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既月的印象里,妈妈很能干很聪明,一手创办了引以为傲的公司,培养了骄傲的她。
囚不住她的,哪怕是这一方小小的盒子。
他们都站在后面。
姜且之撑着伞,他的脸上是少见的沉稳。
姜既月想到:那时的他还是个刚初中毕业的小毛孩,眼神中确实坚定,因为世界上只有自己能保护姐姐了。
姜汝城未曾抬头,将自己隔绝雨伞这一方净土之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崔艳琳脸上却是带着极大的痛苦,隐没在黑色墨镜之下。
姜既月看着他们两人,眼神中只剩下嘲讽。
放在两年前,她可能不会让他们靠近半步,现在看着这些戴面具的人也别有一番滋味。
“你们不应该愧疚吗?”话冷冷地掷在地上。
没有一个人敢回答,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她黑色的高跟鞋已经被雨水泡发,鼓胀的麻木的。
对上了姜且之的眼神,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总归是黏腻的。
“妈妈,我和姐姐先走了,等哪天天晴就来看你。”姜且之把那个曲奇端端正正地摆在石碑前,饼干吸水会变得胀大,碎渣成了糊状物。
她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偷吃,那是化疗结束后的奖励,吐出来的也是糊状的。
姜既月把盖子盖上,起身时站不稳晃了晃,被姜且之扶住,送上了车。
汽车灯后的雨丝,坠落的轨迹分明。
姜汝城早早就坐车走了,没有半分留恋,甚至对那个曾经的枕边人也没多说一句话,全程就只是一个需要他穿黑西装打领带的仪式。
大雨天只剩下崔艳琳一人,她没有和姜汝城一起走。
空旷寂静的墓地只有她一人,她才摘下墨镜。
那是一双红肿的眼。
喉咙里没有半点声响,声嘶力竭:“春雪,对不起。我透过你的眼睛观察时,看到不同的景色,用你的身体行走时,走出了不一样的路。”
她的眼神中满是愧疚。
他们两个人到了姜家的别墅。
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石英路,边上是修剪地规规矩矩没有一丝杂叶的巨松。
饭菜是四个人甚至多人的,饭桌却是安静的。
还是同样的落座顺序。姜既月和姜且之坐在一头,崔艳琳和姜汝城分坐两头。
滚动的圆桌之上达成一种巧妙的平衡。
所有人都自顾自吃着碗里的饭,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姜汝城率先打破平衡,他拣了一筷子牛肉在崔艳琳的碗里。
她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一点也没有寻常夫妻的熟稔。
晚饭结束后,她就回房间了,不想继续在那样逼仄的空间呼吸下去。
一睡下去便起不来身,直到一股浓重刺鼻的气味唤醒了她。
姜且之万般担忧地将她唤醒:“姐姐,你快醒醒。”
“你发高烧了。”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崔姨。
其实最早发现她发烧的人正是崔艳琳,知道她心存芥蒂,就把姜且之给唤醒。
下楼煮了一碗滚烫的姜茶。
她慢慢地靠近,端到姜既月的面前。
一瞬间,她感觉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她生病了,妈妈没空照顾就拜托崔姨,同样是这碗加了葱白的红糖姜汤。
她捏着鼻子喝完一整碗时,就可以得到崔姨的奖励,一个好看的马卡龙。
姜既月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眉头微蹙,眼神是痛苦更多的是悲伤。
“嘣——”白瓷落地应声而响,
破裂成碎片。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碗打翻,沙哑着喉咙。
“不要你的东西——”
崔艳琳在递上姜汤的那一刻好像就有所预料,所以她特意将碗内扣,滚烫的汤水洒落在她的身上和地毯上。
手背烫红了,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甚至不算逆来顺受,她对这样的厌弃悉数接受。
她快速的捡起那破碎的白瓷碎,哪怕碎片不经意间划伤了脚踝。
姜既月看到了那块明显的烫伤,睫毛微微颤动,她在姜且之的搀扶下起了身。
眼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要回家。
姜既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哆哆嗦嗦地穿上了外套。
一旁的姜且之,帮忙整理东西。
崔艳琳则是一言不发,木讷地站在那儿,只剩下委屈,她似乎感觉不到手上的烫伤。
直到姜既月走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收拾好碎片,去厨房把姜汤灌进一个保温壶里,央求着她带上。
姜既月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样的讨好,看她一点点磨灭曾经的影子,生出一丝嘲讽。
她坐在沙发上,问道:“崔姨,你知道我第一次痛经时是怎么想的吗?”
崔艳琳一头雾水。
姜既月慢慢地说带着汉尼拔式的优雅:“那次也是你给我煮的姜汤,甜甜的很好喝。不过我心里想的是,我怎么不是个男的?我如果是个男的就不会来这该死的月经了。”
狠戾的话从发白的嘴中吐出。
曾经的回忆已经逐渐模糊,就连那个不婚主义的干妈,也结了婚,落了俗。
“现在才知道,当时的想法就是被根深蒂固后的厌女症,没有意识到这是女性天然拥有最伟大的能力。所以我现在不会记恨你的所作所为,因为这其中的罪魁祸首是我爸爸,但也绝对不会原谅你,你不止让一个小女孩没了妈妈,更让她没了曾经视作榜样的干妈。”
说完了这些话,她呛了一口水,脸憋的通红,快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了。
她的双颊带着异样的红,显得白皙的肤色愈发病态,同橱窗里轻碰即碎的陶瓷娃娃一般。
姜既月在年少时关于女性的幻想一半来自母亲,一半来自干妈。
那时的她总会穿最时髦的衣服,戴最闪亮的首饰,讲最流行的话,跳最风趣的舞。
送给她最新奇的玩具,满足那时小女孩最需要的虚荣心。
姜既月羡慕她,在很小就妄想成为她,想要拼命长大和干妈当朋友。
直到她取代母亲和父亲结婚。
一切的一切到头来就是个笑话。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般狗血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他们家。
江春雪去世的第二年里, 他娶了崔艳琳。
姜既月没有听从他父亲的安排,安安稳稳地选择国油版雕中的一样,而是叛逆地选择了冷门的漆艺。
耳边好像装上了一个只针对于她父亲的钟摆, 他开口时便震动不止。
连家都不想回,搬到了她妈妈留给她的小洋房。
姜且之把姐姐安全地送回了家。
她的手脚冰凉,全身发抖,体温不断的攀升。姜且之把打湿的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物理降温。
眼睛里布满熬夜留下的红血丝。
“姐,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他央求地问着。
“不要。”姜既月声音虽然虚弱, 但却坚决不去。
她讨厌医院,厌倦消毒水的气味, 不锈钢的腥味,以及大块大块的白色。
姜且之也没办法架着她去,只好拜托林北鹿。
“鹿姐, 我明天就要开学了, 不能照看我姐, 她发烧了。”姜且之打电话给她求助。
林北鹿看了一眼时间,知道了其中缘由, 问他:“你姐现在还烧着吗?我马上过来。”
每每冬春之交,姜既月就会生一次重病, 都可以算作成一种生物钟了。
林北鹿利索地掀开被子, 下床穿衣服。
“怎么了?”徐今夜也从床上起身,蹙眉询问她。“你去干嘛?”
大半夜的从电话里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任谁都会生气,更何况是徐今也。
脸上满是愠色, 食不餍足。
“是芽芽, 她生病了,我去看一眼。”林北鹿穿着衣服根本没管这个自作多情的男人, 披上了大衣。
他坐起身,拉住林北鹿的手,将她整个人转换了方向,弯唇一笑,声音魅惑:“别走嘛,让陆绥那小子代替你去。”
一方面不想自己的床塌无人冷淡寂寞,一方面是给陆绥那小子助攻,他脑瓜子转得快。
林北鹿的动作变慢,从那天他俩儿的表情看得出来,确实旧情难忘,况且如今误会解开了。
她个人对陆绥的看法也变了,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
林北鹿示意徐今也去打电话。
他立马笑嘻嘻地拿起了手机,电话通了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冷漠道:“姜既月生病了,你去看看吧,我就知道这么多。”
林北鹿皱眉瞪他,把手机夺了过来,继续讲:“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生一场病,去年过敏,家里应该有药,放在衣柜的最高处。她不喜欢去医院,还有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她一口气把所有信息都简要的说完了。
直到最后一句,说出口时,对面没了声音。
“喂?你在听吗?”
“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全部。
2月29日,是他们分手的日子。
那个自认为痛苦的人,固执地以为自己才是被全世界遗弃的人。
他的心中有一块地方坍塌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在她面前的自信,瞬间土崩瓦解。
陆绥来到了她家。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只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手脚全部缩在被子里面。
紧闭着眼,微颤的睫毛,蹙紧的眉,额头源源不断的虚汗,昭示着这个绵长可怖的梦。
她的泪顺着脸颊没入发髻,烫伤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曾经那些委屈不甘,似乎都后知后觉地涌向他。
“月月,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乞求,而后又不断自责,“都怪我,是我当初的忽视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一切。”
”如果那天我回国来找你,我们是不是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些话于现在而言,无非是些没有实际作用的悲春伤秋。
后悔,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或许破镜上的这道裂纹才能永远警示他。
曾经的陆绥是多么失败。
他将毛巾打湿,细细地擦拭姜既月的泪痕、薄汗。
目光静静地停留在她的脸上,观察她面部一切细小的肌肉变化。
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简单概括她的脸,仅这么一眼你能想象她着风衣在巴黎的街心漫步,你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遍布科罗拉多大峡谷,不会去想她静卧着毫无生气的模样。这样的脸,过一分浓,少一分则寡。眼鼻嘴,形准神韵,她这幅美术馆里最好的画,远远地勾住了人的目光。
陆绥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高尚,他的审美一向无可挑剔,但在她面前也不可免俗地随众。
那幅他不敢下笔的画,在此刻有了眉目。
他一夜未合眼。
姜既月醒了,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是头痛欲裂。
他贴心地递了一杯温水过来,温柔道:“喝点水。”
姜既月顺着他单手拿着这只玻璃杯,润了润干燥生烟的嗓子,
喝得太急还呛了几口,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姜既月有些受宠若惊,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陆绥本来想问她妈妈的事,想了想还是顿住了:往事重提,惹她伤怀,算了等病好了再问吧。
“我来照顾你。”他的语气诚恳,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姜既月看着这双过分深情的眼睛,坚持不住这对视的第七秒,对他说:“我饿了,想吃小馄饨。”
“我去买。”
不管姜既月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满足。
“不,我要你给我包。”
酒壮怂人胆,病增娇人势。
她借着自己生病的由头提出过分的要求。
“好,我出去买菜,你乖乖一个人在家,多睡会儿。”
他的语气温柔得不像样,无底线的包容。
陆绥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出了门。
姜既月在听到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后,便偷偷溜下了床。
她从梳妆台上拿下了拿瓶自由之水,喷满整个衣帽间,然后连带着枕头和被子,一齐蜗最深的衣柜里。
她沉溺于普鲁斯特效应中,哪怕只是短暂虚构的。
妈妈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瓶自由之水,但少了她独有的烤面包的香味。
层层叠叠的被子把她整个人都给包裹,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颗头,像是圆筒形的木乃伊。
陆绥一到家,先去查看她是否退烧。
结果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只剩下冰冷的床单。
浴室、卧室、客厅、阳台都不见她的身影。
他的神色瞬间慌乱,原本的笑凝滞了。
“月月,你在哪儿?”
她去哪儿了?一个病人能跑到哪儿去?
极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搜寻起房间的每一处。
看到了衣柜前散落的两只翻倒的小狗耳朵拖鞋,毛茸茸的,暗示着她的足迹。
他打开衣柜门,那个十分钟也安分不了让人提心吊胆的罪魁祸首,正缩成一团呼呼大睡。
蹲下身,低下头,掩不住笑。
连带着白色的被子,他用双手将一整个姜既月端起,轻松的就好像在端一个奶油小蛋糕。
刚打了一个盹儿的姜既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给吓了一跳。
双脚不听使唤地挣扎起来:“陆绥,你干嘛?”
“有床不睡,睡地上,冷。”
他一句话就掐灭了她从怀里逃脱的想法。
结实的双手抱得很紧,生怕她摔倒了。
随后就把她平稳地降落在了床上,更是边笑边把被子打了个结。
姜既月被他这么一抱,困意消散了。
双手双脚禁锢了动弹不得,充满怨气地瞪了他一眼。
“陆绥,你快给我解开。”她一边甩着肩膀一边怒嗔。
现在倒好了,真成木乃伊了。
他憋着笑回道:“这是不听话的惩罚,等我做完饭就放了你。”
实际上这个结打得没很紧,她一下就灵活地挣脱了。
表面上装作还被困在里面的样子。
“等一下嘛。”
姜既月叫住了正往厨房走的陆绥。
等他走到床边,就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哈哈,我解开了!”
她得意忘形得炫耀着解放的手。
陆绥在完全没有意料的瞬间,由于惯性,倒在了床上。
此时位置逆转。
他被白色的棉被包裹。
姜既月用力肘击他坚硬的腹部,想让他失去行动能力,报仇雪恨。
“诱敌至深,百战不殆。”
“那得先看看你面前的敌人,是谁?”
姜既月的力气对他而言更像挑逗,毫无威胁,甚至没有练腹第二天时的酸痛。
天旋地转,她的两只手腕被他一只手抓住,压在了床上。
呼吸的变得局促,那个距离她微微抬头就可以碰到他的鼻尖。
他的一只手撑在她的耳边,耳尖摩擦到因用力而突起的经络。
周身的弥漫的分子都有着微妙的变化。
两个人同时变得僵硬。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陆绥先起身,面色如常地说:“学习柔术的重要性就体现在这儿。”
他像是那种答案错了还将错就错的老师,被学生提醒时,再心虚地补充上这么一句,显得毫无说服力。
“嗯。”她还愣在原地,敷衍地回了一句。
她整个人烧得更厉害了,就连耳尖都染上了微红。
一头扎进了那堆全是褶皱的被子里。
在她还拳打枕头脚踢空气时,陆绥正忙着擀馄饨皮。
她穿好毛茸茸的睡衣, 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从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陆绥精瘦的腰上系着带波点的粉色围裙,和他身上的这件灰色马甲衬衫格外和谐。
白色的面粉明晃晃地沾在他的脸颊上,那块地方发狠咬紧后槽牙时是凹陷的。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块粉末。
姜既月看到了也没有提醒, 而是慢慢地走近,踮起脚尖凑近,细细的帮他擦拭。
晨光刚好能从薄纱帘里透进来,光晕由远及近。
他只是微微侧头, 顺着她的手。
姜既月的瞳仁放大, 这一幕好像她曾经想象过。
她在和陆绥在一起的那天就在脑海里描摹过两人结婚的画面,就是这般在厨房里, 暖黄的灯光下,饭菜可口。
现在想来有点神奇。
陆绥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开口道:“你去休息吧。”
宁愿她继续睡觉也不想让她把水弄得满屋子都是。
姜既月原本也只是象征性地搭把手, 他既然都发话了, 自己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回到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和薯片包装。
久违的肥宅生活, 从可乐易拉罐被打开的瞬间开始了。
“你生病了就别喝可乐了。”
“没事补充碳酸。”
陆绥一阵无语,不知道碳酸是哪门子补品, 她总有成百上千的借口。
小馄饨的馅儿是现剁的,皮也是亲手擀的。
煮好后捞出, 在碗里放入一小勺猪油酱油和紫菜虾皮, 小馄饨就做好了。
汤上漂浮着金铜圈的油脂,色泽靓丽,让人食指大动。
姜既月先是好好地夸赞一番,再把这碗馄饨转移到茶几上。
“陆教授, 不愧是你, 手艺真好。”
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陆绥的脸上先是带着笑,在看到她的举动时微微蹙眉。
她坐在客厅正对电视的地毯上, 懒散地斜靠着沙发。
在他二十多年严格的家教中,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种吃饭方式。
“快点帮我选一个电影。”
她吃饭如果不看点啥,一切都索然无味。
盛情邀请他帮忙选择一部电子榨菜。
陆绥先是艰难地挪步到她边上,拘谨地用手指了一部。
《汉尼拔》
“可真下饭啊。”姜既月点了点头,示意陆绥坐下。
他起初并不想改变自己只在餐桌上用饭的习惯,后来忍不住还是坐了过去。
姜既月戏谑地看着他,像是一个诱他堕落的妖女。
原本还绷紧的神经,在她的挑唆下愈发懒散。
两个人看得都很认真,只有在主角做饭时,才有空往嘴里送馄饨。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相视一笑。
吃完饭后,陆绥先一步起身收拾碗筷。
“先放着,看完再收。”姜既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拖延时间。
这次没有听她的,因为他深知一次次动摇底线的后果就是没有底线。
收拾完厨房,又从药箱里拿来体温计。
帮她测体温。
高烧退了还有点低烧。
姜既月乖巧地把药片吞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周不会很好过,紧接着会是感冒、鼻炎、咽炎。
她指了指电视问他:“继续?”
他点头,在沙发上坐下。
遮光帘被拉上,在陆绥没注意的片刻,她换了一部恐怖电影。
一个靠在沙发背上,一个贴着沙发腿。
姜既月把毯子裹住自己的四肢,尽量不让他们接触空气。
等陆绥反应过来时,她只剩下了一颗头露在外面。
他坏笑着问:“你不害怕?”
姜既月一听这话,立刻来劲儿了:“这有什么好怕,现在可是大白天。”
想到了鬼屋里的一系列举动,他在内心默默吐槽:大白天能想出看恐怖电影的也真是个人才。
实际上她是因为有陆绥在边上加之白天,才特意选得这部片,不然她一个人根本没勇气看。
与此同时主角也在第一次遭受了面具人的攻击。
“啊——”
姜既月被这惊悚的配乐吓了一跳,结果什么也没有,朝着陆绥尴尬一笑。
自己的手还紧紧拽住他的裤腿。
音乐变缓的瞬间,鬼魅从屏幕前窜出。
就在她放松警惕的刹那。
她直接愣住了,人在害怕到极致时是发不出声音的。
而陆绥注意到她的异样,紧紧握住那只冒着冷汗的手。
“要不我们换个电影吧。”
他率先开口,给她台阶。
她的眼神木木的,这才反应过来。
陆绥自作主张把那部电影换成了《恋恋笔记本》
画风从暗色调的黑暗恐怖,变成了明亮的暖色。
片头刚刚放完,门口有了异响。
对于惊魂未定的她来说无疑是吓人的,朝门口看去。
姜且之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和一个男的坐在沙发上。
他一脸警惕:“你是谁?怎么在我姐家?”
陆绥指了指自己又转头看姜既月。
“你来干嘛?”姜既月还在被吓到的愤怒情绪中。
姜且之一副受伤心痛的模样,控诉着:“我来看你啊?还给你带了吃的,之前你在我们学校吃过说很好吃的小馄饨。”
他姐的语气不好,家里还多了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换做是那个弟弟都会受伤。
“我刚刚吃过了。”姜既月摊手,已经吃不下了。
姜且之脸色难看,继续问她:“身体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现在好得很。”她转了个圈。
陆绥一直在旁边注视着,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姜既月的弟弟。
他的眉眼端正,透出一股未经打磨的稚嫩,两姐弟长得很像,除了眼睛,姜既月是偏圆润的眼型,眼尾微微上挑,有柔润古典的美感,而姜且之的眼型狭长,带着几分锐利。
一个很聪明的长相。
但人却感觉笨笨的。
他上下打量起这个陌生的男人:“你,好眼熟?”
脑子像是瞬间连接上了,换了一个狠戾的表情:“我想起来了,你是拒绝我姐多次最后还被我姐甩掉的那个前男友?”
姜且之震惊地看看他姐又看看这个男人,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们两个复合了?!”
姜既月没有立马反驳,一般这样也算是默认了。
陆绥的眼中闪过一丝雀跃,虽然自己还没告白成功,但她的表现也算是在家人面前承认了。
当年分手时他姐是怎么说得,他可都一字一句地记着。
刚分手时的姜既月没有太多明显的表现,整个人同行尸走肉一般,照常吃饭上课,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三个月后,她下意识地去找陆绥的聊天框,才发现自己全都删了。
那天之后她先开始后悔,每天都找刚上高一的姜且之哭诉,当时他烦得不行。
一周后又完全变了一个人,每天动不动就骂陆绥几句,就连房间门背后都挂着他的照片,这样扔飞镖能增加准头。
把刚想青春期叛逆一下的姜且之给磨得没了脾气。
陆绥的样子也就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以至于两人没见面,他就认了出来。
这个可是伤害她姐,结束他叛逆的罪魁祸首。
如今这么冒出来,就想抢走她姐,门都没有!
姜且之的话自然难听:“这里有我在,没事的话请您离开。”
陆绥看了眼姜既月,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未来小舅子的敌意。
她只好开口打圆场:“好了等下再和你说,陆绥你先回家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用最客套的话,表明自己没有胳膊肘往外拐。
姜且之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谢谢你照顾我姐,现在没你事了。”
陆绥依旧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柔和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举了举手机,在姜且之没看到片刻,用眼神暗渡陈仓。
在大门关上的瞬间,里外都在进行着讨论。
里面是姜且之的自述,外面则是陆绥的电话。
“姐,我现在怀疑你是个恋爱脑。”他的语气肯定。“这男的不就是个小白脸?之前你还包养他。”
“不是,包养他有问题?”姜既月被他弟问得一愣。
两个人展开激烈的辩论。
姜既月继续:“姐有点小钱,就不能包养别人?”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被他骗了。”姜且之搞不懂他姐的语言逻辑,反正每次就算在歪的理也能被她说得理直气壮。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有我骗别人的份,我倒是想包养,还养不到呢?”姜既月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弄得他心惊:“没救了。”
现在他笃定,自家姐姐这个顶级颜控算是陷进去了。
在最短的时间内,他想出对策:这个空有一副皮囊的男人居然把姐姐骗得团团转,自己只能充当一下电视剧里的恶毒婆婆把钱甩他脸上了。
另一边的陆绥,在离开她家的路上给徐今也打了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
他的语气强硬冷峻。
“行。”
徐今也之所以这么爽快的答应,就是因为上次求婚,欠他陆绥一个人情,越早还上越安心。
后来的一周里,姜且之形影不离地照顾着他姐,生怕哪个转身,罗密欧就和朱丽叶隔窗相望上了。
陆绥也是,一直在忙着准备作战计划。
就连小学奥数竞赛拿了一等奖都查到了。
徐今也一手把玩着她的睡衣带子, 一手发着消息,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你说巧不巧,在我们公司面试名单里看到了他。】
林北鹿的丝带被扯着没办法好好工作, 索性就起身离他远点。
他微微蹙眉,但也没办法,继续和陆绥报告消息。
【你小舅子可是在我手底下工作。】
【所以?】
陆绥不以为意,不过他对小舅子这个称谓还挺满意的。
徐今也不自讨没趣, 毕竟手下的人都是按照实力招人的, 不存在走后门的情况。
【周末空出来。】
【行,答应你就是了。】
他的语气看上去还有一点宠溺。
徐今也放下手机找老婆去了。
与此同时陆绥的手机上也收到一条消息。
【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姜且之: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