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不比别的地方,这地方庙小妖风大,污水流入源头,整条河都别想再有干净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已到强弩之末,如果我撑不起本家的面子,那面子和里子,咱们就都别想要了。他们要我们退,可是究竟该退到哪里才算结束?国无宁日,咱们又岂能置身事外,一退再退,现在已退到悬崖之侧,再也没有退路了。”
尹玉鸾把信纸放到烛台上点燃,红色的火焰将黄色的纸张吞噬殆尽。
黑色烟灰飘落。
“再说有军队又怎么样,一时半会,到不了香江这地界上来,殖民地不是租界,更不是东北,等他们来了,那时候又有来了的说法。孟春庭是个不错的人,他是有几分本事,可惜,我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我,而且我看他这个人做事拖拖拉拉,斗来斗去,都没有解决掉最麻烦的那几个人,还谈什么理想,组建什么国术院?我看都是空想而已,与其将期望寄托于他的身上,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就当我送他一份好前程了,来日战争结束,希望我,没有押错人。”
“那您要怎么做?”
尹玉鸾回头,淡淡一笑,她捧起手中的一把长刀,寒光一闪,利刃出鞘,带着呼啸的寒意,锐利直逼对方。
“杀人。”她轻声道,“他不敢杀,杀不掉的人,我来杀。”
“杀谁?”
“先杀了冯林。”
冯林没有想通自己是在哪里露了马脚,他此前替日本人做事,故意挑起南北拳派与香江尹家之争,诱使孟春庭南渡,每个环节都做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尹玉鸾察觉出来。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惊恐道,“明明......明明!”
“我早就说了,香江,不是擂台,而是棋盘。”尹玉鸾淡淡道,“冯先生,你不过是一颗棋子,也敢妄想做下棋的人?”
“棋子?”冯林冷笑,“如果我是棋子,那你是什么?尹大小姐,你自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人,其实仔细想想,你什么都不是。你是个女人,女人是要嫁人的,你要代表尹家执掌洪门吗?”
窄巷里,冯林已经退无可退,外头至少站了四个双花红棍,以及数位打手,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皓月当空,银光铺地。
已经没有办法回头,那便只能向前。
他对面站着尹玉鸾,那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力气就比不上男人,武功上,也是同样的。
冯林暴喝一声,直直冲了上去。
冯家撒了谎,冯启的确传承了冯家的铁线拳,但冯林却不止懂花拳,他自小被收养,亲生父亲实为日本人,在东北学过几年北拳。
拳风未至,尹玉鸾已经先动。
八卦掌步法飘忽不定,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对手回身便推掌,看似柔和的一推,实际内含千金力量,再加上尹玉鸾学的是医术,做过人体解剖,精通人体要害,除了八卦,她还擅长大小七十二路擒拿,两人交手不过几招,冯林手腕被她一抓,一捋,在一推,顿时一阵剧痛,那腕骨几乎被她一掌推得脱臼。
他咬牙,抬腿一踢,尹玉鸾也没有完全避过,被他踢的往后退了几步,蹬在石墙上,立即一个转身,避开冯林的半步崩拳。
那一拳砸得宅墙摇晃,石灰簌簌往下落。
要是落在人身上,不敢想象。
尹玉鸾一看,便已经失去耐心。
若论力气,女人确实不是男人的对手,八卦擅游走,在狭窄的空间里和对方比重拳,更不是八卦掌擅长的事情。
她不是什么武学宗师,也不迷信所谓的武学信仰,八卦掌传承最出名的有两支,一为尹家,二为程家,而程家一脉,便是仗着拳法高超,看不起洋人枪炮火药,最后死在了刺刀下。
武林如战场,既分生死,那就容不得半点留情。
寒光一现,冯林已经反应过来。
都知道尹大小姐擅刀术,他并非没有防备,即便擅长的是拳法,冯林出门身上也不可能完全不带家伙,他袖中滑落一把短刀,正要抵挡——
已经来不及了。
尹玉鸾的短刀太快,快到如流光一样闪过,锐利的刀刃斜斜向上,穿过冯林的腹部。
雌刀出鞘必见血,要么是对手的血,要么是自己的血。这把刀既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自刎。
“你......”冯林自喉间吐吸,尹玉鸾没有任何犹豫,捏住刀柄狠狠一拧,将他心脏彻底搅烂。
收刀,擦血,回鞘。
这一切她做得无比自然,且优雅无比。
“我不喜欢有人拿我的性别说事。”尹玉鸾道,“更不喜欢麻烦,你们来到香江,带来了许多麻烦。”
她脸上溅了一滴血,在黑夜中惊人的蛊惑。
“把他的尸体收拾干净了,不要让人发现。”
“是。”
尹玉鸾要杀的第二个人,是葛湟。
葛湟是军阀的人,后来军阀到了上海,他跟了过去,帮他处理江湖上的大小事宜,就成了青帮龙头拜把子兄弟。
杀葛湟要麻烦一些,他身边总是有人跟着,不像冯林,为了争夺冯家家主之位,他投敌卖国,成了一匹孤狼。
不过葛湟喜欢逛窑子,红纱帐温柔乡,是最适合杀人的地方。
烟花柳巷之地,高手如云,又在尹家的地盘上,也方便毁尸灭迹。
葛湟是在床上才意识到的不对劲,他多年的机警让他瞬间意识到不对,一个鱼跃自被褥中跳起,裹着衣服到门后一掏,抄出一根一米长的铁棍,抬手挡住身下人刺过来的匕首。
棍乃短兵器之王,能劈能斩,亦能格挡锐器,最克刀剑。
阿红被他一棍子敲在匕首上,整个人竟然跟着飞出去两米远,砸到床柱上,痛呼一声,还没来得及起身,棍风已经挟雷霆万钧之势到来,被这一棍敲中,恐怕脑浆四裂。
阿红闭上眼睛。
铛地一身脆鸣,阿红猛地睁眼。
那铁棍被一把尚未出鞘的刀拦在眼前。
葛湟迅速转身,再次挥棍往下,那人早已经闪避开来,退后两步,挡住出入房间的木门。
阿红得了空隙,一个翻身,自床侧狭窄的窗户处跃了出去。
那窗户只有巴掌大小,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去的。
瓮中捉鳖。
尹玉鸾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握住手中的长刀。
世人都知道八卦掌厉害,却不知道八卦掌原本就是配刀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无刀时,以掌做刀,有刀时,刀锋所至,杀人于无形。
“八卦刀?”葛湟眯起眼睛,阴声笑了起来,“从八卦门南渡以来,中原再也不见全套的八卦刀术,没想到却在香江见到了。大小姐,失敬失敬,都说你武功很高,就不知道是你的刀厉害,还是我的棍厉害。”
“你可以试试。”尹玉鸾道。
“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打死了,舍不得。”
“上次这么和我说话的人。”尹玉鸾微微一笑,“已经死了。”
葛湟冷哼一声,不再与她废话,他速度极快,挥棍下劈。
尹玉鸾反手握住刀柄,锵得一声,长刀出鞘。
刀与棍在空中相交,激烈的碰撞下,长刀震鸣。葛湟力大如山,尹玉鸾生接他这一棍,被震得连退几步,整条手臂都几乎麻痹,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长刀。
葛湟见她落于下风,畅快一笑,再度发力,棍势如虎。
尹玉鸾八卦游龙步法飘逸多变,连躲几棍,刀出如龙。
两人交手,火花四散。尹玉鸾虽退,却凭借这一刹那洞悉葛湟棍法局限。
葛湟重棍直来直往,靠的是力量和密集的攻击,在狭窄的室内逼得她的长刀无法近身。
局限空间下的武斗,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尹玉鸾长刀一横,狠狠朝着葛湟劈了过去。
左横切、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
尹玉鸾放弃八卦刀的柔和,一转攻势,日本刀法中的四种技法,连连使出。
葛湟力大势猛,凌厉的棍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然而尹玉鸾的八卦刀长而重,斩击之力猛烈至极,一时之间葛湟竟然被她攻势压制。
他大呵一*身,避身闪开斜方一斩,一棍刁钻扫去,尹玉鸾一退,那铁棍扫在桌椅上,顷刻间将黄花梨桌子砸得粉碎。
也就是在这一秒,尹玉鸾收刀顶在地上,以刀尖为支点,整个人高高跃起,膝盖擦着葛湟的棍,狠狠砸在葛湟的脸上。
比拳头更硬的是手肘,比手肘更硬的是膝盖。冲膝击脸是极其少见的招数,不是因为杀伤力不够大,相反,正因为杀伤力太大,动作过于复杂,实战中极少数有人能用出这一招。
膝盖重击之下,力量能达到1700磅,葛湟根本没有料到尹玉鸾会有如此诡异的身法,硬生生挨了她这一踢,喉咙里瞬间涌出血腥味。
他还未来得及回头,刀锋已至。
日本剑道中有一门极其凶狠的绝技,被称为“阴流”,讲究后发制人,一刀封喉。
日本古剑道,实际上就是武士刀格斗技。
锐利的长刀划开喉咙,鲜血喷射而出,溅在尹玉鸾白色长袍上。
她抬袖,擦去脸上的血迹,斜睨着倒在地上的人,眼神冰凉,仿佛密林中捕猎的猛虎,凝视被自己捕杀的猎物。
“大小姐。”有人走到她身边,弯腰俯身道,“警察要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把他的尸体留在这里。”尹玉鸾抬起下巴,“做些手段,别让寻常人看出来了,也不要让有心人......看不出来。”
“是。”
第41章 一代宗师
浴室里雾气潮湿,曼妙的身体裹着浴袍从白瓷浴缸里起身,滴着水的头发湿淋淋披在脑后,一只手推开玻璃门,才发现外头洗漱台上的移动电话正在不断震动。
翻开手机盖,是一串熟悉的号码。
盛嘉宜终于想起来,近日里拍戏辛苦,某位送了她天价珠宝的大少爷就已经被她忘在脑后。
江湖上都知道说收了钱,就得替人办事,她收了人家的东西,转头就没个音讯,实在不厚道,就算对方发火也是应该的。但是这种愧疚的情绪还没有出现,盛嘉宜就已经把它按了下去,其实说起来也不能怪她,拍动作片实在太辛苦,哪有精力和男人你来我往。
徐明砚的世界离她毕竟很遥远,抓住眼前能看见的机会才真的有用。
盛嘉宜接起电话,难得软声道:“徐先生。”
那边一顿:“盛小姐?”
竟然还不确定是不是她本人。
盛嘉宜斜斜靠在台上,轻笑起来:“你打電話來做咩?”声音如灌了蜜一样,甜的对方思绪恍惚。
“想看看盛小姐到底有多忙,忙到连一条信息都不愿意发。”
“很忙很忙,别说给你发信息,我连睡觉都没有空。”
“那想问,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约盛小姐?”他低沉的尾音上扬,盛嘉宜在这头小小翻了一个白眼。
“你要同我拍拖就直说,约来约去麻烦不麻烦?”
“我是听说盛小姐是出了名的难追,这才想迂回一些,慢慢下功夫追......以盛小姐的喜好,搞不好哪天我出局了,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淘汰掉,你说对不对?”徐明砚收敛了语气里的笑意,但作为演员的盛嘉宜很容易就听出来他台词感情上的变化——依然漫不经心,总觉得什么都能在他的把控之中。
“你的意思是我很喜新厌旧啰。”盛嘉宜于是把手机夹在耳朵下,随口道。
“我的意思是盛小姐炙手可热。”
“是烫手山芋。”盛嘉宜笑道。
“接不住才会烫手。”徐明砚说。
“还是徐少自信呐。”盛嘉宜淡淡道,“徐少有时候说话比唱的还好听。”
徐明砚听她语气冷冽了几分,就知道盛小姐这多半是有些不开心了。
“盛小姐有什么指示可以直说。”徐明砚叹了一口气,“我照着做就是。”
他倒不是猜不到盛嘉宜想要什么,女人想要的无非就是那几样,财富、地位和安全感,盛小姐最缺的,钱是其次,地位倒也还好,唯独安全感她没有。
盛小姐要的安全感也不是要求男人在身边时时刻刻陪着,相反,和她黏得越近,她越不耐烦,最好这个男人就是又能给她新鲜感,又能替她办成事,那就是完美无缺的另一半了。
只是盛小姐的心思再往细一些,又很难琢磨,她不想跟自己的经纪公司解约,也不需要要他砸钱力捧她做电影女主角,说来说去盛小姐也就在宋元身上吃了点亏,但她毕竟还有些本事在,迄今为止宋家背后的势力也没能拿她怎么样。
她应当是想和他交换一些什么,具体是什么徐明砚不好说,他也不能直接问。他很清楚,直接说出口那就是他输得彻底,从此就要从盛小姐的备选名单里被踢出去。
盛嘉宜一听他妥协的口吻,顿时语气一变,轻松道:“指示嘛,倒是真的有一个,我最近在拍打戏,一身的伤,徐少要是不介意的话,来的时候给我带瓶鳄鱼油止痛膏就好。”
轻飘飘就抹过去了她的意图。
徐明砚只能又叹了口气:“......好。”
有时候不说比说了还要难办。
盛小姐这是嫌他做得不够好,没有给足诚意,要他去猜。
不过呢......徐明砚笑了笑,他也不是非要去猜。
挂了电话,想了想,叫站在外头的蔡助理进来:“上次我去高棉,黄主席和你说了什么?”
年轻的蔡助理修炼还不够到位,并没有养成老谋深算的大奸臣修为,一听这话,冷汗顿时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神色紧张的不行。
虽然说朝廷早就没了,世界眼看着都要迈向新世纪了,可是这些海外的顶级华裔家族依然屹立着,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当一个家族有上千亿的产业需要打理的时候,跟真的有王位要继承也没有什么区别,太子爷因为是独子的原因,生下来就当上了太子,从羊水里带来的权谋斗争天赋没地方用,就全部用在了打击异己上。偏偏他父亲看上去是个不管事的,热爱艺术与环保,早早让出了远东的股权给这个儿子,而太子爷的母亲,黄若仪黄主席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希罗集团集团就是她硬生生从自己那半身不遂的父亲与头脑简单的兄弟手上硬生生扒下来的。
徐少回到新加坡,明面上看是与父亲关系不善,想要子承母业,可仔细算起来又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至少作为总助的蔡助理觉得,此棋走得,非同寻常。
父亲不问世事,母亲锋芒毕露,太子老谋深算,该叫他这位内务大臣如何是好!
蔡助理眼睛一转,就已经下定决心,把黄若仪的话十全十吐了出来:“黄主席听了后没说别的,就是和周围人开玩笑说,儿子大了留不住,有自己的心思了。”
“她不问?”
“黄主席问不问,都不耽误她知道。”蔡助理低声道,“您和盛小姐的事,外头还没传开,里头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您把从香江拍来的那颗钻石送给了她,那可是价值八千万的裸钻。”
“都知道了?”徐明砚不以为意,“这是好事啊。”
“您怎么会觉得是好事?就算您喜欢盛小姐,这样大张旗鼓,恐怕也会给您和她带来不小压力。若是黄主席不高兴了,拿盛小姐撒气......”
“你觉得黄主席会在意这些事?我恐怕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儿媳妇是谁。”徐明砚那双略微细长的桃花眼里含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别小看黄主席,也不要小看盛小姐,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一般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一沓文件往前一推,敲了敲桌面。
“蔡助理,既然都传我喜欢盛小姐,那你说说,要是盛小姐忽然不开心了,却又不说自己想要什么,我该怎么哄她?”
蔡助理:?
“您问我?”他指着自己,“又不是我跟盛小姐拍拖,我怎么知道盛小姐喜欢什么?”
徐明砚不耐烦道:“蔡助理,你的百万年薪里难道就不包括动一动你的脑子?”
蔡助理:......
万恶的资本家!
蔡助理腰一挺,就准备硬气反驳回去,要知道他jerry·cai可是毕业于剑桥大学的高学历人才!来这里工作赚钱付出的是知识与技术,不是为了替老板解决个人风花雪月!
紧接着他就听到徐明砚说:“你要是能出主意让盛小姐开心了,我给你放半月假,带薪,报销差旅费用。”
蔡助理一顿,立刻含泪收下了徐少这份馈赠。
“盛小姐和您在一起都还能不开心。”他谄媚道,“无非就是觉得您虽然送了钻石,但是没有替她解决真正的麻烦,毕竟人不能靠一颗钻石吃饭呐,盛小姐知道您有钱,钻石虽贵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份礼物有些重量但是诚意还不足,要知道盛小姐在香江,处处受到澳城宋家的挟制......”
“你说的很对,蔡助理。”徐明砚打断他,“盛小姐就是不满意我没有帮她解决宋元这个麻烦。”
蔡助理:“......对,道理是这个道理。”
“那这样好了,既然是你提出来这个想法,那你就替我帮盛小姐解决这个麻烦。”
“......是,是什么?”蔡助理睁大眼睛。
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什么,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徐明砚疯了。
替盛小姐解决什么?解决宋家?怎么解决?收购天元集团?派人暗杀宋元?!!!
蔡助理只感到空气都灼热起来,直往上冒着蒸汽。
盛小姐是漂亮,又优雅又漂亮又知性,但现实毕竟不是肥皂剧,对太子爷来说,他选了盛小姐这样的女伴,本身就已经是自寻烦恼,还为了她公然与一家全亚洲有名有姓的大集团掌门人叫板,不是资深恋爱脑很难想象他会作出这样的举动。
“我哪有这个能力。”蔡助理很为难,“我要是有,也......也不会还是个总助。”
徐明砚却不管蔡助理怎么想,他冷漠地吩咐道:“我没有要你自己去,你去跟我姑父通一个电话,就说是我说的,请他转告澳督莫克莱,如果宋先生还要坚持跟盛小姐过不去,那么考虑到他作为投资人所带来的后续问题,汇港集团,无论如何都不会支持由天元集团执掌赌牌。”
除了本土的几家集团外,另有美国、印尼、马来、法国四国娱乐集团在赌牌竞标之列,如果汇港银行此时此刻站到了天元集团的对立面,与汇港向来同进退的渣甸自然也不会再向宋家提供低息大额贷款。
汇港与渣甸是远东最大两家财团,这种级别的威胁,不可不谓严重。
蔡助理目瞪口呆。
能让向来于各方势力之中保持中立的徐家太子爷说出这样的重话,这盛小姐真是不得了,堪比妲己褒姒,放在古代封建王朝高低能评上一个惑国妖妃的称号,不过想想盛小姐那张脸,又觉得这个评价也不算稀奇,盛小姐那样的漂亮,太子爷年纪轻轻把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这电话......涉及到您的家事,要不还是您自己打?”蔡助理为难道,“我如何能替您去汇港集团的主?我甚至都从未见过盖里·劳德洛先生,股权在您手上,您才是大股东。”
盖里·劳德洛是徐明砚的姑父,也是汇港集团董事会主席,徐家的事蔡助理极少窥探,他也实在不敢替徐明砚插手徐家之事。
不过顶着徐明砚的眼神,他明白过来:“是,这个电话,还是我来打更合适。”
有些事情不能由老板出面,因为老板出面说这些话,就跌了名声,合该由他这个助理站出去替他说,才更显得意味深长,这是总助的职责,也是他百万年薪的价值,如果他干不了,有的是人能顶替他的位置。
蔡助理咬咬牙,再次确认太子爷的神色,见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随意松散的模样,这才低下头,转身朝外退去。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房间里,徐明砚弯起的唇角才渐渐落了下来。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成一条线的蔚蓝的泳池,长条的棕榈树叶落在透明的玻璃栏杆后头,廊下斗笠黄铜藤条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摆,深色摘亚木地板上落了些叶子。
那靠窗的矮柜里放着一本收购计划书。
1991年3月,汇港集团董事局召开秘密会议,内部投票决议以十七亿英镑收购总部位于伦敦的卡尔特皇家银行,为了控制这家英格兰本土银行,三年来汇港集团数次宣布重组计划,拆解集团内部四家投资公司,其中两家将迁往伦敦与法兰克福,用来打理集团在全世界各地的巨额资产,以及实现集团内部与香江的分离。
这也意味着这家因为殖民主义而崛起的巨型跨国集团将放弃它在殖民地所拥有的辉煌,时隔数百年,重返故乡。
孟春庭再次见到尹玉鸾,依然是在鸳鸯楼。
连续两位武学高手被杀,致命伤几乎都是刀伤,这让他很难不怀疑到尹玉鸾身上。
孟春庭此次来到香江,还为汇聚各大宗师筹建中华国术馆,教授武学功夫,强国利民。可他的成算还未曾落地,南北拳派顶级高手就已经故去,孟春庭来赴约的时候,心中是带着极大的怨气的。
尹玉鸾虚着雕花栏,自上而下斜睨着她那对眸子,看着一步一步踏进中庭的孟春庭。
昏暗金黄的灯光柔和了尹小姐雕塑般的五官,却无法融化她冰霜一样的眸子。
孟春庭仰头看着她,看她手上带着一串翡翠十八子手串,浓郁到极致的绿色,是最好水种的翡翠。尹家祖上历代都在宫廷做官,尹玉鸾的祖父曾是晚清八大名臣之一,曾受任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及四川总督,英军占领港岛之时,便是他在厦门迎击英军,事后兵败,被革职流放新疆,至死都未回到南方。
也就是在他去世的那一年,尹家举家迁至九龙。
孟春庭其实见过尹玉鸾一次,那是在天津开往上海的船上,尹小姐在一等舱甲板上画油画,画上是金色的,半沉于大海的落日,绚烂的颜色冲击力十足,那双画画的手更是骨节分明,好看至极。
那个时候孟春庭还不知道她就是尹玉鸾,他只是默默将那个人记了许多年。
谁能想到,这样好看的一双手,竟然是双握刀的手。
“尹小姐。”孟春庭缓缓开口,“在下敬佩尹老的为人,祖上也受过他的余荫,你既然是他的孙女,也应该知道如今是家国存亡的危急关头,懂武术的人少,愿意将功夫传承下去的人就更少,你在此时公然截杀南北拳派人士,实在是违背了江湖规矩,也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尹玉鸾听到他慷慨激昂的言论,笑了笑,轻声细语道:“孟先生,我不知道什么是江湖规矩,杀几个走狗,更谈不上违背家国,你话里话外把我架得太高,我恐怕自己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孟春庭一愣:“走狗?”
“你竟然不知道?”尹玉鸾有些惊奇,“冯林替日本人办事,他杀了我的人,我要他一条命,不算过分。”
“那葛湟呢?”
“他?你不是和他相熟吗?”尹玉鸾歪头看了看孟春庭,“他想要九龙码头,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孟春庭沉默了下来。
“你要给他们报仇吗?”尹玉鸾问。
“不。”孟春庭说,“他们已经死了,死人没有意义。”
尹玉鸾又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孟春庭骨子里也是个冷血的人,他装得像个好人,有时候将自己都骗了过去。
“说说你的筹码吧,孟先生。”尹玉鸾道,“我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能又怎么样,不能又怎么样?”
“能的话,皆大欢喜,不能的话,你可以试试自己能不能走出鸳鸯楼。”尹玉鸾似笑非笑。
人影出现在屏风后。
“国术馆还在其次,我只对你提出一个条件。”孟春庭扫视一圈,并不见惊慌,“成立香江罢工委员会,领导香江劳工罢工,此乃要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尹玉鸾问。
“国民中央政府想要成立工人纠察队,数量多达千人,目的在于封锁香江,截断粮食与货物的出入口,尹家在华人商会与劳工工会中一呼百应,能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尹玉鸾冷笑道,“劳工罢工,你们封锁海路要道,那香江该怎么办?既然国难当头,何苦叫普通人跟着你们颠沛流离。”
“工人要罢工,是要同帝国主义对抗,香江劳工备受欺凌,而洋人政府靠货物贸易,抽取关税而赚得盆满钵满,尹小姐,一时之计,为的是长久的利益,你眼里只有城没有国,就不会知道,国破那日,也是城倾之时。纵然你一力劝阻,但是现在民心所向,便是为民族的生存与尊严,放手一搏,与帝国主义决一死战。”
“都说螳臂当车,可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尹小姐,你再怎么阻挡,也挡不住洪流。”
尹玉鸾沉默了一瞬:“孟先生,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太理所当然,不知当年没有国的时候,这一城人如何奋力求生,但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你我说来都出生比旁人幸运一些,吃过求生苦却没吃过生活的苦。我放他们走,行至新界,都是英军驻军,你又能保证他们安然离开?”
她迅速叹了一口气:“也罢,尹家从无败绩,孟先生,你若是能赢我,我就答应你。若是你输了,你便留一条命在这里。”
“如果我输了,能做尹小姐的刀下亡魂,也死而无憾。”
“好。”尹玉鸾点点头,“你要比刀,还是比拳。”
“都来好了。”孟春庭笑道,“对你而言,没有限制的杀戮,才有意思,对不对?”
“好。”尹玉鸾说。
一交手,孟春庭就是知道尹玉鸾是个狠角色。她没有现在学武之人那些冗杂的毛病,要就不出掌,出掌都是奔着要害。
单换掌、双换掌、游龙掌、穿心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