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微仰by迢锈
迢锈  发于:2024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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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您就好好坐着,想要什么样的说给我听就行了。”声音温软柔和。
听她这么说,晋拓也就放松下来。
“嗯,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个骨灰盒。”
听到骨灰盒三个字,姜既月浅棕色的眼睛里闪过微光,因为在刚开始学漆的时候她就是冲着骨灰盒去的。
万年不腐之物,保存下燃烧殆尽的逝者灵魂。想到这么一个美丽的落幕,动人的绝唱在她的手中诞生,创作之魂就蠢蠢欲动。
但是表面上她还是镇定地运营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让人看出她内心的激动。
“冒昧的问一句,逝者的具体身份是什么?”
“呃,不是逝者,是我的山地车。”
姜既月震惊地瞳孔都放大了数倍,都已经做好准备去安慰他了,结果居然是这样的。
晋拓害羞地挠头解释道:“之前喜欢玩极限骑行,受伤休学后被父母和保险公司禁止了,所以打算埋葬一下我的梦想。”
姜既月听完他的解释甚至觉得有点可爱。真是一个人傻钱多的可怜小男孩。
“这单我接了,一定让你的梦想死得其所。”
晋拓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这么有趣的项目别说一个了就算是一百个她也答应。
“就是想要你和我炒cp。”
“你有没有看最近网上很火的那对cp啊?”
“哦哦,我看了我看了,那个姐姐真的好飒啊!”
“我没看,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坐在第一排的女生讨论的激烈,还把声音外放了。
听到那个声音,陆绥条件反射般抬头看,一瞬间还以为产生了什么错觉,他的课上第一排坐着得往往全是女生。即便是早八,有这般赏心悦目的存在,也少了几分困倦。
“给我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在下课时间向前排女生主动询问。
那个女生万分诧异的把手机递给了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于她们而言,陆教授就是高山之上万年不化的雪,遥远、亘古不变。
而屏幕上那个嘴里说前任就是个教训的人,不正是姜既月。
看完这个视频,他的脸阴沉得几乎能滴水,一整节课下来表情毫无波动。
陆教授再也不是那个如霜似雪的陆教授了。
骨节分明的手在手机屏幕上用力的敲下一串数字,拨了出去。
“喂,你好。”轻灵如水
“来我家。”不由分说。

两个人都对对方有着异常熟稔的默契,哪怕是一个背影,一声喘息。
陆绥顿住了,换了一个较为缓和的语气:“姜既月,你的设计有问题。”他知道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她动摇。
“什么问题,你说具体一点。”
姜既月不管他发什么疯,反正她的稿子不能有问题。
“你难道不应该先了解一下甲方的喜好吗?”陆绥反问,带着诱惑和冲动。
姜既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三声“顾客就是上帝”
“那请问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陆绥甩过一个地址,“三十分钟后见。”
姜既月手里划拉着那个地址,气笑了,赫然四个大字【景岳兰亭】
这人什么意思?是要把前女友叫去家里然后给他现女友设计首饰盒吗?
姜既月越想越气,愤愤地把手机扔到床上,他要不是甲方爸爸自己早就撂挑子走人了,发泄完还是认命的开始选起衣服。到底是不修边幅让他认为自己毫无兴趣甚至不愿打扮好,还是精致靓丽让他追悔莫及好?
姜既月折了个中,颇有下楼倒垃圾意外偶遇前任但仍清秀可人的样子。和以往不同的是,她把两天没洗柔顺亮泽的头发梳到了一边,换上了一件露肩的白色毛衣。
果然是他算计好的,敲门的那一刻正好三十分钟。
陆绥一只手拉开了门,穿了件燕麦色的卫衣,半倚在门框边,气质都偏向柔软,想开口却又停下,像是一辆被截停的列车。其实那天他真心想问她过得怎么样。今天的姜既月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甜而稳妥,收敛了全部的锋芒。
两个人就这样在门口对视着,她很执拗,似乎想从这场对望中看到他内心无法抒发的悔恨,他也这般凝视着她,企图将许是前世注定无缘的她牢牢锁紧宿命。
我曾如你,你将如我。
“换鞋”声音还有些沙哑,极具磁性。
他在她脚边放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她抬着头换鞋,环顾四周,现代艺术野兽主义的装修透着钢铁的冷意,粗糙的水泥质感搭配暗哑的黑铁,姜既月喜欢的一切都与之契合,她甚至有种把陆绥赶出去自己住的冲动。
而自己脚下的这双拖鞋,也非常不符合他家的调性,这不会是他特意准备的吧,姜既月也就在心里小声嘀咕。
她的全部眼神变化,一幕不落地被他捕捉。
他在内心暗自窃喜,果然她就喜欢这样的。
姜既月回到正题:“你女朋友人呢?”
陆绥:“?”
“首饰盒是给我妈五十大寿的礼物。”他唇角带着隐隐的笑意,释放着计谋得逞的信号,那天是故意说家里人的,没想到还真就被误会了,怪不得这么生气。
“啊?”姜既月才反应过来。
陆绥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弯曲身体,单手扶着门框,凑近:“你不会以为要给我女朋友做吧?”
被猜中了心思的姜既月神色明显变得慌张。
后一秒又严肃起来。
“姜既月,我没那么恶劣。”
姜既月听他这么说姗姗一笑,毕竟是她误会在先,从质疑转变成羞愧。
她想找点东西转移注意力,下巴很犟地向一边挑去,目光被一个巨大的鱼缸吸引,那整面墙都是玻璃制成的,色彩斑斓的鱼无疑给这个黑色为主的空间增添了几抹灵动。透过水草,光影交错之间,鱼鳞闪着微光。内心不禁生出邪恶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应该养只猫然后把他的鱼统统吃掉。
“你居然还养鱼?”这与她之前认识的陆绥可谓是两个人,她一直以为陆绥会讨厌带有特殊气味的东西,包括这带有泥土腥气的鱼。
“你不也是。”
姜既月完全被瑰丽的鱼吸引了,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更不懂言外之意。
“什么?”没等陆绥开口,她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
以陆绥的高度刚好看到了来电显示【A被单眼皮帅气多金男大爱上是我的宿命:来电】
电话那头是一个甜美的声音。
他才恍然,是自己误会了,心虚了半寸。
“接个电话。”姜既月说完走出去几步,“什么事?”
“你不是和我说要去前任家吗?打电话来观摩战况?”
“我跟你说,刚刚尴尬死了,那个首饰盒根本不是给他女朋友的,是送他妈的!”姜既月控制着音量但没办法控制情绪。
“你不会直接当面问出口了吧?”以林北鹿对她的了解。
姜既月闭了闭眼,欲哭无泪:“嗯。”
“哈哈哈哈……”
姜既月立马把电话挂断,害怕她的笑声过于得意忘形。
陆绥走进厨房,给她准备了一杯热可可,递给她时还贴着杯壁试了下温度,确认不烫递给她。是自然也是习惯,因为他知道她总是心急烫到嘴。
“谢谢。”姜既月接过水杯,温热的甜而醇香,带着点轻微的苦涩,她喜欢巧克力制品,一口气就喝下了一大半。
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加了什么,能让人瞬间想起落雪的木屋里燃起的壁炉,异常上瘾。没过多久就喝完一杯,她举起杯子向他示意:“我还要。”
陆绥浓黑的睫毛轻轻一垂,没人看见他眼底的笑意,接过了杯子给她又调了一杯,他家的料理台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调酒设备,中岛台面上摆满了源自不同产地的不同种类的酒。白兰地、威士忌、伏加特……多楞玻璃酒杯泛着昏黄的光。顶光下他的鼻梁格外挺翘,眉弓骨处只剩阴影眼神不明。
用奶泡器将可可和奶搅至顺滑,在撒上肉桂粉。
与此同时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小甜品,递给她,布鲁克林黑蛋糕。那是陆绥在她来之前准备的,巧克力糖霜都没化。
陆绥就这样看着她慢慢吃,也不说话,看着她目光的一个变化,嘴角的一个松弛或提升,显然她很满意这个蛋糕。
等她吃完,放下勺子也该谈正事了。
“所以,我的设计到底有什么问题?难道阿姨不喜欢花卉元素?漆器的制作周期很长,你得尽快告诉我需求。”
陆绥听到她软和的态度,回答道:“并不是不喜欢花,而是更喜欢这个。”
说着便把小狗从房间里牵出来。小比格对着姜既月就是摇尾巴,心都快被它萌化啦,将它抱起放在怀里用脸蹭着。陆绥看着一人一狗相拥,都觉得这狗没那么讨厌了。
“想请你帮个忙,帮我照顾它几天。”
“这是你叫我来你家的真实目的?”
陆绥不深不浅地嗯了一声。
姜既月心里冷笑道:果然陆绥的蛋糕没那么好吃,她虽然喜欢狗但是没喜欢到帮前男友养狗的地步。
“我妈最喜欢狗了,把它带走对你的设计百利无害。”陆绥看她有所动摇,继续加码。
他最懂得如何拿捏姜既月的七寸了,引诱着她一步步进入自己的圈套。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况且她这个人最是抗拒不了小猫小狗了,对着小狗她可以说出世界上最肉麻的话,终究是接下了。
姜既月对着小狗狗哼哼唧唧:“宝宝,你爸爸不要你了,你只能跟我走了。”
“嗷呜。”
“嗯。”
陆绥的一个声波使得整个空间充满内容。
她被这一声“嗯”弄得脸热,这种低磁暧昧的声音会从他的嘴里发出来,想想就心惊。
小狗挣脱姜既月的束缚跑走了。
独留姜既月一人面对沙发上的陆绥。
她上下打量起他,即使穿着宽松的衣服也可以看出优越的肩部线条,躯身始终紧绷着,直到他伸手去拿靠近姜既月茶几上的杯子。手背青绿的经络突起,关节因用力而微张,冷水冲洗后带了一层薄粉。
突然,他慢慢靠近,朝着她的方向,姜既月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流动的热气和若有似无的苦艾酒香,似乎是一种警觉,全身的血液正运送着出击的意图。俊脸在她的瞳孔中放大,她的上半身向后退了半寸,白色的毛衣从锁骨处滑落至肩膀,她感觉到了微微的凉意。
他拿完水杯就坐下了,甚至没给她半点眼神,坐得离她又远了两分。
姜既月无视他的举动开口道:“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陆绥对上了她的眼,欲言又止。
“我送你回家。”
陆绥从房间里拿出一件黑色大衣,递给姜既月,十一月的天气晚上气温骤降,这点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他的硬挺的大衣就这么垮垮地挂在她纤薄的肩膀上,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左手拎着宠物包,右手提着宠物零食,就这么把小狗给送走了。
姜既月坐在副驾驶,手里还抱着狗,一人一狗甚至一刻都分不开,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如此爽快就接受的原因。
她握住小狗的手问道:“对了,它叫什么名字啊?”
陆绥摇摇头,“我不知道,你随便取一个。”
“你怎么当爹的?”看着他那敷衍的态度,姜既月白了一眼。“那就叫你咩咩吧。”
陆绥:“……”
小狗:“?”

把姜既月送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临走前陆绥用支付宝转账了5000的生活费给小狗,她不免惊叹,做教授的这么有钱吗?
在内心暗暗吐槽:当初和她在一起时还是到处兼职,一下子就翻身当甲方了,果然宇宙的尽头是考编考公。
姜既月抱着狗打开家门,她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违和的气息,除了刚刚清理好的画室,客厅可以说是各种风格的集大成者,极简风的沙发配上波普艺术的抱枕,构成主义的墙面配上复古未来元素的挂画,有一种纵深穿越感。
总之,杂糅着颇具不同审美形式的风格。这就是为什么她喜欢陆绥的家,整体风格既统一又和谐,把相同风格的艺术品发挥到极致,而她的家喜欢三心二意。
厨房的桌台上还放着几碗家常菜,这一看就知道是那个田螺少年的手笔,她笑着给姜且之发去照片
【将尽月:手艺越来越好了,不错不错。】她很欣慰她弟弟如此贤良淑德,当然这和她的教诲脱不开。
【对面:?这些不是我做得,是他做得。】
看到这条消息,姜既月的笑容瞬间冷却。
【将尽月:麻烦他了。】
没了后话,两人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姜既月把狗窝安置在沙发旁,给咩咩喂了水和小零食,争取把它喂得白白胖胖。
做完这些,她来到了工作桌前,提笔开始画画。
今天有两个任务,就是完成订单的初稿,即使现在的手绘屏多么层出不穷。
她依旧喜欢手绘,音响里的《Born ready》和手中的画笔摩擦纸面的声音,对她来说就是交响乐。
而她就是拿着指挥棒的那个。
炭笔用力地在纸面上摩擦着,不断有黑色粉末下坠,她轻轻弹指,大作即成。
“你画完啦?”严旭在她的耳边询问。
“嗯嗯,差不多了。”
仰着头东张西望,她已经好久没见到陆绥了,画完那幅帕加马后她的心思就不在雕塑上了。找了个角落拿起笔削了起来,他最喜欢边消磨时光边削笔,从浅色的木头到深色的笔芯,均匀的发力,重复的动作,一片片卷起的木屑,像是在精心雕刻一件艺术品,解压又治愈。
但她此刻并没有把全部精力多放在这件事上,分出去的余光中搜寻着陆绥的身影。
今天他来晚了等他到得行色匆匆,脸上愁云惨淡,像是有什么浓重的心事。
姜既月抬头注视着他,心也跟着快了几拍。
她关注着他,想知道他为何事所扰,想知道他是以何种心情和状态打下的这枚耳骨钉,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他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矛盾感,既坚韧又脆弱,像只离群索居却又向往着安全感的野兽,让她深陷其中。
他的呼吸慢慢靠近,她内心一滞。
丝毫没注意到手中的刀已经划进血肉。
他的出现甚至同吗/啡一样,麻痹着神经让她丝毫没感觉到手上的疼痛,铁锈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与他身上淡淡的皂香纠缠。
“流血了。”他递过纸巾的手骨节分明。
姜既月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接过那张带着薰衣草香的纸。
小指短暂的相触,神经末梢的连结,转瞬即逝。
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惊慌失措,陆绥率先离开了。
一瞬间的怅然,姜既月用纸巾狠狠包裹住食指,用力地按下去,止住血。
从那天之后,她变相地认为陆绥对她存在好感,又固执地觉得他可能本就如此,从善如流。
暗恋者往往是情绪的纠结体,会在他的每一个眼神中摇摆,而没有旁观者目睹这场远方独自一人的焚烧,化成灰烬后,也只有永恒的沉寂。
从那天之后,她决心主动去追他,陆绥。
因她生来就不是那种喜欢等待的人。
她抬头看着树叶中透出暮夏的蓝天,天空被越来越密的树枝树叶搅碎,阳光也不那么尖锐,或许太阳是另一团阴影,而月亮是另一团火焰。
阳光在他的脸上驻足,形状各异却好看的光块,但他身上却又带着月光的寒意。
“陆绥,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
姜既月盈盈而立,笑得灿烂,像是皎洁月华冲破夜雾,亦或是略过云层分割昼夜的晨昏线。
陆绥瞳孔微微一颤,唇角抽动却说不出话,像是被施下禁咒的掩面窒息的雕塑。
小礼堂四周的石柱上都有雕花,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生日蛋糕,两个人站在那儿,也仿佛是蛋糕上插着两根蜡烛,等着夜风将他们熄灭。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女生如此热烈又直白的表达,局促间声音都变得沙哑。
“或许追求艺术比追我更值得你去做……”
她的勇敢让她听不清他拒绝的声音,耳鸣般被白色的塑料袋罩满全身,已经呼吸不上来了。
只记得那天的晚霞特别好看,像一枚天空的吻痕。
铅笔芯断了,她的回忆也暂时搁置,她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现在的她也没办法对那个还未成熟的她说教,因为回忆本就是审视生活的过滤器,总是模糊不清,给了记忆行骗的机会。
可以选择记住甜腻的部分,忘记片刻的惆怅。
她拿出锋利的美工刀,削了起来。
【晋拓:合同已经发给你了,你看一下没问题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将尽月:收到了。】
【晋拓:下午我把合同带过来。】
【将尽月:好的。】
那是一份关于网络营销炒作cp的合同,怪不得姜既月,晋拓太会拿捏人心了。在合作期间,姜既月只需要配合就行,无需真人出镜,只是在网上暗戳戳发糖,剩余的一切交给他负责,为期两个月,同样她可以在此期间安静地做心爱的骨灰盒了,只是没想到一个富二代居然立志要当网红。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不到门铃就响了,进来了一个身量颀长的人。
姜既月还以为是晋拓给她送合同来了,结果真是送合同的,送来了的是一份未能履约的合同。
“怎么是你?”好看的细眉皱在一起表达着不满。
“不能是我,自己开了工作室就不打算和我扯上关系了?”上扬语气,带着痞气的埋怨。
姜既月没功夫应付凌斯云这祖宗,她那个混不吝的邻居,甚至都不能称作是发小,凌斯云从小到大就没在她身上讨到什么好果子吃,看不到什么好脸色。
初中时长胖满脸痘总要抢姜既月鸡腿,姜既月都懒得搭理他,现在稍微看得过去,对她来说依旧是一言难尽。主要是她天然给他带上了一层讨人厌的滤镜,两个人的敌对关系貌似是从五岁小姜既月给他讲睡前黑暗/童话开始的,迪士尼公主梦彻底破碎,晚上还尿了裤子。
“你来找我干嘛?”姜既月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凌斯云一脸吊儿郎当样,倾着身子说到:“你什么态度,我好歹是你前公司项目负责人。”
姜既月之前和他的公司合作过一个项目,是关于美妆高端线的包装盒的定制,前后大概一百天的工期,那段时间姜既月每天都在被他折磨,总算是赶在约定时间内交付了,对他自然没有什么脸色。
“所以呢?”
凌斯云语气上扬,强调:“你上次的项目还是我一手促成的。”
姜既月反问道:“那你是来感谢我的吗?如果不是的话我没功夫和你叙旧。”
她就差把扫地出门这四个字印在脑门上了。
“不应该是你感谢我吗?如果没有我你又收不到这么大的订单。”凌斯云还是一如既往地贱兮兮。
“据我所知,高端线上市卖的还是很不错吧,这里有多少是你的功劳?”姜既月一脸严肃地反问道,“别想PUA我。”
凌斯云看她如此认真不合时宜地吐了个舌。
“上次的合同还没完呢?你没看到这一页的附加款项。”凌斯云一脸坏笑,把那一页空白合同上的小字指给她看。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乙方要一同参与产品售后的全部服务。
靠,姜既月在心里暗骂,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这小子身上吃亏。
凌斯云保持着令人憎恶的微笑:“以后可得好好看清合同内容啊。”
说着胳膊就搂过她的肩膀,松散地靠着。
从玻璃窗外刚好目睹了一切,他手里的狗玩具都扭曲了形状,陆绥本来是想给小狗送东西的,没想到这一切都同郁色尽收眼底。
“叮——”
风铃声响,大门开了。
姜既月狠狠地肘击凌斯云,她抬眼间就看到了来人。
今天的晋拓很不一样,穿上了笔挺的西服,整个人都衬得挺拔。
“姐姐,我来给你送合同。”就连声音也变得很不一样,眼神里带着敌意。
凌斯云阴阳怪气道:“怪不得这么着急赶我走,原来是有约啦。”
有一股莫名的气流在两人间的空气中涌动,
“那你快滚。”姜既月丝毫不给他面子。
“不碍你眼了。”
凌斯云气愤地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陆绥还坐在车上。

第9章 地狱里的但丁和维吉尔
他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第一次觉得阳光房透明玻璃也没那么好。
他开着车走了,车轮重重地碾过落叶,一些被风卷起的树叶却在补充道:“我还在。”
此刻的他就像一棵冬天的树,绷紧肌肉,但中间的心脏却被蛀了个洞,麻木木的,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刮过时,隐隐作痛。
双手将方向盘攥得很紧,心情变得具象化,规劝自己也许不去打扰是最好的,不要让不甘的心占据上风。
回到家,他来到调酒的中岛台,自搬进这个房子起他就时常在午夜梦醒之际给自已调一杯酒,今天的他没有调酒,取了冰块,将酒液倒入玻璃杯中,手指修长,摩挲着杯口,一饮而尽。
高纯度的伏特加,不适合急饮,还是呛了一口,眼角都带着异样的红。
他放下酒杯,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出的声响异常刺耳,因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一丝生气,死物便不会发出声音,酒精就像是宣纸上的点墨,晕染开慢慢麻痹了大脑的神经,冰冷倨傲的眼睛逐渐失焦。
闪过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依旧是夜晚,他也借酒消愁,而那次是他第一次无法面对一个女孩真挚纯白的心意,他面对着那张坦然的脸说出了绝情的话。
陆绥拨通了那个电话,只是想听一听,
“喂?这么晚了什么事?”电话的那头依旧是温柔的一句问候。
“它在你那儿还好吗?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他不想只听一句。
姜既月了然,只是官方地描述了它一天的经历:“它很乖的,没有拆家,我还特意买了一个摄像头盯着。”
平静的诉说着平淡的一天,只关于它。
小狗正好出现在她的脚边,摇着尾巴卖着乖,完全是两副面孔。
“你呢?”陆绥还是没忍住问了。
“画稿子。”她也简简单单的概括。
两个人之间的停顿已经超过了三秒,陆绥知道她已经没有耐心继续下去了,换了更为清润的声线:“我喝酒了。”想要以此来解释这通电话非同寻常的关系。
姜既月的手指在挂断键上停下,小狗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和他那双含情眼重叠,对着那头轻轻说了一句:“别喝太多,小心痛风。”接着就挂断了,她还是没忍心。
陆绥完整地听到了那句话,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手抚上膝盖。
剩下的酒他也没继续喝,来到了浴室用冰水冲了个澡,企图洗去燥热与红晕,以及难闻的酒气。
姜既月挂完电话之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因那带着撒娇语气的醉话就心软了,有些时候陆绥的行为总是令人费解,有种前一秒还是沙哑嘶吼疯狂摇滚着,后一秒却拆开了小蛋糕默默舔掉上面的奶油的反差感。
想到这里她不经意间笑了仰头望去,落地窗外,是明月高悬的夜空下霓虹绘制的天际线,灯光如昼让那些钢铁之物都不再冰冷。
今晚应该是好眠。
凌晨三点她却被一个凌斯云的电话吵醒,对于姜既月来说没有自然灾害这种严重紧急的程度,把她吵醒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她咬牙切齿地接通了电话,丝毫不掩盖怒气:“有病啊!凌斯云!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了?”
怨气使然她根本不给他接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这人从小到大就喜欢给姜既月找不痛快。
他自然是继续打了一个又一个,“有急事找你,算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直接来找你吧。”
还没等她骂出口电话就被挂断,姜既月闭了闭眼,显然困意已经完全消散。
而这个罪大恶极之人居然先她一步挂了电话。
“狗东西。”她对着电话默默骂了一句。
刷了会儿手机觉得没什么意思,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檀木香薰,希望能有点用。
而陆绥喝完了酒也没睡着,他叫代驾开车,停在姜既月家楼下,把座椅放下躺着,没想到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他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但也只睡了短短的两个小时,醒来已经是五点多了,发现天已经透着点微光,阳光快速地冲破云层抵达地面。
早餐店已经开门了,蒸笼的热气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状,肉包里油脂的香味扩散的厉害,他想也许可以给姜既月买个早饭,她这人不怎么爱吃早饭,但是现在买太早了,她一定没起。
姜既月揉搓着睡眼,初冬晨间还是寒气逼人的,裹紧了毛茸茸的睡袍,走到了阳台,那里可以看到这个老小区早上六点的全貌,包括要赶着上学来不及应付几口早饭的高中生,以及穿着珊瑚绒睡衣不想做早饭却又冒着寒风出来买的小学生家长,早餐店门口的四角方桌换了一个又一个主顾,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却又充盈着蓬勃的生气。
而她在高中后就再也没吃过这家店的早饭了,因为他们十点就关门了。
今天总算有机会吃到早饭了,晨雾消散,她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在那家早餐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凌斯云还真找上门来了,姜既月拳头都捏出来声音。
她跑下楼,看见了那辆车,居然还把她的G63给死死挡在了车位里。她朝漆黑的车窗里看去什么也没看清,“有豪车了不起啊随便乱停把别人的车堵在车位里。”姜既月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掏出钥匙给他的车划上几刀,但是想想还是算了,蹭掉一块漆抵得上她一个月伙食费了。今时不同往日,惹不起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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