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了解,所以她下意识选择了最适合的路子。
于是她心虚地别开视线, 低声道:“院子里的花开了, 倒是好看得紧,所以, 所以我——”
宁王略挑眉。
青葛咬了咬唇, 无辜地嘟哝道:“我,我就随便看了看, 也没到处乱跑吧。”
宁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为了几朵花, 你就这么乱跑?刚才问起你房中人, 竟没人知道你的行踪, 这样合适吗?”
青葛鼓着腮帮子, 有些不服气地道:“怎么不合适了?”
宁王轻哼一声:“哪有你这样的王妃。”
青葛略抬起下巴, 和他较劲:“这不是现成有一个我这样的就摆你眼前吗?”
宁王笑出声。
青葛理直气壮地道:“我刚才只是闲来无事想出来走走, 我出来时, 分明看到几个侍女就在那边忙着,我以为她们知道, 我哪想到根本没人看到我。”
说完, 她突然想到什么,便越发有理起来:“可我是王妃, 我想出来就出来,凭什么要给人交待行踪?我在自家后花园走走怎么了, 犯了天条吗?”
宁王眼神便很有些无奈:“你还有理了?”
青葛径自走过去,亲昵地将手搭在他臂弯上:“对, 我觉得自己特别有理,那殿下觉得我有理吗?”
宁王侧首, 笑望着自己的王妃,此时已是仲春时节,风和日丽,花飞蝶舞。
在这争奇斗艳的园圃中,她娇俏明媚,晶亮的眼底流光溢彩。
他唇角的弧度便越发愉悦,黑眸也透着笑意:“怎么突然觉得,孤的王妃好像傻傻的?”
青葛知道自己可能演得有些过了,可没办法,一个人心虚的时候演戏就是这样,容易用力过度。
她掌握不好分寸,只能多卖力一些。
于是她有些无奈地道:“傻吗?”
宁王:“傻。”
青葛略抿了下唇,收敛了笑,低声道:“刚才看到海棠,想起以前在家中时和姐妹出去踏青,那时候也曾看到这样的海棠花,我——”
她声音中略有些失落,不过却不继续往下说了。
让他自己去想象吧。
宁王听这话,明白了。
他黑眸认真地看着她:“想家了?”
青葛略犹豫,点头:“有一点吧。”
宁王:“也没什么,等忙完这一阵,你若想家,再回去家中探亲,孤会命人送你回去。”
青葛顿时目露惊喜:“真的?”
宁王:“孤还能骗你不成?”
他笑着道:“不过如今,你先随孤回去。”
青葛:“殿下刚才说,带了一个什么人?”
宁王:“是,一位千影阁的暗卫。”
青葛一听,马上道:“要让暗卫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宁王:“是一位女暗卫。”
青葛:“女暗卫?原来千影阁还有女暗卫?”
她在拼命撇清自己对千影阁可能的了解,心里明白这样也许用力过度,但没办法,她只能顺着这个路子继续往下演了。
好在宁王并没觉得什么,他解释道:“这位女暗卫沉默寡言,身怀绝技,做事一向妥帖。”
青葛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她不知道她竟然可以在宁王这里获得这么高的评判。
宁王:“千影阁也有几位女暗卫,不过她是功夫最好的一个。”
青葛:“那样的话,倒是让人放心。”
当下宁王带着青葛回去凝和苑,这么走着的时候,恰好经过一处花圃,走过刚才那条路,那条她以暗卫青葛身份跟随着宁王走过的路。
才这么一会功夫,她便摇身一变
,成了他的王妃,亲昵地被他牵着手。
这感觉实在有些奇妙。
不过这也很难,实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这么走着间,王妃所处的凝和苑越来越近,青葛开始想着下一步。
她得让宁王离开,这样自己就可以以王妃的身份单独接见暗卫了。
单独接见的话,只要没外人在场,她完全可以制造出两个人在场的错觉。
这么走着间,两个人回去了凝和苑,一进房,青葛却笑着道:“对了,我先换身衣服,刚才蹲在那里看海棠花,倒是弄污了裙子。”
宁王:“只是一个暗卫而已,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青葛:“可我总有我的顾虑……若是传出去,外人只说王妃不讲究呢。”
她想了想又道:“罢了,我还是沐浴一番吧,不然还是觉得不舒坦,既是暗卫,还是个姑娘,以后怕不是要随时伺候在我身边。”
宁王听着,略顿了顿,到底是纠正道:“不是伺候。”
青葛:“啊?”
宁王:“这是暗卫,是贴身保护你,和侍女嬷嬷不一样,她身怀绝技,关键时候,可以以身护你。”
青葛看过去,却看到他眼底的认真。
她竟然以另一个视角听到了宁王对自己的评判。
青葛,暗卫,身怀绝技,为他出生入死,护卫他的王妃,关键时候自然可以去死。
她的性命比草芥都不如,如果不是要护卫王妃,她可能已经成为弃子。
不过这些情绪波动对青葛来说只是一瞬间罢了,她几乎是瞬间恢复,眉眼温和地笑着道:“我知道,这都是殿下看重的护卫,是身怀绝技的高人,既如此,更该敬重,不可失礼。”
宁王见她坚持,也就道:“也好,那便让她稍后再过来见你。”
青葛:“嗯!你就让她直接过来吧,既是女儿家,也不必非要你在这里,我可以好好和她说说话。”
宁王听着,轻笑了声:“你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青葛:“怎么就没有?”
宁王并没多说,只是简单地道:“只是暗卫而已。”
青葛抿唇笑,笑得越发温软:“知道了!”
宁王:“那孤先过去天鸿阁,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青葛:“嗯。”
宁王待要走,不过看自己的王妃笑得娇艳动人,一朵浅淡的海棠花落在她的鬓发间,竟衬得那肌肤越发明媚。
他自己出身皇族,后宫环肥燕瘦不知多少,诸般美色他都见过,他自己又是生得过于金玉一般的容貌,自是不太在意女色。
是以长到了如今,差不多年纪的皇兄弟孩子都已经可以翻身上马了,他却至今未曾婚配,身边也没任何女子。
但如今他看着自己这王妃,这觉王妃明净照人,竟看得挪不开眼。
青葛见他墨黑的眸子就那么望着自己,神情莫测。
她心中疑惑,想着他刚才见到了自己,莫非是感觉熟悉,起了怀疑?
当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温声道:“殿下,怎么了?”
宁王唇角轻勾,笑了下,之后却抬起手来。
青葛只觉,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落在自己鬓边。
之后,便看到他指尖捻着一薄软的花瓣。
原来自己鬓边落了一片花瓣。
宁王抬起手,将那花瓣放在薄唇旁,轻抿了一口,黑眸笑看着她,道:“海棠无香,不过孤的后宅,这海棠却是香的。”
宁王走出后院后,想着到底是要和青葛交待一声,便做了一个手势,暗卫有严苛的规矩,做主人的一个手势出来,暗卫顷刻之间必现身。
宁王一个手势过去后,并无动静,一时也有些意外,当下便直接发出暗语。
按照惯例,他这么一声后,王府中的暗卫会迅速交互信息,之后他要找的人便会立即出现。
不过这一次,竟无声无息。
他一时哑然。
如果是以往,别说区区一个青葛,便是叶闵,他但凡想找,一弹指间,人就得直接滚到他面前了。
他负手而立,略沉吟间,也就明白了。
因王妃不喜,王妃院落中是没暗卫的,没暗卫,所以他一个命令迅速传遍王府这一套是不成立的。
至于那青葛,显然她也不在。
他略蹙眉。
这么蹙眉间,却见前方一道身影,着青色麻衣,犹如鹞子一般,就这么轻盈落在自己面前。
落在地上时,她单膝跪地,低首道:“青葛来迟,请主人恕罪。”
宁王面色疏淡:“叶闵便是这么教你做事的?”
青葛越发俯首,额头几乎点地:“属下知错,只是属下知道王妃出身世家,如今属下要贴身护卫王妃娘娘,唯恐王妃娘娘见怪,惹了娘娘厌烦,所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
宁王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眼前俯跪着的暗卫,她着了一身寻常青色麻衣,卑微地匍匐在地上。
他略颔首,不再计较这等小事,反而嘱咐道:“你径自过去见王妃就是,王妃出身尊贵,但性情温和,你万事仔细,不可唐突了王妃。”
青葛:“是。”
宁王便命青葛径自过去,他自己则过去天鸿阁了。
青葛在宁王走后,起身,之后过去王妃所在的凝和苑,到了那凝和苑后,却先见到了崔姑姑。
崔姑姑见了青葛,疑惑:“你过来这里做什么?”
青葛面无表情地解释了原委。
他们千影阁独立于王府的管辖,崔姑姑虽然掌管内宅,但是却不能插手千影阁,是以青葛在崔姑姑面前,站得笔直,也没有半分客气。
崔姑姑便有些蹙眉:“未免大费周章了,你们千影阁是天子御封的带刀侍卫,可入内廷的,王妃纵然身份尊贵,但她如用暗卫,到底是逾越了。”
对此,青葛沉默不言。
她明白崔姑姑的意思,她其实也希望崔姑姑把王妃的暗卫赶跑,或者干脆去宁王那里撺掇。
但她也明白,崔姑姑只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而已,她未必敢去找宁王理论。
崔姑姑望着青葛,叹了一声:“你们暗卫往日都是冲锋陷阵的,如今竟保护这么一闺阁女子,也是委屈你了。”
青葛平平地看着崔姑姑,没半点反应。
崔姑姑看着她这个样子:“罢了,你去吧。”
青葛颔首,之后径自绕过她,过去了凝和苑。
崔姑姑微眯起眼,再次看了眼青葛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收回目光。
青葛步入凝和苑后,光明正大地走入了曲廊,径自过去王妃房中。
期间有侍女拦住她:“这是王妃娘娘住处,没有娘娘命令,不得擅闯,你是哪一房的?”
她好奇地看着青葛,显然没见过青葛这样的。
王府中的侍女都穿着讲究,哪有青葛这种穿麻衣的,而且是最为简洁的染青麻衣。
青葛:“我奉殿下之命前来,面见王妃娘娘。”
这时,一旁的罗嬷嬷也听到动静,蹙眉看过来:“这是做什么的?还有没有规矩?你是奉哪个的命来,都得通禀一声。”
青葛听这话,视线便淡淡落在罗嬷嬷身上。
事实上,青葛一直很有种冲动,想直接扭断罗嬷嬷的颈子,或者直接捅一个对穿。
之前她一直刻意收敛着,如今她杀意陡现。
罗嬷嬷被她那样一看,突然就觉脖颈处发凉,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隐隐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传闻千影阁暗卫神出鬼没,嗜杀如命,这——
一阵冷风吹过,罗嬷嬷不寒而栗。
她深吸口气,强做镇定:“既是殿下吩咐的,那我带你去见王妃。”
青葛只简洁两个字:“不必。”
她凉凉地望着罗嬷嬷:“我奉殿下之命护卫王妃,只护卫王妃,其他一概和我无关。”
说完,径自迈步,越过罗嬷嬷,往那王妃房中而去。
罗嬷嬷和众多侍女看着青葛的背影,半晌,罗嬷嬷呸了声:“什么玩意!”
不过她自然不想凑过去了,这种不好招惹的暗卫,就让那王三一个人去对付吧。
进了房中后,青葛掩上了门,之后,从容不迫地换下了暗卫的青色麻衣。
其实事情走到这里,最大的难关也就过去了,事情差不多理顺了。
要知道千影阁的暗卫本就是神出鬼没,不受王府规矩的拘束,也不必拘泥于那些俗礼,他们所效忠的也只有宁王殿下而已。
是以如今青葛所要做的只是避免可能的夏侯氏王妃和青葛的面对面接触,如今宁王已经带着她过来面见了王妃,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暗卫和王妃也已经见过面了,接下来王妃就可以帮助暗卫遮掩一切,一切就好办了。
她从容地换上了王妃衣裙,将那一身麻衣并其它行头全都藏起来,她身为暗卫多年,自然知道这房屋构造中上等的隐藏物件之处。
这里是王妃的闺房,没有任何暗卫敢过来行偷窥之事,是与一切都还算安稳。
她这么稍等了片刻之后,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像是罗嬷嬷过来了。
那罗嬷嬷走到窗外道:“娘娘要不要用些茶水?”
青葛一听,便用往日夏侯见雪的声音道:“我正在和千影阁的暗卫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还有没有规矩?下去吧。”
罗嬷嬷碰了一鼻子灰,她悄悄看过去,透过那薄窗纱,隐隐可见里面有两道人影,似乎正说着话,她无奈,也就只好先行退下了。
当下众人也不敢过去打扰,这罗嬷嬷其实有心探听一番那暗卫具体怎么行事,但探听不到,只能作罢。
如此过了片刻,突然间便觉有什么东西自眼前闪过,又好像有什么很轻微的动静?
她心中疑惑,问起旁边的侍女:“你们刚刚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了吗?”
这侍女摇头:“不曾听到。”
罗嬷嬷疑惑看过去,这时候却听到王妃的声音:“刚才那位暗卫姑娘出去了?”
她仿佛很有些惊讶的样子。
罗嬷嬷忙过去门外:“没,没看到什么人出去。”
王妃一时也是疑惑:“她刚刚向我说先行退下,我还想着说几句客气话,结果一眨眼的功夫,这就不见了。”
罗嬷嬷心中骇然:“千影阁的暗卫竟有如此功夫吗?”
青葛:“传说千影阁神出鬼没,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一时罗嬷嬷和众位侍女全都惊诧不已,青葛从旁见着也就随她们惊讶去了。
其实千影阁的暗卫若要瞒过众人,那自然是来无影去无踪,哪里能让她们听到什么动静?
如今不过是给她们一些铺垫,好让她们知道,这暗卫是真正的神出鬼没,以后再有什么诡异的事情,比如暗卫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在王妃房间中,再也不要大惊小怪就是了。
一切都是因为暗卫太过神出鬼没了。
傍晚时候,宁王回到凝和苑,青葛便笑着迎上去,又贤惠地亲自为宁王净手。
她笑着道:“今日妾身煮了茶,殿下要用一些吗?”
宁王看向一旁,却见房中红泥小炉正烧着,上面那茶壶中冒出热气。
当下也就道:“好。”
此时正是春夜,前几日才刚下过雨,正是寒意微生的时候,卧室内却是炉火正沸。
青葛亲自为宁王煮茶并点茶,她原本不会这些的,好在最近熟悉了。
她边点茶,边笑着道:“妾身生在冬日,恰逢那年寒冬第一场雪,从此后,每逢妾身生辰,家人都会为妾身攒了那梅花上的雪,放在瓷瓮中埋起来,及至今日,妾身到年底就十七岁了,已经埋了十七罐。”
宁王看着她那纤纤玉手,随口问道:“不曾取出来用?”
青葛笑着垂下眼,软声道:“是,攒了十七年,如今这十七罐旧年的梅上雪,充作陪嫁带来了,以后妾身亲自为殿下点茶。”
宁王也是不曾想到这茶水中竟有这么一番故事。
他望着眼前女子,外面春寒料峭,房间内炉火映衬着她浅淡的眉眼。
世家大族蕴养出的娇女,若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是世间罕见的仪静柔婉。
他是杀伐果断习惯了的,生来的铁石心肠,不过这一刻看着自己的王妃,也不自觉生了许多怜惜以及疼爱。
他的眉眼泛起温柔,低声道:“好,王妃以后为孤点茶,孤来品尝王妃的梅上雪。”
积攒了十七年的梅上雪,她要亲手煮了茶来奉给他。
青葛越发温柔:“殿下尝尝吧。”
宁王便接过来,尝了一口,细品之后,抬眼看过去,笑望着她道:“清冽甘甜,好茶。”
青葛感觉到了宁王的愉悦,她便明白自己是对的。
宁王出身皇室,那自然是贵中之贵,若论富贵,这世上并没什么人能和这皇族至尊皇权相提并论,不过若论起雅,若论起那风花雪月的讲究,四大世家自然有自己的傲气和清贵。
以宁王目无下尘的性子,天下能打动他的,也就只有四大世家的姑娘了。
所以适当地表露出夏侯家族做事的清雅之风,他自然是欣赏的。
他就希望有这么一个诗书琴画样样精通,且体贴温柔的王妃,换言之,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要美,还要给他生一个为他带来便利的小世子。
——青葛突然发现,他可真贪心。
或许越是贪心的人,越容易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两个人这么品着茶,说着话,一时倒也气氛融融。
各种念头在青葛的脑子里打转,她得趁着他高兴时候,看看怎么说服他,不要让自己保护王妃了。
这事该怎么开口,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在那氤氲茶香中,青葛到底主动提起来:“今天殿下提到的那位暗卫姑娘,她来过我这这边了,我们聊了聊。”
宁王听着,随口问道:“怎么样?”
青葛笑道:“这位暗卫,我看着是一个规矩听话的,若让她跟随在我身边,我倒是还算喜欢。”
宁王:“你既能接受,那就好,这次你过去皇城,一路上历经数个州府,我怕其他人难免有些顾及不到,让她贴身护卫着你,我也放心。”
青葛又道:“不过身边有这么一位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总觉得怪怪的,外人看上去也不太像话吧。”
宁王听着,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青葛笑道:“我也问了问这位暗卫姑娘,看起来他们做暗卫的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就让她暗中跟随我吧,不必太招惹,要不然时不时在跟前,也太过引人注目。”
宁王点头道:“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千影阁的暗卫,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她便是一直跟在你身边,你都不会察觉,如果没有必要,她也不会轻易出来,你放心就是了。”
青葛又道:“那这位暗卫姑娘是隶属于那位叶闵先生手下,对不对?”
宁王:“是”
青葛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位暗卫姑娘是不是每过一些时候,就会向那位叶闵先生汇报,汇报我的行踪,以及我具体做了什么?”
她看着宁王,有些担忧的样子:“那岂不是我做点什么,暗卫姑娘都要禀报给叶闵先生,这不就成了这位叶闵先生来监视我吗?”
宁王安抚道:“放心,暗卫有暗卫的规矩,叶闵先生心里有数,不会去问一些不该问的,你放心便是。”
暗卫既然是如影随行,那自然确实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
不过暗卫都是受过严格规训的,万万不至于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
只是这些,宁王认为没必要说给自己的王妃。
其实因为
她的排斥,也是他并不想让寻常暗卫太过接近自己的王妃,顾念男女大防,早就做出让步了。
这次青葛保护王妃,这是不容更改的。
青葛听着,便微抿了唇,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可是我不喜欢,闺阁女子,随身陪着的暗卫竟然要去一个男人那里禀报,这难免有些瓜田李下了。”
她望着宁王,软声撒娇:“我就没听说过谁家这么做的,没见过这样的规矩。”
她说这话自然是有原因的,她知道千影阁的规矩并不好打破,所以只能以夏侯氏的规矩来压一压。
然而,她发现自己失算了。
宁王听到这话,锐长的黑眸淡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么一眼而已,青葛便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那是他不悦的气息。
宁王笑了笑,内褶很薄的双眼皮透着几分危险。
青葛心里一窒。
宁王修长的指把玩着手中杯盏,却是以一种轻而微妙的声音道:“你如今是宁王府的王妃,夏侯家有没有这样的规矩,重要吗?”
青葛听这话,微微咬唇:“殿下,你分明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既然殿下这么说了,我无话可说,殿下说的对,原本我不该去争这些,我既嫁入王府,那既然一切按照王府的来,叶闵先生要监看着我,我也没什么怨念。”
她这话说的自然是有些装了。
不过不然怎么办呢,她也只能这么说。
宁王听这话,抬眼睨过去,却见自己的新婚妻子低垂着眉眼儿,既温顺,又委屈的样子。
很是惹人怜爱。
他原本略显疏冷的神情稍缓,声音也温和起来,低声道:“这些都是可以商量,这位暗卫可是叶闵先生手下的爱将,如今叶闵先生愿意让这位过来保护你,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种小事,你倒是不必有什么小性子。”
小性子…
青葛听着这话,知道宁王已经有些愠怒,只不过勉强忍耐着罢了。
但是话说到这份上,她没达到自己的目的,既然没达到目的,她也就没心思再哄着他。
她便干脆低头品着茶,看都不看他。
宁王冷眼审视着自己的王妃,却见她绷着小脸,抿着唇,分明是赌气的样子。
眸底的些许耐心也终于散去,他倏尔扯唇,似笑非笑,将那茶盏放在案上。
茶盏很轻的一声脆响,房间内的氛围顿时紧绷到了极致。
一旁罗嬷嬷探头探脑地看着,屏着呼吸盯着这边,却见宁王径自撩袍起身,动作疏淡冷漠。
看那样子是要离开。
青葛见此,自然不理会,爱走走!
罗嬷嬷却突然上前,笑着问起晚膳。
她看看宁王,再看看青葛,笑着道:“娘娘素来风雅,今日一早看到那玉兰花,便提起说想尝尝,于是今日便采了玉兰花来入膳。”
青葛:“……”
她什么时候想吃什么玉兰花了。
罗嬷嬷赶紧给青葛使眼色,挤眼努嘴的。
青葛明白,罗嬷嬷必然是知道两个人的不愉快,她不想局面闹僵,所以进来缓和下氛围,挽回下。
其实想想,她倒是也犯不着恼什么,往日当暗卫,出生入死的也没恼。
如今不过是放低身段罢了,至少好吃好喝……
于是青葛到底勉强道:“殿下,尝尝吧,这个味道倒是新鲜。”
宁王盯着她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略挑眉,眸底疏淡。
旁边罗嬷嬷看着这情景,心道不好,怕是要闹崩了。
谁知道这时,宁王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什么玉兰花?”
青葛哪知道什么玉兰花,之前莫经羲也没教她,于是她看了眼罗嬷嬷。
宁王却凉凉地道:“我在问你。”
青葛:“……”
她只好胡诌道:“如今玉兰花正值花期,这本是早春第一枝,我往日喜欢玉兰,总是会命侍女在那霭霭暮色中取摘取一些,洗净了——”
洗净了怎么做?
她完全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于是信口开河:“那玉兰花的花瓣大而肥厚,香味似兰,把花瓣洗净了入膳,香柔味永,自是美味。”
说着,她看一眼罗嬷嬷:“今日这玉兰花馔,是你做的?”
罗嬷嬷赶紧上前解围:“是,我是把那玉兰花剖开,洗净了,在面浆里一醮,再放在麻油中煎食,那味道确实是好,才刚做出的,殿下尝尝吧?”
宁王却是不置可否,只是抬眼,锐长的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青葛。
仿佛并不在意,但又不走,又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青葛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人可真倔,既倔又傲。
她心中好笑,懒得和他计较,道:“殿下,晚膳都备好了,要用吗?”
宁王自然听出,她的语气还是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
不过——
他略颔首,倨傲、勉为其难地道:“既如此,那便尝尝吧。”
第23章 她是骄纵的王妃
晚膳确实还算丰盛, 都是春日的新鲜货,有那晶莹剔透的山海兜,里面裹了各样新鲜菜, 清醒爽口, 也有用鲜嫩笋尖和粳米同煮的笋尖饭。
这些也就罢了,都是往常宁王用的, 最别出心裁的是玉兰花。
一大盘鹅黄裹了剔透白玉, 清逸飘香,又酥又脆, 实在是色香味俱全。
宁王尝了一口, 颔首:“王妃贤惠, 味道上佳。”
青葛自己也尝了, 是好吃。
她想多吃几口, 但想想对面糟心的男人, 只能罢了。
美食让人舒心, 原本神情冷沉的宁王也慢慢缓和起来, 夫妻二人勉强闲谈几句,气氛勉强融合。
用过膳后, 青葛试探着问:“殿下可要歇在凝和苑?”
自从成亲后, 他每隔三四日便会歇在她这里,要和她行燕亵之事。
但是现在两个人闹得不愉快, 这件事是不是就免了。
宁王:“歇。”
青葛意外。
宁王撩起眼来,望着她:“怎么, 只是嘴上客气客气?”
青葛一时无言。
顿时觉得自己天真了,他勉强压下恼, 到底和自己用膳,不就为了今晚睡在这里吗?
男人啊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宁王心绪不佳, 她觉得宁王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他甚至变了一个新花样,要青葛跪伏在上面,而他站在下面。
青葛觉得这样实在是怪。
她咬着唇,回首,却只看到男人充满爆发力的紧窄,正迸出紧实凌厉的线条。
她便低声道:“殿下—— ”
然而此时宁王正在关键时候,兴致起来,哪里肯,他甚至惩戒式地拍了青葛。
青葛便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匹马,眼前一切都在晃,而在那激烈的晃动中,她也想起许多画面。
比如皑皑白雪之中,她紧攥着那块混着雪水和脏泥的豆糕,却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鹿皮靴,比如清雅幽静的茶室中,她和白栀跪在那里等着赐名,曾看到的那华美精致的袍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