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兽语者 by胡六月
胡六月  发于:2024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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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歧定定的看着夏木繁,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因为喜欢。”
夏木繁却不满足这样的回答:“什么样的喜欢?”
夏木繁眼神清亮,坦然而淡定,这让顾少歧的脸一下子晕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他的内心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讲,可是突然之间所有的话一起涌到喉咙口,挤成一堆,让他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顾少歧就这样看着她,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再存在,他的眼里只有这一个充满野性、可爱率真的夏木繁。
夏木繁也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温柔,这种温柔有一种无声无息的力量,将她拉扯过去,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
这一刻,夏木繁忽然理解了,冯晓玉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扑向叶荣,叶荣为什么会在车上拉着冯晓玉的手,说着那些肉麻的话。
只可惜,夏木繁与顾少歧之间甜蜜的氛围很快就被煤灰和雪糕打破。
煤灰窜到顾少歧的怀里撒娇,雪糕趴在蹲在夏木繁身边冲顾少歧呲牙咧嘴。
夏木繁扑哧一笑:“你进来吧。不过现在家里没人做饭,我妈灵感来了,正在专心写小说呢。”
顾少歧一听,边走边挽袖子:“你饿了吗?我给你做吧。”
夏木繁问:“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顾少歧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

过了几天,余绮文的父母来找夏木繁。
余绮文的父母是湘省大学中文系的教授,两人年近五十,两鬓斑白,在刑侦大队的会客室里一见到夏木繁就泪眼朦胧的说:“怪我,怪我们,是我们把绮文教的太听话、太乖、太善良了。我们没有教会她怎么保护自己,更没有告诉她,遇到困难保全性命是最重要的事情。”
想到红枫村那座孤零零的坟头,夏木繁的内心也很沉重。
听叶芝说起过,余绮文是在大四采风阶段,在火车站被一个可怜的老妇人以问路为名而骗到僻静处,迷晕后卖到了红枫村。
发现被拐卖之后,余绮文十分愤怒,态度十分坚决,无数次反抗,只要找到机会就往外逃,结果被打断腿,伤口感染而死。
余绮文的父母接到警察电话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红枫村,将女儿的尸骨从红枫村挖出,就地火化之后带着骨灰回到家中,每天看着女儿的照片,内心充满悔恨与愧疚,自责快要把两人压得喘不上气来。
因为太过痛苦,两人想要更多地了解女儿在被拐卖之后的生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填补记忆中的空缺,让悔恨不再那么深重。
余绮文的父母打听到叶芝和女儿关系好,找到叶芝。可是听完叶芝的话,两人内心的痛苦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成倍增加。没想到被他们两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会的女儿,竟然在那个小山村里被毒打至死。
直到叶芝无意间提起,说夏木繁的母亲徐淑美正在着手写一本关于被拐卖妇女的纪实类小说,两位中文系教授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
看着眼前身穿警服、飒爽英姿的夏木繁,余绮文的父母眼神里满是恳求:“请你转告你的母亲,她现在写的这本书很有意义。我们在出版界有些人脉,一旦成稿,我们愿意资助出版。请你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愿意尽一点微薄之力,帮助那些被拐卖的妇女,告诫单纯的姑娘们警惕坏人。我想,绮文泉下有知,也会愿意看到这本书的出版。”
两位儒雅教授在会客室里哭的稀里哗啦,声音哽咽,却依然努力保持着冷静与克制,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夏木繁于心不忍,点头承诺道:“好,我会转告我母亲,只要书写出来,一定第一时间请你们二位审阅。”
得到夏木繁的承诺,余绮文的父母这才相互搀扶着离开刑大队,那凄怆的背影让人看了落泪。
多好的一家人啊,可恨的人贩子!
听到夏木繁转述的话,徐淑美一下子有了压力。因为有了压力,徐淑美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写文上,家里的家务活自然也就放松了许多。
不过,夏木繁很理解,也很支持。原本说由她每天到食堂打饭,但顾少歧自告奋勇一下班就过来做饭,三人、一猫、一狗在一个屋子里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生活就在这柴米油盐中慢慢度过,夏木繁和顾少歧的感情也渐渐升温。
到了十一国庆这一天,龚卫国和乔志敏在单位附近的五月花大酒店摆酒席,一口气摆了十几桌,来了一大堆警察和老师,场面很热闹。
冯晓玉和叶荣肩并着肩坐在酒桌旁,抬眼看到夏木繁和顾少歧心照不宣地坐在一块儿,眉眼间的自然与熟稔让她心中一喜,凑到夏木繁耳边问:“喂,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夏木繁落落大方的点了点头:“对呀。”
顾少歧没想到夏木繁会这么快承认自己的地位,一时之间心中的欢喜快要炸开了,张着嘴半天没有说话。
孙羡兵听到冯晓玉和夏木繁的对话,认真打量着顾少歧。虽然说夏木繁谈恋爱一点风声都没有露,他作为师兄感觉有点被忽视。但想想顾法医学历高、长相好、性格也温和,勉强也算配得上我们组长吧。
夏木繁看着好奇心爆棚的组员,态度很自然地说:“我觉得他挺好啊,长得好看,还会做饭,什么事儿都听我的。比起煤灰和雪糕,他更贴心。”
听到女友的评价,顾少歧但笑不语,心里美滋滋的。
冯晓玉悄悄的问夏木繁:“你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啊?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我以前跟你说过,顾法医喜欢你,你还不信,说什么找男友不如养宠物,嘿嘿。”
夏木繁瞟了她和叶荣一眼,开了句玩笑:“看到你和叶荣那么甜蜜蜜,我也想谈恋爱。”
冯晓玉拍了她手背一下,嗔怪道:“说正经的。”
重案七组就两个女孩,夏木繁与冯晓玉感情很好,见她很想要一个答案,夏木繁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当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啊。”
冯晓玉捂着嘴偷笑:“看样子,顾法医走的是润物细无声的追求方法。你没开窍不要紧,反正他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身边,这样就不会错过你了。”
夏木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少歧就已经慢慢的渗透到了她生活中的每一个方方面面。他和自己的母亲关系很好,帮自己要到了一套房,他和煤灰、雪糕也保持着良好的互动。只要是重案七组的任何事情,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夏木繁眸光流转,看了顾少歧一眼,抿着嘴轻轻一笑。
夏木繁的眼睛本就是顾盼神飞,眼角轻轻扬起,这轻轻一撇,眼波盈盈,顾少歧一时之间竟看得痴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台上的婚礼主持人正在祝新郎新娘新婚快乐,一堆人在台下起哄,可是,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对顾少歧而言,只要能够和夏木繁在一起,便是人间天堂。
看到顾法医一改往日清冷,一副呆子模样,刑侦大队的人都哈哈直乐。
其实很早大家都看出来了顾法医对夏木繁的心思,只不过夏木繁一看就是个没开窍的,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顾法医的情感终于落到了实处,大家也都为顾法医感到开心。
轮到新郎新娘敬酒环节了,酒店再一次掀起一场热闹。
龚卫国与乔志敏身穿大红喜服,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小玲珑,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龚卫国冲叶荣和冯晓玉举起酒杯,对老婆说:“这回我出差可就是为了救这哥们,如果不是冯晓玉警觉,晚去一天,这哥们可能早就死在那个山洞里了。”
乔志敏巧笑嫣然,对叶荣举了举酒杯:“那你以后可得好好对你女友,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叶荣举杯一饮而尽,引来旁人的欢呼。
顾少歧悄悄靠近夏木繁,轻声低语:“你,也是我的恩人。”
夏木繁嫌他说的肉麻:“咱们之间,说这个做什么?”
虽然只是一句朴实无华的话,却让顾少歧心中温暖、熨贴无比,他给夏木繁的杯里倒了一杯茶,嘴角含笑:“嗯,有了你,我就不孤单了。”
夏木繁的脑子里天生缺少那根柔情蜜意的弦,哈哈一笑:“你有了我,我后边有我妈、煤灰还有雪糕,想孤单都不容易了。”
夏木繁的笑声清脆,顾少歧的心情随之飞扬,嘴角翘得高高的:“还记得草龟小墨吗?它和它的新媳妇儿一直想见你呢。”
听到他这么一说,夏木繁笑得更开心了:“哎呀,那咱们俩的宠物又多了俩,想孤单就更难了。”
听到这一句“咱们”,顾少歧的一颗心似乎泡在温泉水里,暖洋洋、晃悠悠的:“是啊,以后我们俩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孤单。”
顾少歧这话如果是别人嘴里说出来,夏木繁肯定会给他一个白眼,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顾少歧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缠绵悱恻,听得夏木繁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在他脸上亲一口。
夏木繁的眼神里有光芒在闪耀,灼得顾少歧胸口发烫。顾少歧心跳加快,转过脸去,拿起桌上的茶杯,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茶。却不料吃得急了,又被茶水呛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夏木繁斜了他一眼:“怎么了?喝口茶都呛成这样。”
顾少歧连连摆手,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我没事,就是喝急了点。你饿了赶紧吃吧。”
酒席上的菜一样一样的上过来。
这一次龚卫国摆酒请客,还真是下了本钱,十菜一汤,鸡鸭鱼肉样样都有。
夏木繁也没有讲客气,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她原本就胃口就好,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自然也就没有遮掩。看着她大块吃肉、大口吃菜的模样,顾少歧心中欢喜,仔细留意着她的口味。
夏木繁喜欢吃肉,对鱼不太感兴趣。
夏木繁喜欢吃辣的,口味清淡的菜,她夹的很少。
夏木繁喜欢吃点心,吃西红柿不喜欢带皮,不爱吃苦瓜,但不讨厌苦瓜里边儿的肉。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自己一口不吃,顾少歧心中也开心无比。
喜欢了她这么久,今天终于得到回应,顾少歧心满意足。
酒席上就属于刑侦大队的人最闹腾,吃了个半饱就开始到处敬酒。孙羡兵和虞敬被龚卫国拉着到乔志敏同事那边,很认真地给他俩介绍年轻姑娘,把孙羡兵和虞敬闹了个大红脸儿。
又有一群人起哄问叶荣和冯晓玉什么时候请客摆酒,冯晓玉笑着说:“十二月吧,你们等我的帖子。”
那边后勤科的领导喝得开心了,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局里正在建新房,今年结婚的赶紧申请啊,都有房子!”
这话一出,酒店又是一阵欢呼声,在座的年轻人都兴奋起来,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嚷嚷,恨不得马上脱单。
热闹之中,顾少歧对夏木繁说:“前几天,我接到师姐杨文静打来的电话,她对你的印象很深。”
夏木繁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你说的是粤省省厅的杨文静法医?我对她也印象很深。她每参加一起命案,都会把死者的DNA样本保存下来,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好习惯,黄永康灭门惨案中一家四口带毛囊的毛发都会保存至今,让我们找到莫老大杀人的突破口。”
顾少歧知道夏木繁喜欢刑警这个工作,只要一说到案子就眉飞色舞。他微笑道:“对,杨师姐专业能力很强。”
夏木繁有些好奇地问:“一般女孩子很少当法医,杨文静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顾少歧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她父亲失踪,至今生死未知。”

夏木繁重复着顾少岐的话:“杨文静父亲失踪,杳无音讯?”
顾少歧点了点头:“杨文静是荟市人,原本拥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她的父亲是荟市面粉厂的业务员,十四年前在一次南下送货的过程中突然失踪,从此杳无音讯。面粉厂的领导和职工都说她父亲是携款潜逃了,但杨文静和母亲始终不相信。”
听到这里,夏木繁的内心被触动。
想到自己六岁时母亲失踪,村里面谣传母亲和别的野男人跑了,但是夏木繁从来都不相信母亲会丢下自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离开。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念支持着,她成为一名刑警,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找到母亲。
夏木繁成功了,但是杨文静却还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想到这里,夏木繁看向顾少歧:“你师姐的遭遇和我挺像的。”
顾少歧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之所以转攻法医学,也是因为父母被害,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一点,和杨师姐也有相似之处,因此我俩虽然没有一起同过窗、共过事,但却一直保持着联系。你帮我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杨师姐听说之后特地打电话问了我很多问题,很欣赏你的侦查能力。”
有一点顾少歧没有说的是,杨文静打电话追问破案细节之时,顾少歧还不知道夏木繁有能够与动物沟通的特殊能力,因此夏木繁破案的手段更显得神秘,令杨文静赞叹不已。
想到顾少歧父母双双被害,夏木繁心生怜惜,往他碗里挟了一块排骨,安慰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赶紧吃饭吧。”
有时候,仇恨也是一种动力。
顾少歧对凶手的仇恨,令他全身心的投入到法医行业,想要从各种各样的命案中发现线索,从而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
杨文静恐怕也和顾少岐一样,内心深处埋藏着一颗仇恨的种子。她知道父亲凶多吉少,因此选择了法医这个职业,就为了有一天能够发现父亲被害的证据。
顾少歧不喜欢太热闹的场所,酒席上吃得少。不过夏木繁给他挟菜,他很顺从地将排骨放进嘴里,微笑着回了句:“好,吃饭。”
夏木繁一边吃一边问:“杨文静的父亲是哪一年失踪的?”
顾少歧回答说:“十四年前的事情了,1982年的8月。”
夏木繁继续提问:“杨文静的父亲南下跑业务,应该有同行者吧?”跑业务的人都知道,单位不可能让一个人拿着钱款到处跑,总会有两、三个一起,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
顾少歧“嗯”了一声,“有一个人,是面粉厂汽车班的,姓蔡。”
夏木繁问:“他们是开车去的?”
顾少歧想了想:“应该是。和那边联系好了之后杨文静的父亲和司机一起去送货,收到货款之后两人准备再开车回来,只是可惜……”
夏木繁问:“开的什么车?联系的哪里?”
顾少歧道:“粤省浣城。”
夏木繁沉默了片刻,难怪杨文静大学毕业之后会分配到浣城公安局,原来是因为她父亲是在那里失踪的。
“在浣城的时候,杨文静的父亲有和家里人联系过吗?”
“82年的时候杨文静家里没有安装电话,不过杨文静的父亲到达浣城之后曾和厂领导打电话汇报工作,说已经和几家饭店、点心店的人联系好,一千袋面粉按照一斤两毛的价格全都卖完,货款大约有一万块钱。”
“一万块钱的货款?会不会是浣城那边的人谋财害命?”
顾少歧道:“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因为没有见到尸体,所以不排除携款潜逃的可能性。”
正在说话间,顾少歧腰间的BP机响了,他低头一看,脸上带出一份惊喜:“杨师姐回到荟市了。”
一听到杨文静回来的消息,夏木繁也开心起来。上次在浣城查案的时候要不是有杨法医打招呼,恐怕没有那么顺利,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见面,还挺遗憾的。现在既然她回老家来了,自然应该去见一见。
夏木繁抬起头,看着顾少歧说:“你带我去见见她吧。”
也许是对杨文静专业能力以及工作热情的那份欣赏,又或许是对杨文静遭遇的同情,总之,夏木繁内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她想见到杨文静,更想帮帮杨文静。
顾少歧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师姐说她今晚就住在惠通宾馆。等酒席散了,我带你过去。”
说完之后,很懂夏木繁心思的顾少歧轻声道:“尽力就好,不必为难自己。杨文静父亲失踪案我们曾经私下讨论过,这类三无案件侦查难度极大。”
夏木繁点了点头:“是的。无犯罪现场、无犯罪时间、无犯罪嫌疑人,这样的三无案件如果没有一些出其不意的手段,或者冥冥中有天意凶手露了形迹,案件很难侦破。”
顾少歧缓缓道:“也许,你就是那个出其不意的手段?”
夏木繁笑了笑:““说起来我母亲的失踪案和杨文静父亲的失踪案真的很类似。都是属于三无案件,线索极少,而且他们身后都被人污蔑。””
顾少歧:“你当初能够找到母亲,是从流言的源头开始抓起的,对吗?”
夏木繁微微颔首:“比起我母亲的失踪案,杨文静父亲失踪案线索更多。不仅多了一个同行者、一辆货车,还有在浣城入住宾馆、电话通讯的记录。雁过留痕,通过这些线索抽丝剥茧,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即使经过十几年的岁月沧桑,这些证据都不会消失。”
夏木繁的眼神非常坚定,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光芒。
正是这种自信与坚定,令顾少歧心折。
顾少歧看她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便温柔询问:“你吃好了吗?”
夏木繁放下筷子,拿茶水漱了漱口:“吃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和同事告别,一起离开五月花宾馆,打车来到城西的惠通宾馆。
城西是荟市的工业区,这里有不少老国营厂,包括面粉、毛巾厂,棉纱厂等。九十年代下岗潮之后,这些国营老厂子已经不再有昔日的辉煌,居住区和道路相对比较破旧,但是这里人流比较密集,道路两侧摆小摊儿的人不少:卖烧饼的、卖雪糕的、卖凉粉的、卖炸臭豆腐的……充满着烟火气息。
十月的风,带着股淡淡的凉意。
夏木繁今天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宽松舒适的休闲装,简单的白色T恤、卡其工装裤,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惠通宾馆的一楼有个咖啡厅,杨文静一个人坐在角落,一只手端着咖啡,却没有喝,眼神茫然地看着窗外,任咖啡的热气在眼前缭绕。
一见到夏木繁,杨文静整个人马上精神起来,站起身冲夏木繁伸出手,眼睛里带着几分欣赏:“夏木繁!我一直想见你,偏偏错过了。”
夏木繁微笑着和杨文静握手:“久仰大名,我也一直想见见粤省省厅的美女法医。”
杨文静今天也没有穿警服,烟灰色真丝衬衫,搭一条阔脚的深灰长裤,长发挽起,用一朵黑色蝴蝶结压住发髻。既有女性的柔媚,又有职场人的利索。
这样的杨文静,的确是个出色的女人。
三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切入正题。
听说过顾少歧的父母命案顺利侦破之后,杨文静一直很想向夏木繁求助。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时间不凑巧所以拖到了现在。这次她抽出空来回荟市,一是见见母亲,二来就是希望问问夏木繁,看她能不能帮忙查这桩悬了十四年的旧案。
杨文静道:“夏木繁,我早就听说了你的事迹。你能够在二十年之后,凭一己之力找到失踪的母亲,我的内心非常佩服,也很羡慕。说实话,我这次来荟市就是向你求助的。”
夏木繁转头看了顾少歧一眼。
杨文静解释道:“这件事情我没有提前和小顾打招呼。我知道你有特殊的能力,不然也不会以二十出头的年纪成为湘省省厅的专家组成员。也许你来之前已经听小顾说过我的故事,我父亲的失踪一直是我心中的痛,我不相信他是携款潜逃。不管过去多久,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一定都要找到他。”
夏木繁抬头看向杨文静,平静的说了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不是?”
杨文静霍地站起,一把握住夏木繁的手,难掩激动神情。
“对,我就是这样的想法!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到他,哪怕只是一具尸体。十几年过去,尸体早已白骨化,但只要我还活着,就能够通过DNA检测确认尸体的身份。这就是我之所以选择从事法医行业的原因。”
夏木繁和杨文静的个性有些相似,信念坚定,近乎执着,即使全世界都在说没有希望,但她们依然会继续坚持,一定水落石出。
两个个性相似的女生,四目相对,对对方的好感油然而生。
杨文静坐下,抬手叫来服务员,问:“你们俩喝点什么?”
夏木繁道:“给我一杯白开水就好,刚才酒席上吃的多了,有点口渴。”
听到夏木繁率真直白的话,杨雯静眼中有了笑意,不再征求顾少歧的意见,对服务员说:“那就来两杯柠檬水吧。”
叫完柠檬水之后,杨文静笑着看向夏木繁:“你们刚才吃酒席去了?在外面吃饭,厨师总喜欢放味精、大料,吃完之后容易口渴。”
夏木繁感觉杨文静像姐姐一样,既体贴又温暖。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顾少歧看她俩越来越熟络,自己倒像个外人一样,便将身体往椅子后头靠了靠,拿起柠檬水,慢慢的喝着,很安静的当一个布景板。
杨文静:“听说你很会训狗训猫。”
夏木繁:“是的,我家养了一只狸花猫叫做煤灰,还有一只小的边牧叫雪糕。他们两个都很乖,我有时候会带着他们参与侦查工作,两个小家伙帮了我不少的忙。”
杨文静表示很羡慕:“我平时工作忙,没什么心思养猫养狗。”
夏木繁:“我六岁的时候妈妈失踪,村里的猫猫狗狗陪着我,所以我和猫猫狗狗的关系都很好。”
杨文静:“我爸也很有小动物缘,不管是猫还是狗,都喜欢亲近他。”
夏木繁:“那说明你爸是个善良有爱心的人。动物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如果你没有释放善念,它们根本就不会主动靠近你。”
杨文静点头道:“所以,我从不相信我父亲会携款潜逃,他不可能为了一万块钱抛弃工作、家庭、声誉,还有我!”

杨文静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我爸对我很好,经常带着我一起玩儿。我记得有一回六一儿童节,我参加班级的舞蹈表演,老师要求穿连衣裙,可是我向来不爱穿裙子,翻遍了家里衣柜也只找出条半身的短裙子。我爸二话不说带着我到百货商店买了一条连衣裙,那条连衣裙要八块钱,很贵的,回来之后我爸被我妈埋怨了半天。他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听我妈唠叨,一声不吭,悄悄冲我眨眼睛。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的爸爸真的很爱我,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说到后来,杨文静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
夏木繁抬手拍了拍杨文静的胳膊:“你好好回忆一下你父亲失踪前后发生的事情,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找到他。”
在杨文静的讲述中,一个发生在十四年前的故事,悄然展开。
杨家维是荟市本地人,高中毕业之后走招工流程进了市里的面粉厂,因为头脑灵活,能说会道,被提拔成业务员,经常出差购买原料、联系销售渠道。
杨文静的母亲康萍是面粉厂的一名普通女工,勤劳俭朴,善良温柔。她生杨文静时大出血拿掉了子宫,因此家里只有杨文静一个独生女。
那个年代没有计划生育,面粉厂的职工家家都是三、四个孩子,因此杨文静便显得很特殊。不过杨家维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反而把杨文静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极尽可能地宠爱着她。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杨文静胆大、自信、开朗,一家人过得幸福和美。
可是变故发生在杨文静十六岁那一年。
杨文静记得很清楚,当时正是暑假,过完这个暑假她就上高二了。她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最想学的专业是金融学,信心满满将来要投身商海赚大钱。
对于杨家维这次出差,杨文静并不开心。因为父亲本来说好了暑假陪她看两场《少林寺》电影,可是现在电影院好不容易排上片重映父亲便要离开,谁知道父亲回来的时候还会不会上映?
1982年功夫电影《少林寺》的上映,成为荟市那个暑假最热闹的事情,家家户户拖家带口都跑到电影院去看电影,杨文静看了一遍还不满意,她还想再看第二遍、第三遍。
杨文静撅着嘴生闷气,杨家维哄了她半天,说回来给女儿带南方最时髦的电子手表,并且会尽量快点回来,一回家第一时间带女儿去看电影,杨文静这才重新欢喜起来,认真地看着父亲,说了句:“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回来陪我看少林寺。”
说到这里,杨文静的耳边似乎响起了电影插曲《牧羊曲》的旋律。
“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
杨文静的眼神里透着无比的思念:“我爸爸是个很开通、乐观的人,我和他看完一次《少林寺》之后,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嚷嚷着要去少林寺学武,我爸没批评我,让我去学武的时候把他也捎上,还凑趣地从厨房拿来一根擀面棍乱耍了一通,姿势丑得要命,像个猴子一样,我和我妈快要笑死了。”
听到这里,夏木繁和顾少歧对视一眼。
《少林寺》这部电影很有名,当年以一毛钱票价创下1.6亿票房的奇迹。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也与案件没有什么关系,明显杨文静偏题了。
可是,年少时的回忆如此美好,让人不忍心打断。
好在杨文静没有在回忆中停留太久,继续往下说案件。
杨家维在出发浣城之前,邀请同行的蔡池到家里来。康萍做了一大桌子菜,他们两个在一起推杯换盏,谈的挺开心。
蔡池是厂里的老司机,老婆是农村户口,在家里做点裁缝活贴补家用,家里有三个儿子,一个读初一,一个读小学四年级,还有一个读二年级。都说半大小子吃穷人,比起双职工杨家维,蔡池的家里条件要差不少。别的不说,同样都是单位分配的筒子楼,杨家维一家三口住得宽松自在,可是蔡家这一家五口却显得逼仄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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