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没再说什么,倒是季铎摇下了车窗,“您要去哪儿?我让小方送您。”
刘玉兰以前跟女儿相处都不多,更别提未来女婿了,赶忙摆摆手,“不用,我回村不顺道。”
帮林乔关上车门就走了,走出一段路又忍不住回头。
林乔在车窗边看得清清楚楚,却没叫她。真把人叫上来了,刘玉兰反而不自在,何必呢。
不知道林家发生的事传没传到村支书那里,反正林乔去开介绍信,很顺利就办下来了。
吉普车驶出村子的时候,昨天被雨水吞没的小石桥已经完全露了出来,路上的水坑却还倒映着逐渐升高的阳光。也还好吉普车底盘高,不然车底早被颠坏了。
林乔把开好的介绍信收进书包,拿出林老爷子林老太太留下的信件开始仔细翻看。
林季两家突然就不来往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
看着看着,林乔眼皮有些重,中途小方停下来加油的时候,她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毕竟是医院的病房,还只空了两张床,昨晚季铎和小方都是挤在一起睡的。林乔虽然没人挤,但一屋好几个大男人,又折腾了那么一通,肯定没睡好。
季铎让小方把车窗升了上去,等到中午吃饭时间,林乔还是没醒。
这回他只能叫人了,连叫两声,后座的林乔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吃饭了吗?”
这一声含糊又沙哑,季铎听着不对,转回头,发现林乔半眯着眼,整张脸都是红的。大概是自己也察觉到了,她晃晃头,努力想要清醒点,看着却更加晕了。
季铎拧起眉,“你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了?”林乔愣愣抬起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下,“好像是有点热。”
比起平时的聪明坚韧,看着就慢了半拍,说话也软软的像在咕哝。
季铎干脆不再问她,吩咐小方:“去医院。”
小方“嗯”声,在路边找人打听了下,很快开到了最近的医院。
就这么点时间,后座林乔已经又有点睡着了,季铎敲了好几下车窗,她才有反应。一开车门,又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明明是中午太阳最好的时候,人却抱着手臂直打冷颤。
看来真是昨晚淋雨着了凉,感冒了。
早知道就让她把那些衣服带上,季铎蹙眉,干脆解了军装外套递过去,“穿这个。”
同样淋了雨,人家两个兵哥哥就没事,她却感冒了。林乔有些无奈,不过也没逞强,很遵从本心递接了过去,还把两只胳膊都穿进了衣袖里,这才感觉好一些。
到了医院一查,还真是发烧了,只不过还没到必须打针的程度。
不是必须打,林乔自然不想打。倒不是怕打针,主要是对这年代的药物不太信任。远了不说,原身所在的沙河村就有因为发烧打针伤到神经,或者直接失聪的。
开好药,几人才重新返回刚刚的国营饭店,季铎还用军用水壶给林乔打了壶热水。
林乔坐在桌边,先把退烧药吃了,然后两手抱着水壶,慢吞吞小口喝热水。
身上暖和了,她状态明显好了点,不过可能是衣服太过宽大,倒显得人小小的,脸只有巴掌大。喝水的时候眼睫安静地垂着,过长的袖口里露出几根白细的手指,看着莫名乖巧。
季铎突然想起家里两个侄子侄女,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每次生病都折腾得人头疼。
或许只有被疼爱的孩子,才有资本在生病的时候任性。
或许也只有竖起一身尖利的刺,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季铎收回视线,拿没用过的筷子给林乔夹了一筷子菜。
夹完他才反应过来,抬眼,发现司机小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诧异。
季铎这人向来不好亲近,也就对自家侄子侄女好点,这还是小方第一次见他给别人夹菜。倒是林乔人还恹恹的,没注意那许多,季铎给她夹,她就乖乖吃了。
说起来她也只比季玲大五岁,甚至比季泽还要小三岁,算是侄子侄女辈的。
想想家里那两个,季铎面色恢复如常,抬手又给林乔夹了一筷子,“别光吃米饭。”
听着还有点严厉,这回林乔想不注意都难了。
不知道季家是怎么给孩子起名的,侄子和叔叔就差一个偏旁,之前她找机会看了下那封契书,发现是用毛笔写的,字迹狂放又潦草,还秀了把连笔,根本看不出写的是“铎”还是“泽”。
不过在林家的时候,孙秀芝猜季铎是他对象,季铎也没有反驳,八成就是男主了。
林乔脑子烧得还有点迷糊,觉得别管心里愿不愿意,这男人还是很有责任心的,就是有时候吧,看她总像是长辈在看小辈。
难不成原主从小没有父亲,缺乏父爱,所以特别喜欢这种爹味儿老公?
一顿饭在林乔混沌的思绪中度过,回到车上,她药劲儿上来,裹着季铎的外套蒙头大睡。
等回到燕都,她已经感觉好多了,没让季铎直接把她送回去休息,“还是去医院吧,昨天下雨耽误了,这个时间才回来,季爷爷和季奶奶应该也在等消息。”
处理完林家的事他们才出发,路上又去了趟医院,这会儿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想想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不露个面,估计老两口也放不了心,季铎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病房门外的时候,正碰上走廊里有人在等。
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目光含笑气质温和,身形有些微发福。大概是才工作回来,他一身中山装,手里还提了个公文包,见到季铎就主动打招呼,“老二回来了?”
季铎也朝他点点头,“大哥。”
似乎是想起要给林乔介绍,男人侧眸望过来,林乔已经很懂事地叫了声“季伯伯”。
季钧脸上的笑一下子有些不自然,“这是乔乔吧?都长这么大了。”
今天他刚回来,就被叶敏淑截住,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说实话他觉得完全没必要,当初既然同意了,现在又何必整这一出?还是在老爷子住院的时候。他当初娶媳妇也没看家世,关键还是得相处个试试,看小泽喜不喜欢。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总不能戳穿自己媳妇,又不想骗父亲,只能含含糊糊说自己最近忙,还不知道小泽处了对象。
刚说完就碰到林乔回来,他这心里实在很难不尴尬。
季铎看在眼里,面上没什么表情,“大哥不进去?”
“我刚出来,你嫂子去卫生间了。”
“那我们先进去了。”季铎没再说什么,抬手推开了房门。
他和林乔刚进去,叶敏淑就踩着皮鞋出来了,看到两人的背影还仔细瞧了瞧,“那丫头怎么穿着老二的外套?”
刚才季钧光尴尬去了,哪有心思管林乔穿什么,“是吗?我没注意。”
叶敏淑盯着病房门,显然还想再确认一下,碍于老爷子现在对她的态度,到底没再进去。
倒是徐俪眼睛尖,一下子就看了出来,“外面变天了?”
没问林乔怎么穿着季铎的外套,反而问天气,显然是以为林乔冷,出于关心。
林乔面对她笑容也真诚了许多,还有些不好意思,“路上我没注意,把自己弄感冒了。已经去医院看过了,没什么事儿。”
其实要不是鼻音太重瞒不过去,她不想说这事的。
果然季老爷子立马瞪了儿子一眼,“让你照顾乔丫头,你就照顾成这样?”
季铎早有所料,也不和他争辩,倒是林乔帮着解释了下,“不怪小叔,是我没听他的,帮着去救人了。”
季老爷子果然抓住了话里的重点,“救人?”
林乔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说,又向老爷子道谢:“还好您让小叔陪我走了一趟,现在户口拿回来了,我也能安心了。”
她一口一个小叔,季铎还是第一次听她叫,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季老爷子倒是觉得林乔的感谢很真诚,他这些年阅人无数,出自真心还是巴结奉承,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不由和缓了神色,“以后季家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季奶奶就是你的亲人。”
两天不见,老爷子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眉眼之间依旧有着难掩的倦怠。
想起自己刚刚进门时,老爷子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到自己才有所缓和,林乔犹豫了下,还是直言不讳,“季爷爷,当初林家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您对不起季家的事?”
谁都没想到林乔会突然问这个。。
错愕中,还是徐俪笑了笑,温声问:“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
“这次回去,我堂哥给我透了点口风。”林乔直视着季老爷子,目光坦然,“我叔叔婶婶说两家闹成这样,季家不可能还愿意要我,所以林家是不是真有对不起季家对不起您的地方?”
她不是会把脓包烂在身体里的人,既然知道了有问题,就该早一点把问题说开。
林乔一双眼明亮、坚定,像她父亲,更像当年季老爷子初次遇到,那个还年轻的林昌。那个打起仗来不要命,找他帮着写家书时又露出些笨拙的羞赧的林昌。
那个挡在他面前,血染了他一身,跟他交代遗言的林昌。
虽然后来人救回来了,可当时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至今都还记得。
季老爷子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对不起,当初出了点事,我和你季奶奶、小叔都被下放了,你季伯伯也受到了牵连。那时候你季伯母正怀着小玲,每天担惊受怕,大人孩子都跟着不安生。我就想着你家偏,又是烈士家属,能不能让小泽去你家避避风头。”
“我家里拒绝了?”
季老爷子沉默,顿了顿又道:“你家那么做也正常,那时候闹哄哄的,谁不害怕?”
这就是在帮着林家找补了,事实上林家不仅拒绝了,还明言不希望再和季家有牵扯。
只是那个时候夫妻、父子断绝关系的又有多少?大家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季老爷子没和儿子儿媳说这事,只是从那以后也的确没再跟林家联系,一直到林乔找上门。
没想到林乔闻言,突然去包里翻东西,“当年那件事,我爷爷奶奶可能根本不知道。”
季老爷子一愣。
她已经拿出一大叠信,“我奶奶不识字,但是有收藏信件的习惯,觉得哪怕看不懂,能摸摸心里也踏实。当初我爷爷写回来的家书,还有后来您寄给我爷爷的信,她都留着,还是按时间收的。我看过了,没有您说的那封。”
“没有?”这回季老爷子是真错愕了。
“的确没有。”林乔再次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所以我在想,那封信有没有可能被我叔叔截下了。”
林老爷子能舍命救人,就不是那怕受牵连的,林老太太也不会这么不讲情面。更有可能的,反而是这信没到老两口手里,就被截下了,老两口根本不知道。
毕竟他们不识字,读信,写信,都是林守义代劳的。
林乔郑重将信件递到病床边,季老爷子接在手里,突然觉得有些沉重。
“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不过我奶奶临终前,的确让我有难处就来燕都找您。以我对奶奶的了解,这事她要是真知道,绝对不好意思跟我说这话。”
林乔只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疙瘩能解开最好,解不开她也不强求。
见季老爷子望着信没说话,她决定把空间留给老两口,“时间不早了,不打扰季爷爷休息了。”
信息有点多,徐俪也得理理,叫季铎:“你送乔乔回去,顺便在家歇歇,都累两天了。”
这回季铎没再说要留下来陪护,扫一眼那些信,“您和爸也早点睡。”
等两人走了,徐俪按按眉心,问季老爷子:,“要不要我帮你看?”
季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急性子,现在虽然好多了,这事要是不解决,他今晚也别想睡着。
没想到季老爷子抬起头,“我老花镜呢?”竟然要自己看。
徐俪去抽屉里帮他拿了眼镜盒,自己也坐在床边,“看看也好,乔乔这丫头不像会说谎的人。”
“她要是会说谎,之前说她叔叔婶婶那事,就该添油加醋。”
林乔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逃离那个家,从没想过要利用季家人给那两口子点报复。
老爷子架上眼镜,打开第一封信,立即从那熟悉的字迹中回忆起久远的往事。
当初林昌要被遣散回乡,他还以为林昌会来找自己帮忙。结果对方一声不吭就这么回老家了,等他问起,也只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回去种地正好,他要是想帮忙,将来可以多照顾照顾他儿子。
后来林昌还真把儿子送来当兵了,信上却一句没跟他提。
等他在部队碰到林昌来领儿子的遗物,才知道人就在自己手下,已经牺牲在了战场。
季老爷子沉默地翻着信件,一时间病房内只剩纸张窸窣的摩擦声。
好久,他才摘下眼镜,闭目捏了捏鼻梁,“是没有当初那两封信。”
林乔不知道,当初他其实写了两封信,写到第二封才收到的回复。
老爷子长长叹出一口气,“当初我也怀疑过,老林和他媳妇儿不像是这种人。可那时候看着不错的,有多少都跟咱们撇清关系了,咱们当时连自己都顾不上。”
“是啊,我都没想过还能回来。”徐俪见他看完了,帮他整理信件。
季老爷子就又叹了口气,“老林两口子都不错,守仁看着也踏实,怎么老二这样?”
“生老二的时候老林已经上战场了吧?”徐俪说,“刚出生没多久老林就走了,家里担心他,难免对小儿子溺爱一点。不像老大,当时已经记事了,还得帮着照顾弟弟。”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还真难说父母什么样,子女就一定什么样。
老爷子把眼镜放到床头柜上,突然转了话题,“小泽最近是不是要有假?”
“好像听他提过一嘴,说是跟他那帮发小有什么事。”
“那就让他抓紧时间和乔乔相处相处,林家这两口子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不快点,我不放心。”
故意把信截下来,回信跟他们断绝往来。
明知道林乔有娃娃亲还把林乔卖了,甚至事情败露,季家找上门,还能舔着脸跟季家提要求……
徐俪也觉得林乔一天不结婚,那两口子保不准还要闹什么幺蛾子,只是有些迟疑,“刚你还说强扭的瓜不甜……”
“我那是说气话!你看老大哪是来看我的?分明是来给老婆帮腔的!”
老爷子一想起大儿子和稀泥那个样儿就来气,“不提他,你看看乔丫头办这几件事,心思缜密又胆大,有分寸,小泽像她这么大,可没她这本事。她配咱们家小泽,说不定还是小泽捡到了,总比老大媳妇胡乱安排强。”
提起叶敏淑,老爷子忍不住哼了声,“就老大媳妇那眼光。”
有时候人越老,就越有些小孩子脾气,徐俪被他这一声逗笑了,“你看你这话说的,把小泽和老大都绕进去了。敏淑眼光不好,眼光不好还看上你儿子?”
“她要是眼光好,就该看上老二。”
论能力,季钧这个大哥的确赶不上季铎。同样进部队,季铎甚至没怎么靠家里,季钧顶着季春明儿子的名头,却只能干个文职,最后还早早转业回了地方。
但这话老爷子能说,徐俪却不能接,“这就更没道理了,老二当初才几岁?”
“老二要是年龄够,也不可能像老大那样。可惜老二跟乔丫头差着辈分,不然就凭小泽那天,我早让乔丫头跟老二了,挺大个老爷们儿还听妈的。”
与其说是对孙子不满,季老爷子这根刺,还是在大儿媳身上。
徐俪看破不说破,顺势转了话题,“那改天你好好跟小泽说说。”
“知道。”老爷子显然有些累了,又捏捏眉心,“我岁数大了,又有旧伤,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没这层婚姻关系,她终究是外人,将来我不在了,谁还愿意照顾她?”
这话不吉利,徐俪可不爱听,“才住两天院就想这么多,我还等着你给老二看孩子呢。”
“他?”提起季铎的婚事老爷子就来气,“他不打一辈子光棍不错了!成天冷个脸,给他介绍对象也不看,我都怕他哪天真领个男儿媳妇回来,直接把我气死!”
能把人气死的季铎此刻已经回了家,天色太晚,就直接在老宅住下了。
林乔也回了住过一晚的房间,发现大概是知道她还会回来,暖水瓶里已经重新灌满了热水。她刚放下东西,保姆张阿姨还送了个热水袋进来,“听说你感冒了,这个拿着暖和。”
不用想,这个听说应该是听季铎说的。
这男人看着冷,但大概有很重的责任心,交到他手上的,他都会顾及到。
林乔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人家的外套,赶忙脱下来,准备还给季铎。
晚饭后又吃过一遍药,她烧已经退了,人也不那么冷了。这毕竟是制服,不管季铎是要穿还是要洗,早点还回去,都不至于耽误人家的事儿。
季家这个四合院分两进,老两口和两个儿子的房间在前院,几个小辈和保姆住后院。
这会儿别人都不在,只有季铎的房间开着灯,林乔穿过月洞门,很轻易便能找到。
估计是准备睡了,房间的窗帘已经拉上。林乔赶忙加快脚步,正准备敲门,脚底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突然一滑,下一秒整个人都撞向了门板。
这可是实木的,要是撞实了,不知道得有多疼。
林乔用手撑了下,也还好这年代用的都是插销,男人没插门,这一撑直接将门推开了。
她向前趔趄了两步,好歹扶着门板稳住了身形。
只是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低沉冷厉的一声“谁!”
季铎动作飞快,已经抓起了椅背上的衬衫。因为离得近,衣角甚至差点擦过林乔的鼻尖。
林乔只是循声一瞥,就看到了男人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后背。不止后背,男人腰带也抽了,军裤垮在腰间,露出极具力量感的腰线和内里一点纯黑。
这……他怎么是在换衣服啊!
林乔脸腾地涨红,赶忙别开视线,“我来还衣服,不小心在门口绊了下。”
老天明鉴,她是准备敲门的,没打算夜闯闺房。
季铎下颌线条紧绷,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在门口找到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他一面冷着脸系扣子,一面伸手去接外套,正准备赶紧把人打发走,院门突然开了。
“张阿姨!我今晚在这儿睡,不回去了……”
一个半大小姑娘抱着书包,撅着小嘴哒哒跑进来,抬眼看到这一幕,猛地倒吸一口气。
接着不等人反应,她转身就往回跑,“我什么都没看见!”
林乔本来都要解释清楚了,叫这小姑娘一喊,又解释不清了。
季铎脸色也不太好,飞快又系上两颗扣子,“季玲,你站住。”
他声量不高,小姑娘却没敢再跑,拿小手捂着眼睛,“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季铎没接她这话,有时候坦荡才是最好的解释,尤其是在对方本来就是多想的情况下。
季玲果然把小手分开一条缝,顺着他的话答了下去,“我爸跟我妈不知道在说什么,关着门神神秘秘的,书房也不给我写作业了。我在家待着没意思,就过来了。”
林乔见男人坦荡,脸上热意也退了些,“衣服还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季铎点点头,对季玲道:“今晚你住你爸妈那屋。”
“为什么呀?”季玲先是惊讶,接着看到林乔往后院去了,眼睛突然瞪大,“她、她还住在我们家!你让我住我爸我妈那屋,不是我屋已经有人住了吧?”
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鬼灵精。
季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晚上吃了吗?没吃让你张阿姨给你弄点。”
“我吃了来的。”见季铎要回屋,季玲抱着书包跟进去几步,眨眼,“小叔那是不是你对象呀?”
林乔刚走,她就问这些,季铎蹙眉扫了她一眼,“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不是你对象,干嘛住在咱们家啊?”季玲嘿嘿笑,大眼睛亮晶晶的,“小叔我说得对吧?”
季铎本该解释下那是季泽的娃娃亲对象,可季泽和季钧叶敏淑显然不愿意,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没必要和孩子说,只道:“那是爷爷老战友的孙女。”
季玲显然不信,不过她这个小叔不想说的事,问也问不出来。
她大眼睛一转,又凑上前几分,“小叔,下次你脱衣服能不能把门关上?”
小姑娘一副小大人样儿,叹气,“这也就是我,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你最近看什么了?”季铎手都搭在门板上了,突然转回身。
季玲眼神顿时开始乱飘,“没、没什么。”
“是不是那些樱花电视剧?”
改革开放后家用电视机多了起来,樱花电视剧也开始大量涌入国内,尤其是爱情剧。刚经历过极度压抑男女关系那十年,越是爱得死去活来,大家就越看得如痴如醉。
季铎对别人看什么不感兴趣,但季玲今年才上初中,“是不是你妈不让你看,你才来的?”
“哪、哪有。”嘴上说着否认的话,季玲脑袋却垂得更低了。
季铎哪看不出来,几下将军装袖扣系得严丝合缝,“那你进来,我看看你作业写到哪了。”
大概不管哪个年代,学生最怕听到的都是写作业,尤其这个问起的还是她那冷面小叔。
季玲动作可见地磨蹭起来,“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小叔这么忙,难得有几天假……”
话没说完就对上季铎平静的视线,她立即咽了回去,只觉欲哭无泪。
爷爷住院了,奶奶肯定也不在家,她是算准了没人才来的,哪想到会正撞到小叔枪口上……
第二天林乔再见到季玲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没了昨晚的精神。
可能是没睡饱,她一面喝粥一面半合着眼,小脑袋一点一点。
张阿姨在旁边笑得满脸慈爱,“吃这个,这个鸭蛋黄大。”见到林乔,给林乔也盛了一碗粥。
林乔道谢接过,这才发现没在饭桌上看到季铎。
“小叔他一大早就走了,说是有事。”季玲打着哈欠将蛋黄拌到粥里,察觉到林乔的视线,努力揉揉眼,带着点迷蒙看林乔,“你真是我爷爷战友的孙女吗?”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林乔倒不觉得意外,见小姑娘点点头,笑着咬了口煎饼,‘我爷爷跟季爷爷的确是老战友,抗战那会儿在同一个排。后面打老蒋,我爷爷还做过季爷爷的警卫员。’
张阿姨手艺不错,烙的煎饼薄厚适中,洒上些葱花,就着稀饭她能吃两个。
“难道真是我误会了?”季玲失望地拿筷子戳戳粥,平时很喜欢的鸭蛋黄都觉得不香了。
小孩子心思多,林乔也没有反复解释的意思,笑着问她:“你今年初几了?”
“初一。”提到上学记玲就想起昨晚的经历,忍不住撇了撇小嘴,“姐姐你毕业了吧?没毕业千万小心。我小叔这个人最喜欢检查人作业,看到他,一定要躲远点。”
“你不是昨晚被他检查了吧?”林乔好笑。
她实在想不出季铎那么冷肃的人,坐在桌边检查作业会是什么样,不会把人吓得不会写了吧?
季玲显然不愿回想,几口把粥吃完,“我去上学了!”
她一走,家里就只剩林乔和张阿姨两个人。
林乔反正没事做,边吃边和张阿姨搭话,“阿姨是燕都本地人吗?听口音不太像。”
可能是第一面就不太愉快,张阿姨面对林乔总有些拘谨,“不是,我保定人,后嫁过来的。”
“那也应该好多年了,您对燕都一定很熟悉吧?”
林乔托起腮,那双富有攻击性的眼睛弯弯的,倒是减轻了不少距离感。
张阿姨低头收拾着季玲的碗筷,“也不太熟,我以前在通州那边,这几年才来季家。”
“您不用帮着带孙子外孙吗?”
“不用,孙子有他妈呢。”
说起孙子,张阿姨终于止不住脸上的笑意,“我儿子在国营饭店当厨师,工资还行。”
能让一个人专门在家带孩子,工资的确是不错。
国营饭店的厨师有手艺,以后哪怕碰上下岗潮,也比别人好找工作。
林乔弯起眉眼,“那挺厉害的,阿姨做饭这么好吃,您儿子肯定随了您。”
“哪是随了我,他爸那才叫会做饭,以前在八大楼当过学徒的。可惜走得早,没赶上好时候。”
聊过几句天,知道林乔还挺好相处的,张阿姨也逐渐放开。
林乔就问了问燕都这边的就业情况,“不知道好不好找工作。”
“那得看干啥了,临时工好找,现在到处都在搞建设,工地缺人。正式工就不行了,前两年一下子回来那么多知青,哪安排得过来?道现在还有人在家等信儿呢。“”
张阿姨疑惑地看了林乔一眼,似乎不理解背靠季家这棵大树,她哪里还愁找工作。
林乔却没打算处处都麻烦季家。
说到底当初那个救命之恩是恩情,也是林老爷子身为警卫员的职责。是季老爷子愿意记这份情,才主动提的婚约。
她找季家履行婚约,尚在情理之中。要是还要户口,要工作,那就是挟恩图报了。
林乔不是多有上进心的人,但生存面前该努力还是会努力的。
不然当初发现就业趋势不行,她也不会临时抱佛脚,苦熬四个多月考了个研究生。
然后因为导师太龟毛,让她改了好几版论文,最后又说还是第一版好,熬夜熬到了这里……
林乔不可能把什么都押在男主身上,就是她现在只有高中文凭,这年代看着是够用,再过个十年,就要面临击毁无数家庭的下岗潮了。想要安安稳稳过下去,怎么也得再读几年,弄个大学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