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由沈栩出面,哪有陌寒的事。
季绾没有嘴硬,扣住君晟的肩,将人按在床上,“先生安置吧。”
君晟顺势拉住她,不容她躲避,“念念睡在哪里?”
“我住书房。”
“书房有我很多秘密,不方便。”
“那我去和恬霜一起睡。”
“要让外人知道咱们的秘密吗?”略施力气将人拉到胸膛上,以另一只手圈住,君晟闭眼埋在她颈窝,闷声道,“我看不见,夜里会磕绊到桌椅。”
眼盲起夜不便是事实,季绾犹豫了下,放松身子软在男子怀里。
身体是有记忆的,一触碰到君晟,季绾形同小泥炉上的釜,嘭嘭冒起热气。
君晟摸到被子掖到两人身上,搂着微僵的女子闭上眼。汤药含了助眠的配方,很快有了睡意。
等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季绾呆呆凝睇男人的面容,忍不住抬手触碰他的眉眼。
如珩卓跞的人,若是失明,会被斩傲骨吗?
担心扰醒他,季绾抬起指尖,隔开一点儿距离,从君晟的眉骨到鼻尖,再到唇峰,一点点描摹。
昨夜潦草行房,唇与唇没有触碰过。
女子水杏眸剪水漾动,羞怯难以自已。
两日一夜没有休息,又有君晟在身边,季绾没纠结多久,很快有了睡意,半睡半醒间,身体不自觉调整了个舒服的躺姿。
君晟浅眠,薄薄的眼皮微动,在困意中拍了拍女子的背。
半垂的帐帘为两人形成屏障。
窗外细雨成丝,渐渐凝晶化雪,淅淅索索降落,随风斜飞,清逸翛然。
翌日一早,季绾和蔡恬霜送喻雾冰出城。
快要步入天寒地冻的时节,季绾递上一个包裹,里面放满大包小包的药材,“我在每包的签条上写了药方的用处,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感激于季绾的细心,喻雾冰握住她的手道谢。
季绾笑道:“一点儿小惠,何足挂齿,两位一路顺遂。”
喻雾冰坐上车廊,挥了挥手,带着忠诚于自己的老仆人,迎着细风小雪驾车离城,自此,去寻不萦于怀的另一种人生。
喻雾冰答应过德妃,会在远游归来,入她麾下,那,纡馀为妍的人,终会再相见。
季绾望着苍茫远方,感慨喻雾冰赌上一切赢来的峰回路转。
“回吧。”
挽住蔡恬霜的手,季绾转身坐上入宫的马车,先去德妃那里坐了会儿,又去往冷宫为姚宝林医治脸上的伤。
离宫已是夕阳西下,算算日子,距离太师府接头还有一日,不知沈栩做了哪些准备。
这是在太师夫妇面前表现的机会,以季绾对沈栩的了解,料定他不会错失这个良机。
回到沈家,季绾为君晟施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猛地抓住腕子。
“你......”
能光感了?
君晟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但摆手会产生微弱的气流流动,被他捕捉到了。
大手握住女子纤细的小手,放在自己唇边轻啄了下,惹女子蜷起指尖。
季绾嘟囔:“做什么?”
“感激念念的不离不弃。”
季绾还挺受用的,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他牵着。
站得累了,还坐在了他的身边。
感受到身侧的被褥凹陷,君晟松开手,转而扣住她的侧颈,以食指和拇指揉捏那侧柔软的耳垂。
两人处在烟雾缭绕的暧昧中,谁也没有吹散雾气,亦没有躲避的意思。
耳垂酥痒,季绾缩了缩脖子,眼看着男人慢慢靠近,埋头在她另一侧颈窝里。
锁骨处传来清冽的呼气。
季绾攥紧扣在床边的手。
滑腻的雪颈袭上男子的气息。
君晟一点点吻着她颈上的软肉,吻得耐心,不错过侧颈一寸肌肤,在温香中愈发肆意,沿着侧颈的线条游至柔和的下颌缘,再到耳根。
薄唇感受到女子的轻颤。
而他扣在女子另一侧的大手轻轻揉捏那侧耳垂,带着安抚和暗示。
季绾有些承受不住,用手挡了挡他的脸,“别......容易......”
“容易什么?”
容易什么,季绾已没有逻辑,随口敷衍道:“服药要戒......”
“戒什么?”
“色。”
君晟被逗笑,吻了吻她的掌心,沿着纹路一点点描摹。
季绾被这份狎昵吞没,慌忙退避开,根本敌不过。
翌日,太师府。
沈栩坐在琉璃苑的书房,在凌云气喘吁吁跑进来时,放下手中书卷。
平静等待着。
“公子抓到了。”
“是何人?”
“是、是东宫的影卫梁展!”
搭在膝上的手收紧,沈栩站起身,面露异色,梁展毒害君太师和君二爷的目的是什么?
他思忖良久,又缓缓坐下。
一旦君太师和君二爷相继被害,庸俗地看,最得利的人会是......他。
他会名正言顺继任君氏家主。
而他继任君氏家主,对太子而言,无异于得到君氏的助力,即便这份助力在缺失了太师和户部侍郎后会变得薄弱,但化为己用,远比对弈要强得多。
于太子只有利。
“凌云。”
“小人在!”
“灭口。”
“......啊?!”
凌云不懂沈栩的用意,噗通跪在地上,“不是,公子,这是大事,小人做不了主啊!”
梁展毒害君氏两位尊长,无疑是太子指使的。
公子要将其灭口,是为了替太子掩饰吧,这等同于背叛整个君氏啊。
这可如何是好?
凌云跪地不起,失了主意。
沈栩执起搭在砚台上的紫毫,不知写了些什么,待墨干,起身递给凌云。
当太子得知梁展被灭口,烦躁的心绪瞬间转晴。
被君氏两个老匹夫将计就计反将一军的怒火, 也随之消散。
好吃好喝款待沈栩良久,总算派上了用场。
只是可惜了
梁展这个得力干将。
信中,沈栩表述了对他的忠心,还说会自行摆平两位尊长, 不会让他们闹到御前。
细长吊眼梢的太子爷轻哂了声, 不幸中的万幸,总算没有看走眼。
为了前程放弃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又在公主一事上,劝他当机立断大义灭亲以保名声,此番再替他灭口梁展......沈栩算得上是个狠角色。
能委以大任。
太子看向传话的东宫官宦, “子夜, 让沈栩前往望月楼见孤。”
“小奴领命。”
宦官躬身退出, 将口信告知给等在门外的凌云,打赏了一枚金叶子。
太子躺在美人榻上, 思量今日之事,君家两个老匹夫在失了人证后, 轻易不会闹到御前, 但自此会与东宫结下梁子。
太子揉揉颞,算计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在每况愈下之际, 又逢此事, 于他大不利。
子夜,望月楼。
少了轻歌曼舞的雅室略显寂寥, 太子身披厚厚的裘衣走进来,摘去帷帽,看向等在室内的年轻书生。
“久等啊。”
沈栩接过帷帽和裘衣,替太子挂在椸架上。
东宫的心腹守在门外,室内只有他二人。
太子开门见山,“何时知晓投毒一事的?”
沈栩点燃红泥小火炉,烧釜煎茶,“今日知晓的。”
“不是你。”
“父亲说,是上个月偶遇了一位名医,偶然诊出的。”
“那就是布局了一个月,等孤的人自投罗网了。何人出的主意将计就计?”
“君晟。”
太子耸耸肩,这就是沈栩忠心他的缘故了。有君晟在,沈栩在君氏小辈中永远屈居第二,连这种秘密都只能在事发当日知晓,总是被君晟占尽先机。
“沈兄当机立断,将梁展灭口,这份人情,孤记在心里了。”
“殿下不怪鄙人自作主张就好。”
“怎会。”太子懒洋洋倚在榻上,曲膝脚踩榻面,没了人前的庄重,“你不怨孤毒害令尊?”
“殿下为鄙人用心良苦,送鄙人登顶,鄙人感激还来不及。半路父子,又能有多少情分?”
太子笑了,被说到了心坎里,别说半路父子,就是皇家父子,又有多少情分呢?
自己占着个储君名头,多少分些父爱,但是不多,几乎感受不到。他的童年,充斥朗朗读书声以及帝后耳提面命的教诲,压抑到难以呼吸。
“君氏那边,孤暂时要避嫌,帮不上你,但要相信来日方长。”
釜中茶茗飘香,沈栩舀一盏,双手递过去,“皇后娘娘的事,是否牵连了殿下?”
提起这事,太子凝了笑,口中茶汤变得苦涩,“父皇未表态,孤也琢磨不清。”
帝王心,深似海,太子觉得自己还稚嫩了些。
看他恹恹不乐,沈栩出声宽慰,“殿下日后要慎行,万不可再冲动,辜负了娘娘的苦心。”
太子目光骤然一缩,“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当自己很聪明?”
沈栩这话,无疑笃定了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沈栩不慌不忙地舀一勺茶汤替他添满,“鄙人在亲手灭口梁展时,听梁展......”
“梁展出卖了孤?!”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太子敛怒,冷然警告:“不要自以为是套孤的话,有些事,糊涂比精明强得多,至少能保命。”
沈栩笑了,鲜少地笑了,“鄙人在亲手灭口梁展时,听他说殿下时而不如表面淡定,容易冲动,让娘娘所担忧。梁展托鄙人往后充当娘娘的角儿,时常劝劝殿下。”
太子扶额按揉,是自己太敏感了吗,才会草木皆兵?
“把咱们刚刚的对话,烂在肚子里。”
“殿下说的是,滥杀无辜一事吗?”
太子错愕地看向他,听出了激怒的意味。
这不是沈栩的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子遽然起身,却听一道低沉凌厉的声音自一侧墙壁传出。
墙壁翻转,露出一间密室。
“吾儿究竟滥杀无辜了吗?”
熟悉的声音伴着熟悉的身影映入细长的眼,太子僵在原地,愣愣看着走出密室的承昌帝。
紧随其后的,是推着轮椅走出来的贺清彦。
轮椅上坐着的,是本该在沈家静养的君晟。
这间雅室怎会有密室?!
太子有些反应不过来,难不成,沈栩串通一众人出卖了他?
真正出卖他的人竟是沈栩!
承昌帝阴沉着面容坐在由沈栩让出的位置上,几次欲言又止,胸膛灼烧难耐,“惊弓之鸟才会不攻自破,朕对你太失望了。说,究竟为何滥杀无辜!”
敲打在长几上的力道逐增,可见帝王快要压抑不住火气。
太子磨牙霍霍地睨了沈栩一眼,撩袍跪到帝王面前,“回父皇,儿臣没有杀人。”
“都说漏嘴了还要狡辩?非要用刑吗?”
太子拽住帝王衣角,渐渐湿了眼眶,不置可否。
他没有情有可原的理由。
暴躁冲头,难以自控。
承昌帝身心疲惫,本不该有所触动,不值得为一个冷血的人惋惜,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难以割断血脉。
至于滥杀无辜的动机,不重要了。
既滥杀无辜,罪不可赦。
或许同喻雾媚说的一样,装得太久,过于压抑,暴虐嗜血的人想要发泄,将无辜者当成肆意发泄的蝼蚁,又自作聪明与法司周旋以取乐。
说白了,眼前的子嗣,是个表里不一的疯子。
僵持良久,久到承昌帝失了耐性,他闭闭眼,起身抬了抬手,“交给大理寺密审,必要时可用刑。”
“父皇......父皇!”
“留着力气,去大理寺录口供吧。”
太子忽然轻笑,松开攥紧的龙袍,踉踉跄跄起身,“儿臣有动机,但不是全部的动机。”
因他杀的人,都与当年劫持他的土匪头子相像,受害人都有一对锋利的虎牙。
而那个长了虎牙的土匪头子,还养了一只喜欢龇牙的猫。
他的心口,至今还留有那小畜生的咬痕。
旧疤难消。
屠尽方圆百里的匪类不足以解恨,真正的梦魇是那个试图指使一只猫啃食他心脏、辱他尊严的土匪头子。
自走出土匪窝,他发誓,屠尽天下一切与之相像并有虎牙之人,无论男女老少。
可杀着杀着,暴躁的本性被彻底勾了出来,他不满足于杀与之相像的人,敢对他龇牙的人与物,皆该死。
那两只御猫,便是如此。
各法司之所以没有按着虎牙这个线索锁定当年劫持一事,是因为当年前去施救他们兄妹的官兵只顾着剿匪,之后负责调查的官员也只顾着侦破十六卫统领出卖他的动机,无人注意到土匪头子那对锋利的虎牙。
至于相貌相像这件事,更是难以辨析,唯有他能认出人海中,与土匪头子相像的人。
就是那些个无辜的人。
其间,只有身为母亲的喻雾媚发现了端倪,可他无法回头了。
承昌帝带人离开望月楼时,面容憔悴,一对嫡出子女被土匪绑架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有惭愧,有怜惜,唯独无法共情,无法去共情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心在滴血,中年男子面色苍白,身形在风中微晃,被人扶住手臂。
“陛下珍重。”
青年声线沉沉,语气平静,不见谄媚。
承昌帝看向扶住他的沈栩,问出一句话。
为何没有灭口梁展替太子脱罪?
沈栩默了默,道,“草民十年寒窗苦读,是想要扎实稳健,堂堂正正入仕,一展抱负。替太子保密,有违良心。”
承昌帝阅人无数,对人性中的小瑕疵有所包容,他抬手拍拍沈栩的肩,乘车离去。
沈栩躬身相送,待车驾驶远,转眸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君晟。
怅然与欣慰交织。
得罪太子,等同于得罪整个东宫,先前积累的人脉碎裂崩塌。
庆幸的是,这一刻,他与君晟之间的差距在缩小。
帝王看到了他的谋略和心机,眼中明显流露出了欣赏之色。
君太师推着君晟,与沈栩一同走在星月黯淡的长街上,目送贺清彦与侍卫架走了耸肩惨笑的太子。
太子最后看向两个青年的一眼,阴冷冰凛,似淬了
毒,含了万千恶语。
纱灯摇曳,被风雪吹灭,趋于阒静黑沉,长街尽头,一盏无骨花灯莹莹发亮,提在纤纤素手中。
季绾等在那里,将花灯递给身后的蔡恬霜,又从君太师手中接过轮椅,盈盈一礼告辞,推着君晟离开。
茜色披帛随风翻飞。
妍姿艳质。
沈栩久久没能收回视线,直到肩头一沉。
君太师扣住他的肩,笑呵呵道:“待来年三月殿试结束,为父也该为吾儿择一门合适的婚事。大婚前,再办个认亲宴。”
沈栩愣住,是他曾梦寐以求的认亲宴啊,可此刻听来已没了曾经的希冀,许是明白了身份只是锦上添花,首先要有锦。
看他并没有露出兴悦,君太师揣度一二,扣紧他的肩,“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既做了抉择,就不要悔恨当初。”
沈栩低头,除了君晟,大多数人都觉得是他飞上枝头后嫌弃季家清贫,主动悔婚,这份苦涩在一次次自以为吞咽下后又涌了上来,一次比一次难咽。
他没有重提旧事,只因无济于事,还会被人耻笑他软弱。
季绾终与他无缘。
望月楼离沈家不远,季绾推着君晟漫步在夜色中。
天清寒,细雪飘飞,打在脸上冰冰凉凉,君晟“望”着无边黑夜,眉宇舒展,不见愁容。
轮椅是沈父沈荣杰花了一整日为他打造的,倾注了老者的关切。
有些事在了结前,是需要先做弥补的。
君晟搭在扶手上的手轻敲着,知这条街上有几间不错的店铺,只要租下或买下,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念念。”
“嗯?”
“这几日,替我盘下这条街董记、徐记两间铺子吧。”
季绾很是惊讶,“这几间店面被称千金铺子,店家哪舍得割爱?”
“那就携千金,大嫂不是想开面馆,将徐记那间铺子给她,董记留给父亲做木匠铺。”
这下,别说季绾,就是走在后头的蔡恬霜和馨芝都极为震惊。
这份礼未免太重了。
沈家人能吃得消吗?
季绾挑起秀气的眉,“先生干脆盘下望月楼得了。”
君晟失笑,望月楼是千金都求不得的,幕后的金主是皇帝陛下。
当沈家人得知君晟为他们盘下董记和徐记两间铺子,差点惊掉下巴。
杨荷雯使劲儿摆手,“太贵重了,我哪儿承受得起?还是寻个能够一本万利的铺子吧。”
虽嘴不饶人,但她没有占大便宜的胆子,又深知自己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很怕焚琴煮鹤,收不回本钱。
沈荣杰干了半辈子木匠,摆地摊风吹日晒,如今日子好些了,是想要攒银子开间店铺,可承受不住这份漫天雪花银的富贵啊。
“太破费了。”
“不必顾虑太多。”将两份房契放在桌上,君晟扶住一旁的季绾,“这是我和绾儿的心意。”
季绾觑了一眼一本正经的男人,三品大员,回报走散多年的血亲,是人之常情,但这份礼的确太大了,而且有些蹊跷呢。
像是在了结一桩因果。
潘胭拉过季绾,小声问道:“绾儿你说实话,四弟是不是想搬出去自立门户了?”
季绾也有此猜测。
几日后, 季绾寻到一处山涧温泉,适合为君晟调理气血。
林中幽静,雀栖枝头, 就是路途远些不方便,好在吏部批了君晟半月的假。
一行人带着细软乘车到此,发现萧索冬日,别有洞天。
温泉旁有两座茅屋, 可供休憩, 季绾带蔡恬霜住进一间,君晟与陌寒住进另一间。
一进山涧, 蔡恬霜如脱缰的小野马,拉着兄长到处溜达,美其名曰不打扰小夫妻你侬我侬。
陌寒扶额, 妹妹才多大, 就知道风花雪月的曼妙了, 成婚还得了!
傍晚,夕曛自彤云溢出, 缕缕成光线,斜射在温泉中。
季绾扶着身穿中衣的君晟走到池边, 提醒他小心脚下。
“当心滑。”
君晟慢慢跨入温热的汤池, 浸泡其中,面容平静舒展,可察觉到季绾松开手,立即动了动耳尖, “念念呢?”
季绾坐在池边试温, 柔声回道,“我在呢, 不会远走的。”
“一起吧。”
“不了......”
“我看不见。”
季绾需要为他按揉穴位,在池子外终究不便。
池子很大,热气腾腾,能驱散身上的寒凉,季绾心思微动,抬手勾在自己的衣带上。
没有额外给予一句“不许偷看”的警告,她衣裙尽落,只着肚兜和中裤淌进池子里。
淙淙水流被拨动,君晟靠在池边判断着女子的方位,耐心等待着。
季绾淌过去,肚兜在水汽中尤为艳红,衬得肌肤冰透粉白。
灼若芙蕖。
周遭一片竹篁遮挡池中景致,雀鸟林中啼,优美遏云,朔风也温柔。
季绾来到君晟面前,看着湿透贴肤的中衣,粉白肌肤红个通透,“脱下吧。”
君晟听话地褪了中衣,丢在池边,赤着胸膛寻声靠近,大手圈住女子的杨柳细腰,引女子轻颤。
“做什么?”季绾扯开他的手,竖了眉尖,“不许闹我。”
听出愠气,君晟不再逗她,重新靠回池边任女子一双小手游在他的穴位上。
宽肩窄腰加之强壮体魄,让不谙情事的女子备受煎熬,硬着头皮完成自己的诊疗计划。
他们要在此逗留三日,可不能无功而返。
“转过身。”
君晟转过身去,叠臂趴在池边,背阔挺实。
季绾狐疑,穿衣清隽的人,内里怎地如此精壮?想起黑夜中那起伏的肌肉,不由面红耳赤,加重了按揉的力道。
半歇,她拉开距离,靠在另一端池壁上,“可以了。”
君晟转回身,掬一把水抹脸,面庞被水润泽,一滴滴自额头流淌,顺着优越的下颔滴落。
季绾没眼看,趴在池壁上欣赏四季不衰的竹林,直到身后传来触碰感,才不得不转身相对。
“怎么了?”
“没什么。”
不知何时靠近的君晟距离季绾不足一尺的距离,皮肤透着浸泡过的白皙。
被困在池边和男人之间,季绾进退不得,又问道:“想做什么?”
君晟没回答,抬手触碰她的脸,确认碰到的是脸颊后细细抚摩。当拇指擦过她的唇角,男子喉结不可抑制地滚动,补上那晚没做的事。
“唔......”
季绾瞠目,脸蛋被捧起的瞬间,樱唇被精准地堵住,不留缝隙。
沾了水珠的睫不停颤动,季绾被削薄的唇熨帖,无措地想要抓住什么,无意摸到君晟的腰身。
指尖蜷曲,她紧紧闭眼,以为这样能够逃避,却不想坠入更深感触的狎昵。
闭眼后的吻,无限放大,直击心扉。
双膝变得绵软,她不得不搂住男人的肩,无力地依附。
没有衣衫阻隔,玉肌相贴,在水润中来回相擦。
察觉到女子卸了防备,不再排斥,君晟一把将人揽进怀里,附身用力吻。
强有力的心跳剧烈拨动,失了规律。
舒云被狂澜吞噬。
彼此都趋于躁动。
吁吁喘着。
大手拨开贴在女子削背上的长发,肆意抚弄。
艳红的兜衣被挑开,松松垮垮悬挂在鹅颈上。
被环腿举起时,季绾惊讶张口,低头看向仰面的男子。
身上虽不至于不着寸缕,但湿漉漉的,大差不差,半透出肤色。
“放我下来。”
君晟没放,仰头“看”着她,视野无光,而他抱住的就是光。
“不放。”
与闷坏的人讲不了道理,季绾恶从胆边生,环臂搂住男人,用尽力气向前扑去。
水中本就脚下虚浮,君晟被女子前倾的冲劲向后带动,仰倒在池中,溅起层层水花。
温热,倾洒在脸上。
可纵使仰倒在池中,他依
旧没有松开手,困着怀中人。
被彻底打湿的兜衣变了形状,巍峨的峦景无处遮蔽,抵在了君晟的胸膛上,季绾羞赧无以复加。
无形的热气快要从耳朵里冒出。
她挣扎着,被一只大手拢在掌心,下意识倒吸口凉气,眉头皱紧。
“不许......”
君晟没有松开手,克制与肆意来回拉扯。
季绾欲哭无泪,陷入陌生的情愫中难以自控。
快要化为春水。
芙蓉面展露娇色。
片晌,池中水花翻动,君晟坐进池中,将软绵绵的人儿抱坐在腿上,浅啄鹅颈,极尽耐性,安抚着她的不安。
季绾趴在他的肩头,暗搓搓反手系好兜衣的细带。
坐起身时,明显感觉到什么,低头看去,隔着水面和中裤没有看清。
君晟将她抱起放回池子另一边,掩了掩自己的狼狈,仰头缓释。
须臾,两人衣衫整齐地走向茅屋,谁也没提池中的荒唐事。
季绾推开一间房,扶君晟走到床边,“先生休息会儿,我去煎药。”
君晟拉住佯装很忙的她,“别再把我叫老了。”
季绾想说,他可不老,壮硕得很,可话到嘴边,羞于出口,抽回衣衫应了声,“那该叫什么?”
“很难想到吗?”
问题被丢回,季绾妙目清凌凌的,含了万千情绪,在走出门口时,小声答了句:“夫君。”
一声“夫君”,让君晟愣了片刻,随后化开浅浅柔色。
月上中天,姚宝林对镜涂抹由季绾特制的药膏,无视了窗外鬼魅的树影、凄楚的哭声,渐渐适应了这里的萧条和没落。
伤口结痂,要不了多久就能愈合,会留下一条凸起的疤痕。
好在皮肤底子好,据季绾预估,疤痕不会十分明显,细长一条。
大鄞朝历代宠妃,无一人脸上有疤,而失宠的妃子,疤痕大多在心里。
如她这般,倒也极具特色。
自嘲地笑了笑,姚宝林透过铜镜看向半掩的房门,屋外有一道人影浮现。
“进来吧。”
“娘娘不害怕?”
“习惯了。”
无人问津的日子里,女子沉淀了悲伤和不甘,变得麻木,不再凭空妄想帝王会回心转意。
春桃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御寒的棉衣,“德妃娘娘让奴婢送来的。”
“有劳。”
春桃放下棉衣,又将一个食盒放在铜镜旁,“德妃娘娘让奴婢带个话儿,希望您心宽胃口好,尽快养好身子。娘娘的原话是,铜筋铁骨焕新颜。”
等春桃离开,骨瘦如柴的女子打开食盒,默默食用着,反复回味着德妃的那句“铜筋铁骨焕新颜”。
用过饭,她取出季绾留下的药浴方子,命一同被打入冷宫的贴身侍女去备水。
有范德才照应,她至今没受到什么刁难,诸如贤妃、淑妃,压根不屑于来此奚落。
若她一再消沉,只会成为浮萍,来去无人在意。
浸泡在浴桶里,望着映亮月光的破旧窗棂,她知晓复宠渺茫,除非能恢复原本的样貌。
可即便身子骨能够恢复,但脸上的伤成了最大的阻挠。
美人环绕的帝王,还会留意一个脸上有疤的“旧爱”吗?
可德妃说,没人比她更像景兰诺,这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而这道疤,是有别于景兰诺外,独属于她的特色。
若能复宠,便是置死地而后生。
这一次,她不会沉溺情爱,争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春桃回到寝宫,禀告了姚宝林的情况,“娘娘帮宝林复宠,不怕自己被夺了圣宠吗?”
德妃逗弄着小床上的十皇子,不在意道:“陛下博爱,让姚麓复宠,于本宫只有利。”
淑妃失子,理应尽快让自己再孕,可喻雾媚早在多年前就联合太医致其不孕,在此情况下,兵部尚书最大的奔头就是首辅之位,八成会劝说女儿与龚家联手,扶持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