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侄子本性不坏,能吃苦,有韧劲,在新兵训练的时候拿过两次标兵,一点不比其他人差。可骨子里又有些任性,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
家世和所受到的教育给了他太多底气,也让他变得傲慢,看不到很多东西。
还好他还知道愧疚,知道后悔,希望这个教训,能让他多记一段时间。
季铎抽了口烟,主动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最近跟于晋他们走得很近。”
“啊?是和几个发小在一起。”季泽还沉浸在情绪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季铎回眸看了他一眼,“你想下海做生意,你妈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家里能压住你妈的只有你爷爷,出了这事,你爷爷也不会费心多管你的事了。”
自己那点小心思刚生出来,还没跟家里人说过,季泽很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家里除了老爷子,就属季铎最深不可测,有时候季泽面对他,比面对老爷子还心里没底。
所以他会知道这事,好像又不是那么让人意外,季泽只是很沮丧后面那句话。
他妈那点心思,要说他一点不懂,怎么可能?
他爸资质平平,四十好几的人了,混得还赶不上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弟弟。他妈只能指望他,希望他能趁着老爷子还在人脉还能多努把力,争取比他小叔更有出息。
而他只要下海经商,这些就都没了指望,甚至会被圈子里的人笑话。
他妈看着温柔体贴,可骨子里比谁都在意这些,他敢提出来,她就敢用尽一切手段阻挠。
而家里唯一能压得住他妈,又相对开明的,只有爷爷……
季泽拿夹烟的手搓了把脸,声音闷闷的,“再说吧,现在我也没心思想那些。”
事情变成这样,家里少不得还要有一场风暴,短期内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两人都没再说话,等抽完烟,散了味道,一起回了正屋。
林乔已经回房间了,茶几上那些准备结婚用的东西也收了起来。
即便回来前已经收拾过表情,没看到林乔,季泽还是松了一大口气。
虽然季铎已经跟他说就当没娃娃亲这回事,林乔也不知道定的其实是他,但这么短的时间,他还是无法坦然地面对。
只是这口气才松下来,他就注意到了沙发上的老爷子。
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只余一盏柔和的小灯。老爷子闭目半笼在灯光里,退去那层威严,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深刻。
这位老人今年已经快七十了,却还要为了他的事,操心、上火、善后……
季泽脚步一顿,突然有点不敢上前。
倒是老爷子听到动静,先睁开了眼,“都谈完了?”
只一秒,苍老疲惫就重新被眼睛里的精明严厉所取代。
季泽深深地低下头,“对不起爷爷,是我给家里、给小叔添麻烦了。”
“不是乔乔添的吗?”季老爷子冷哼一声,“知道了就赶紧回去,省的你妈来我这要人。”
其实事情主要是叶敏淑做的,以老爷子的性子,不该迁怒到孙子头上。但爱之深责之切,之前要不是季泽一直反对,事情也不可能发展成今天这样。
老爷子实在不喜欢孙子连了解都没了解过就只知道抗拒,一点该有的责任心都没有。
一直走出季家好久,被夜晚的凉风一吹,季泽满心复杂的情绪才终于慢慢沉淀。
有些事他得找他妈问问,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知道他妈到底知不知情。如果知情,还很乐见其成,那他就得和他爸商量一下,以后家里的事不能再让他妈做主了。
没想到刚进院,就看到一个小身影蹲在正房门口。
季玲手里拿着个小树枝,不知在地上画着什么,眉梢、嘴角全都耷拉着,显然并不高兴。
“怎么不进去?”季泽不自觉缓了神色。
季玲抬起小脑袋,望着他瘪了瘪嘴,刚要说什么,屋里就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小姑娘身子一颤,又深埋下头,“爸爸妈妈吵架了。”
不用她说,光听声音,季泽也已经猜出来了。
而且他比季玲知道的更多,哪怕两个人都压低了声音,尽量不传出来只言片语,他也能猜到他爸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不然一贯那么好脾气的人,怎么会连东西都摔了。
“哥。”季玲小声在下面拽了拽他裤腿,“咱爸咱妈不会离婚吧?”
季泽被拽回神,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知道什么叫离婚吗?就瞎说。”
“我怎么不知道?”季玲两手捂住头,满脸委屈,“我们班田小媛爸爸妈妈就离婚了,还问她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田小媛可难过了,她妈妈还要给她转学。”
连季玲这种鬼灵精都开始担心爸爸妈妈离婚了,可见家里最近的氛围有多不好。
季泽不太想进去帮叶敏淑说话,让这次和以前每次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想妹妹在外面担惊受怕,揉揉妹妹的小脑袋,“你不是想看电视吗?哥带你看电影去。”
‘’真的?到底是小孩子,季玲立马来了点精神。
季泽干脆把她拽起来,“真的。现在就去,晚了赶不上最后一场了。”
“那我能吃雪糕吗?”
“太晚了,吃了雪糕肚子疼,不过允许你喝一瓶汽水。”
“哥,我作业也没写完。”
这回季泽脚步顿了下,“那你还是回去吧,你哥我也不爱写作业。”
兄妹俩刚走,正屋门就“砰”一下打开。季钧阴沉着脸,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真没想把人推给老二,我以为咱爸咱妈不能同意!”
身后传来叶敏淑带着哭腔的声音,季钧脚步下意识一顿,就听叶敏淑又道:“我是疯了,才会想让她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给我当弟妹,以后见了面不尴尬吗?还有老二,给他介绍多少他都不看,让他娶那丫头他就娶了,他不是早就跟那丫头有什么吧……”
“老二才没有你那么龌龊!”
刚消了一点的火又窜了上来,季钧用力甩上门,这回没再犹豫,直接去了单位。
林乔见到这位未来大伯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季钧看着还好,胡子、头发都特地打理过,眼底却有掩不住的红血丝,显然没有睡好。
当时季家正再吃早饭,因为是休息日,季铎也难得没有天一亮就走。徐俪还在说他:“你要是有时间,就带乔乔出去逛逛,别整天都是我,弄得好像我娶媳妇似的。”
季铎敛眸听着,第一个发现季钧的到来,“大哥来了。”
他表情如常,甚至连打招呼的语气都如常,季钧脚步却在门口踟蹰了下,“吃饭呢?”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当着林乔的面什么都没说。
林乔也就当没看出季钧状态不对,自然地和他打招呼,“季伯伯早。”
她是因为季爷爷季奶奶叫顺口了,老两口说结婚前不用改口,季钧听了却越发不自在,“早,你也早。”
徐俪眼睛尖,早就看出他衬衫领子有点皱,昨晚恐怕是没回家。
叶敏淑别的不说,照顾丈夫孩子还是十分周到细致的。季钧只要在家,衬衫永远熨得干净服帖,季泽小时候那么淘,穿的也都是难刷的小白鞋。
想想这个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虽然耳根子软,但心不坏,至少这事绝不可能是他干的,不然他也不会一大早出现在这,徐俪在心里叹了口气,“早上吃了吗?没吃添点儿。”
季钧没想到她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心下愈发愧疚,“吃了,我吃过了来的。”
他其实没吃。
昨晚连觉都没能睡好,他哪来的心思吃早餐?
徐俪也猜到了,径直给他盛了一碗粥,“吃了也添点儿,占不了多少地方。”
季钧显然是有话要说,明明十分不自在,还是接过碗坐下了。
只是人显然是没心思吃的,筷子捏在手里,几次都欲言又止,望望林乔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林乔看在眼里,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季老爷子也皱了下眉,“先吃饭,有话吃完饭再说。”
季钧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饭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滞,因此显得季铎放下筷子的声音格外明显。
男人神色如常擦擦唇,望林乔,“房子分下来了,我带你去看看。”
“房子分下来了?”徐俪显然也是头一次听说。
见季铎点头,林乔吃饭的动作又加快几分,男人却已经起了身,“粥喝完就行,我带你出去吃。”
季铎跟林乔一走,季钧就撂下碗筷站起了身。
季老爷子早知大儿子有事,也没心情吃了,扫他一眼,“都知道了?”
“嗯。”季钧声音闷闷的,低着头不敢看老爷子。
他小时候就这样,别的孩子犯了错,知道哭,知道讨饶,他只会老实蔫蔫站在那等罚。多少次要不是徐俪提醒,老爷子都忘了还有个好大儿自己在那罚站。
后来长大了,倒是学会帮媳妇辩解了,也让老爷子更加生气了。
季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媳妇心思多,平时得压着点儿,不能纵着。这话我跟你说了太多遍,估计你也听烦了,我也懒得再说。知道就把口风守严了,别让老二白给你收拾了烂摊子。”
季钧闻言,头羞愧地更低,“都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给家里添麻烦了。。”
“光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下次她一哭,你不还是没办法?”
季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也四十好几了,该有点主意了。我这个身体,也不知道还能帮你盯几年。”
季钧一听急了,“爸您身体好得很,一定能长命百岁!”
其实这件事对季泽来说是个教训,对季钧又何尝不是?
要没他耳根子软,一味地护着媳妇,也不会纵得叶敏淑胆子越来越大,什么都敢干出来。当初叶敏淑刚进门的时候,可是小心谨慎,生怕一步踏错惹了公婆不喜。
季老爷子通知都没通知季钧,就把婚事订了下来,要的就是给他一棒子狠的。
他耳根子软不要紧,却要弟弟拿终身大事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只要他看到林乔一天,就不会忘了这个事。
而只要他记着,以后叶敏淑再想做什么,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徐俪身份又压不住叶敏淑,总不能等他百年之后,让老二去收拾老大家的事吧?
老二这是收敛了,以前可不是手段这么温和的人。
其实季铎现在一点看不出有多温和,至少一路走来,林乔总觉得他心里没表面上那么平静。
当然他一直是个冰块儿脸,平不平静也看不太出来。
两人路上没怎么说话,一直到了附近的早市,季铎才问她:“想吃什么?”
早市入口就是一排小吃摊,各种小吃的香味和着清晨的淡淡凉意扑过来,一股鲜活又真实的烟火气。
林乔一直觉得,一个城市的早市和夜市最能代表当地老百姓的生活,把吃、穿、用朴素地展现出来。就连季铎此刻站在这热闹喧嚣的小吃摊间,都变得接地气了许多。
她直接问男人:“有什么推荐的吗?”说完又赶紧补充:“不要豆汁儿。”
“你连这个也知道?”男人看她一眼。
林乔立即皱了皱鼻子,“前两天张阿姨买给我尝过,那个味儿……”
信女愿一生没有性生活,换豆汁儿不要出现在我的餐桌。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季铎并没有要买这个的打算,也没准备当着她的面儿喝。
他一路买了油条、烧饼和炸糕,最后停在个卤煮摊子前,“老板,来份卤煮。”
摊位老板是个中年大叔,戴眼镜,镜片儿被热气蒸上一层水雾,看人时只能低着头,从镜框上边露出一双眼睛,因此只模糊看到了个影儿,“又带你侄女来吃饭?”
林乔敢保证,季铎当时表情绝对顿了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两人的辈分问题,还是觉得被叫老了。
她有些好笑,“叔,他以前经常带侄女来吃饭吗?”
老板一听声音不对,赶紧把眼镜摘下来拿围裙擦了擦,这才看清,“不是啊,我还说小玲啥时候这么高了。”
季家男人身高都很优越,只除了季钧。季玲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了父亲,长得娇娇小小一团,还是个娃娃脸。
见男人熟练地开始点东西,林乔在支起的小摊边找了个板凳坐下。
老板一面帮季铎装,一面总忍不住朝这边看,“这是你……”
林乔本想说“另一个侄女儿”,季铎已经淡声道:“对象。”
“谈对象了?”老板忍不住诧异地又看了林乔一眼,“我说怎么长这么俊。”
林乔也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自然,抬头看看男人。
季铎神色还是看不出变化,倒是老板显然和他很熟,还给他们添了几块肺头,“叔送你们的。”
林乔看着季铎把东西端过来,递过去一双筷子,“我看叔都认识你了,你经常来?”
“小时候经常跟大哥来。”
摊主支的是小矮桌,季铎一在板凳上落座,一双大长腿立即显出几分无处安放的局促。
不过他神色倒是如常,还把筷子涮好了又递还给林乔。
“我不是让你帮我涮筷子。”
林乔哪有那么娇气的毛病。
季铎“嗯”了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林乔总觉得他心思不在吃饭上,而且他说小时候经常跟大哥来,而不是顺着之前的话,说自己经常带季玲来……
林乔想到了刚刚的季钧。
季钧的心思可比季铎好猜多了,不说全写在脸上,但凡观察得仔细点,总能看出些端倪。
他这么早就来季家,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愧疚模样,八成是做了什么来跟老爷子认错的。而且这错还很可能跟叶敏淑有关,不然叶敏淑就该跟着一起来,帮丈夫在公婆面前说说好话了。
林乔状似无意挑起个话头,“给我妈的信都寄出去三天了,今天应该到了。”
两人的婚事定下来后,季老爷子和徐俪就让她给刘玉兰写封信,通知这件事,并请刘玉兰来参加婚礼。
不管刘玉兰来不来,季家都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没有因为她是农村人就有所怠慢。正好林乔之前答应安顿下来了就给刘玉兰写信,因为在季家只是暂住,一直都没写,现在也算真正安顿下来了。
季铎果然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依旧随口“嗯”了声。
林乔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堂哥这次帮我逃出来,会不会被打,说起来我跟他感情还挺好的。”
这话总算让季铎有了些反应,目光带着些探究看过来。
这男人反应总是很敏锐,一双眼睛又深,静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感觉什么小心思都被看穿了。
不过林乔本来也没有坏心思,不怕他看,“很不可置信吗?但我跟他的确都是我奶奶带大的,小时候还睡在一个被窝,他对我其实比对林惠都亲。小时候林惠欺负我,把活丢给我干,很多都是他偷偷帮我干完的,林惠都不知道。”
“你不是照样受欺负。”季铎不置可否。
就跟季钧一样,不管季钧想不想,要发生的可一样没少发生。
这话里带着嘲讽,是他冷峻克制外表下难得泄露的情绪。
季铎这人只是话少,气场强,因此看着不好相处,但其实情绪一直很稳定。只在那次被雨隔在医院,不经意透出来过少许。
这种人说不好相处,你的确很难走到他心里,更难影响到他。
但是换一个角度,和情绪稳定的人相处,总比情绪不稳定的人强吧?何况他还很有责任心。
林乔咬了口烧饼,觉得对方还挺会买东西,这一口下去全是酥脆的香,“那是他没能力,又不是不想。再说他又能对他们怎么样?那毕竟是他的家人,他们对我不好,又不是对他不好。”
小孩子的世界里才只有黑和白,成年人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得已,也有很多不完美。
要是一个个都去计较,那还活不活了?
不过她会说这些,是看出来季老爷子和季铎虽然失望,却还没失望到要放弃的程度。她随口一提,季铎能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
听不进去她说的是林伟的事,跟季家有什么关系?
林乔点到即止,开始专心吃东西,“嗯,这个卤煮好吃。”
东西煮得入味,口感也好,不像她上辈子慕名找的那家,除了一个老字号的招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小姑娘雨露均沾,又咬了口炸糕,嘴巴被染得油润润的,接下来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季铎看着,一直堵在胸口那团气却莫名散了不少。
说到底,大哥早就不是那个会带他来吃卤煮,把他扛在肩膀上的大哥了。大嫂和小泽也是大哥的亲人,甚至在某种角度上比他们更亲。
他不是想不通,就是想得清楚,事到临头,接受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季铎敛眸继续用餐,“一会你想去哪?”
“啊?”林乔吃得认真,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
“一会儿吃完饭,你想去故宫、颐和园,还是去看电影,听音乐会?”
原来他把徐俪的话听进去了啊……
林乔觉得大可不必,他们只是合作关系,用不着走这种形式,何况故宫这些她上辈子都去过。
不过她还是好奇问了句,“故宫门票现在多少钱一张?”
“三块。”
季铎还以为她问就是想去,结果她在心里咕哝了句“这可比房价涨得良心多了”,就道:“不是说房子分下来了,去看房子吗?”
竟然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季铎夹菜的动作一顿,“我还没去过。”
“那正好一起。”林乔说完,想起什么又问:“还是说你想去逛逛?”
季铎当然没什么兴趣,只是以前家里来人,徐俪总要安排去这些地方转一遍。那时他只觉得烦,多半都想办法推了,没想到这次要陪林乔去,林乔竟然不去。
似乎从他脸上读出了什么,林乔补充道:“我是想等我妈来了再去。”
季铎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见她吃完,起身付了账,“那就去新房。”
等坐上去军区的公交车,林乔才明白她刚才问起时,男人为什么一顿。
之前回沙河村都是小方开车,回来后事又有些多,难得休息,季铎给小方放了两天假,明天才能回来。
不过这年代能有个公交都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林乔没什么好挑的,就是和季铎并排坐在一起,每四五个人上来,总要有一个要多看他们一眼。等车上人多了,季铎起来给个老人让了座,看的人就更多了。
其实季铎以前级别没上来的时候,周末也会坐公交回家。
他人长得高大,相貌又好,常坐这趟车的人不说都认识,还是有不少知道他的,自然也听说过他快三十了还不找对象。今天破天荒带了个姑娘过来,知道的谁不好奇?
车在军区一停下,就有人忍不住跟别人讲:“你猜我今天在车上碰到谁了?季团长啊,还带了个年轻姑娘过来,我看是处对象了,这可真难得……”
林乔倒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发现季铎所在的军区还有点大。
随着公交车一路开进去,食堂、商店、学校甚至医院应有尽有,看起来就是个小型城镇,怎么也得有个上万人口。
季铎的级别有90平米的居住面积,分到的是个小二层。
上面两层是两间卧室,下面是客厅和厨房,前面带一个小院,用砖墙隔开。听着好像不太大,但这90平米没有公摊面积,楼梯也是安在外面的,绝对够住了。
燕都人喜欢在院子里种枣树,认为“枣”谐音“早”,有吉祥的寓意,林乔远远还看到几枝枣树枝偷偷探出了墙头。
总之第一印象很不错,楼上楼下具体看下来,也都算满意。
因为建房的时候经费充足,这小二层的楼梯还是水泥筑的。不像林乔在路上见到那些,用铁焊成个三脚架,上面铺着木板或铁板当梯面,一走就会咚咚响。
林乔拍拍上楼时手上沾到的灰,“我觉得挺不错的,就定这个了?”
“那就定这个。”季铎没有意见。
两人迅速达成一致,想着来都来了,又不可能只看看就回去,干脆去商店买了工具开始收拾。
没想到季铎当初救起人来不含糊,做起家务也挺利索的。两人一人一个扫帚和拖把,林乔刚把楼下收拾出来,男人楼上就已经收拾完了,还顺带清理了走廊和外面的楼梯。
林乔看了看终于有地方下脚的客厅,“这墙得重新刷。”
季铎应得干脆,“我找人。”
“这楼梯也得重新抹一下,有些地方水泥都掉了。”
“我去买。”
林乔看看四周,暂时只想到这些,“那你去吧,我把对联和福字撕一下。”
军区离燕都还是有些远,季老爷子和徐俪商量过他们,决定把婚房设在老宅那边,季铎原来的房间。
不过婚虽然不在这边结,喜字和对联还是要贴的,以前这些都得清理干净。能撕下来的撕下来,撕不下来就用湿抹布泡一下,用铲子铲掉。
林乔做事有条理,出来的时候就想到可能要收拾新房,把书包带上了。
要买的东西有点多,她干脆从季铎给她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页,写好了,递给男人。
这倒让季铎想起小时候,徐俪偶尔让老爷子帮自己带东西,也会这么干。省的老爷子心血来潮,自作主张买些以他的审美觉得很不错,徐俪看了却只想皱眉的。
季铎把纸张叠好放进了口袋,“中午想吃什么?我顺便去食堂。”
林乔哪知道他们食堂都有什么,“你看着买吧,我都行。”想想又补充:“不用买太多,早上吃得有点撑。”
季铎点头,先去把该买的买了,还多买了个饭盒,才拿着去食堂。
军区的食堂跟国营饭店差不多,随军的家属要是没时间做饭,就可以拿票过来打饭。季铎进去的时候,发现同一个师的梁旅长也在,就排在他前面,手上的饭盒比他还要多。
他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嫂子没在家?”
“没在,我们家老大生孩子,伺候月子去了。”
梁旅长个子不高,比季铎足足矮了半个头,人到中年发量有点堪忧,干脆剃了个光头。见季铎手上两个饭盒,他了然地笑了,“还真把对象带过来了?刚听我还不信。”
他嗓门不小,此言一出,立马又有几个人看了过来。
季铎没有否认,梁旅长就露出了些好奇,“听说你还申请分房了,以前不是不看对象吗?这就要结婚了?”
“家里给安排的。”季铎言简意赅。
这群老爷们儿常年待在部队,哪有多少接触异性的机会,很多都是家里安排好,见了没几面就结婚了。梁旅长也不意外,“你都这个岁数了,家里是该着急了。”
说着又笑得揶揄,“你来的时候没碰上吧?小丁他们一听你把对象带来了,全跑去打听你分在了哪。”
这要是别人,大家可能还没这么好奇,季铎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而且听传这话的人说,他带来那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大家都想知道知道能把季铎拿下,到底是有多好看。
梁旅长倒想看看这个出了名油盐不进的,听说那帮人要去看他未来媳妇,会不会急着回去护着。毕竟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儿,闹起来多少有点混,要是脸皮薄点的,搞不好会被这阵仗吓到。
结果季铎神色一点未变,还提醒他,“到您了。”
梁旅长应了声,赶忙把饭盒递过去,点了几个菜,又忍不住回头,“你真不回去看看?”
别是家里给安排的对象,他不太满意,所以才不管对方被不被吓到吧?
说来也巧,季铎分到的房子就在梁旅长隔壁。两人出了食堂,又一起往住处走。
梁旅长两只手拿得满满的,还绕着弯子给人灌鸡汤,“这过日子呢,也就是这么回事,关了灯还不都一样?你看你嫂子,当初我都没见过,只写信交换了个照片,她就夹着包过来了,这不也过了这么些年。”
老大哥苦口婆心,“咱们都忙,自个儿哪有时间?家里看好的,好歹是能过日子的。”
季铎侧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怎么说呢,反正没说话。
季铎这年轻人是出了名的有能力,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真犯到了他手里,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当初那些被他抓了典型的不是没找过人求情,被他挑蹦得最欢的重罚了一个,剩下的就全都老实了。
梁旅长正琢磨自己是不是说多了,抬眼就看到几个熟面孔在隔壁门口鬼鬼祟祟,盯着人家姑娘猛瞧。
姑娘身段儿不错,长得也漂亮,察觉了一回头,他们还冲人家笑,一点都不带遮掩的。
梁旅长都被气笑了,“这帮臭小子,也不怕吓到人家。”
正准备叫住几个人,让他们收敛点,姑娘放下了手里的抹布,“你们是季铎的同事吧?”声音脆生生的,还挺好听。
梁旅长有些意外,这才发现对方竟然一点没被吓到,脸上甚至都没有羞恼。
哪个长得漂亮的姑娘没被人盯着看过,林乔早都习惯了,甚至朝他们笑了笑,“没事,大大方方看,不用藏着掖着。”
这下不好意思的反倒成了几个大老爷们儿,有人甚至轻咳了声,欲盖弥彰,“我们就是路过。”
“对,就是路过,没想到这边突然有人住了。”
所以十分钟路过了三次?还当着她的面挤眉弄眼,活像集体眼睛抽筋了?
林乔也不戳穿他们,指指门两边高处自己够不到的地方,“那正好帮我个忙,我就不去隔壁借凳子了。”
于是梁旅长眼睁睁看着几个过来起哄看热闹的臭小子被抓了壮丁,撸起袖子开始帮着刮对联,林乔则叉着腰站在一边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