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宁王几乎日日都歇在自己房中,他会抱着自己,这怎么瞒得过?
可是如果不瞒着,她又没办法解释好好的自己为什么受伤?
她这么想着,心一横,干脆将那面纱去掉,又把麻衣也扔在角落,之后光明正大地往回跑。
她现在身份就是夏侯见雪,就是宁王妃。
她就是跑出来了,就是受伤了!
至于她怎么跑出来的,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解释了!
她受伤了,她要晕倒,她要惊吓过度!
主意这么定了,青葛干脆径自往那边热闹处跑去。
而这个时候,果然宁王府的人已经发现了王妃不见了,正四处寻找。
宁王此时也已经知道消息,他将手边事务扔给底下人,掉头回来,厉声吩咐道:“找人!”
这时候,那些侍卫总算发现了青葛的踪迹,宁王听得,连忙赶过去。
青葛虚弱地靠在墙头上,晕了过去。
宁王上前一把,直接攥住了青葛的肩,咬牙喊道:“三三!”
青葛此时少不得装傻装晕,反正如今自己的暗卫身份不在身边,自己莫名的失踪并不至于连累了别人,可以随心所欲了。
是以她让自己虚弱地靠在宁王怀中,合着双眼,仿佛气若游丝的样子。
宁王此时已经打横抱起她,翻身上马,之后一手搂着她,让她整个贴在他胸膛上抱着,另一只手却攥住缰绳。
他有力的长腿夹着马腹,身体前倾,纵马奔驰。
此时街道上火势已经逐渐控制,不再蔓延,但是街道上很乱,到处都是人,哭嚎的跑动的,抢救财物的,拎着水桶的,还有那被调动的水工等。
宁王策马前行,前面都是人,他一咬牙,直接纵马跃过去。
于是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望着这震撼到让人恐惧的一幕。
那匹乌黑的骏马,就这么犹如一条飞龙般,矫健而有力地跃过街道上空,自众人头顶跃过去。
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人们仰着脸,睁大眼睛,清楚地看到了那马匹拉伸的肌肉线条,看到了上面油光发亮的皮毛,看到了那彪悍的力量。
他们也看到了在飞驰的骏马之上,是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而那男子怀中,似乎紧紧搂着一抹身影。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到,随着一声嘶鸣,稳稳落地,落在了前面街道上。
含泪的小娃儿不敢哭了,吓怔愣了,提水的火工瞪大眼睛无法置信。
之后,随着马蹄哒哒声,背影远去,瞬间消逝在街头。
青葛此时是清醒的。
她的手紧紧攥着宁王的胳膊,她感觉到了这骏马的飞驰,也感觉到了身后男人强烈的气息。
她听到了耳边的猎猎风声,也知道他在纵马奔驰,更知道他在大街之上竟然飞跃而起。
这让她意外,有些不敢相信。
这并不是往日宁王会做出的事情,是因为担心吗,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故。
尽管她心里分明地知道,她在他眼里更多的是夏侯见雪,是宁王妃的身份,不过她还是无法自拔地沉浸其中,沉浸到他对自己那强烈到无法掩饰的担心中。
宁王带着青葛,抵达了皇宫内苑,那宫中侍卫开始时也是震惊,待要阻拦,直接被宁王呵斥一声:“滚。”
侍卫这才认清来人是宁王,吓了一跳,赶紧避开了。
宁王佩紫金鱼袋,入内廷无人敢拦。
他纵马驰骋,惹得一众宫人惊呼,纷纷避让,最后奔马终于闯入御药处。
御药处今日也是忙乱,如今大火稍微控制住,宫中派出许多人手出门救治,只留下御药司正并几位寻常药官守家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猛然间见奔马驰骋而来,一个个全都吓傻了。
宁王单手抱着自己的王妃,矫健地翻身下马,之后打横搂着直接迈步闯入御药司。
一踏进去,他直接命道:“救人!”
御药司正见此,不敢多说什么,连忙上前查看。
青葛并不想让着御药司正来过自己的脉,虽说身上残毒已经消去,但这宫中御医御药都是顶尖名医,万一诊出什么不合适的呢。
她便虚弱地睁开眼,颤巍巍地指着自己肩:“这,这里伤了……”
宁王忙道:“给她治这里!”
那御药司正不敢耽误,当即查看,却见那肩部是有烧灼的痕迹,且似乎还被砸伤了,上面的衣料都已经黏缠,这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确实是严重的伤痛了。
他当即道:“殿下,先将这位娘子放在医榻上,请女官为其处理。”
——青葛此时发髻有些散乱,那御药司正不敢判定身份,只能称呼娘子。
宁王听此,当即抱起青葛,阔步过去一旁的医榻上,一时早有女医上前,纷纷取来烧伤药材并为那医榻围上了帷幕。
那御药司正只见青葛身上衣裙金贵,知道身份不凡,但确实不知身份,当下不敢大意,便道:“殿下,下官这就命女医为这位娘子处理伤口,请殿下稍回避片刻?”
宁王一直握着青葛的手不曾放开,此时听得这话,道:“这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必回避。”
司正听这话,自然不再敢说什么。
其实按照规矩都是要回避的,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宁王的性子,他虽一年只回皇都一次,可大家都知道他不好惹,没人敢开罪他。
青葛听着,其实她也想让宁王出去,但是她此刻身体虚弱饱受惊吓,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攀着宁王不放开,当下也不好提。
于是宁王搂着青葛,帮她握着受伤的肩部,一旁女医开始处理伤口,要用烧过的专用剪刀将割破那已经破败的布料,又用镊子将那黏贴在烧伤处的布料清理过。
这个过程对于一般人来说,那几乎是揪心之痛。
其实对于这些青葛并不觉得疼痛,她早已经习惯了,甚至完全可以忽视。
不过宁王显然是不知,他将她半搂在怀中,修长有力的指骨安抚地抚摸着她的脊背,一节节抚平她的紧绷。
青葛便稍微放松,略靠在他肩膀上。
宁王就这么抱着她,在她耳边道:“不用怕,处理过后就好了,不会很疼。”
那低醇的声音进入耳中,摩挲在青葛心上,她听着不觉有些恍惚。
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才刚进入千影阁,其实一切都是很难忍受的,要很艰难很艰难才能挣扎着活下来。
那个时候自己还那么小,其实会害怕,也会疼,忍受了许多的疼痛,却不能流泪,只能沉默地睁着眼睛,让自己去忽略那些无法忍受的疼痛。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多渴望会得到这样的安抚和疼爱,然而从来没得过。
此时的她闭上眼睛,享受着宁王对自己的安抚,想象着自己还很小,还是个孩子,于是曾经属于小孩子的愿望在这一刻终于实现了。
哪怕一切都是幻梦也没什么,梦里的美好也能带来些许甜蜜。
这时候,那女医总算清理过创伤口面,并开始用御药司熬制的草药汤进行清洗,那药汤带着浓烈的药味,略显清凉,不过却让那伤口越发疼了起来。
青葛便不自觉瑟缩了下。
宁王见此,沉声命道:“这药对不对?”
女医忙道:“殿下,这是御药司历来所用,是用十余种珍稀药草熬成的,便是市井间烫伤者,也都在设法寻这个方子,这方子万万不至于出什么差池。”
宁王眸光沉沉,不过到底略颔首。
那女医这才继续清洗,清洗过后,才用御药司特制的竹膜贴,并加了黄蜀葵花粉等药物,一起敷在那烫伤处。
如今先贴了这药膏,需要等一盏茶功夫后,再进行包扎。
这其间,宁王似乎唯恐青葛会疼痛,便一直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抚。
甚至还哄着说:“待你伤好了,便带你去山中别苑。”
青葛咬着唇,闷闷地道:“别苑有什么?”
宁王:“什么都有,各样珍禽走兽,可以打猎,也可以逮鱼,玩水,也有水秋千和画舫。”
青葛便提要求:“我想荡水秋千。”
宁王:“好,那本王陪你一起。”
他想象着两个人一起荡秋千的情景,眸中温和,用手轻抚了青葛的脸颊:“本王轻功好,带着你一起荡,一定不会让你摔下来。”
青葛听着,将脸埋在他的衣襟中。
这时候,宁王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青葛听着,知道关键来了,她咬着唇,睁着一双略有些湿润的眼睛,无辜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宁王看她嘴唇都在颤,眼睛中充满了茫然,其实是心有不忍的。
不过他还是道:“你不是在茶楼中吗,怎么突然跑去那里的?”
青葛摇头,之后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当时突然着火了,外面传来木槌敲大铃的声音,我知道这是着火,但不知道在哪里,我顺着那人群往前走,谁知道周围都是人,他们都在跑,我也没办法,随着人群,莫名就被带到了那里,之后——”
她蹙眉,很无助地摇头:“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了,我——”
说着,她打了一个冷颤,眸中泛起回忆和惊恐来:“我,我不知道。”
宁王见此,便道:“罢了,那就不问了,不用怕,没什么,那火已经熄灭了,都过去了。”
青葛听此这才略松了口气,他不要问了,问她也不会说。
说话间,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女官过来用白色缎布来包扎。
宁王见青葛神情无助,咬着唇很疼的样子,便安抚道:“没事,这次是包扎,不会太疼。”
一时他又问女医:“这伤势可有大碍?”
女医恭敬地道:“殿下,烧伤为火毒,有大有小,轻则犯皮毛,重则伤肌肉筋骨,若火炽热甚,甚至会要侵犯中焦,燔灼脏腑,至于娘娘具体如何,还是要等医官过脉后才知道。”
宁王神情冷沉,又问道:“会留下疤痕吗”
女医有些忐忑,不过到底是道:“殿下,这么深的伤极可能留下疤痕,不过殿下放心,御药司一定竭力救治,还可以用些灵药来为娘娘治疗。”
宁王却蹙眉,他眸光沉沉地盯着那伤口,显然是不悦。
青葛倒没觉得什么,便安慰道:“只是肩部的伤痕,我并不在意,反正又不会露出来。”
况且她觉得这些伤疤也都是可以治的吧,她之前那么多,后来用了那上等妙药,不是也淡去许多吗?
宁王抱着她,却是多有不忍心:“你生得肤白如雪,肌肤细腻,若是就此留下疤痕,终究不妥。”
他这话自是充满爱护心疼。
不过青葛听着,默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这时候伤口已经处理妥当,那女官终于包扎好了。
司正匆忙赶来了,他很是愧疚地道;“殿下,今日城中火灾,御药司的人马都已经出动救治军民,御药司只留了下官和几位女官,倒是慢待了殿下和娘娘。”
宁王道:“今日大火,你们尽数出动也是为了救治百姓,本王也是考虑到街道上御医都要救治寻常百姓,这才带着王妃径自闯了御药司。”
如此一来,自己的王妃可以得到尽心诊治,且不会耽误了其他百姓的救治。
司正听此简直感激涕零,一直都知道这位宁王殿下桀骜不驯孤傲冷漠,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如今看来,外面传言实在有谬。
他若是在街道上直接拉了御医给他王妃救治,那才是耽误别人!
他如今能想到这些,可见竟是宅心仁厚。
当下他越发殷勤,恭敬地道:“那,那下官现在就为娘娘过脉?”
宁王颔首:“好。”
青葛听得这话,其实多少是有些排斥的,她生怕这医官从脉象中察觉出什么来,她待要推拒,可是宁王却劝着道:“这烧
伤可大可小,还是要医官看过。”
青葛见也担心太过推拒,反而引起宁王怀疑,当下也只能让那医官诊脉。
旁边女医连忙取了白色软缎,铺在手腕上,让那医官为青葛过脉。
那医官的手轻搭在青葛脉搏上,略合着眼,专心诊脉。
青葛让自己尽量放松,并压制□□内的真气,务必不能让那医官察觉到自己的脉象异常。
谁知道那医官诊脉间,却陡然拧眉,之后眯起眼睛,越发仔细地诊脉。
青葛看他神情格外肃穆郑重起来,不免疑惑。
他发现了?
宁王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他望着那医官诊脉的手,抿着唇,一言不发。
此时房间内安静下来,几个人都静默无声。
青葛便觉,有死一般的窒息冲涌而来。
不知道此时身后那紧抱着自己的甜蜜,会在知道真相后化为什么?
就在这时,那医官终于放开了青葛的手。
青葛的心也微微沉下。
医官望着青葛,观察她的脸色。
旁边宁王意识到不对,越发皱眉,房间内的气息便格外沉凝。
那医官终于开口:“殿下,娘娘——”
青葛觉得自己要死了。
而就在这时,青葛听到那医官道:“有喜了。”
有喜了?
青葛听到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理解这几个字眼的意思。
耳边听到宁王意外的声音:“有喜了?”
医官道:“是,娘娘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是为滑脉。”
宁王的视线缓慢地望向青葛,之后,唇边便泛起笑来:“极好。”
青葛一时有些茫然,有喜,滑脉,这意思是她怀孕了?
她如今假冒宁王妃已经两个月了,至今未曾来过月事,不过因为自小苦训,她的月事一直不规律,她也并不在意,更不曾想到,她竟然怀孕了?
这时候,宁王也问道:“怀孕多久?”
医官道:“根据脉象,娘娘怀孕应该已经两个月了。”
两个月?
青葛意识到,自己才假冒夏侯见雪两个月有余,那就是说,才刚进门没多久就怀孕了?
她想到有几次因为和宁王同榻而眠,不曾及时排出,难道因为这个?
而此时的宁王显然已经喜形于色,他纵然心思再内敛,但这孩子是他所期盼的,如今自己王妃有孕,他可谓是心想事成。
他朗声轻笑,抱着青葛道:“竟然是有喜了。”
那医官却道:“不过——”
宁王:“不过什么?”
医官有些头疼的样子:“娘娘的脉象中,似乎节律整齐,尺脉有力沉取不绝,此乃有根之脉,说明娘娘身体康健,但是下官又隐隐感觉,这其中脉象稍浮,且有散乱之象——”
宁王的笑顿时消失,他面无表情地道:“说人话。”
青葛也望着那医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医官终于道:“娘娘这脉相中,隐隐有中毒之迹。”
这话一出,房间内变得格外沉寂,仿佛一潭死水。
青葛只觉,自己完了。
宁王会发现,会猜到。
她开始想着,如果他发现了,自己该怎么办?
说明真相,跪地求饶,还是拼死一搏,杀出重围,逃之夭夭?
这时,她便听宁王道:“中毒?怎么会中毒?”
那医官也是无奈,只好道:“下官并不专精此道,不过以下官的猜测,这中毒迹象浅淡,并不严重,应是饮食中有什么不合适?若是这样的话,那好好将养,应无大碍。”
宁王:“请王明清过来见本王!”
王明清是太医院的圣手,擅长解毒,他已年迈,身形蜷曲犹如虾米,就是这样的王明清,被侍卫直接连请再逮,给提了过来。
王明清听得这消息,脸色也是震惊。
他自然明白这宁王妃怀了身孕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如果宁王妃中毒,影响了那腹中胎儿意味着什么。
他当即上前,给青葛诊脉。
王明清瘦小,脸上枯瘦,当他诊脉的时候仿佛永远没有表情的样子。
青葛沉默地等待着。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怀孕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她竟然怀孕了,早就怀孕了。
宁王的骨血。
她承认她错了。
她并不想怀孕,并不想生孩子。
况且是宁王的孩子。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宁王走进来。
她坐在那矮榻上,看着进来的他。
他身形过于颀长挺拔,面孔也是冷峻锋利的,他背着光走过来,投下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落在了她脚下。
她突然想起了许多事,过往的那些事。
比如年幼时,一个人无声地走在空旷的山野中,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握在手中的那把刀。
这一刻突然有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她只觉得后背发冷,因为一切都是幽暗的,未知的,她不知道是敌是友,只能步步为营。
宁王:“阿雪?”
青葛顿了一下,才明白这是在叫她的名字。
是了,她现在不是青葛,她在扮演阿雪,夏侯见雪。
第50章 新的计划
此时帘帷是收拢起来的, 朦胧的光透过繁复的双交四椀菱花窗,在房间内洒下格子分明的暗影。
男人俊朗清绝的面庞也被镀上一层明暗交错的光。
青葛望着他,迟疑地道:“殿下?”
宁王关上门, 之后走到了床榻边, 修长有力的手温柔地握住她的。
指尖相触间,青葛屏住呼吸。
她不知道她会面对宁王怎么样的脸色, 更不知道如今的脉脉温情是不是瞬间已经化为残酷的杀意。
他刚才唤了“阿雪”这个名字, 是不是说明……他并没察觉什么?
这时,宁王终于开口:“是我对不住你。”
声音略显沉重, 带着几分内疚。
青葛诧异地看向他。
可他背着光, 朦胧的光只勾勒出他挺阔修长的轮廓,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话。
宁王:“是本王不曾护好你, 才让你受苦了。”
青葛无声地望着他。
她不懂, 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宁王略带着薄茧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你放心, 我一定寻来最好的名医, 为你解毒,帮你调养身体。”
青葛望着眼前的宁王。
他有一张削薄到略显锋锐的面庞, 俊美绝艳到充满棱角感, 这样的宁王矜贵傲慢,总是让人畏惧, 不过现在他的眉眼过于温和,温和到所有的凌厉都已经收敛。
他深邃颀长的眼眸竟泛着些许愧疚。
青葛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宁王误会了,他以为自己是嫁过来宁王府后中的毒, 认为是他保护自己不周。
于是她并没有走到绝路,她从那万死难赎的悬崖中抓住了一根草, 她爬回来了。
青葛的心缓慢地落地,至少她现在不必担心被拆穿了,她暂时不用怕了。
至于腹中的孩子……她现在还不想去想,在一场这样的惊吓后,她也没有足够的心力去想这些。
她心里盘算着这个,一直不曾言语。
宁王见她只垂着眼睛,眉眼间很有几分惆怅,显然以为她太过难受。
他安慰道:“我会想办法。”
青葛垂着眼,还是不曾言语。
宁王捧着她的脸,低声哄着道:“你怎么想的,你说话好不好……”
这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无措。
青葛看着这样的宁王,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那么挺拔冷峻的男儿,在她面前竟然摒弃了冷傲的面孔。
她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摇头:“殿下,我不曾怪你,怎么会怪你
宁王:“你不要怕,我会处理好一切,你什么都不用想。”
青葛颔首,不过她还是问道:“我这毒,这毒……不要紧吧?”
宁王:“明日御医还会过来,还需要细诊。”
青葛:“嗯。”
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担心御医看出来。
宁王:“我刚才和御医谈过,御医很担心这毒会对胎儿造成影响,是以会请产科,药科以及其他几位太医院圣手一起诊脉探讨。”
青葛:“啊……”
宁王这么一说,青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最开始过来宁王府,她身上便是有毒的,是之后吃了叶闵给的那丸药,解了毒,毒才慢慢散去,之前身上还隐约残留一些,之后连那些残留都没了,余毒已经清了。
结果现在……御医纷纷说自己脉象异常,仿佛是中毒的。
如果这样的话,青葛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怀孕两个月了,两个月前那毒还在她奇经八脉中流窜,所以,这胎儿?
这胎儿可能已经受了自己所中之毒的影响?
按照这个来推论,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好了,感觉不到体内的毒了,但是御医却说脉象不对。
想到这个可能,青葛后背发冷。
她不想无缘无故害人,更不想害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她摇头:“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我可以不要吗,我不想要……”
她可以去死,可以为她的所作所为接受处罚,但她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
她也不想要一个孩子。
她从小没有父母,她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也就没办法给别人当父母。
她负不起这个责任,也根本不想负责任。
宁王听着,握住了青葛的肩膀:“太医院的几位老御医都是天下名医,就算中毒了也可以解,你不用害怕,孩子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青葛:“可是,可是孩子中毒了。”
她现在已经认定孩子中毒了。
宁王低首看着自己的王妃,她清亮的眸底已经湿润了,她慌乱无助,眼神中浮现出清亮的绝望。
他抱住她,将她拥到怀中:“你要相信,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召集天下名医,可以请苍邳南家出山为你和孩子诊治,一定可以。”
青葛想想也是,宁王是大晟帝王的爱子,是掌控禹宁三十万大军的亲王,他但凡想,便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她望向宁王,却看到宁王那茶色的眸子中是温柔的笃定,如同深海一般。
她微点头:“嗯,我明白,我不用担心。”
这么低头间,却恰好看到宁王腕间一抹红,那是今日出门前他特意佩戴的相思缕。
她突然想起什么,道:“殿下,我的相思缕——”
宁王:“嗯?”
青葛抬起手腕,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丢了。”
宁王眉骨微挑,哑然失笑:“这算什么事吗?丢了就丢了。”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是不是不吉利?”
宁王:“没什么,只是一个玩意儿而已。”
说着,他从自己手腕上扯了那相思缕:“这本是成对的,我的王妃既没了,那我也不戴。”
他利落地将那相思缕扔到一旁了。
青葛看着,笑了笑:“好,我没有的,你也不许有。”
宁王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嗯,三三没有,那我自然也不会要。”
青葛收敛了笑,固执地望着宁王:“那我有的呢,你也要吗?”
宁王看着她,认真地道:“三三之所向,我之所往,三三之所往,我必全力趋往。”
他这话说得如此动人。
青葛略沉默了下,却是问道:“外面的火灾,现在怎么样了?”
宁王:“不用担心,外面一切都好,如今火势已经扑灭,虽造成了一些伤亡,并也有些房屋烧毁,但也还好,并无大碍,如今太医院已经派出御医,帮助百姓救治,抚恤伤者,一切都妥当了。”
青葛:“那就好。”
宁王视线落在她胳膊上,他有些爱怜地道:“难为你,自己伤了,还惦记着外面百姓。”
青葛:“只是问问,我也帮不上什么。”
宁王几乎召集来了太医院所有的产科大手并御医,一起为青葛诊脉,众位御医一起诊断后,认为青葛在受孕之时,身体正被一种毒所侵扰,陷于困境之中,这时候,青葛受孕,母体之毒,便随之潜入胎儿体内。
青葛听着,疑惑:“为何会潜入胎儿体内?”
那老御医道:“下官行医多年,倒是见过一些例子,有些母体在妊娠之初会抵抗才刚孕育的胎儿,以至于有流产之虞,而娘娘在妊娠之时,由于自己种种防御以及对外排斥之力,除了滋养胎儿促其生长外,还将母体之毒一起注入胎儿体内。”
这些话听起来玄之又玄,自然不是青葛和宁王能听懂的。
好在宁王也不想问了,他直接沉声道:“所以?如今这孩子能要还是不能要?”
老御医有些犯难,他略沉吟了一番,道:“这腹中胎儿具体如何,如今还不好下定论,需分娩之后再做诊断——毕竟娘娘有孕两个月,其实孩子未曾成形,现在要下结论为时过早。不过以下官之见,中毒迹象轻微,寻常人甚至不能察觉,是以应无大碍。”
宁王皱眉,视线沉沉地看着他,显然是不满,这个御医说话太含蓄。
老御医忙解释道:“孕育妊娠之道,也是自然之道,弱之胜强,柔之胜刚,这胎儿寄生于母体内,得母体滋养,若母体太过抗拒,或胎儿太过孱弱,应早已滑胎夭折,这胎儿既存活至今,且母体已有孕象,可见这腹中胎儿已经渡劫,必茁壮健康,是以殿下和娘娘不必太过忧虑。”
宁王:“可有什么妙药可以滋补助力?”
老御医略一沉吟,硬着头皮道:“下官这里倒是开个方子,可以调理气血,安胎滋补,但也只是聊做安慰罢了,这妊娠之道,原也应遵循道法自然,顺应天意,无为而治,药石之力不能违逆天意。”
宁王听此,让御医随意开了滋补安胎的方子,也就放他们先走了。
老御医走了后,青葛心中却是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