查阅《临时工背锅手册》,一边交头接耳吐槽。
颜夏不太确定地说:“这种事按理不至于惊动国际社会吧?”
“一般大概就没什么事过去了。但是偷渡、安南新娘、谋杀,这几个关键词新闻还是能写一下的。近期国际风平浪静,没什么大新闻,记者也要吃饭的。他们要写了,后面官方搞不好得跟上。”
顾淮数了一下,还是觉得有点可能。
他想了想,又说,“那些花旗国政要就不能出点新闻吗?”
要是有政要丑闻,尤其是花旗国的政要丑闻,谁会关注第三世界国家的平民怎么样?
在国际新闻里,花旗国总统大便不畅都比某个第三世界国家死了十个人重要。这就是话语权的差别。
两人齐齐长叹了一声。
两人对审讯毫无兴趣,这就不是他们该做的事。
何况这是安南人啊,少揽点事上身吧。
但是等了一个多小时以后,颜夏就开始琢磨这个人到底用的什么法术的问题。
为什么连他们都没法看穿,顾淮甚至基本没有察觉。
这人要是冒充成他们的样子,用他们的身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办?到时候简直百口莫辩。
颜夏越想越觉得可怕,就跟顾淮开始分析什么咒语法诀或者灵符可能有效。
没办法,等的时间有点长,他们也不可能老在这担心临时工背锅问题。
打都打了,还有什么办法?
他们用法索把人绑起来也是没办法的啊,他们又没有手铐。要有手铐,他们立马就把法索给松了。
顾淮先是给自己用了五净咒,没用。
颜夏也用了,也没用。
颜夏把身上的灵符都拿了出来,一张张跟顾淮商量。
顾淮把里面的犁头符拿了出来,“这张试试。”
颜夏啪地把犁头符贴那女人身上,那女人的样子果真变了,但只有头。
犁头咒,真的只变了个头。
但是只是变了个头,两人就愣住了。
安南人……是碧眼的吗?
眼前的女人,相貌只是普通清秀,皮肤黝黑,但是在相机里看不清楚的细节现在看得一清二楚。
她有一双碧眼,头发是黑里透着微红。
他们都有点看呆了。
颜夏看向顾淮:“安南人,眼睛应该跟我们一样是黑的吧?”
顾淮点了点头:“头发颜色应该也跟我们一样。”
所以……
顾淮说:“这还是个安南人跟白人的混血儿?”
颜夏觉得事情更糟糕了!
但是颜夏看着这个女人,越看越觉得怪异。
这个女人一言不发,露出真面目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但就算是这样,那种违和感还是在。
违和感并不完全出于她用了一张假脸。
颜夏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她去冰箱里取出一瓶冷藏的矿泉水。
这也是来民宿的好处。因为这家民宿提供了冰箱,她还可以早晚供奉雪山和尚。
顾淮看着她的举动,感觉有些莫名。
“你要做什么?”
“洗掉她所有的伪装。”
颜夏答了,往供奉雪山和尚的碗里倒入冰矿泉水,拿起扇子一边扇着碗里的水,一边开始念咒。
供奉雪山和尚是用冰水混合物,但是在水里施加雪山咒,需要的是干净的水,当然,10℃以下的水更好,不要冰。施咒期间要用扇子扇上七次,也是一种简单的仪轨需求。
而对水施咒的雪山咒也有变形,跟往常的并不一样。颜夏几乎没用过,但也记得很清楚。毕竟她跟雪山和尚比较熟,不熟说不过去。
“雪山圣祖雪门开,雪里和尚降雪来。雪山童子西眉山前去取雪,西眉山后去取霜,雪山里内取雪水,收入碗中藏……”
变形的雪山咒多了一些雪山和尚取雪取霜的内容,结尾也有变动。
“……一退天,二退地,三退人,四退鬼,五退邪师鬼祟,尽在弟子手中藏。”
颜夏念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冷冷地瞪着他们的女人猛地挣扎了起来,椅子翻了过来,她狼狈地摔在地上。顾淮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她,颜夏则是完全不为所动,冷静地把咒语念完。
“皮断皮相接,骨断骨相连。灾脱体,病离身。此水化为雪山雪冷水,消去一切邪魔鬼祟。一变二变,神水出现。”
那个女人在地上狼狈地翻滚,颜夏看着一个年轻女性这样,总归是有些不忍。但是她还是把施法后的水倒进喷壶里,让顾淮把椅子扶正,她撕下犁头符,用喷壶把里面的水喷到这女人头部,看着她的面容显露出来,再往她躯体、四肢上喷去。
女人死死地瞪着颜夏,里面满是恨意。
颜夏避开她的目光,跟随着直觉,把她的长袖挽了起来。
这一看,顾淮和颜夏都沉默了。
那胳膊上是鱼鳞一般的纹样。
颜夏道了声歉,又把她的长裤挽起,小腿上同样是鱼鳞的纹样。
颜夏把她的袖子和裤管放了下来,看进那个女人充满恨意的眼里。
“你不是安南人,你是鲛人,是吗?”
颜夏问出这句话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一直不太像人类。这种感觉也不好说从哪里来的,但就是不像。
经过雪冷水的喷洒后,她四肢上出现的鱼鳞状纹样,以及那颗莫名出现、让颜夏滑了一跤的珍珠,几乎都在指向鲛人这个可能。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出珠。
这个描述出自西晋的《博物志》,是人类对鲛人最基础的认知。但是其他的,就乱七八糟了。
首先,鲛人外表完全是人还是人面鱼身?其次,鲛人的声音有没有特殊作用?
不知道,全都不知道。
因为鲛人和人类交往频率在这几百年骤然下降,在现代更是被认为是一种已灭绝的类人物种,所以关于鲛人的传说虽多,但无法验证真伪。
事实上,鲛人自一开始,就是描述一种在水里生活的人,他们还发展了在海里的农业和手工业。
人鱼是一种特殊的半人半鱼的生物,它们不会像故事里的小美人鱼那样,为了得到灵魂把鱼尾化为腿,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恰恰相反,华国的人鱼,只会上岸了跟搁浅的鲸鱼一样,急着回到水里,因为它们没法在陆上久居。
宋代的《徂异记》就曾记载过,上半身为美丽女子,下半身为鱼的人鱼搁浅在岸上,在陆上都快干死了,最后被人帮忙推回水里才活过来的记载。
但是明确地描述为鲛人的物种,在交流最频繁的时期里,都是人,可以在岸上久居,不存在离开水就得干死的事,所以也有人认为,鲛人的在水中生活是在船上,而不是在水里。
他们会和人类贸易,甚至还有鲛人在人类家中租房居住卖绢,卖完以后用个盘子哭出一盘珍珠充当房租的事迹。
旃然派也不知道鲛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因为没打过交道。但是因为他们太有名了,所以门派典籍里把能收集的材料全都给塞进去了。
矛盾吗?那背吧,说不定哪天就用得上了。
颜夏恰好书还是努力地背了一下的。
《山海经》里曾经提过一个叫雕题国的地方,东晋郭璞在注释的时候是这么写的:
雕题,点涅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
无独有偶,东汉杨孚所著的《异物志》里,对雕题也是类似的描述:
画其面皮,身刻其肌而青之,或若锦衣,或若鱼鳞。
是的,汉唐之际,鲛人都是人类模样,只是身体上有鱼鳞刺青而已。
所以,这真的不是鲛人吗?
但是颜夏感觉还是很奇怪。
她伸手摸了下鲛人的鱼鳞刺青,是皮肤的触感,但是她总觉得这刺青也许就是鲛人生活在水里的凭依,也是她伪装成其他人的能力来源。
这是一种雕刻在身体上的古老的术,背后有着她完全不认识的难缠天鬼的支持。
她的直觉在疯狂地向她示警。
自颜夏说出她是鲛人之后,那个女人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平静地看向颜夏。
颜夏自顾自地说:“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人?你跟那个人认识吗?为什么这么残忍?是你们习俗需求吗?”
还有一句她没说出来,就是这个鲛人是不是和那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怪她这么想,毕竟鲛人都把人的血给放光了。假如不是鲛人纯纯的心理变态,剩下最可能的选项就只有法术需求和仇杀。
但是问话似乎不能这么直白地问。
鲛人一听到她这句话就很激动,她嘴巴张张合合,但怎么都发不出声。
颜夏看着她这个样子,才想起塞七孔符好像还没撕下来。
她和顾淮对视了眼,顾淮先布了个简单的阵法,避免这里的声音传出去。然后两人掐了金钟诀,再把塞七孔符撕了下来。
一撕下来,鲛人就尖声叫道:“放屁!我们才没有这种习俗!黄伟就是个人渣!”
这话一出来,颜夏和顾淮的表情都有点异样。
他们都怀疑这个鲛人是不是被死者给欺负了。
《诘》里把人鱼和鲛人的材料乱糟糟地塞在一起。
根据《洽闻记》,东海的人鱼可是会被人在池沼里养着当床伴的。而且不论雄雌,因为人类不论男女也有需求。这则异闻还特意强调了下,交合的时候跟人类没什么区别,也不会伤人。
这里虽然说的是人鱼,但是换成鲛人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但是鲛人下一句话就让他们愣住了。
“这个王八蛋欠了我一年的工资不发,我只是讨回我自己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颜夏:“……”
顾淮:“……”
靠,是劳资纠纷啊!
黄绢原本是南海的鲛人。
他们自认为是交州的原住民,主要生活在南海大陆架跟诸岛屿附近,原本生活也还过得去,但是自现代社会飞速发展以后,生活就过不去了。
“你们人类活动越来越广,我们不敢冒头,海藻种植可利用范围被严重挤压,还经常种不活。以前牧鱼也能生活,但是我们牧鱼人辛辛苦苦养大的鱼,被你们的汽船一下子全捞了。我们还不敢出现,不敢跟你们理论。”
因为怕被人类抓去研究。
黄绢是这么解释的。
后来,生活就过不下去了。
海洋很广阔,占了地球大约70%的面积,但是实际上海洋是荒凉而饥饿的。因为物种密度比较大的地方就是大陆架,无论动植物。其他地方么,并不是说没有,但是密度太低,低到简直可以叫不毛之地,在这些地方觅食可以说是很辛苦的。
鲛人在大陆架上节节后退,被压迫得难以生存,也不可能进入更广袤的海洋里。他们无法离开这个海洋生命最活跃的地带。
那怎么办?
一部分鲛人决定上岸。
在鲛人身上长出鳞采以前,他们实际上更适应陆地生活,所以鲛人的幼儿经常需要长辈辅助上浮。
而在长出鳞采以后,他们确实更适应水下生活,但这也不妨碍他们在陆地生活,只是需要每天泡上半小时澡。但这点在现代并不难实现。
黄绢就是决定上岸的鲛人的一员。
但是她上了岸发现,她语言不通。
黄绢已经是族里语言能力比较强的人了,自认为是学得比较好的。
但是不知道是鲛人和人类这几百年来交流太少,教材太老的缘故,她说的话人类听不懂,人类说的话她也听不懂。
她还没法抱团。因为上岸的鲛人领导认为,一起出现容易引起人类官方注意,所以要分散。所以黄绢上岸的地方,只有黄绢一个鲛人。
就在她绝望地觉得自己还是得回到海里的时候,她被一对老夫妇给捡到了。
老夫妇捡到她的时候,她很狼狈,所以他们以为她是偷渡的安南人。
黄绢当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能听懂以后就默认了。
安南人毕竟还算人,鲛人在人类这里好像是不算人的。
老夫妇同情她,就留她在自己厂里工作。
都是不需要说话的低端活,黄绢就这么留了下来。
没有社保、没有医保都不是个事,更重要的是她没有银行卡,电子支付更加不能妄想。
因为她根本没有身份证,她在华国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她工资拿的就是现金,吃住在厂里,但她吃得饱,比在海里觅食好多了。
老夫妇在世的时候,黄绢完全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问题。
没有身份,她也同样活着。直到老夫妇接连去世,老夫妇的孩子经营不善,又把厂子卖给了那个被杀死的小老板黄伟,她的生活就急转直下。
黄伟早就知道厂里有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安南人。干活还算利索,就是他觉得她的工资有点高了。
凭什么一个偷渡过来的安南人,和其他人的工资一样呢?
于是,黄绢的工资被砍半。
黄绢物欲不高,而且也没地方说理去,就接受了。
接着,就是各种名目的扣钱、扣钱、各种扣钱。
伴随着扣钱的,是没有尽头的责骂。
同事也有同情她的,但大家也不敢替她出头。
她就这么活着,毕竟这里能吃得饱,比起海里还是好很多。
后来,她的工资就没有了。但是厂里包吃住,她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她忍。
结果上上个月,黄伟搞成本核算,觉得这个包吃的成本太高了,所以改成了给补贴,美其名曰饭堂升级。
但是这个补贴直接导致了每个月都得自己贴一部分钱进去,否则她是吃不饱的。
于是黄绢,终于去讨薪了。
黄伟一开始给了一堆借口,后面干脆不装了。我不给就是不给,你奈我何吗?有本事去找警察啊,看警察会不会先把你遣送回安南?
黄绢在讨薪无门的情况下,终于决定用法术讨回公道。
“黄伟的女朋友是我们厂的财务,我见过很多次,也能变成她的样子。”黄绢这么说的。
她变成黄伟女友的样子,到黄伟家里想拿走自己应得的酬劳。
但是这年头,有几个人家里会放一堆钱的?
她只是想拿回自己总共也就一万多块钱的工资,结果这也没有,只能翻出来两千多。
后来黄伟看到她在翻东西,问她在做什么,她惊吓之下就把黄伟打晕了。
后来她觉得不做都做了,就审问黄伟,问他家里的钱在哪里。
黄伟不肯说,还骂她,她一怒之下就把黄伟给杀了。
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颜夏和顾淮一边听一边记笔记,等她讲完了,颜夏问:“你确定是这样吗?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黄绢说:“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颜夏犹豫了下,说,“我觉得你有很多可说的。例如说……”
顾淮接了上去,“例如说,你怎么帮他放了一天的血,看着他死的。”
顾淮和颜夏都盯着鲛人,鲛人沉静地看着他们,不再说话了。
他们在这之前就收到了死者的“量子力学”报告,死者是在23小时内遭受了持续的折磨才死去的。施加的法术,按照最新的鉴定,考虑这里有三个不同的法术,一个从死者表现来看,考虑是持续放血,另两个暂时还不清楚。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死者家里,没有检验出哪怕一滴血。一般放血不至于是这样,这个鲛人肯定还干了别的事,另两个法术可能跟这个有关。
假如是一怒之下杀人,一般不会做到这个程度。
这个鲛人起码是拷问,或者说折磨过死者的。这里的行为是不是跟她所说的“审问”有关,那就不清楚了。
但是他们更倾向于自己的经验。
因为消失得这么干净的,往往都有特殊用途。也就是说特殊的法术行为。
鲛人翻了个白眼,“你们爱信不信。我就是因为太生气杀了他。”
顾淮问:“那他的血你弄到哪里去了。”
鲛人说:“扔马桶冲了。”
这鲛人真的很不老实。但是这案子也不是他们的,他们好像也没必要为了自己好奇心刨根问底。
到时候专业人士自然会好好地问出来。
所以后来他们也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颜夏问:“你们眼泪是不是真的可以化为珍珠?”
鲛人说:“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