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这是个单元故事格式的群像戏,总共有三个主角,这三个主角虽然生活在同一时期,但故事线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是三个独立的故事,不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里,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电视剧或电影了,而没人拍的理由当然是这么拍没人买账。
其实群像戏还是有很多的,譬如前两年的贺岁片大作《B计划》就是典型的群像戏,不过这类大片的特点就是看个热闹,之所以写成了群像完全只是为了让观众看见更多的明星而已。
更正常一点的群像戏应该是类似于《不眠城》这种,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和发展,但所有的故事与发展全都串到了一起,组成一个共同的故事与共同的主题。
但陆青生……陆青生这个剧本的写法,实在让人感慨他怎么就能精准绕开所有能让这个剧本不那么扑的点呢?
三个主角,其实对群像来说完全不多,但这三个主角的故事是完全独立的,除了这三个故事都是发生在同一个时代的以外,找不出任何联系点,让人不禁想大喊——你还不如写成一个主角在三个不同年代的转世呢!观众建立对主角的情感联系还方便点……
当然,再多的分析,都不如直接来讲讲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来得直观。
《谶言》。
谶,预言也。
陆青生是文人,所以他写的是文谶。
文谶是什么?就是你写下一段话,一个故事,一个无趣的大道理,写的时候或许并未多想,甚至只是为了押韵或是好玩甚至只是为了牵强附会地交上一份作业,但若干年后,你随手写下过的这句话应验了,你恍然惊觉,原来你早已为自己下了谶。
应了文谶的人有很多,不光是那些用自己的血肉在写作的作家,还有那些自诩从不付出真感情的作家。
因为不管写作的人再怎么欺骗自己欺骗他人,文字永远会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笔者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与情绪。
而这就是这三个主角中最重要的那个角色的故事。
落魄的穷书生没钱赶考,迫于生计写起了话本,为了卖得出去,这话本俗得不能更俗——清贫但清高的书生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法实现,他在宴席上痛斥黑暗的官场且表达了如果自己进入官场一定会改变这现状的野望,被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传了出去并大肆嘲讽,笑他心比天高,笑他穷儒烈性,笑他自命清高。
结果又一年苦读后,他一朝金榜题名,被当朝重臣榜下捉婿捉来当了女婿,从此平步青云,还回乡显摆了一下,当初嘲讽他的人此时此刻都只能战战兢兢恭迎他——当然,这回乡显摆显摆得很有档次,书生是回乡铺路建桥造学堂去了,既没有锦衣夜行,又体面地做了大善人,很符合话本受众的精神需求。
这话本写到这里就结束了,俗套的开头完美的结局,在话本的主要受众——和他一样的不得志书生里可以卖出不少份了,凑够他这次赶考的钱总是没问题的。
但这个他随手写的话本非常受欢迎,用现代话讲就是爆了,书商非要他写续作,他不想写,但早前签的契书却显示他没有不写的选择,而且书商向他保证,知道他要进京赶考,这就是最后一本,以后不会再来问他要续作。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写,带着一腔怨气地写,他写书生做了重臣后起初还记得自己最初改变这个官场的志向,但环境怎么不允许他这么做,写他怎么被同化,写他最后怎么权倾朝野但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总而言之,他写了一些不那么市场化的东西,他想着,或许这样的话,这话本就没人看了,书商以后也不用追着他要续作了——是的,他不信书商的鬼话。
他带着怨气写完了续作话本,结果这续作依旧大获成功。
书商果然又缠着他要下一份稿子,但赶考的时间到了,书生背起行囊,踏上了赶考路。
考完放榜,他中了,不光中了,还是当届探花,十年苦读一举成名天下知,当朝宰相的女儿看中了这位探花,于是他成了丞相女婿。
那时候他沉醉于大小登科的喜悦之中,并未发现自己的故事多么像他笔下曾经写过的那个已经被他忘记了的话本。
那之后他用心做官,又回乡接来了老母亲和弟弟妹妹,还给乡里修了路铺了桥,一切都完美得让人全身心地沉醉于这喜悦之中,他自然更不会再想起那段需要折节写话本度日的辛苦日子。
他一心要做个为民造福的好官,他做了几年清职后终于能做点实实在在的事了,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他老丈人,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能做到丞相,肯定不会只有漂亮的笔杆子与做实事的能力,他会弄权,擅弄权,他不光融入官场,他就是官场本身,他看书生清高有理想,一心要整顿官场,倒也没有直接打破他的幻想,而是冷眼看着他碰了几次壁后,开始教他如何以不损自身甚至还能更进一步的方式达成他的理想,如何以权术为手段实现他为民请命的心愿。
对于老丈人的教导,书生如获至宝,尤其是当他发现,之前让他碰壁的难事,原来换种解决办法就并不难,原来做实事与饱私囊可以两全,不过他一心认为这些私囊只是权宜之计,他会一直坚定地将它们用在正确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时候……彻底变成一个权臣的呢?
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在王朝倾覆那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变了,变成了这个害得他一心要效忠的王朝覆灭的集团之首。
也许他做错的事也不算太多,但确实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好像成了千古罪人。
是的,这个剧本讲的还是王朝的末期,而且是死局,是谁来力挽狂澜都没救的死局,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书生其实倒也没必要太苛责自己,他就算不同流合污,而是一直励精图治,能改变的事也不多——顾青生把这一点刻画得特别明显,明显到让人不禁叹息——你丫的就是不想让观众好受是吧?!你丫的就是不想这剧本有一丝丝能卖得出去的地方是吧?!
几年前有个神剧,不带任何讽刺意义的,真正的神剧,台词情节无一不精妙,服化道无一不精良,演员都是演技精湛的老戏骨和灵气逼人的新人,更重要的是故事是真的好真的有内涵,可以让人细细品鉴而不是看完就忘,这部神剧的台词后来时不时被观众截图出来用在各种场合,但播出时却扑得电视台哭爹喊娘,因为它拍的是时代悲剧,而观众最不爱看的就是时代悲剧。
盛世的时候人们不爱看时代悲剧,因为他们理解不了世界怎么会是那样无法改变的样子,他们相信只要努力就能改变这个世界,身处历史垃圾时间的人们也不爱看时代悲剧,因为他们不想照镜子。
总之,这就是个一看就会扑的剧本,顾青生穷尽了自己的毕生功力来确保了这一点。
继续讲剧本的另外两个故事吧。
如果说这第一个故事是主角自己为自己下了谶, 那么第二个故事就是别人为主角下了谶,是“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第二个单元的主角是一名绝顶聪明而自负非常的女官,故事的开头是她和其他女官预备役们一起听夫子上课。
夫子在讲史, 讲姜维。
讲他已经尽力, 却没能挽回季汉已尽的气数。
其他学生听得感慨万千, 对这位忠臣中的忠臣敬佩非常,也唏嘘非常。
唯有这位后来登上高位的女官嗤道——他并没有尽力,如果他真的尽力,他就不该只做自己擅长的事, 他该换了刘禅这个亡国之君,他该想办法主动压下那些异议,而不是等着异议者自己消失。
夫子被她大逆不道的饱含作乱犯上之意的发言惊得连连叹气, 但他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也没解释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 只是继续讲了下去。
这一刻, 没有人知道夫子讲的这段史, 后来会成为这名女官的谶。
后来女官确实说到做到, 王朝将要覆灭时,她强行换掉了昏君, 扶了年幼的新皇上位,弹压住了所有有异议有私心的人。
如果说书生做到了前朝的权力顶峰, 那么女官就是内廷的权力顶峰。
在种种迹象暴露出来后,两个几乎不曾见面甚至曾经两看相厌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挽救大厦倾颓的王朝。
但是没有用的, 他们的努力只会加速这个王朝的死亡,就像拆一团无解的线, 什么努力都没有用,只会让这团线越缠越紧,这就是末路。
女官看着这个积重难返的王朝渐渐走入死路,心中头一次泛起了极致的无力感。
然后她想起了那个下午,她自负地评价着姜维,和夫子在一旁摇着头叹息的模样。
至于最后一个故事,可能有点类似于“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尽识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不过故事的主角其实并不是抓耳挠腮地在“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带了点恶作剧意味。
最后一个单元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宠妃。
当然是宠妃,末路王朝总与宠妃更相称。
宠妃并不一开始就是宠妃的。
她年少时期从没想过自己会进宫,而且她有个世家之交的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虽碍于脸皮薄从未明说过什么,但两家人和他们自己都默认他们未来会成婚。
她少年时是个活泼又促狭的性子,老爱捉弄夫子,一次,夫子布置了一份写诗的作业。
夫子每次布置这种作业,都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大声点评,宠妃年少时是个不学无术的性子,每次写诗都得抓耳挠腮上大半天,写出来的还不是什么能看的东西,然后那个夫子就会翻着白眼将她的臭诗一句一句拖长声音念出来,然后进行一番刻薄点评,其他同学会忍不住偷偷笑她。
饶是她脸皮厚,也受不了次次被这么嘲笑,而且她是真不会写诗,她要是努力有用的话,就冲着不丢脸,她也得好好学啊!
那她不是完全学不懂这劳什子的东西吗……
如果不是她爹当了一辈子武夫,心中有个做文雅人的梦,她也不会被压着天天读书。
于是,在夫子又一次布置练诗的作业的时候,她破罐破摔了——这破诗爱谁写谁去写吧!反正她不写!
原本只是打算交张白卷上去的,不过夫子又挑她错,于是她从兄长那偷(抢)来了俗艳的话本,从中抄了首艳诗上去。
哼哼,夫子不是爱念诗嘛!让他念个够!
别说,那艳诗写得真挺有水平,乍一看真看不出是首艳诗,看上去就是正常地在写景,一直到最后一句,才拿下了那半遮面的面纱。
如果是常看话本的人,可能还能挺快反应过来,不过宠妃的这位夫子呢,是个老古板,真正经。
夫子一首一首念着他们作的诗,遇上写得差的,便冷哼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辛辣批评上几句,遇上好的,也只是吝啬地给出几句“尚可”的表扬,一时间学堂内安静如鸡,除了被表扬的几位,通通都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起来。
终于要念到宠妃特意交的“作业”了。
“哼——”
还没念上诗呢,只是念出她的名字而已,夫子的冷哼里就已经带上了百般挑剔。
宠妃死死地低着头,生怕夫子能看见她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然后夫子开始念了。
夫子的语气里有点困惑,怎么个事?怎么居然格律什么的都还不错?这孩子是开窍了还是找别人帮她写的?
但台下的学生们更困惑——这诗……怎么听怎么不对啊?
随着夫子一句句念下去,台下早有爱看话本的学生反应了过来——夫子念的,可不是什么正经诗啊!
他们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发出一种像是漏气了一般的声音。
夫子听见,还很不满地叫他们不许在课堂上发出奇怪的声音,有损纪律!
这一打岔可把宠妃急坏了——他可还没念到亮点呢!
还好,夫子并没有提起任何警惕心理,训完那几个发出怪声的学生后,他就接着念了下去,而且一直到最后一句念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不省心的学生交了份什么东西上来。
夫子当场气得满脸涨红,拿着纸的手微微颤抖。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的胡子是字面意义上被他愤怒的气息吹了起来,那画面真有些逗乐,所以虽然夫子积威已久,台下的学生也都忍不住窸窸窣窣地笑出了声。
最大声的当然要数宠妃自己。
“哈哈哈哈哈!!”
她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更何况之前憋笑憋了那么久,此时此刻真是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你你——”
夫子横眉指着她,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般抄起一旁的戒尺。
宠妃立刻光速窜了起来,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向自己家。
一向威严体面的夫子就拎着把戒尺在她身后追。
那大概是《谶言》这部作品中唯一称得上轻松惬意的场面,年少的宠妃眉眼间全是肆意。
她跑回了自己家,躲在亲爹身后试图逃过这顿戒尺,她亲爹纠结极了,一方面他也想管管他这胆大包天的女儿,而且这夫子的学堂可难进了,他可是费了老牛鼻子劲才把女儿送进去的,一方面他又舍不得自己千娇百宠大的孩子挨这么一顿揍。
最后他还是心软了,义正言辞地对夫子说,怎能劳烦您,我们自己就会教训这胆大包天不敬夫子的孩子,一定在祖宗牌位面前狠狠打她一顿手心。
夫子被他严肃坚毅的脸庞忽悠了过去,年少的宠妃也就省了这么一顿揍。
而这首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差点为她讨来一顿戒尺的艳诗,讲的是一位被帝王看中强行要入宫中的宠妃的故事。
那会儿她年幼而无忧无虑,阿爹是朝中名将,阿妈又来自望族,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除了时常要挨夫子几顿训以外,她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她的未来里,也肉眼可见地不会有任何人给她委屈受,她从兄长的话本中摘下这首艳诗的时候,其实完全没懂这诗在淫词浪语外表达的哀戚之意。
她当然不会懂,她的人生是一条干干净净的洒满了阳光的坦途,怎么会懂深宫的哀怨?
直到她去寺中上香的时候,偶遇了微服私访的当今天子。
从那一刻起,她的人生改变了。
很多年以后,都城被攻破的时候,战火很快波及到了皇宫,宫女太监们纷纷逃命,宠妃一人独坐在那座专为她修建的奢华宫殿中,她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荡着,然后念出了当初那首作弄夫子的诗。
她后来读过很多很多诗,进了宫后,她几乎变了一个人,她还在学堂的时候,看见书就头疼,而且叽叽喳喳地全然停不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她话多。
但后来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最心爱的那位妃子,性子安静,少言,服侍这位主子是最轻松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只在宫中读那些皇帝派人花了大功夫为她搜罗而来的孤本,她容貌艳丽,但身上总有种疏离之感,并非只是普通的冷淡,伺候她的宫女后来说,总有种她虽然身处于此地,但魂灵并不在的感觉。
她从不争宠,但皇帝好像就是喜欢她这副冷淡模样,绫罗珍宝不要钱地一般往她宫中送,又不顾朝臣反对大张旗鼓地为她修建行宫,发现她爱看书后,更是命人长年累月地在外搜集罕见的珍本,哪怕这些都无法让她露出一个笑容。
她后来读了很多很多诗,当年学堂上夫子费尽心思都没能灌输进她脑海里的那些隐藏在诗中的情绪,后来的她却像是无师贯通了一般。
所以经过这些年,她早已不再是当年不学无术的那个她了,要在这城破的一刻选一首诗应景的话,她应该能选出无数首,或者自己写一首,大概也比当初的那首艳诗强得多。
但是她坐在秋千上,一字一字地将当初那首诗唱了出来。
靡靡之音啊,在她冷淡而悲戚的面容映衬下却好像失去了所有那些促狭与淫靡之意,只剩下让人难过的哀戚。
这就是《谶言》这个剧本的全部内容了。
悲剧性实在过浓,浓到哪怕带了“陆青生封笔作”这个名头,也压根没人敢碰。
而且三个主角毫无交集,其实明明可以写出交集的,但陆青生就是不写,明明可以写书生与女官一致的志向与不同的理念的碰撞,但他就是不写。女官和宠妃同在后宫之中,但陆青生大笔一挥,让宠妃变得孤僻而冷淡,从不参与宫中的任何事务后,她俩就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交集了。
总之,是非常不商业化的一个剧本。
所有人都以为这剧本估计就会这么无人问津下去了,除非哪天突然冒出来个不信邪或者不差钱的冤大头,试图挑战自我的同时也挑战观众的接受程度。
但是,秦尤出价了。
“我去???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秦尤真要买陆青生这破……这个神秘的剧本??”
“那还有假!我表弟是陆青生经纪人的助理,这消息来源还能有假?据说,秦尤已经出了价,而且为了说动陆青生,今天的航班直飞的苏市,这什么速度?这什么执行力?这什么诚意?”
“我去!她到底看上这剧本什么了??”
还不到一天时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业界。
原本笃定陆青生这剧本拍了只能赔本的制作商们,纷纷重新审视起了这个剧本。
是,他们看着真觉得这剧本铁扑,但秦尤刚拍爆了一个他们同样觉得铁扑的剧本。
所以他们必须很努力思考——秦尤到底看上了这剧本什么?是他们对这个剧本的评估出了问题吗?以及他们到底要不要掺一脚?
大多数人还在犹豫最后这个问题的时候,最新战报又出现了。
“什么??顾天白也要买这个剧本??”
“可不是嘛!据说天白电影已经组建了一个团队,也已经在飞往苏市的路上了!”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消息从苏市传来。
秦尤的眼光和她百战百胜的历史战绩,就像是为顾青生的这个剧本镀上了一层炫目的金光一般,越来越多的人试图加入到这场争夺中。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还是算了吧,因为秦尤和顾天白的出价都带着一股吓人劲。
“多少???”
“我没听错吧???多少???两千万??你确定没多听一个零?”
“我要怎么才能多听一个零呢我问问呢,都说了是听的,又不是用眼睛看的!”
他们的震惊太情有可原,在娱乐圈,编剧永远是最穷的那一环,哪怕出工出力,而且某种意义上决定了拍出来的剧或是电影观众到底能不能看下去,但是编剧的价值永远都是被投资者无限下压的。
这几年电影行业蓬勃发展,不少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他们花大价钱,大投资,请最贵最有流量的演员,请最知名的导演,甚至可能特效上也愿意花大价钱,但是剧本?那不是随便找人写两笔就好了吗?
这样的想法绝不在少数,甚至前段时间扑得惊天动地的一部电影的情况更是幽默,该投资商有一个电影梦,他一心要做出属于中国人的奇幻大片,他也确实很努力,找的所有班底都是顶级的,但是他却在最不该抠门的地方抠门了。
找个一线编剧写个剧本其实顶多也就两百多万的价格,还不够他找的主演的片酬的零头,但他可能就是觉得其他地方都花得太多了吧,这剧本钱得省下来,于是他自己写了剧本。
这电影实在难看得惊天动地,扑得也惊天动地,观众们甚至因为被难看得太困惑,而一致认为这大概是个洗钱片。
这个事儿很幽默,但也充分展现了编剧在业内的地位。
陆青生在业内应该算是一线编剧中的一线了,但是他一个剧本的价格也顶多在两三百万,事实上,同期好莱坞最顶级的编剧,一个电影剧本也就能卖五百万美元,考虑到美元和人民币的购买力差异,换过来大概是一千万左右的价格,这就足以被称为天价剧本了。
所以娱乐圈的众人们是真没见过这阵仗,很快纷拥而来凑热闹的投资商又再次纷拥着离开了。
只剩下秦尤和顾天白的团队仍在竞价。
围观群众们一边看得热血上涌,一边心里犯嘀咕——
顾天白这应该是纯粹置气才不停喊价吧。
天白电影在业内盘踞这么多年,霸道惯了,想封杀谁就封杀谁,前一天还如日中天的明星,只要得罪了天白电影,第二天就可能娱乐圈中再无踪迹,这么霸道惯了的公司与人,却偏偏撞上了秦尤这么号狠人,愣是冲破了他们的封锁,天白电影这次脸可是丢大了,和秦尤的仇也算是正式结下了——是的,之前那可不算结仇,顶多就是想碾死看不顺眼的小蚂蚁而已,现在才是真正地结下了梁子。
所以这两千万,从这个角度看倒也不算特别高的价格了,两千万买个剧本是绝对不值的,但是两千万为大小姐出个气,那就没什么不值的了。
但是秦尤是怎么想的呢?
她是真心想买这个剧本,然后遇上顾天白这位老仇人抬价,于是一掷千金,同样为了出气,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顾天白高价买下这个一看就会扑的剧本才做了这个请君入瓮的明局的呢?
他们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后者,主要是那上头的两天过去后,投资商们再次将陆青生这剧本来来回回省视了无数遍,还是觉得他们一开始的判断没错,所以秦尤果然是故意的吧?
仔细想来,她买《太空列车》这个剧本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高调,那会儿她同样是万众瞩目的情况,《太空列车》却直到被她买下才进入众人视线,这次对陆青生,秦尤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刻意的大张旗鼓了,简直就跟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对这个剧本有意向一般。
而这个推测在秦尤把价格抬到两千两百万后便悄然退场时便成为了所有人共识的“真相”。
果然就是故意想让顾天白出血买个怎么看都会大扑特扑的剧本吧?!
不过被看上的陆青生还真是幸运啊,原本卖不出去的剧本转眼间就卖出了天价,而且顾天白既然把这个剧本买了下来,还是这么大张声势地买了下来,那么肯定就会以最高的规格拍摄与宣传,谁都知道这年头电影一半的票房都来自宣传,而天白电影手握的宣传资源一向是圈内最顶级的。
没准陆青生这封笔作,到时候上映的时候,还能有个不错的票房呢?
围绕着陆青生的《谶言》争夺刚落下帷幕的时候, 又一个备受关注的剧本出现了。
——傅非曲出关了。
是的,傅非曲之前都在闭关,《欲壑难填》漫长的宣传期结束后,他再也受不了层出不穷冒出来的狗仔和粉丝, 连夜搬去了深山老林中, 方圆百里连个基站都难找的那种深山老林, 开始在连网都没有的环境里埋头写《欲壑难填》的续作。
续作不好写。
虽然续作很好赚钱,对投资商来说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对于编剧来说,写续作比重新起一个新点子要难得多, 尤其是前作太成功的情况下,编剧很容易承受不住过大的压力,觉得自己写的都是一坨屎, 根本满足不了观众的期待,而且更悲剧的是,他们的感受很大概率是对的, 他们就是写了一坨屎出来, 看看续作的烂片率有多高就知道了吧。
更痛苦的是, 不少续作都是前作红了才开的, 也就是说编剧压根就没有这个计划,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剧本写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想好的剧情都用上了,甚至可能还是努力将他们脑子里各种自己觉得精妙绝伦舍不得删的剧情好不容易浓缩精简成了这一百二十分钟, 心疼地送走了不知道多少废稿,然后好不容易解脱了, 电影也红了,真是人生赢家的一瞬间, 结果投资方说要拍续作,他们得再在这个完整的故事上续一个狗尾出来,那可真叫一个折磨……
不过傅非曲倒还好,他不是被逼着写续作的,也没谁能逼他,《欲壑难填》之所以会有“2”,是因为他早在写《欲壑难填》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魏婧接下来的故事。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只是把故事落实到纸面上而已。
于是,算不上多轻松但也算不上多痛苦的两年过去后,傅非曲写完了《欲壑难填2》的剧本,然后走出了他那座没网的别墅,准备跟秦尤谈谈档期。
然后他就发现,好家伙,这两年里也发生了太多事吧。
他只是去写了一个剧本而已吧,秦尤身上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天哪,我住的地方没网,完全没看见你当初被泼脏水!怎么会这样?!真是岂有此理!”
“天哪都怪我没网啊!要不然我肯定是要骂这群人啊!这么明显的剪切都看不出来,都是猪吗?猪猪猪——简直就是猪!”
“算了,好像大多数人确实就是猪!得亏你脑子活络,居然还能想到去好莱坞曲线救国……至少结果是好的……吧?”
“不对,就算结果是好的这也太辛苦了,但是《复仇》看起来真的好棒,我还没来得及看,我待会儿就去看,这个电影的镜头看起来好有意思,你说你能介绍我认识一下李平导演吗?我好好奇他拍摄一些镜头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哦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当时真的真的没网qaq,不然我绝对不可能这样什么都没说的,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呜呜,天哪,我甚至都没给你发个消息问问你的情况,我真该死啊……”
秦尤看着手机上一串串冒出来的来自傅非曲的消息,忍不住有些被逗乐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傅非曲的社恐治好了,还是他两年没和人说话憋久了,还是因为这完全没交流的两年时光让傅非曲觉得自己和她是好朋友了,才会这么自在地给她发这么多语气随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