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玉被惊动了,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做出起身、穿拖鞋的动作,拉开卧室门,走到客厅。
龚卫国的身影映入眼帘,冯晓玉惊呼一声,喊了句:“他爸——”
冯晓玉转身要逃,龚卫国快速上前,左手拿着三角尺“拍”在冯晓玉后脑,冯晓玉身体晃了晃。
龚卫国揉身上前,右手一伸一抹,快速切破冯晓玉右颈动脉,嘴里还发出“呲——呲——”的鲜血喷洒之声。
夏木繁大喊一声:“停!”
龚卫国正演得起劲,突然被喊停,立马停下动作。
夏木繁问孙羡兵:“师兄,你怎么看?”
孙羡兵的嘴张得老大,半天才说:“妈呀,这身手,完全是职业杀手!根本不可能是小偷或入室盗窃的强盗。”
夏木繁点点头:“左手锤、右手匕首,直击人体最脆弱之所,对方绝对是冲着要谢丽姣性命而来。不过,我说的不是这点。”
夏木繁走上前来,指着卧室与客厅之间的那条线,再指着冯晓玉被“杀”的位置。
“你们看。卧室门与客厅中央大约有五、六步的距离,谢丽姣从卧室走出来,就应该能看到凶手站在壁灯之下,她为什么没有立刻退回卧室,而是走到客厅中央位置才转身?”
这个问题!
孙羡兵的眼睛瞪得很大,快速思索起来。
冯晓玉也努力回想以往的分析,可是……这一点之前大家也讨论过,但却没有一个定论。
有人说,可能是因为谢丽姣半夜醒来脑子还不太清楚,所以走了几步才看到凶手。
有人说,凶手先是躲着的,没被谢丽姣一眼看到。
还有人说,谢丽姣当时闭着眼睛走路。
可是现在,夏木繁再次提起,深深代入谢丽姣角色的冯晓玉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不太肯定地说:“会不会,谢丽姣看到凶手的时候,把他认错了?毕竟,他是用钥匙开门进来的?”
夏木繁等的就是这个答案!
“对!”她重重一拍桌子,“因为对方用钥匙开门,所以谢丽姣以为壁灯下站着的那个人,是顾少歧!”
龚卫国的嘴和孙羡兵一样,张得老大:“凶手像顾少歧?”
夏木繁从“卧室”门走到谢丽姣倒地位置,肯定地说:“是的,因为凶手用钥匙开门,弄出动静惊醒了谢丽姣,所以她起身开门,看到一个黑暗站在门口,因为凶手背后是壁灯,所以谢丽姣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身体轮廓,以为他是顾少歧,所以才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可是走了几步之后,她发现了不对,这才转身要逃。”
龚卫国道:“可是,顾少歧个子有一米八啊。”
夏木繁:“一米七六与一米八,在晚上看过去差别不是那么明显。由此可见,对方体型与顾少歧相似。”
龚卫国道:“凶手有一百四啊。顾法医那么瘦!”
夏木繁:“顾法医现在瘦,那个时候也许不是太瘦呢?更何况,一百四如果肌肉坚实,看上去显瘦。”
龚卫国:“好吧,看来凶手体型与顾少歧近似,是个年轻人。”
夏木繁:“嗯。好了,你们继续。”
孙羡兵兴奋地说:“等一下等一下,我把这些都记下来!”
龚卫国横了他一眼:“等你个屁,我这个姿势保持得累死了!”他此刻依然保持着左手前挥三角尺,右手横肘钢笔悬在空中的姿势,时间一长肌肉有些发硬。
孙羡兵忍着笑:“好好好,那你继续演吧。”
龚卫国收回右手钢笔,左手铁锤也落下。
冯晓玉左手扶头,右手按住颈部,踉呛向前几步,然后脸朝下往前一栽。
龚卫国赶紧伸手将她拉住:“喂,也不用这么敬业吧。要是真摔了,脸可就破相了啊。”
冯晓玉瞪了他一眼,蹲下,然后按照尸体照片摆倒下的姿势。
“颈部动脉出血,鲜血呈喷射状,墙面、地面、茶几、玻璃缸表面均有血迹。”
此话一出,孙羡兵打了个冷颤:“妈的,太凶残了!”
虞敬第一次演戏,一直站在那里发呆。
龚卫国冲他抬了抬下巴:“喂,大虞,上啊!”
虞敬这才反应过来,忙“拉门”出来,一眼对上龚卫国,吓得一个激灵:“卫国,你眼睛都杀红了,吓死人的。”
龚卫国才懒得管他说了什么,右手拿着匕首狠狠“刺”向虞敬心脏。
虞敬左手抚胸,向前一步,右手前伸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夏木繁眼睛一亮:“停!”
虞敬愣愣地看着他,右手依然保持前伸状态。
夏木繁问:“你右手在做什么?”
虞敬回答:“照片上,顾明康死的时候右手就是这个姿势。”
龚卫国:“他大约是想打我?”
夏木繁摇摇头:“也许,顾明康是想看清楚凶手的脸。”
龚卫国再一次陷入沉思:“看清楚我的脸?只要瞪大眼睛、或者往前走一步就行啊,为什么要伸手?”
虞敬弱弱地说:“有没有可能,凶手戴着口罩?”
夏木繁一拍桌子:“对!就是这样!凶手戴着口罩,顾明康看不清楚他的脸,所以他直到死的时候,依然右手保持前伸姿势,因为他想拉下凶手戴在脸上的口罩!”
孙羡兵奋笔疾书。
龚卫国想了想:“有这个可能,那我刚才进屋之前还得有个戴口罩的动作。”
夏木繁问:“为什么要戴口罩?”
孙羡兵这回反应很快:“因为凶手怕被认出来?”
夏木繁:“既然没打算留活口,认出来又能怎样?”
这一下,所有人都觉得奇怪起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也没动。
平时办公室不关门,这回因为要避开顾法医,所以推演案发过程时冯晓玉特地把门关了起来。
看看也快下班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谁来敲门?
夏木繁站起身拉开门。
门口站着一脸严肃的岳渊和顾少歧。
岳渊虎着脸:“你们重启旧案,不请我参加?”
顾少歧哑声道:“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冯晓玉调阅案件卷宗需要岳渊签字,因此他是知情者。岳渊想着夏木繁虽是新人,但侦查能力出众,说不定能够找出点新的侦破思路,便打算在下班前打算过来看一看。
走出办公室,岳渊忽想到顾少歧。
10·18大案重启,顾少歧必定得参加。他既是被害人家属,对父母的社会关系,如果有疑问随时可以提供信息。于是,岳渊把顾少歧叫上,一起来到重案七组的办公室。
岳渊轻轻推了推门,没想到办公室的门竟然上了锁。
岳渊不由得挑了挑眉,这群小家伙,竟然搞这么神秘?正要敲门,却被顾少歧制止。顾少歧示意他等一等。
恰好听到办公室传来龚卫国恶狠狠的声音:“我要进主卧室,把他俩杀了。”
紧接着夏木繁提问:“你一人对两人,有把握在不惊动另一个人的同时,把其中一个杀了?”
刑侦大队门禁管理很严格,闲杂人根本进不来,因此办公室平时极少关门,除非有机密事。
隔声效果不太好,岳渊也听得分明。
看来,年轻人在推演案发过程,还很投入。这个时候进去打扰反而不美,两人索性站定,关注着办公室里的进展。
这一听不要紧,岳渊简直想要为夏木繁鼓个掌。
细致、严谨、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还能大胆提出假设,一扫往日案件重启时的纠结,她的目标非常明确。
她迅速排除掉入室盗窃杀人,而是将侦查重点锁定“仇杀”。
她认为凶手有钥匙;
她提出一个全新的假设:凶手的身形与顾少歧相似,谢丽姣将凶手错认成了顾少歧。
她根据顾明康死亡姿势,推测凶手戴口罩。
真让人耳目一新!
岳渊越听越兴奋,到后来恨不得赶紧进去,亲自看一看龚卫国他们到底演得怎么样,竟然激发出夏木繁这么多灵感。
顾少歧的感觉与岳渊不同。
办公室的动静不断传入耳中,他仿佛亲眼看到案发过程,痛苦像只小虫子在不断啃噬他的内心。
尤其听到夏木繁推测,母亲将凶手错认成自己,父亲临死之前想要拉下对方口罩时,他更是痛得无法呼吸。
此生如果不将凶手绳之以法,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顾少歧永生无法原谅自己。
夏木繁将门敞开:“欢迎,正需要你们的帮助与建议。”既然被顾少歧看到,那就不必再回避了。
岳渊迈步而入,扫一眼地面用粉笔画的格子,再看一眼手执三角尺、钢笔的龚卫国:“可惜,现场还原不够真实。”
龚卫国嘿嘿一笑:“岳队,咱们差不多就得了。”
躺在地上演尸体的冯晓玉麻溜地爬起来,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岳队,顾法医。”
夏木繁却听懂了岳渊的弦外之音:“岳队,你觉得现场还需要补充些什么?”
岳渊指了指“客厅”:“那里,应该有一张茶几,茶几上有架电视、一个鱼缸。”
夏木繁立马拖来一张小桌,桌上摆一个档案袋当电视,然后将目光投向顾少歧。
顾少歧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岳渊捅了捅他胳膊:“把你家小乌龟拿过来,摆在这儿,说不定能唤醒它记忆,给我们一点线索。”
夏木繁的目光顿时变得热切起来:“顾法医,可以吗?”
先前在顾少歧家中听草龟小墨说话,夏木繁不敢提问,更不敢追问细节,不过好在小墨是个话痨,嘀嘀咕咕讲了一大堆。
如果能够把草龟放在现场,让它重新再看一遍案件发生的过程,说不定能刺激它想出更多线索,岳渊这个提议实在是太妙了!
顾少歧点了点头:“好。”
距离父母去世已有五年半,这么多人为了自己的案子操心受累,顾少歧怎么能拒绝夏木繁这一个小小的要求?
岳渊大手一抬,在顾少歧后背拍了一记:“行,那快去吧,我们等你。”
等到顾少歧回来,提着个玲珑的白色水族箱。
塑料材质的箱体,顶端有排气孔,箱子里浅浅一层水,刚刚没过草龟小墨的脚掌。
小墨随着水族箱的晃动,不断发出尖叫。
【啊啊啊,我出门了!】
【小顾今天开窍了,知道带我出来玩。】
【这是哪里?啊,我头有点晕。】
夏木繁忍着笑,接过水族箱放在“茶几”上,按照现场照片摆在“电视机”右侧。
小墨感觉到不再晃动,慢慢将脑袋探出来一点点,小眼睛正对上夏木繁的视线,立刻开启嘀咕模式。
【又是你!】
【小顾不会是先给自己找了个小媳妇吧?】
【你听得懂我的话,是不是?】
【如果是,你给我喂点好吃的。】
夏木繁看向冯晓玉:“晓玉,你那里还有没有水果?”
冯晓玉走到自己桌子,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苹果:“苹果行不行?”
夏木繁拿小刀削了一小块,用牙签扎着送进水族箱中,凑近小墨脑袋。
草龟小墨闻到苹果香味,欣喜地伸长脖子,一口叼在嘴里。
冯晓玉第一次见到宠物龟吃水果,欣喜地叫了起来:“吃了吃了,它真的吃了!”
小墨一边吃苹果,一边美滋滋地对着夏木繁说话。
【你果然听得懂我的话。】
【小顾太懒,一天到晚喂我吃虾米,我要吃吐了。】
【还是你好,你是个好姑娘。】
岳渊咳嗽了一声:“可以开始了吗?”
夏木繁抬手:“好了!”
演员就位。
冯晓玉继续躺下装尸体。
龚卫国戴上口罩与手套,右手执“匕首”刺入虞敬左胸,嘴里还不忘解释:“刺入力度很深,直入心室,出血量少,但心包填塞,心脏停止跳动,大脑供血跟不上,一分钟即刻陷入昏迷。”
虞敬痛苦地捂住左胸,右手前伸,想要拉下龚卫国脸上戴着的口罩,喉咙里发出“啊……啊……”的痛苦呻吟。
龚卫国后退两步,避让开虞敬的右手。
虞敬慢慢跪下,身体向前一栽,倒地“昏迷”。
顾少歧看着眼前这一切,眸光黯淡,即使他强行忍住,但紧握的手、手背暴露的青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痛苦。
他的父母,就是这样被杀的!
夏木繁再次询问:“凶手为什么戴口罩?”
龚卫国代入角色,尝试分析凶手的心理:“我很谨慎,不想被顾明康、谢丽姣认出来,如果被他们看到脸,那就糟糕了。”
孙羡兵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脑袋飞速思考:“凶手有过敏性鼻炎,怕吹了凉风打喷嚏吵醒邻居?”
一说完,他自己先摇头,“不对不对,过敏性鼻炎戴口罩也没用,该打喷嚏一样打。”
冯晓玉趴在地板上不舒服,转过脸来说了句:“他是顾家的熟人?或者是一个家属区的邻居?”
鱼缸里的草龟小墨看到这一幕,呆愣了半天。
它感觉眼前画面很熟悉,熟悉到让它魂不附体。
【杀,杀人!】
【那个坏人又来了——】
【不是熟人,我不认得他!】
岳渊听不见草龟的心声,但他听到年轻人的猜测,摇了摇头:“我们排查了顾家亲属、朋友,以及整个家属区所有身高、体重相符合的男性,没有发现嫌疑人。”
顾少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声音有些微颤抖:“和我年龄相近的堂兄弟、表兄弟中,也没有身材体重与凶手相符合的。我父亲那边的人很壮实,我母亲那边的人个子比较矮。”
岳渊、顾少歧的意思,是基本排除掉了熟人作案。
听到这里,夏木繁眉毛拧成了一条线。
小墨说了,凶手不是熟人,岳渊与顾少歧也同样支持这一点。
既然不是熟人,他为什么害怕露脸?
脑中灵光一现,夏木繁霍地站起:“会不会,凶手真的和顾法医长得很像?”
这个思路,岳渊从来没有想过,他将目光转向夏木繁,鼓励道:“你继续。”
夏木繁感觉自己快要碰到包裹在真相外面那一层厚厚的伪装,心跳有些加快:“刚才我们分析过,谢丽姣之所以没有倒在卧室门口,而是死在客厅中央,应该是她第一眼把站在壁灯之前的凶手当作了儿子。”
岳渊没有说话,只微微颔首,示意夏木繁畅所欲言。
顾少歧双手捏拳,紧贴裤线。凶手像他?凶手为什么会像他!
夏木繁:“我们其实可以沿着这个思路走。有没有可能,凶手不仅身形与顾法医像,他的长像也和顾法医有几分相似,所以才下意识地不愿意让顾明康夫妻俩看到他的脸?”
草龟小墨忽然开始躁动不安。
它的爪子在水族箱底面拼命抓挠,浅浅的水面被激荡出水花。
【我想起来了!】
【他从卧室出来之后,站在妈妈身后一动不动。】
【然后他拿掉了口罩,说不要怪他,要怪只能怪……】
【我看到他的脸了,啊啊啊。】
顾少歧的心漏跳了一拍,目光紧盯小墨。小墨这是怎么了?难道它竟然听懂了大家的话?它想表达什么?
夏木繁将右手比在唇边,轻嘘一声:“它好像听懂了。”
龚卫国愣了一下,将目光投向那只拼命划水的草龟,咽了一口口水:“乌龟能听懂我们的话?小夏组长你是不是异想天开?”
孙羡兵瞪了他一眼:“此案几年未破,换点新思路不行?你管乌龟能不能听懂我们的话,就当是老天爷看不过坏人逍遥法外,所以派只乌龟来帮我们破案不行?”
孙羡兵此言一出,所有人同时望向顾少歧。
老天爷看不过坏人逍遥法外,所以派乌龟来帮我们破案?孙羡兵这句话直入顾少歧心底。五年半时间案件丝毫没有推进,经历过无数次失望的顾少歧近乎绝望,开始将希望寄托在鬼神之说上。
顾少歧迎上众人目光,点了点头:“或许,小墨真能听懂我们的话。”
连顾少歧这个当事人都认可,龚卫国还能说什么?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行行,顾法医说得对,那我们就让乌龟提供点破案线索吧。”
夏木繁走到水族箱旁。
手指轻轻在透明的侧面点了点,发出“啵啵”的声响。
“我刚才说,凶手不仅身形与顾法医像,他的长像也和顾法医相似,所以才下意识地不愿意让顾明康夫妻俩看到他的脸,小墨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对?”
小墨开始继续划动脚掌,浅浅的水面不断荡漾。
【是是是,就是这样!】
【他和小顾很像,深眼窝,高鼻梁,皮肤很白。】
【尤其是眉毛,整整齐齐。】
夏木繁转过头看向顾少歧。
顾少歧的肤色的确很白,冷白冷白的,透着瓷器一样的光泽。眉毛是标准的卧蚕眉,眉尾向上高高扬起,眉身呈现两段微弯,眉色乌亮。他的眼睛不算大,但双眼皮很明显,眸色黝黑,眼白深冷,黑白分明。
深眼窝、高鼻梁、冷白皮,这样的搭配让他看上去有几分异域之美。
夏木繁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她看过顾明康、谢丽姣的照片,说实话,顾少歧和他俩都不太像。
夏木繁的目光太过热切,顾少歧有些不自在地垂眸看向地面。
龚卫国根本不相信乌龟会说话,催促夏木繁:“小夏组长,乌龟同意你的话了吗?”
夏木繁斜了他一眼,继续对着草龟小墨说话:“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是对的,那就停下动作,将脑袋缩进壳里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盯着草龟。
顾少歧更是屏住呼吸,生怕错过小墨的一丝丝变化。
草龟小墨听明白了夏木繁的意思,它听话地停止划水,脑袋往龟壳里一缩,一动不动地半浸在水中。
小墨缩进龟壳之后,正没过草龟脚掌的水面不再闹腾,但依然微微漾动。
孙羡兵猛地站了起来,右手拿着钢笔,指着草龟,说话结结巴巴起来:“它,它真的不动了!”
龚卫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脑子不太够用。他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乌龟听得懂人话?这不科学!
两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也诈了尸,抬头看着水族箱里缩成一团的草龟。
虞敬“啊”了一声,“它真的不动了。”
冯晓玉揉了揉眼睛,确信水面渐渐恢复平静,这才半信半疑地说:“它真听懂了?”
龚卫国想了想:“可能你碰巧了!乌龟本来就是一遇到危险缩进壳里。”
岳渊打断龚卫国的话:“不管乌龟能不能听懂夏木繁的话,她的猜测完全是有可能的。”
以前重案组没有朝这个方向想,但今天听夏木繁一步步推演,岳渊觉得她的思路或许并不缜密,但绝对新颖。
凶手为什么戴口罩?
如果排除熟人作案、凶手习惯等因素,凶手与顾少歧长得像,下意识地不愿意与顾明康、谢丽姣面对面,这种典型的回避意识完全是合理的。
岳渊一句话定了性,也将神神鬼鬼的东西归于科学。
孙羡兵稳住心神,坐回椅中,继续做记录。
龚卫国转过头看向顾少歧:“凶手和顾法医长得像,难道是孪生兄弟?”
这话一出,顾少歧的身世顿时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孙羡兵小心翼翼地问:“顾法医,你妈真的只生了你一个?”
会不会谢丽姣当时生下了两个孩子,却被医生偷走一个?电视里不是也有这样的桥段吗?接生医生与护士勾结,将产妇的双胞胎孩子抱走一个,多年之后双胞胎相认,这才揭穿当年的真相。
顾少歧摇头:“厂医院很负责,我听妈妈说过她刚怀我的时候曾经希望是双胞胎,这样效率比较高,可惜产检时医生告诉她只有一个胎心音。”
虞敬跟着问:“顾法医,你是不是你爸妈亲生的?”
不是说顾明康身体不太好吧?虞敬心里想着会不会肠胃不好影响生育功能,夫妻俩一直生不出孩子,只得想办法抱养一个,却没想到抱来的孩子是双胞胎其中的一个?
岳渊摇头:“92年旧案重启我们到省厅刑侦技术中心做过DNA检测,顾法医的确是顾明康、谢丽姣亲生的。”
冯晓玉脑洞大开:“会不会你妈妈生你的时候,不小心抱错了?”
那个时候医院管理不严,婴儿集中照护,说不定护士不小心抱错了,顾明康和谢丽姣的孩子与顾少歧换了身份。顾少歧的亲生父母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所以才会和顾少歧长得很像。
顾少歧摇了摇头:“我1968年12月在厂医院出生,那天医院一共接生了三个孩子,只有我一个男孩。我是我爸妈亲生的,没有孪生兄弟,也没有被抱错。”
这就奇怪了。
明明是亲生的,为什么顾少歧长得不像父母?
他身上那股异域风情遗传自哪里?
顾少歧道:“我小时候也问过爸妈,为什么我长得和他们不像。我妈妈当时笑得像一朵花,她说她和家里人也不像,不稀奇。她还说我的耳朵和她一样像两个大元宝,她还说我的嘴巴像爸爸。我爸说他祖上有异族血统,我长得有点像那个不曾谋面的太奶奶。”
回忆过去,顾少歧的眼睛里闪着点点温情。
年少时光太过幸福,当时只觉得是寻常,现在回想却觉得怅然。
岳渊道:“所以,不必在身世上纠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有不相像的血缘亲人,也有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夏木繁看向岳渊:“岳队,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主动邀请你过来讨论吗?”
岳渊一挑眉:“为什么?”
夏木繁毫不客气地说:“你参与过太多次案件重启,思维已经固化。你又是领导,一开口就相当于定了性,影响我们自由发挥。”
岳渊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行行行,我明白了。这样,你们不问我,我保证不开口说话,行了吧?”
夏木繁点了点头,扫视全场:“大家不用管岳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夏木繁的大胆成功鼓励了所有组员。好家伙,她连岳队都敢呛,那咱们还怕什么!
龚卫国第一个跳出来:“凶手认识顾明康、谢丽姣,对顾家很熟悉,有钥匙,可是却不是顾家的熟人。他和顾少歧长得那么像,像到连母亲一晃眼都认错了,所以我还是倾向于认为,凶手和顾少歧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孙羡兵也表示赞同:“对!没有特殊关系,怎么可能莫名其妙上门杀人?”
水磨石地板太冷、太硬,冯晓玉脸朝下趴着实在受不住,便爬起来坐在一旁不再继续装尸体,她看着顾少歧的脸说:“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和顾法医是亲戚?某种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亲戚关系。”
虞敬躺在地上,还是保持着右手前伸的姿势,他仰面朝天,努力将自己代入顾明康的角色:“顾明康临死之前发现凶手的眉眼很像儿子,便努力想要拉下口罩,他可能在想,这人是我儿子吗?不会是我儿子吧?”
夏木繁望向脑袋缩进龟壳,一动不动的草龟小墨。
小墨虽然躲了起来,但依然不改话痨本色。
【他没小顾好看。】
【他右边额头那里有个三角形的疤。】
【他的耳朵没小顾的大。】
【他的嘴巴肉很厚,丑!】
小墨的话再次验证了凶手与顾少歧面相的类似。
因为谢丽姣说过,顾少歧的耳朵像她,是元宝形状的;顾少歧的嘴唇像顾明康,薄而弧度优美。
夏木繁陷入沉思。
到目前为止,案件已经获得某些新线索。
这些线索都指向顾少歧的身世。
如果顾少歧是父母亲生,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父母并非亲生,所以某些社会关系才会被忽略?
夏木繁问:“顾法医,你父母都是亲生的吗?”
顾少歧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夏木繁忽然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你刚才说,你妈妈长得也和娘家人不像,会不会你妈妈不是亲生的,是你外公、外婆捡来的或者收养的?”
顾少歧皱起了眉毛:“我没有检测过我妈与外婆的DNA匹配度。不过我妈从来没有说过她不是亲生的。”
谢丽姣与娘家人关系并不好,自小就是干活最多、得到关爱最少的那一个。好不容易靠自己的聪明与勤奋读完初中,父母却坚决不同意她再读初中,逼她回家干农活,又早早给她订了亲,为了一百块钱彩礼竟然把她许给了一个傻子。
不过,谢丽姣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亲生的。
一来农村重男轻女,她又是家里居中的一个,不受宠也正常;二来家里穷父母养大六个子女不容易,能够把她养大、没缺胳膊少腿,还读完初中她很感恩;三来村里人多口杂,八卦从来都传得最快,如果谢丽姣是捡来的或收养的,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过。
所以,虽然谢丽姣恨父母把她当摇钱树,但逢年过节她还是会回村探望父母。
夏木繁问:“你母亲生于哪一年?”
顾少歧:“1946年7月。”
夏木繁:“抗战结束,内战开始?”
顾少歧:“对。”
1946年六月底,GMD军进攻中原解放区,内战开始。
夏木繁问:“你妈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出生时候的事情?”
顾少歧想了想:“那时候镇上很乱,到处都有人被抓,外婆生我妈的时候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都没生出来,外公拖着一辆板车把外婆送到镇上医院,在那里生下了我妈。”
夏木繁:“有没有可能,你妈在那个时候被抱错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夏木繁顿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对啊,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谢丽姣又是在镇医院出生,被抱错的可能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