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东还听他好几次在陶今跟前阴阳怪气的说:
“女娃子读书有撒用?迟早都要嫁人?的,那不是给别人?家媳妇儿身上花钱嘛!傻不傻呐?您瞧瞧,不读书,每月给家里三百块,一年?就是三千,十?年?三万,她哥哥的媳妇儿就能进门喽,给我们老两口省了多大事呐!”
秋东都替陶今难受。
就那种人?,陶今还得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和他讲道理,即便对方根本听不进去。
前段儿时间,也不知为了啥,那姑娘又回了村子,见人?也不爱说话?,秋东好几次在村里遇见对方,对方也只远远地?打个招呼就避开了。
越想越来气,秋东敲门的力道不免又加重?几分。
门迟迟不开,李招娣帮着一起叫门:
“姨姥,是我,招娣!我找表姨有点事,您开开门呐!”
结果她不喊还好,一喊,院子里刚还亮着的灯,刷一下全灭了!
秋东眼神瞬间就沉了下来,如此?做贼心虚的态度,他哪能看不出猫腻?
当?即就往回走,打算去找村长商议,先把人?找回来。
秋东担心的是,万一小姑娘被?她爹已经送给什么人?……
李招娣的脸也白了几分,即便她再傻,也知道姨姥此?番作为,明显有问题。
秋东脚步不由快了几分,李招娣小跑着跟上,断断续续对秋东解释:
“我表姨前段时间给我姨姥爷打电话?,说她在外面谈了个男朋友,对方人?很好,说她很聪明,想挣钱送她去学?做点心蛋糕啥的,学?出来了两人?一起攒钱开家店,日?子慢慢的就过下去了。
我姨姥爷一听就炸了,生怕我表姨跟着外面的野男人?跑了,连哄带骗,说我姨姥快病死了,才把我表姨哄回家,平日?连屋子都不让她出。
她去外面跟人?说句话?,我姨姥爷就质问她咋那么骚情呐,是又想勾搭谁家老爷们儿?搞得我表姨都不敢出门和人?说话?。
结果他从外面村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回带野男人?,让他们相看我表姨,还说谁给的彩礼高就把她嫁给谁,甚至说见到现钱的话?,可以让对方先验验货。”
秋东听的拳头都硬了。
要不是现在着急找人?,他都想客串一回无名氏,路见不平,揍他个半死。
还是忍下脾气,没说谁都无权干涉他人?人?身自由的话?,只耐心问她:
“然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李招娣越说越心慌,努力跟上周老师的脚步,急急道:
“我偷偷让表姨逃跑,可表姨说去外面要身份证,我姨姥爷把她的身份证抵押给那家人?了,等她和对方结婚后才能还给她。
我又偷偷去问方老师身份证丢了咋办?方老师说可以拿户口本去派出所补办。表姨就悄悄在家找户口本,结果被?姨姥爷发现。
姨姥爷当?着表姨的面,把姨姥打的下不了床,威胁表姨再敢跑,就直接打死我姨姥。”
秋东心里哽着一口气,他知道这种事在农村很常见,正?是因为常见,所以才更加难受,不知道这口气的出口在哪里。
第225章 亏你爹
“老?实点?儿, 再敢有小动作,我直接一拳打掉你的牙, 再废掉你的四肢,让你只能像蛆虫一样熬日子!你知道我家里有钱,赔得起?,没跟你开玩笑!”
秋东冷着脸,手?电筒照在李老?汉脸上,让他?不得不偏过头闭着眼,被秋东狼狈的推着往村大队走。
“姨姥爷,您快跟我们说实话吧, 您把表姨藏哪儿了?我们只想确认表姨的安全, 并不是真想为难您, 您说实话,我就?求周老师放了您。”
李招娣都快哭了, 她哪儿加过这种阵仗啊。
李老?汉恨恨的朝李招娣吐了口?痰:
“吃里扒外的骚蹄子,才?多?大就?知道勾引野男人给你出头啦?我看女人不管多?大,都是下贱东西, 没男人活不了是吧?”
秋东二话没说, 上去就?照着李老?汉的嘴来?了两拳, 直揍的李老?汉捂着嘴哆哆嗦嗦, 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再也不敢大放厥词才?收手?。
他?朝人屁股上踢了一脚, 冷冷说:
“前头带路!”
甩甩手?, 有些嫌弃被李老?汉碰过的手?套。
李招娣牙齿打颤, 眼泪珠子掉进围脖里, 很快凝结成一层霜花。战战兢兢的问?秋东:
“周老?师,表姨她, 会不会已经?被姨姥爷给送人了?我听奶奶说,姨姥爷给表姨选的丈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鳏夫,年轻时天天打老?婆,后来?她老?婆实在受不了,抱着女儿一起?跳井自杀,他?才?一直说不到老?婆的。”
李招娣越想越害怕,脑子里全是年轻的表姨被老?鳏夫用各种手?段折磨的画面。
秋东又踹了李老?汉一脚,让他?速度快点?,这才?安慰她:
“别怕,事情还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他?给李招娣解释:
“这老?东西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真要做点?什么?,肯定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老?师刚才?看过了,他?身上多?余的一毛钱都没有。”
他?们是在学校附近撞上鬼鬼祟祟的李老?汉的,当时秋东反应快,没给老?家伙喊出声的机会,直接把人给拿下,追问?李忠娣的下落。
谁知老?家伙嘴紧得很,咬死了不说。秋东免不得要让他?受点?苦。
这会儿,秋东推测:
“可能是发?生了什么?,让这老?家伙临时改了主意,你表姨应该就?在附近,咱们先回村大队找村长,然后请附近村民挨家挨户找人,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至于找回来?之后的事,慢慢再解决吧。
哪知,三人一脚踏进村大队院门,就?听李村长压低声音质问?:
“说吧,自己老?实交代,你爸他?人躲哪儿去了,不要让我打电话请派出所?的同志过来?调查!”
声音还是从整个院子唯一有亮光的地方,也就?是秋东的宿舍传来?的。
秋东冷冷的看了一眼已经?傻掉的李老?汉,心里有了大致猜测,拽着人快步往宿舍走。
村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被气的胸口?上下起?伏,还是黑着脸偏过头骂:
“真是造孽,等着我去找方老?师过来?帮你!”
出去,顺手?把门给带上,示意秋东止步。
村长万万没想到,他?和周老?师提前说好了,等巡逻回来?就?在这里汇合。
他?先回来?,院子里黑灯瞎火,没见着周老?师,也没多?想,直接推开周老?师的宿舍门,想给炉子里添两块儿炭,免得回头周老?师躺下时凉飕飕的。
还心情很好的哼了两句秦腔,寻思周老?师第一回 做这种事,村民肯定会因为好奇拉着他?闲聊几句。等一圈儿走下来?,就?算年轻人手?脚快,也得比陶支书晚回来?半小时。
哪成想,刚开灯,就?瞧见周老?师床上躺了个人,好悬没吓死他?。
定下神仔细一看,这人竟然还是李老?汉家的闺女李忠娣!
村长眨眼间就?明白她要干啥,当时就?气炸了,上手?掀开被子,想把人拽起?来?!
小周老?师来?村里这两月,前前后后为大家伙儿做了多?少好事,有目共睹,好好一小伙子,哪能被人这么?欺负?
结果?被子掀开,他?魂儿都要惊没了!
这姑娘不仅没穿衣服,手?脚竟然还被人给绑住动弹不得。
村长又忙把被子盖回去,想出去找方老?师过来?给这孩子解绑。
是个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是自愿的,他?只想把事情悄悄办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传出什么?难听话来?,孩子日后不好做人。
谁知他?还没迈开步子,周老?师就?回来?了,更重要的是,还带回来?了一身狼狈的李老?汉!
天杀的李老?汉!
双方一碰头,简单交流几句,就?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招娣哭着跑进去,给她表姨松绑,穿衣服。
秋东和村长不得已,暂时征用了陶今的宿舍,作为临时开会点?。
在村里是没什么?隐私观念的,就?像他?的宿舍,任由学生们进出打热水,拿作业本,村长出于好心也会毫无顾忌的进去帮忙添炭。
陶今这边也是一样?。
这屋子冷的惊人,像进了冰窖一样?,村长熟门熟路的将炉子生起?来?,宿舍渐渐有了温度,两人才?对靠门站着,佝偻着腰的李老?汉投去冷冰冰的视线。
秋东问?:
“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请了派出所?的同志来?调查?”
李老?汉至今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见事情败露,他?也破罐子破摔,不服气的问?:
“你那?么?有钱,我听镇上的工人说,你戴的那?块手?表就?值几十万,我闺女白给你睡,我也不多?要,你给我十万块就?够了,你还有啥不满足的?我闺女还是黄花大闺女,你可占大便宜啦!”
村长被气的说不出话,拿着烧火棍指着李老?汉,只能想出一个词:
“畜生!畜生不如的东西!”
秋东却轻笑一声,把李老?汉眼馋许久的手?表展露在他?面前,语气甚至有几分温柔:
“你说的是这个吧?那?镇上工人可说错啦,它价值不是几十万,我从来?不用那?么?便宜的玩意儿,这手?表三年前市值一百九十万,如今已经?停产,有价无市。”
李老?汉听的眼珠子都红了,他?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得意的说:
“你无故殴打我,我要去医院验伤!没有一百万,这事儿别想私了!”
村长先是被周老?师手?表的价格给震惊了,然后又被李老?汉的发?言给气的不轻。举着烧火棍就?想给李老?汉来?几下,让他?脑子赶快清醒清醒——
你说说你,做啥美梦呐?人周老?师一块表都几百万了,还怕被你讹诈?要真想整死你,还不是易如反掌?就?你今晚干的事,都够被人送进去吃牢饭了,还做发?大财的梦呐?
果?然,就?听周老?师不紧不慢的说:
“你也说了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一块手?表就?价值百万,我要是报警,说我宿舍今晚丢了其他?东西,你说警察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让我想想,入户盗窃,价值十万以上,就?是数额巨大,会被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村长一听就?知道周老?师是在吓唬人,希望李老?汉赶快认错,他?倒不是真怕李老?汉得罪周老?师,而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忠娣那?孩子以后没法儿做人。
赶紧用烧火棍在李老?汉身上戳了几下。
谁知李老?汉心一横,眼珠子一转,色厉内荏道:
“我不怕你,还有我闺女,你绑了我闺女,想强|奸|她!要不是我大晚上辛辛苦苦找过来?,你可就?要得逞啦,我看的清清楚楚,她人现在就?躺在你床上!
你不是要报警吗?谁不会呐,我也要报警,让警察给我做主,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去了!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嘛,真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呐?
我告诉你,今儿这事,你要是不答应给我一百万彩礼,风风光光的把我闺女娶回去,没完!
对了,我还要上|访,我要去|中|央|上|访,我要问?问?那?些当官儿的,是不是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
越说眼神越坚定,好像连他?自己都给骗过去了似的,真以为他?说的就?是事实,说完还挑衅的看向秋东。
老?东西脑子转的还挺快。
秋东还真没想好,和这种蠢货,一时半会儿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村长气的直接用烧火棍狠狠在他?身上乱戳。
这种一听就?满是漏洞的话,真以为民警是傻子,会任由你糊弄?还挑衅?我让你挑衅,你个又蠢又坏的糊涂东西!
他?气的脑子发?蒙,没注意外面动静。
秋东却是一早就?注意到了,没出声儿,想看看李忠娣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就?见门从外面猛地被推开,李忠娣进来?,手?上还拎着顺手?在院子里捡的树枝,对着她爹就?是一顿猛抽。
边抽边哭,嘴里绝望的嘶吼:
“我不活了,一起?死吧!一起?去死吧!不活了!与其让老?鳏夫活活打死,不如先弄死你再上吊来?的痛快!”
秋东几人在边儿上看着,谁都没阻止。
李老?汉咬死了不认,左支右绌,疼的龇牙咧嘴,愣是在发?疯的女儿面前,找不到还手?的机会,只好不停嚷嚷:
“老?男人懂的心疼人,爸是为了你好,你咋不识好赖呐!还有那?打老?婆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可别听人瞎说,他?早就?改啦,你嫁过去就?知道爸没骗你!”
李忠娣闻言,下手?更狠了:
“呸!亏你大!说的这么?好,你咋不嫁过去咧?合着他?打的又不是你,没疼在你身上,撒风凉话你都能说得出来?!他?不打你我来?打,今儿就?让你知道被活活打死有多?痛!”
这边方言里,把爸爸称之为“大”,秋东一听这种级别的方言都出来?了,就?知道这姑娘对她爸是真的恨到了骨子里。
李老?汉尤不自知,还在那?儿上蹿下跳解释他?的良苦用心:
“妮儿,谁让你是个女娃咧?女娃就?是要嫁人的,要怨就?怨你妈肚子不争气,没把你生成个男娃!
大都替你想好咧,等你嫁过去给他?生个一儿半女,那?老?东西也活不了几年,两腿一蹬,他?家的几十亩地和两头牛,三十只羊,就?全成咱家的咧。
你想呢嘛,到时候你才?不到三十,还能再嫁个年轻力壮的,大答应你,给你陪嫁一头牛,五只羊,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秋东:“……”
村长:“……”
李招娣:“……”
知道这人无耻,但能无耻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非常震惊。
这话一出,李忠娣直接扔了她手?里的树枝,抢了村长的烧火棍,奔着往死里打她爹的架势,直接往头上抡。
这可不行!
打一打,出出气,村长觉得李老?汉活该。
但闹出人命,那?可是要坐牢的!
村长忙上去阻拦,李招娣也哭着抱住她表姨的腰:
“求你啦,你别这样?。表姨你看看,村长和周老?师都在这儿,让他?们做主把身份证还给你,你去外面,去外面打工好不好?
你不想上学了吗?我攒的零花钱都给你,你去学做点?心,以后留在大城市生活,再也别回来?好不好?”
李忠娣筋疲力竭,噗通一声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那?哭声,嘶声裂肺,肝肠寸断。
秋东一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心酸。偏偏李老?汉视若无睹,还在旁边和村长抱怨:
“我就?说女娃不能让见世面,你瞧瞧,这才?出去几天呐,心就?野成这样?,连亲大都打,回头不得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将来?夫家还怎么?治的住她?
要是人家嫌她不听话,把她退回来?,您可得给我做主,彩礼我是不退的!”
村长冷笑一声:
“咋?又不想把闺女嫁给周老?师换百万彩礼了?”
李老?汉睁大双眼,理直气壮的说:
“怎么?不嫁?嫁给谁不是嫁?给钱就?行,谁还能嫌钱多??他?退人可以,让我退彩礼那?是做梦!回头闺女还能多?嫁两回,我又不亏!”
秋东以前总听人说,当爹妈的心狠,把女儿卖了换钱。
搁在他?们那?个圈子,无非就?是强迫女儿和另一个男人联姻,补全自家断掉的资金链。至于女儿的联姻对象是老?是丑,会不会家暴,外面有多?少个私生子,父母是完全不在乎的。
他?觉得那?样?已经?很残酷了。
今儿一瞧,其实这种残酷,从上到下,无处不在。只要是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就?会各种被别人掌握。
提线木偶。
“所?以,你一开始的打算,是趁着夜色把女儿送到老?鳏夫手?里,让他?验货?结果?中途女儿试图逃跑,被你捆了起?来?,你临时起?意,把人塞到我床上,想借机讹诈我一笔。
你知道我不会娶她,打算讹了我之后,再转手?卖个好价钱,总归水灵灵的大姑娘,不会放着白白浪费。
可惜村长临时到来?,坏了你的计划,对吧?”
秋东看李老?汉脸色大变,就?知道他?猜的没错,转头对村长说:
“那?老?鳏夫肯定还在村子附近,您在这儿看着,我带两人去把他?逮回来?。这事太恶劣了,明天一早,我亲自把他?们全部送去派出所?。”
“刚泡好的, 来吃两口?吧,忙了一天滴水未进, 铁人都扛不住!”
医院走廊里,秋东把一碗泡面推到陶今面前,自个儿也埋头苦吃。
两人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泡面差点儿塞鼻子里,还得?咬牙硬撑,连酸菜味儿还是麻辣味儿都没心思分辨。
机械进食。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儿呐!”
陶今喝了一肚子泡面汤,脑地昏沉沉的,忍不住抱怨道。
秋东拍拍她肩膀, 安慰道:
“咱们不能都在这儿熬着, 你先去附近找个酒店休息, 等早上来换我。”
陶今疲惫的扶着膝盖起身,走路都脚底打飘, 强撑着习惯性叮嘱:
“要是人醒了,给我打电话。我再去催一催村长,让他尽快安排两个村民过来替换咱们。”
陶今和游魂一样飘走了, 秋东丢掉泡面杯, 靠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合眼休息。
明明很困, 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但脑子就是停不下来。想起这玄幻的一天, 他也想说一句:
“这踏马的都叫什么事儿呐!”
今早, 他把李老汉和五十岁的鳏夫, 以及李忠娣送来镇上派出所, 就去找陶今, 把昨晚发生的事和她详细说了。
两人找了家炒米粉店,正要了一张馕, 打算就着炒米粉,来顿狠的解解馋。
结果粉还没出锅,就接到?民警的电话,说是李老汉和老鳏夫双双中毒,要立即送往市医院抢救!
秋东卧槽一声,拽着陶今就往派出所跑。
两人到?的时?候,派出所大厅一片忙乱,镇卫生所的大夫给几人做紧急抢救。地上躺着三个人,除了李老汉和老鳏夫,还有?个头发花白,满身补丁的老太太。
打眼一瞧,竟然?是李老汉的老伴儿。
李忠娣正跪在老太太身边,哭的嘶声裂肺:
“妈!妈你怎么这么傻?你醒醒呐,你千万别睡,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三妮儿啊!”
边上民警和诊所大夫忙着把人往救护车上抬。
相?熟的民警见到?秋东,忙摆手让两人上车:
“快,路上说!”
在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声响中,秋东满脸晦气的知道了缘由。
说来也简单,原是几人到?了民警跟前,李忠娣还没来得?及控诉她爹种种不做人行为,老鳏夫就先不干了,言说李老汉收了他一万两千块彩礼。
他后?悔了,不想和李老汉结这门亲事了,让李老汉把钱退给他。他宁可找个年纪大离了婚带娃的,也不想沾烈性的小姑娘啦。
李老汉怎么肯?他已经拿钱在市里给儿子置办结婚用的家具了,哪来的钱退给人家?就胡搅蛮缠,说:
“你已经摸过我闺女了,现在后?悔,让我闺女以后?怎么做人?不给我闺女留下点损失赔偿,想让我全退?做梦去吧!”
民警都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李忠娣愣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只坚称:
“我今年十五,身份证户口?本上都十五岁,属于?未成年,我爸给未成年人包办婚姻,还控制我的人身自由,这是犯法!我要求派出所对其进行拘留处罚!”
三方吵的不可开交。
事情很恶劣,但解决起来难度不算大,该退钱的退钱,该批评的批评,该安抚的安抚,该普法的普法,该学习的学习,该惩罚的惩罚。
再油盐不进的人,来了这地方,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桀骜不驯的来,服服帖帖的走。
但是谁都没想到?,被李老汉打的卧病在床的李老太,不放心女儿和丈夫,提着一篮子早起蒸的大肉包子来给两人送午饭。
这种事很常见。
李老汉见着他老伴儿来给送午饭,并不觉得?意外,边快速往嘴里塞包子,边对老伴儿吆来喝去,骂她:
“贱货,这么晚送来,是想饿死我吗?要不是看你给我老李家生了个儿子的份儿上,我早弄死你了!”
老太太也不敢言语,只小心翼翼把篮子往老鳏夫那边推了推。
李老汉眼珠子一转,就拿起个软软嫩嫩的大包子塞到?老鳏夫手里,意有?所指道:
“瞧见没?这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我这闺女和她妈一个德行,打不还手骂不还嘴,最会伺候男人,老弟你呐还是再想想吧,错过了这村哪还有?黄花大闺女等你?”
李忠娣看的来气,拽着她妈往外走。
谁知老太太只摆手,从兜里掏出五毛钱:
“三妮儿,妈浑身都疼的厉害,你去诊所给妈买几片止疼药,快去快回?!”
又从一层一层的衣服底下,摸出一个用旧手帕包起来的鼓鼓囊囊的东西?,偷偷塞进闺女兜里,催促道:
“快去吧,妈在这儿等你。”
李忠娣知道她被爸爸打的很严重,并没有?多想就去了。
哪里能知道,回?来看到?的会是那样的场景?
“问?题应该出在包子上,这是重要证物,得?送检留证。”
民警说这话时?神色非常难看,人在派出所中毒,说出去够整个系统笑?话几十年了,说不定还会成公安机关内部?反面例子,这辈子是别想在同行面前抬起头做人喽!
秋东和陶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跑前跑后?,缴费,签字,送包子去化验,联系家属,给村长打电话说明情况,来来回?回?折腾到?凌晨两点。
三个中毒的,没一个从急救室出来。
化验结果终于?出来,李老太给包子里掺了老鼠药,李老头吃的最多,因此也最严重。
老鳏夫没有?亲属,他们村长得?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解情况后?,直接对着李忠娣发难,让李忠娣作?为李家人,必须给一个说法。
秋东去安抚难缠的村长,陶今得?安抚受到?连番惊吓的李忠娣。
秋东和村长一人一支烟,站在医院大楼下,吹着十一月的冷风,心平气和的问?:
“李家这边的情况您也看见了,穷的叮当响,否则李老汉也不能把主意打到?卖闺女上。我跟您说实话吧,您想要的那些赔偿,李家是一分钱都出不起。”
村长也没有?在李忠娣跟前的强势了,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和缓:
“周老师,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家把老程害的这么惨,我替老程要个说法不过分吧?除了该负的刑事责任,经济赔偿是必须的!
我听说,他家还有?一个在外面打工的儿子,等老程醒了,多少给赔偿点吧,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秋东嘴角一抽,烟在他手里打个转:
“或许我说了您也不信,咱们上去瞧瞧,您就知道了。”
村长半信半疑跟着秋东重新返回?手术室外,正巧撞见陶今给李老汉那位据说三十八岁还打光棍儿的儿子打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
楼道里非常安静,对面说了什么,这边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对方得?知消息倒是非常着急,有?强烈的想回?家的愿望,可张嘴的第一句话是:
“陶支书,您先给我卡里打两千块钱,我买票用!”
陶今:“……”
陶今当场挂了电话,心说她再给他打电话就是个棒槌。
村长:“……”
村长同情的看了秋东和陶今一眼。
家属不管,可不就成了他两的责任了嘛!这是什么惊天拖油瓶,得?多倒霉遇上这种事呐!
老鳏夫那边,有?人家村子里的人守着,毕竟老家伙手里有?存款,家里有?地,有?牛,有?羊。就算是为了那些财产,村人都不可能放着不管。
李家这边就惨了,李忠娣之?所以叫三妮儿,是因为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全部?因为各种原因没长大。眼下让她一个人盯着爸妈两头也不现实。
关键是她也不想管她爸的死活,只守在她妈的手术室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用手帕包起来的小小包裹,一动不动。
这种情况,可不得?秋东和陶今轮流守着?派出所还等着李老太醒了,进行审问?呐。
毕竟在派出所下毒,堪称耸人听闻,没把他们当回?事。这要是再不好好办理,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喽!
但现实并不给所有?人弥补和后?悔的机会。
凌晨三点五十分,李老头失去所有?生命体征,宣告死亡。凌晨四?点,李老太失去所有?生命体征,宣告死亡。
坚持到?凌晨五点,老鳏夫也宣告死亡。
按照村里的习俗,人是要土葬的,老一辈都讲究入土为安,火化等同于?挫骨扬灰,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选择火化的。
可李忠娣作?为在场唯一的亲属,坚持给她爸选了火化,尸体从手术室推出来不到?两小时?,就进了太平间。
中午回?村前,她爸新鲜的骨灰就被她洒进来医院附近的河里。
一行人,只租了冰棺,带着她妈的尸体回?村安葬。
李忠娣并没有?等她哥回?来,在村人的帮助下,当天就在后?山为她妈妈选了一处地方将人下葬。她穿着一身白色衣服,挨个儿感谢了帮忙的乡亲,期间未流一滴泪。
对于?在医院欠秋东和陶今的手术费,她认真写了欠条,交到?两人手上。
秋东接过欠条,问?她:
“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的眼里还有?光,指着南边儿说:
“我妈以前总念叨,要是女人能不结婚就好了,要是世?道变好,女人不靠着男人就能养活自己就好了,要是真有?那么个地方,她就是爬,也要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