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乐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他瞟了眼赵文华:“赵哥,跟你年轻时候有点像哈。”
亓越阳现在还对被说跟别人像,有一点阴影。
他坐在那发呆的时候,四个人又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并没有避讳他。
亓越阳模糊地察觉,他们甚至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从他们的对话里,亓越阳逐渐整理了下现在的情况。
从装束来看,他们都是附近一个矿场的工人。
山洪突发,矿洞塌陷,老板早早跑路,剩下的人就各自求生。
赵文华一行人的游戏开局,就在矿洞附近。
矿洞倒塌后,他们好像吸入了一种有毒气体,全体陷入昏迷。
有好心的村民救了这些倒霉矿工,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撑过了缺药、缺食水、缺避寒物资的灾难性时刻。
赵文华一行人经过休整,开始往任务方向行动。
但山洪实在恐怖,他们只能先来这个地势很高的旧宅子躲避,再另作打算。
亓越阳垂眼,掩住忽生的疑惑。
从他们的描述来看,这个副本实际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亓越阳进入的游戏不是这个。
他正在进行的,明明是一个以战争为背景的玩家对抗游戏。
上一秒,他还在枪林弹雨中试图辨别身边谁在说谎。
下一秒,黑核又开始莫名加载,突兀地把他拉到这个地方。
而且……
亓越阳瞥了眼背包中的钱币。
花色很杂,有铜元、银元等等,甚至还有很多外币。
其他人也背着包,亓越阳不知道他们包里是不是也有这些东西。
一个矿工会那么有钱吗?
“睡吧,不早了。”
赵文华说:“明天还要再去附近看看,都保存好体力吧。”
为了避免夜间失温,大家都是围着篝火直接睡。
午夜,宅子大门被推开。
在最困的时候被吵醒,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蓄着小胡子,看到黑夜中的火光,没有直接靠近,而是扑通一声跪下。
想招呼他的于文乐:“……?”
罗茹说:“你干啥?”
小胡子听到女人的声音,直接膝行后退:“错了错了我错了!”
他当场痛哭流涕:“小人不是故意惊扰姑奶奶的!各位大人有大量,绕过我吧呜呜呜!”
罗茹拿起一只火把,要过去看看,“你是傻子不成?”
小胡子一抬头,看见一张火光下的披头散发女人脸,就当场昏厥了。
赵文华叹气:“这人应该也是玩家。”
“捞过来吧,别又搁那冻死了。”
罗茹看着瘦弱,但是力气很大,直接把小胡子扛起来:“他怎么回事?”
于文乐说:“他跟我们是同批,吸入有毒气体,可能还没缓过来。”
“傻了,疯了,都是正常的。”
赵文华叹口气:“玩家已经聚集起来了,看来我们马上就能去陶家村了。”
岳立站门口看了几眼:“确实,感觉水位下去了。”
于文乐笑着说:“黑灯瞎火的,你能看到什么呢?”
岳立说:“哥,这你就不懂了。我鼻子灵,那股潮腥气散没散,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赵文华问亓越阳冷不冷,很随意、自然,好像亓越阳也是被他罩着的小弟似的。
亓越阳说不冷。
赵文华递给他一个水壶,里头是温了大半夜的热水。
罗茹把昏迷的小胡子扛到篝火旁边。
于文乐给他盖上小毯子。
赵文华招呼着大家继续睡,几人又说了几句话,黑暗里,又慢慢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亓越阳做了一个梦。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很熟悉。
第二天,他们被小胡子的尖叫吵醒。
天灰蒙蒙的,宅子院落深,采光也不好。
小胡子直接爬到了屋檐上,举着一截被烧过的树枝,声嘶力竭:“你!不要过来啊!”
众人跟他大眼对小眼,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脑子还糊涂着。
可能一路走来也受到了什么惊吓,他对长头发女人尤其恐惧。
赵文华说:“小罗,不然你还是先避着他点吧。”
罗茹没好气地说:“凭什么啊。”但还是坐到了另一头,没让小胡子看到她。
小胡子终于安静下来。
天微微亮起时,屋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妇。
男人一眼看到院子里聚集的众人,先是有些紧张。
但是女人看到了屋顶上的小胡子:“胡成,你在这里啊。”
小胡子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救命啊!有女鬼!!!”
女人叉着腰指着他骂了句脏话:“说谁女鬼呢!”
她气势汹汹地往前了几步,才走到屋檐下,小胡子直接被吓晕。
“砰!”
大清早的,就有人脑子着地,闷不做声地摔了个开瓢。
来的夫妇叫陶大海和陶玲。
陶大海对谁都是点头哈腰地笑,说话时声音黏黏糊糊的,好像卡了口老痰。
陶玲就显得利落很多,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她是很典型的凶悍妇女,就算胡成满头血地昏厥过去了,也还叉着腰指着人骂了个爽。
一大清早的,女人高昂的声调吵得一众人脑子都嗡嗡的。
陶大海就在旁边哈腰:“对不住,各位小兄弟,真是对不住。”
赵天华招呼人坐下,套了几句近乎,又问:“这小胡和嫂子是有什么过节吗?”
“哪有啊。”
陶大海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女人厚重的背影叹气:“让你们笑话了。其实这胡成,还是我媳妇家那边的亲戚。”
陶玲是从别村嫁过来的,胡成是她表舅的邻居。
村子小,彼此或多或少沾了点亲缘。
“以前胡成还来我家做过工呢。”
“哎呀,也是好久没见了,”陶大海接过热水,连连道谢,“听说他跟王老板去采矿去了,你们……你们是他朋友?”
赵天华说:“工友,工友。”
于文乐从背后敲了下赵天华。
赵天华就变了语气,和于文乐一起哀叹这年头讨生的不容易。
赵天华说话还有点僵硬,于文乐秀秀气气的,倒是招来了旁边陶玲的注意。
陶玲看着白白净净的小伙,语气中带上了怜悯:“哎呀,这小伙子,跟我家儿还有点像嘞。”
女人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的几人,想了想。
陶玲说:“你们要不跟我回去?”
“我们村里正好也有几家人在招工嘞,收收麦,盖盖房子咯。”她说,“苦是苦点,但这年头,讨得口饭吃也差不多得了。”
“山洪那么严重,”亓越阳忽然说,“不会影响到村子里的收成吗?”
陶玲回头,看见又一个帅气小伙,眼睛锃一下亮了。
陶玲说:“哪能呢!我们村那位置,可是真的好!”
“别说这洪水,”她啧啧道,“就是外头那些妖魔鬼怪,也全都进不来一点!”
她说话时,头巾散了。
他们闻到一股闷了许久的油与汗味,又夹杂着隐隐的轻盈花香。
陶玲答应带他们进村,但是得等船来,船还有两三天才能到。
夫妇俩找了个空屋子,收拾了下就暂时安顿下来。
陶玲很精明,虽然于文乐一直在尝试跟他们套近乎,但无意发现这些人很缺粮食后,她就跟陶大海两个成天闷在屋子里,避着他们。
除了每天出来拿四壶热水,简直是躲瘟神似的躲着这几个人。
岳立心直口快,就对着紧紧闭着的窗户开骂:“柴是我们找的,水是我们烧的,旧衣服是我们带来的!”
“我们也没跟他们要吃的吧?”
“拿东西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又防我们跟防贼一样的。有必要吗?”
胡成也觉得别扭:“那水我自己都还没喝呢,他们就拿走了。”
他已经清醒了一点,虽然偶尔还是会犯病,但已经没有时刻叫嚷女鬼来害人了。
亓越阳已经把背包里的干粮分了。
但显然那点东西不够几个小年轻吃。
尤其他们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有时候亓越阳都觉得于文乐盯着赵天华的手臂,眼睛会有点发绿。
赵天华也注意到,叹气:“小于,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介意被你吃掉的。”
“但是现在,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我们还可以靠吃树根撑撑。”
于文乐笑出一口小白牙,很无害的样子:“你说的对,赵哥。”
亓越阳趁着没人的时候,检查过包里那把手枪。
样式有点眼熟,枪口崩过。
没有子弹。
他发现这一点时,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价。
只能安慰自己,掂着还是有点重的,拿来砸人应该也挺疼。
下午,亓越阳找出一把生锈的铁锹,把好几个屋子的地都给翻了一遍。
胡成还惊喜地说:“哥,你也疯啦?”
亓越阳显然没有。
他从一间屋子角落,找到了被埋在地下的几个大缸。
缸里竟然有满满的吃食。
被晒干的麦面、玉米面馒头、窝窝头,咸菜,黄豆黑豆。
数量惊人,够他们一伙人吃上好久。
岳立感动地说:“你也是我大哥,亓哥。”
亓越阳看着满脸胡茬的大汉,觉得被叫老了,委婉推辞:“太客气了。”
气氛轻松了些,几人高高兴兴处理着干粮。
亓越阳在洗手,赵天华问他:“你怎么知道那里埋着粮食?”
亓越阳说:“我猜的。”
“很多小户会在家里准备储粮的地方,”亓越阳说,“我没发现这里有粮仓,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挖到些什么。”
胡成竖起大拇指:“阅历丰富啊哥。”
岳立吃着窝窝头回头:“谁叫我?”
两天后,陶大海夫妇收拾好东西,带着他们坐上了船,说回陶家村。
一路顺着山洪,又漂泊了两天。
半夜亓越阳被岳立摇醒。
岳立悄声说:“他偷我们东西。”
船舱不大不小,一伙人是挤着睡在一起的。
背包在最里面,紧挨着的是罗茹,然后是于文乐和赵天华,接着才是岳立和亓越阳。
亓越阳眯起眼,黑暗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正鬼鬼祟祟往里摸。
他咳了一声。
黑影僵住,过了会,灰溜溜、慢吞吞,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外头水声晃荡,亓越阳翻了个身,若有所思。
天亮以后,岳立和几人说了这件事。
大家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丢了什么东西。
但是私底下,亓越阳去问罗茹:“你昨晚上,有感到不对劲吗?”
罗茹说她迷迷糊糊醒了一点。
因为有人摸到她。
但是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当时困得要死,没想那么多。
亓越阳回头,发现陶玲站在船舷那头,背对着他们在绣花,低着头。
山洪没有前几天那么恐怖了。
水很浑,一路来,他们经常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漂浮物。
岳立每天捞鱼。
于文乐捡过几件小玩意。
亓越阳也试过撒网,然后随着水涡一阵打旋,一个被泡得白烂的、缠着水草和泥巴的尸体被捞了上来。
罗茹直接当场吐了出来。
他们顺着水走,一开始还能遇到稀疏的村落,而后就渐渐人迹罕至起来。
只剩下山、水、裸露的土地和逐渐茂盛的植物。
最后那段路,需要从一个山洞里绕进去。
钟乳石滴下水,黑黢黢的山洞传来回音。
冷飕飕的,他们团团坐在一起。
赵天华对亓越阳说:“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岳立说:“啥?”
于文乐轻声说:“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忽逢桃花林。
岳立说:“啥?”
胡成凑过来:“这哪里有桃花?一路走来都是光秃秃的……”
下一秒,船出了山洞,天光大亮。
河水湍急,两岸起了风,席卷着花叶落在水里、船上。
胡成觉得惊悚:“这里怎么有那么多薰衣草?”
喀斯特地貌与薰衣草和茂盛植被混杂在一起。
“而且,好多山啊。”
他们大部分人都常年居住在平原地区,很少见到这种地形。
山并不高,但是四面八方都是群山环绕。
远远的,亓越阳看到腾升的炊烟。
陶大海说:“到了。”
他给几人指了路:“顺着这个方向,从林子里过去,一下下就到咯。”
“我们得去地里看看。”
“这个点应该有人在林子里砍竹子啥的,”陶大海说,“你们要是迷路了就问他们,说是我带你们来的。”
林子里的树高的能遮天蔽日,矮的像发育不良的小孩子。
几人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确实遇到了砍竹子的,对方还热情地指路。
走着走着,有个家伙挡在了他们面前。
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远远看着就觉得这个人很臭。
“是个老疯子?”
岳立走上前,试着打了个招呼,老疯子一下跳转回身,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你来这干什么。”
岳立捂住鼻子:“我,我来这找工的。”
“哦。”
老疯子弯下腰,撅起屁股,在泥巴和草堆里翻腾:“我来找月亮姐姐。”
“月亮姐姐?”
老疯子指着旁边的树桩子:“坐。”
“客人,坐,坐。”
当然没有一个人坐下。
老疯子弯下腰,从两腿之间,倒立回看他们。
他忽然发怒:“为什么不坐?去坐着!都给我坐下!”
枯瘦如树皮的脸,皱了起来,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老疯子忽然拉动一根麻绳,不知怎么的,离他最近的于文乐和岳立都被绊倒,栽着跟头倒在了树桩上。
老疯子害羞地说:“客人,谢谢客人,嘻嘻。”
“搞什么啊。”于文乐撑着身体站起来,“树桩子怎么了吗……”
亓越阳盯着树桩子下的草堆。
厚厚的、安静的、好像很普通的草堆。
亓越阳厉声道:“快上去!别踩那些草!”
他以为会来不及,但是于文乐和岳立意外地听他的话。
两人毫不犹豫地蹬上树桩子。
草屑抖了抖。
老疯子雀跃地飞扑过去:“抓到了!”
在几人悚然的目光中,他从草堆里抓出一条漆黑的、扭动的小蛇。
“……啊?”
于文乐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老疯子。
老疯子摸了摸口袋,没有带刀。
所以他咽下口水,贪婪地、毫不犹豫地,直接咬下狰狞的蛇头。
他用手捧着,吧唧吧唧嚼着,嚼到蛇骨,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蛇血糊了满嘴。
蛇尾巴还在他嘴边不住地扭动。
老疯子觉得香极了、馋极了,没一会就把那条小蛇生吃下肚。
他低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呆住的于文乐:“你也要吗?”
腥臭味扑鼻而来。
短暂的懵逼之后,于文乐很快反应过来。
离那么近,老疯子脸上的表情变一变,整张脸的皮肉都在拧动。
皱纹、树皮似的干瘪皮肤以及嘴角的陷下去的窝,凑在一起,构成明明灭灭一张脸。
倒也不是觉得多恐怖。
就是实在很恶心。
于文乐忍住呕吐的欲望:“不用了,老爷子。”
他蹲坐在树桩上,又低下头:“里头还有蛇吗?”
亓越阳说:“这种草堆,通常会是蛇窝。”
“不知道会不会有毒蛇,”他说,“你们最好别踩了。”
老疯子笑嘻嘻地说:“多抓,一起吃。”
有个青年喊:“阿深?”
“你在这干啥?”
“老天,你又出来吓唬人了?徐大娘没管你?”
他眼睛一瞪,又看着几人:“快下来!”
“谁让你坐树桩的?”
老疯子要挡,两人身手敏捷,从树桩上远远跳出去,没有再踩那片安静的草堆。
赵天华竟然认识这个青年:“阿从?”
阿从也认出了赵天华:“诶,原来是你们啊。”
罗茹很细心,注意到亓越阳的疑惑。
趁着两人寒暄,她悄声告诉亓越阳。
陶从也是给王老板挖矿的,他是个小工头。
矿洞坍塌的时候,他被埋得更深,没想到却比他们来得都早。
陶从说:“你们看吧,我就说我家这边挺好的。”
“山好水好,有吃有喝,”陶从招呼着几人往村里走,“前几天也来了几个家伙,都是做工的。”
“正好这段时间农忙,事情也多。”
“虽然钱不多,但是比起外头那些……可是好的多了呢!对吧赵哥!不然我也不会回来。”
陶从把他们带去了村长家。
老疯子一个人继续在草堆旁边晃悠,眼巴巴地等着再有人来。
村长家在西边,地势很高。
屋子下头就是田地,一半绿油油的,一半看着刚冒芽。
岳立说;“虽然我不太有常识,但是这季节是种小麦的季节吗?”
于文乐说:“小麦也分春小麦和冬小麦。”
岳立哦了一声:“那农耕还是蛮复杂的哈。”就觉得这一趴过了。
至于为什么那片地,一半刚冒芽,一半绿油油。
岳立说:“应该是有他们的智慧在里面。”
胡成想加入他们的谈话,活跃一下气氛:“怎么都没有人关心小麦,小麦会接受他们的智慧吗?”
亓越阳说:“小麦不会接受,因为这是韭菜。”
岳立:“……”
胡成:“……”
亓越阳指尖捻过红黄掺杂的土。
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村长的家其实很大,但是房子塌了一大半。
听说是前段时间,山洪最严重的时候,这边受震,地基不稳才塌的。
只有进门右手边的一座小屋子还是完好的。
陶从说:“赵哥,村长也一直在等介绍人把人带来修房子呢,你看你们是想在这干还是……”
亓越阳轻轻撩起小屋子的帘子。
没有窗,也没有灯,里面很阴冷。
土墙前,有一座模糊的神像,神像前供着烧完的残香。
拜垫有很重的使用痕迹,说明村长家里人经常跪拜。
鬼使神差的,亓越阳想看清神像的脸,就在这时,有人拉住他的手臂。
“小亓哥,”陶从在他身后轻轻说,“你这样,是不敬的表现。”
他手上的力很大,很坚决地把亓越阳带离了这间小屋子。
陶从经常在村里、村外跑,也会当介绍人,给各家招工,赚个中介钱。
他擅长识人,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不同的去处。
赵天华他们因此跟亓越阳分开。
亓越阳被单独带到村东边一户人家,远远的就能看出那家的气派。
路上,陶从笑着说:“小亓哥,你是听了小磊的话,才来的吧。”
亓越阳不动声色地应付着。
陶从和那个小磊很熟,自顾自地说着话,又被亓越阳套出来一些。
陶磊和亓越阳是同批矿工。
关系似乎还不错,亓越阳出手阔绰,所以陶磊经常缠着亓越阳,也跟陶从提过自己遇到一个“仗义的兄弟”。
人物有些多,亓越阳揉了揉眉头。
陶从说:“小亓哥,你不舒服?”
“是头还在疼不?”
他又叹气:“真是害人啊……我是说那场事故。”
“中毒以后,我现在都还时不时头晕眼花,”他踢飞路边的石头,“感觉力气都不如以前了。真是害人啊……”
陶从把亓越阳送到那家里。
招呼他们的是一个女人。那家的大儿媳。
亓越阳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震了一下。
女人鼻子里塞着两个大黑塞子,也不知道怎么呼吸的。
鼻孔因此有些隐隐向上,看着很别扭。
陶从在背后低声跟他说:“这是我们这的习俗啦。”
大儿媳对亓越阳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你会糊墙?”
亓越阳不会。
陶从热情地说:“姐,他是我工友,什么都会!”
“人厉害着呢!”
“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来那么一个,”陶从说,“大娘绝对满意!”
大儿媳上上下下打量了亓越阳一下:“也是。”
“妈就喜欢好看的。”
她给了陶从一些钱,陶从笑眯眯的,又说了几句恭维话,赞扬这一家的阔绰之类的。
亓越阳看着这一幕,莫名有种钱货两讫的感觉。
他是那个货。
大儿媳领着亓越阳左拐右拐,安排了一个房间。
这家的宅子真的很大,竟然还分了前厅和后院。
虽然也混着土墙,但很有些深宅高院的风范,在这个村子里显得鹤立鸡群。
后院隐隐传来音乐声,混着男人低声的吟唱。
大儿媳说:“妈爱听佛音,每天都会放。”
“你自己先收拾一下吧,这段时间你就睡这里了。”
大儿媳还有事情,“晚上带你认认家里人。”
亓越阳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从包里掏出几张纸。
里头密密麻麻写着很多人的名字,他耐心地一一看下,发现陶磊的名字也在里头。
看上去,似乎是他经过调查和选择,才接近了陶磊。
他有在和陶磊套近乎,为了得知某个消息。
亓越阳又想到那把没有子弹、枪口崩坏的手枪。
也许这里头还有什么联系。
短暂的出神后,亓越阳撩起眼皮:“谁?”
屋外偷看的小脑袋咻一下缩回去。
亓越阳心一动。
他快步出去:“谁在外面?”
静悄悄的,外头没看见什么人。
亓越阳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几口大缸上。
脚步声好像在远去,躲在大缸里的人松了口气。
下一秒,木盖子被掀开。
她惊得跳起来,脑袋顶到对方下巴,他疼得嘶了一声。
但是目光沉沉的,落在身上仿佛都带着某种重量。
亓越阳轻轻说:“一岚,我就知道你也在这里。”
林一岚没出声。
亓越阳问:“记得我吗?”
没有反应。
又不记得了。
他无奈,先把人从大缸里捞出来:“我叫亓越阳。”
她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在问是哪几个字。
亓越阳就捡来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写:“是亓,不是元。”
天色清朗,他们头碰头蹲在青灰石檐下,看着地上的几个字,一时无声。
亓越阳几乎要习惯每次都遇到重启清零的林一岚了,正琢磨着怎么让她像上次一样,恢复所有记忆时,忽然注意到她有些过于安静了。
就这么乖乖地蹲在那里,虽然很好奇,但也只是用清圆的眼瞅着他。
亓越阳轻声问:“你不能说话吗?”
她点点头,但是很快比划了几个手语,还有点骄傲似的。
好像在说,但是我会这个呀。
亓越阳觉得有点闷闷的疼,林一岚默默做了什么决定,拿走他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亓越阳说:“我们之前见过的。”
顿了一下,“只是你忘了。”
林一岚眼巴巴地看着他,但是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她又写:“我得过病,记性不好,不是故意忘的。”
亓越阳问她是什么病,她说是高热,很危险的,差点就死了。
亓越阳就很爱怜地说:“一岚,在你生病前,我们好过。”
“还发过誓的,山无棱天地合之类的……”亓越阳试图回想一些泡沫剧的台词,“感情特别稳定。”
林一岚瞅着亓越阳。
林一岚在地上写:我是三岁生的病。
亓越阳:“……好的。”
林一岚以为他会尴尬一会,但没想到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特别理直气壮的,好像是个不会羞的人。
亓越阳正想问问林一岚是这里的什么人,外头就有人来找她。
“小哑巴?”
“又躲哪里了?”
来人年岁不大,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大的小少爷。
“怎么在这啊,”他终于找到林一岚,“小哑巴,我哥说你该去写字了。”
他又看到亓越阳:“你是谁?”
亓越阳说是来做工的。
他恍然:“哦,你是阿从介绍来的。”
又指着自己:“我是老二,叫我阿梓就成。”
阿梓瞄了两眼亓越阳的脸,似乎很满意,又说:“我大哥刚回来,你见过我大哥了吗?”
阿梓带着他们去前院找大哥。他大哥叫陶临,说是个教书的。
亓越阳想,一个桃林,一个桃子。
不知道这家老太太叫什么。
他随口问了,没什么心思的小少爷张口就答:“王桂华啊。”
他的嗓门太大,被大哥听到。
男人愠怒:“小梓,你怎么直呼母亲的名字!”
陶临穿着一身青白长衫,戴着眼镜,看上去带着读书人的书卷气,教训起人来也是严厉中透着温和。
“小心母亲听到,又因你生气,伤了身体……”
“知道啦哥,别啰嗦了。”
陶梓一努嘴:“喏,小哑巴给你带来了,你去对她啰嗦吧,反正她也回不了嘴。”笑嘻嘻的。
陶临头疼,对亓越阳说:“见笑了,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
亓越阳说:“是挺可笑的。”
几人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陶临和他媳妇坐左边,亓越阳和林一岚坐右边,陶梓单独占了一边。
剩下的位子,就留给了家里的老太太。
老太太到的时候,自带BGM。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外头没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