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便懂了,她作为女暗卫,比较方便随时贴身照顾,包括入厕轩,以及一些其它不方便的时刻,她要寸步不离。
叶闵:“那一日你过来,殿下显然对你的轻功颇为赞赏。”
青葛明白了,因为那一日他看到了自己,想起来自己,便要把自己拎过去贴身护卫他的王妃。
等于自己给自己惹了一个麻烦?
她突然想死一死:“竟是这样。”
叶闵看着她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事成之后,给你消除奴籍,建立户帖,我还会亲自向殿下为你请功,把你安置妥当。”
便沉默了。
这承诺过于动人,她没法拒绝。
况且话说到这里,她若是再一味推脱,只怕是引来叶闵的怀疑。
她挣扎一番,只能应了。
离开千影阁,出了王府,在街道上转了一圈,换下易容和玄色麻衣,之后青葛才悄悄潜入王府中。
王府戒备森严,不是寻常人能轻易进入的,不过青葛身为暗卫,自然有其寻常人所不知的法门。
她顺利潜入自己的宅院,先去探了探罗嬷嬷和丫鬟们,显然她们并没发现她离开,丫鬟们都在低头忙着自己的针线,说着闲话,而罗嬷嬷正叮嘱着丫鬟什么,那意思是要好生照料着王妃。
青葛听着这话当然明白,罗嬷嬷没什么好心,其实是想监视着自己。
她已经发现自己不好控制了。
夜的暗影中,青葛的视线落在罗嬷嬷脸上,脑子中却想着自己接下来面临的这危机,她该怎么一人分饰两角。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找外援。
如果这夏侯家能和自己一心,那事情就好办了,至少能在关键时候帮自己遮掩,但她是万万不可能自己的秘密暴露于夏侯氏前。
自己私底下接私差来挣银子,且不小心和夏侯家勾结起来欺瞒主人,这已经是罪无可赦罪该万死,可这些到底是自己无心之过,莫名就走上了这条路。
但如果自己将这么大的把柄落在夏侯氏手中,让他们任意拿捏自己,到时候自己不得不将千影阁所有的秘密都透露给他们,那就后果不堪设想。
她可以谋私利,但她没办法主动去戕害主人,更不想真正地背叛叶闵。
况且莫经羲也不是泛泛之辈,他那样精明的人,自己但凡在他面前露出蛛丝马迹,只怕对方便会起疑。
但是,没外援的话,自己该怎么在敏锐的宁王,以及精明的叶闵面前,在没有任何人相助的情况下,完美地一人分饰两角,既赚到大笔银子,安全下了这艘夏侯氏的贼船,又能从叶闵那里功成身退,顺利地离开千影阁?
她想到这里,头疼地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竟给自己摆出多大一个难题。
恨不得一人分成两半,才好把这难题给解了。
青葛这么想着,听着那些小丫鬟们正低头说着这天气,倒是正好可以偷个懒,又说起宁王来,说宁王连着几日不来王妃房中,到底是不喜的,似乎还说了别的,哪个侍卫俊俏,哪个丫鬟手艺更好的。
这些闲聊也没什么重点,不过青葛看着她们窗子透出的暖黄,不免有些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暗卫,除了杀人放火,也只需要遵命和活命就是了,许多事,她不需要多想,也轮不到她多想。
结果她一时贪心,竟落入这般境地。
莫经羲,宁王,还有叶闵,每个人都是精明锐利的人,她要在他们之间周旋,这太难了。
她略沉吟了下,纵身一跃,先潜回去自己的住处。
在千影阁后面的大排院落中,是有暗卫住处的,那边院落的房间犹如乱石林立,看似杂乱无章,但其实内中自有玄机。
在这里,每个暗卫都有自己单独的住处,这里的规矩森严寻常人等是不可能擅自踏入的,即使是暗卫和暗卫之间,也都是泾渭分明,彼此绝对不会窥探他人。
青葛深知自己被逼到了绝处,必须拼一把了,自己一人分饰两角,势必要使出浑身解数,一旦不成的话,被人识破,那就绝不能犹豫,必须壁虎断尾当即逃离。
到时候什么几万两银子,什么金银珠宝,什么奴籍户帖全都顾不上,直接就亡命天涯吧。
是以青葛想着回自己的住处,将自己积攒的金银细软拿出来,再把自己之前私藏的一些妙药以及以及其它用处的物件,全都打包起来,藏到王府外隐秘处去。
当下她运起轻功,灵动犹如一片叶子,轻盈几个纵跃间便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里乍看之下和王府中其它住处并无区别,甚至和丫鬟嬷嬷们的房舍都是一样的,但这里却异样安静。
潮湿黑暗的夜色中,只有远处打更的声音,这里没有人点灯,没半分光亮,也听不到任何私密说话的动静。
就是在这片犹如坟墓一般的房舍中,住着七十多名千影阁的暗卫,每个暗卫都身怀绝技,也都有自己的秘密,大家相安无事地做着彼此沉默的邻居。
青葛一个纵跃间来到了自己房中,她当时受了重伤,在这里养伤半个月后才离开的,此时她推开紧闭的房门,却闻到里面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此时夜很黑,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不过青葛在这里生活数年,这中间的机关暗路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很快娴熟地寻到了自己用来藏储的暗格,并摸到了自己私藏的蓝布印花包袱。
那包袱的打结是用了特殊方式,她自己留了标记的,如今她一摸这包袱便知道,这包袱不曾被人动过。
她在千影阁十四年,这包袱虽不大,但里面几乎是她的身家性命了。
她刚要打开包袱,谁知这时,却陡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赫然正是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的。
她顿时生了警惕之心,连忙将包袱重新往回去,之后纵身一跃,跳上房梁,栖息在一处角落,收敛了气息,安静等着。
几乎是瞬间,那脚步已经走到了门前。
那人一步步的,走得很稳,鞋子踩踏在湿漉漉的对面上,发出潮湿的声响。
青葛也辨认出这是白栀的脚步声。
白栀应该还很年轻,约莫也就刚刚弱冠——就青葛记忆中,在青葛四岁的时候,白栀比她高半个头,年龄上肯定比她大不了多少。
青葛看着白栀走到自己房间近前,疑惑之余,也就收敛了气息,小心隐藏,免得被他发现了踪迹。
谁知白栀站在门前,就那么望着院落的缥缈风雨。
他巍然不动,像一根长枪,锋芒毕露却又过于沉默。
青葛若是非要离开,也不是不行,她的轻功远胜于白栀,一般来说白栀并不能发现。
但是,他站在这里,行径实在是诡异,一旦自己被他察觉了踪迹,这事总归奇怪,怕不是白栀会起疑心。
自己这次如果不能带走那些物件,下次总归会回来,如果白栀往上报告了什么,暗卫的房舍防守森严起来,自己不能回来取那些物件,不就亏大了。
是以青葛想着,到底要稳住这白栀,至少让他觉得自己回来是家常便饭,不会起什么疑心。
当下她也不隐藏,干脆出声道:“等我吗?”
只是三个字,在这潇冷雨水中,却是削金断玉一般。
白栀神情微动,之后缓慢地抬眼看过来。
青葛足尖一点,轻盈地落在了窗棂旁。
此时的青葛是以黑纱蒙面的,白栀紧紧盯着青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葛微挑眉,看了眼白栀,却没答话。
白栀抿唇,之后道:“好,我不该问。”
青葛:“你为什么站在我门前?”
白栀看着青葛:“等你。”
他顿了顿,道:“有一样东西,想给你。”
青葛疑惑。
白栀却从怀中掏出一物,那物用黄纸包着,包得严严实实的。
他递给青葛:“给你的。”
青葛没接:“你知道我会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白栀望着暗夜中的雨幕,眼底晦暗:“晚照说的,晚照说你要回来了。”
青葛墨黑的眼睛紧盯着白栀,试图看出端倪。
但并没有。
她凉凉地道:“晚照还说什么了?”
晚照和她年纪相仿,也有可能比她大两岁。
不过晚照和她不太一样,晚照生得妩媚妖娆,眼神中都是钩子,她会执行一些和男人打交道的差事。
晚照和青葛原本并不熟,彼此没有任何交道,不过有一次晚照深入西渊,被拆穿身份,险些丧命,青葛出现,救了她。
从那之后,晚照倒是会找她说话,不过在千影阁,暗卫与暗卫之间也就这样了,并不会有更进一步的交道。
不曾想,晚照竟然和白栀提起自己的行踪。
白栀抱剑而立,不答反问,眉眼冰冷:“你去见阁主了。”
青葛:“是。”
所以晚照在注意着叶闵的动静,她由叶闵的动静猜出了些端倪。
果然不愧是晚照。
青葛想到这里,心里明白,自己要越发小心。
又一个不省心的。
白栀抬起眼,望着青葛:“你有秘密,你怕我知道。”
青葛听闻,冷笑一声,以指为剑,直取白栀咽喉。
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
白栀连动都不曾动,只冷眼看着青葛。
青葛指尖停在了距离白栀咽喉三寸处。
她望着他,神情冰冷:“白栀,管好你自己。”
风声,雨声,两个人的呼吸声,一切近在咫尺。
青葛以很慢的声音道:“我还记得很早前,阁主便说过,好奇心害死猫。”
她凉凉地道:“我想活,我相信你也想活。”
白栀神情不变:“哦,威胁我?”
青葛收回指上锋芒:“你可以这么认为,你我相识多年,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栀微蹙眉。
青葛转首:“走了。”
白栀却抬起手来,握住了她的胳膊。
青葛停下脚步,回首,看向他。
白栀将手中黄纸包塞到了她怀中,低声道:“拿着吧。”
青葛这次没拒绝,接过来,之后足尖一跃,飘然而去。
白栀抱着剑,看着缥缈雨雾中,青葛的身影犹如一道黑色的光,就此消失在褚色高墙间。
青葛回到自己房间时,身上已经沾染了一些潮意。
也没什么心情再沐浴了,就此换下已经发潮了的外袍,穿了中衣上了榻。
之后,她才终于拿出来黄纸包。
她是凡事小心的性子,带了一层薄绸手套来打开的,不过打开后,并不见什么毒,更不曾有什么阴私,反而是一根人参,从那粗细看,也是大几十年的好参了。
这让青葛有些意外。
晚照或者白栀好像勘破了自己有什么秘密,这让她并不舒服。
哪怕她和他们两个相识多年,但她心中依然有防备。
在千影阁,自己的秘密一定要自己保守着,谁也不能轻易让人知道,青葛在千影阁多年,她的本来面目也只有阁主叶闵知道罢了。
她并不想和他们有更多的瓜葛。
但白栀给自己这个,让她意外。
对于如今冒用夏侯嫡女身份嫁给宁王的自己来说,这区区几十年的人参并不够看,她想要很容易,不是什么罕见的药材,但是对于以前的青葛来说,并不容易得。
她中毒了,受伤了,到了关键时候,有这样的一根参,也许可以救命。
但是白栀把这个给了自己。
说不感动是假的。
青葛又想起叶闵,不知道叶闵给自己吃的什么,味道倒是不错,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补药,还是毒药?
应该是补药吧,自己都中毒了,还犯不着再补一刀吗,况且宁王也犯不着对自己赶尽杀绝。
她闭上眼睛,运行体内真气,却感觉,体内竟有一股清气,正缓缓酝酿升起,这清气迅速弥漫各处,竟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她心中大喜,知道叶闵给自己吃的是好物。
她略一沉吟,恍悟。
他这是给自己补了身体,要帮自己解毒,也是为了自己恢复功力,以更好地护卫王妃。
所以……这王妃她是必须保护了。
只是该怎么一人分饰两角而不被发现?
这简直难如登天,时时刻刻走在悬崖边。
青葛头疼不已,不过一时也无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今她得了叶闵那丸药,少不得趁着清气运功。
谁知道这时,突听到外面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急不缓的,一步步迈得洒脱。
青葛心里一顿,明白这是宁王的脚步声。
自从那日画舫后,都三四日了,他一直都没过来后宅,怎么今晚突然过来了!
青葛简直想骂爹,早不来晚不来,非得她要运功的时候来。
但她如今端的是宁王妃这碗饭,少不得收敛了气息,重新躺回榻上。
外面丫鬟见宁王过来,自然匆忙伺候着,收伞的,接了雨披的,又有拿来软巾等物的,都恭敬地伺候着宁王,一切都迅疾而无声。
没多时,宁王便绕过屏风,过来了内室,他径自撩起了床帷,上了床。
这会儿宁王来,青葛只能说满心都是排斥。
她正想着叶闵的那味药,正想试试这药对她的毒有什么益处,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男人。
他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行那男女欢好之事。
其实这种事,她也不是不喜欢,那次在画舫上她就喜欢得很,甚至这几日偶尔还会回味被他满满当当充塞的感觉。
她确实享受到了。
可现在很不是时候。
她便闭着眼装睡,想着也许他看到自己睡了,可以放过自己。
谁知道宁王也并不客气,大手快速地探入其中。
青葛没办法抗拒,甚至下意识发出浅浅的叫来。
之后,她便感觉身后男人热气暧昧地笼罩着她,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装睡?”
青葛确实想装睡, 想逃过这一场欢好。
他们已经有过那么几次,很明显他熟门熟路,甚至食髓知味起来。
可是每次过后, 她总要沐浴, 还要把那些精水排出,终究麻烦。
青葛想起晚照, 她知道晚照行事不羁, 和一些男子私通要好,为了预防麻烦, 她会去调配一种汤药, 喝了后就不用孕育了。
她看过一眼, 知道方子, 也可以自己买来吃, 但是若真吃了, 也会引人怀疑, 反而不妥。
也不可能就此拒绝, 毕竟她如今是宁王妃,这宁王又不是日日要, 已经三四日不见了, 他回来,她万万不能拒绝的。
青葛少不得打起精神, 转过身来,之后一头扎进了宁王胸膛中。
宁王有些意外, 她分明装睡,有些排斥, 怎么如今又很是依恋的样子。
她扎进自己怀中的样子让他格外喜欢,会心软, 不过他并没有抬手抱住她。
青葛却是有些想法的,她才刚吃了药丸,口中还残留着药香,如果被宁王知道了,万一问起来呢,固然可以编瞎话,但是万一他恰从罗嬷嬷那里知道消息,她岂不是露馅。
总之要杜绝一切露馅可能。
她要避免和他太过接近,干脆扎在他怀中,既显得亲昵,又避免了和他对视接触。
于是她故意搂着他的腰肢:“殿下这几日一直忙着,妾身人在后宅,难免惦记着。”
宁王听此,挑眉,故意道:“哦,那刚才是谁装睡?不想让本王亲近你?”
青葛感觉到他的冷漠,便将脸贴着他,闷闷地道:“刚才有些恼,便故意装睡,但是想到殿下过来,终究喜欢,我就——”
关键时候欲说还休,他自己想吧。
显然这话对于宁王来说很是受用,他这才抬起手搂住怀中的她。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这发丝怎么有些发潮,你出去淋雨了?”
窗棂外细雨斜飞,但是按说她不应该出去淋雨。
对此青葛随口道:“刚才沐浴时头发受了潮。”
宁王:“那还是要小心些,可不要受了凉,下次让侍女给你擦拭过,最好是晾晾再躺下。”
青葛:“嗯,我知道。”
她是没想到宁王还可以这么体贴。
宁王抱着她,低头亲了一口:“倒是很香,好像有一股药香。”
……他太过敏锐,竟还是
察觉到了。
青葛在他怀里轻扭着,仿佛很随意地解释道:“谁知道呢,兴许是沐浴中用了什么吧。”
她不想让宁王再说话了,还是燕亵吧,用身体来应付过这一切,比撒谎更容易。
果然,她这么一扭,宁王受不住,他抱着青葛,一个有力的翻身,结实修长的身体便压了上来。
一切都已经驾轻就熟,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甚至好像已经学会了一些新花样来摆弄她,以至于最后,她几乎想哭出来。
好在之后终于结束了。
青葛起身便要去浴房,不过宁王却按住她纤细的腰,命道:“稍等片刻。”
青葛不想稍等片刻,她怕自己就此孕育出血脉。
生什么生,她不想生孩子,不想成为别人的母亲,更不想和宁王生孩子。
但宁王都这么说了,她太过执意也怕引起他怀疑,当下只能忍耐下来,安分躺在那里。
宁王修长整洁的手很轻地抚过她纤细的背脊,道:“这几日确实忙,倒是冷落了你,不过眼下圣寿节将至,孤这次进皇都为父皇贺寿,总要筹备一二。”
青葛体贴地笑着道:“我明白,殿下原本便日理万机,如今又要准备圣寿节,只怕是越发繁忙,不过便是再忙,殿下还是要多加歇息,免得累坏了身子。”
宁王:“等到圣寿节时,你便随着孤一起进皇都。”
青葛:“好,我还从未去过皇都。”
宁王:“到了皇都,要面见父皇和母妃,还可以见到皇兄。”
青葛便趁机问:“父皇和母妃是什么性子,他们应很是威严吧?太子殿下呢?”
宁王轻笑,也就和她提起来天子和谭贵妃,还有他那皇兄。
最后他道:“皇兄长我十岁,自小就对我好,长兄如父,我也一直敬重他。”
青葛见过皇太子。
四岁时便见过,她自小记性好,这些都一直记得。
不过这都是埋在她心里的,属于自己的心事,是从来不会对人说的,估计就连叶闵都忘记这些小事了。
如今她问宁王:“太子殿下是不是和殿下长得很像?”
宁王:“有一些,但不是太像,皇兄更像父皇,我更像母妃一些。”
青葛也觉得不像,太子清风朗月一般,嘉言懿行,怀瑾握瑜,是朝野称道的贤明储君。
而宁王生得虽美,但太艳,太冷,又是暴戾的性子。
现在看来他还心机莫测,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利用男色来安抚夏侯氏王妃的心……
天子把宁王封在禹宁,又让他掌控千影阁,以此为屏障抵御西渊诸国,估计就是借他这一身煞气。
他和皇太子完全不是一种人。
这时候,外面风雨敲打着窗棂,发出湿润的声响,青葛就这么躺在宁王怀中,在那缠绵暧昧的气息中,听他说起皇都的种种。
她自然也趁机问了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混着问。
宁王倒是知无不言的样子,当然了事关重大的他一概不提。
青葛知道宁王的警惕,不过她还是仿佛很随意地问道:“殿下,上次那些刺客,是西渊来的吗?”
宁王听这话,低首看了她一眼,之后才道:“是。”
他顿了下,才补充说:“此事事关边疆安稳,少不得多上心,今日叶闵先生过来,倒是聊了一番。”
青葛想着,叶闵倒是忙,和自己谈了又去寻宁王。
她便道:“叶闵先生要了杜仲王雄花,想必是大有用处了。”
宁王听此,知道她还惦记着这事,神情顿了顿,之后挑眉轻笑。
青葛看过去,只觉他笑得颇有兴味,就像是要看人热闹一样。
宁王看着她有些懵懂的样子,心生怜惜,低首吻了下她的额,才道:“他已经命人熬制成丸药,自然是有妙用。”
青葛心里一动。
她的体内,此时正隐隐有一股清香正弥漫开来,带着春风化雨的力量。
所以叶闵给自己吃的是?
青葛突然有种被他们呵护照料着的错觉。
叶闵给自己吃了丸药,她现在差不多可以确认叶闵送给自己的丸药中便用了杜仲王雄花,而白栀送给自己几十年的好人参。
就突然感受到了别人对自己的呵护之意。
可她也知道这都是错觉,叶闵想让自己恢复功力,以保护宁王妃,至于白栀,他如今这般举动,只能说明他对自己并无敌意。
他在向自己示好。
可这种示好,她并不敢坦然受之,总担心这蜜糖中裹着一把尖刀。
或许她太过为此事心烦,以至于晚间时候,罗嬷嬷伺候她用膳,突然道:“娘娘有些忐忑?”
青葛心微顿了下,之后缓慢地抬起眼,望向罗嬷嬷。
她惊诧于罗嬷嬷的敏锐。
罗嬷嬷便笑了:“一看便知,你以为你的心思能瞒过我吗?”
青葛:“……”
她叹了声:“所以我说嬷嬷到底是嬷嬷,一眼看穿我呢。”
罗嬷嬷:“姜还是老的辣。”
青葛赞同,点头。
罗嬷嬷:“我知道娘娘是惦记着明日的事吧。”
青葛便明白了,明日夏侯三爷过来。
她叹了声,很有些颓然地道:“是,我惦记着,心里一直惦记着,想起来就发愁。”
那什么宁王,什么叶闵,还有什么白栀,还有这王妃的身份,实在是让人愁肠百结。
罗嬷嬷:“其实你不必多想。”
青葛心想,能不多想吗?
不多想的后果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罗嬷嬷:“其实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日见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就是了。”
青葛:“……似乎有些道理?”
罗嬷嬷便道:“这哪是有些道理,分明是很有道理!”
青葛:“对,很有道理。”
罗嬷嬷:“我给你说,你也不必多说什么,见招拆招就是了,万一有什么穿帮露馅的,那不是有我吗?”
青葛看了一眼罗嬷嬷,倒是有些感激:“行,一切有你。”
罗嬷嬷呵呵一笑:“反正不该说的你不必说。”
青葛静默,之后道:“知道了。”
罗嬷嬷:“都听我的——”
青葛却突然打断她的话:“所以夏侯三爷不知道我是假的。”
罗嬷嬷的笑顿时收住了。
青葛:“我倒是好奇了,夏侯家到底有几个参与此事?”
罗嬷嬷视线陡然冷厉起来:“这是你该问的吗?”
青葛嘲讽一笑:“凶什么凶,你说我明日如果向夏侯三爷拆穿,他会如何?”
罗嬷嬷:“你!”
青葛看着她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多少明白了。
这件事看来绝大部分夏侯家人也不知道,只是不知道,是夏侯见雪不想嫁宁王,独力玩出这么一招来,还是有夏侯家族少数掌权者的谋划?
这两种,可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一个是有所图谋,一个则单纯是闺阁女儿不想嫁罢了。
罗嬷嬷阴沉着脸,盯着青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可记住这话,不然你但凡有所异动,夏侯家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你以为到了那时候,宁王还会怜惜你吗?”
青葛淡瞥她一眼,凉笑:“不会。”
罗嬷嬷:“这就是了,大晟朝廷,四大世家,西渊,北狄,关系错综复杂,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既已入局,也是和我们在一条绳上,你要想全身而退,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听我的,不然,事情一旦败露,无论是夏侯家,还是宁王,都必不能容你。”
青葛眼底都是凉意,凉得犹如深秋山涧的水。
不过她还是道:“是,你说得对。”
罗嬷嬷确实说得对。
次日,夏侯三爷来访。
因这夏侯三爷其实是以夏侯家族名义过来探望出嫁女儿的,是以这次登门拜访,除了奉给宁王府的礼单,还有额外送到青葛这里的。
一大早,青葛梳妆过后,便见一摞摞的扁担箱拢往这边院子送,罗嬷嬷倒是装得有模有样,把礼单拿给青葛,要青葛过目。
青葛大致看了眼,先是寻常走礼,诸如双匹绿紫罗、彩色缎匹和金玉文房等,除此外便是绀梁一代的土仪,诸如绀梁新茶岘前春,绀梁天下闻名的笔墨纸砚,还有绣锦五骨蝙蝠扇,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绀梁点心小食,甚至还有夏侯家自己腌制的梅子糖。
青葛看了一遭后,那视线落在梅子糖上:“这个取来尝尝吧。”
别的都是当地特产土仪,唯独这梅子糖,是寻常小零嘴,她猜着夏侯见雪爱吃这个,估计是家中女眷,很可能是夏侯见雪的母亲准备的。
罗嬷嬷听这话,不悦地瞥了她一眼。
青葛越发肯定,看来是她家娘子的心爱之物了。
罗嬷嬷到底是取了来,梅子糖都是放在牛皮纸中,叠得四四方方,上面放一片四方红纸,写上腌制的日子,外面用红丝绳困成十字,再打一个结。
青葛不太客气地拆开一包,取出来尝了一口。
这梅子糖并不算太甜,甚至有些酸,不过细品时,酸中隐隐和着一股梅子的清香。
她笑着说:“好吃,留着吧,我要慢慢吃。”
罗嬷嬷显然是极不喜的,她是尽全力维护着她家娘子,并不舍得她家夫人精心准备的这梅子糖便宜了青葛。
不过她到底没说什么,板着脸命人将其它物件全都搬过去一旁厢房,说是“好好收着”。
青葛自然明白,罗嬷嬷是要给她娘子收着,她是不愿意自己占了她家娘子一点便宜。
不过她怎么不想想,她家娘子的夫婿,自己可是先一步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