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有一袋药。
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人影跪坐在床边,探身去看床上的牧时,似乎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林一岚回头,亮亮的眼睛就这么瞅着亓越阳,是想问这是怎么回事。
但亓越阳显然误会了什么。
林一岚缩在他怀中,就这么仰头看过来的样子,有点像一只猫,难得露出点乖。
亓越阳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慢慢地,对她比了个口型:“回头再亲。”
林一岚眨眨眼。
林一岚脸红了点,锤亓越阳的肩。
谁跟你索吻呀!
林一岚嫌弃地瞅着亓越阳,觉得这个人真是长了个永远在冒粉红泡泡的脑袋。
亓越阳觉得林一岚撒娇也很可爱。
亓越阳就这么一个晃神,就没注意到牧时床边,那个人影慢慢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像是一株枯萎的花。
牧时闭着眼睛,因为视觉的缺漏,其它感官反而更敏锐了。
他觉察到一种奇妙的香气。
他听见枯枝被人手拨弄的声音。按理说枯萎到这种程度的植物,不应该还具备这样浓烈的、近乎香料的气味。
牧时不知道那个人想做什么。
他虽然警惕,但想着反正亓越阳那边也在盯着。亓越阳没出声不就说明都还好嘛。
亓越阳确实没出声。
亓越阳由着林一岚凑上来,亲自己的眼睛。
林一岚很着迷地看着他眼尾那颗痣,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骨和下头微微颤动的羽睫。
盖住亓越阳的一只眼睛,会让她觉得像是抓住了一只阳光下的蝴蝶,让林一岚很有成就感。
林一岚从来不知道,原来肌肤相触,是这样一种让人上瘾的感觉。
亓越阳勾起嘴角,很轻地捏了一下林一岚的脸颊。
好像瘦了点,亓越阳想。虽然一岚抱着软软香香的,但总觉得太轻了点。
林一岚则在想,亓越阳用的是什么香水?
他身上一直有这样好闻的气味吗?
她鼻尖嗅了嗅,像某种敏锐的小动物,忽然在森林里找到了最喜欢的那棵树,就要窝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林一岚在亓越阳颈间蹭了蹭,亓越阳吐出的气有些沉。
他隐忍地垂下眼,不去看怀里的林一岚。
“一岚,”他用气声说,“别闹。”
林一岚瞅亓越阳,觉得他口是心非。不然怎么嘴上说着别闹,一双手却将自己锢得更紧。
林一岚想后退,又被亓越阳困在怀中。
“那让我走呀。”她也用气声对他说。
“不让。”
亓越阳说:“想到你要离开我,我的这里总是会很疼。”
他牵着林一岚的手放到他们中间,林一岚感受到了手心下的心跳。
亓越阳的本意是,想让林一岚知道自己没有说谎。
但天晓得林一岚的脸怎么忽然红了,又红又热。
清圆的眼瞳中,也染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汽,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又天真又漂亮。
亓越阳的眼暗了暗。
心跳声好像一点都不重要。林一岚告诉自己是亓越阳主动的,所以这样一点也不下流,然后就很心安理得地用手蹭了蹭。
……真好摸。林一岚满意地想。
牧时听见了柜子里细小的声响。
牧时先是一呆,很快又反应过来了。
他盖在被子下的手握成一个拳头,虽然闭着眼维持着熟睡的表情,但是觉得后槽牙都被咬碎了!
“……你生气了吗?”
床边的人影忽然开口,乍然响起的声音把屋里其他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林一岚睁大眼,那个人怎么会是阿珠?
牧时的眉只是有隐隐皱起的迹象,就被阿珠注意到了。
她一直在搓手中那束枯萎的鸳野花,奇怪的香气也越来越浓郁,让牧时觉得昏昏沉沉。
牧时想,这种植物是否有点毒得太离谱了点。
花叶泡水可以制幻,长期服用可以毒死人,干了以后还能当麻药,长得还一本正经具有迷惑性。什么小偷贼匪花。
阿珠轻轻叹口气:“对不起。”
牧时心下一寒,她发现自己在装睡了?
阿珠说:“我应该嘱咐你多吃两片那个药的。这样,再加上我的花,你现在一定能彻彻底底睡个好觉了。”
牧时暗中动了动手,虽然有些不灵敏,但也还好。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按照阿珠说的,吃下那个据说用来消炎止痛的药。
而林一岚想到不久之前,阿珠叮嘱牧时好好休息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联系在一起。
显然,阿珠以为牧时会相信她的话——实际上,如果不是在纪立群屋里找到了很致命的线索,他们可能真的不会注意到药的问题。
阿珠慢慢把枯萎的花叶,搓成细细的灰,然后洒在牧时的鼻尖。
牧时觉得痒,却惊悚地发现他忽然连喷嚏都不能打了。
“别怕。”
阿珠安抚似的拍拍牧时。
牧时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下去了,他费力地睁开眼,就看见阿珠正从兜里摸出把小刀来。
两人猝然对视,都有些愣。
阿珠是没想到牧时竟然还能睁开眼。她以为牧时只是还有一点意识。
而牧时完全没想到她把小刀举到了自己的脸上。
“……你要做什么?”牧时声音沙哑。
林一岚有点担心他,想出去,但被亓越阳阻止。
亓越阳知道牧时是有某种打算的。真到了危险的时候,牧时会让他们出来。
阿珠痴迷地,抚摸上牧时的脸:“牧时哥,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阿珠一直表现得很亲近牧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她喜欢牧时——除了她本人。
而牧时总算知道之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牧时咽了咽口水,他现在四肢僵硬不能动,只像一只案板上的死鱼:“你,你是得不到就要毁掉吗?”
“毁掉?”
阿珠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不会毁了你。”
她慢慢站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子:“我是想,感谢你。”
“谢我什么?”牧时飞快地说,“不是,姐,咱别急,有话好好说,起码……”
他的声音遽然僵住。
牧时发出沉闷的痛呼。
林一岚看见阿珠用刀尖刺向牧时的侧脸,然后挑了挑。
他的血像水一样喷涌而出,皮肉却因搅动的动作而分离。
但绕是如此,他也依然没有给出约定的暗号,让躲在柜子里的亓越阳出来救他。
林一岚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此刻,哪怕牧时的血已经流淌到了地上,亓越阳也没有一点动作。
……因为他相信牧时。
牧时疼得龇牙咧嘴,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悲伤地想这个反派怎么话那么少,起码应该把事情说清楚再下手的吧?
阿珠心疼似的按了按牧时皱起的眉头。
“别怕,”她说,“马上就不疼了。”
牧时看着她冷漠又冷静的样子,心一横,索性说道:“你真是玩不起啊。”
阿珠说:“玩什么?”
“我,嘶……”
阿珠收起小刀,又要搓下鸳野的枝叶给牧时“麻醉”。
牧时冷笑:“你以为我没看到过吗?”
“你经常偷看毕琪,还有邓茜。”
“邓茜来跟我说话,”牧时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会,会生气……你露出的表情,真的很明显。”
“得不到就毁掉。”
“你们这种人,”牧时说,“真是逊啊。”
他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只是在胡言乱语,试图让阿珠破防。
阿珠笑:“继续。”
牧时说:“反正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的,真是恶心。”
阿珠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牧时在心里飞快盘算,她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牧时眼睛一亮。
“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接受你的好感吗?”
牧时说:“他们都说你喜欢我,但我一直没回应你,你发现了吗?”
阿珠耸肩:“哦?”
牧时盯着她的眼睛:“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小刀狠狠刺进刚才的伤口。
牧时忍着没有发出一点痛呼,又勾起一个笑:“你好丑啊。”
“你长得真的很难看,”因为失血,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却竭力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好大的脸,好奇怪的气质。”
“喂,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个男人……”
“住嘴!”
阿珠疯了似的抓着牧时的衣领:“给我住嘴,住嘴!”
她的动作又忽然轻柔了下来,像最温柔的女孩轻轻抚摸过牧时脸上的伤口。
“你以为,我喜欢你,是吗?”
牧时心中悲伤,但嘴上还得说:“不然呢?不然你为什么要杀邓茜?”
阿珠的声音低了些,又很温柔,像在对一个情人喃语:“邓茜……哈,邓茜。”
“你以为我嫉妒她,我爱你,是不是?”
阿珠摇头:“我从来,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撩起厚厚的刘海,露出的脸平淡无奇,甚至因为隐隐疯狂的神色,看着有些丑陋。
阿珠轻声道:“她长得真的很好看。”
“即使死了,”她说,“也那么好看。”
牧时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阿珠依然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是那个花?……”
阿珠笑了笑,又发现这样会显得脸更大,慌忙压下嘴角。
牧时有些明白过来了:“你用鸳野给邓茜下毒……你毒死的,不止她一个吧?”
阿珠轻声说:“那个花真的很好用。”
“说起来,”她梳理着自己的刘海,“有机会,我还要谢谢阿林姐呢。”
“如果不是她,”阿珠说,“我也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神奇的东西,还有那么像奇迹的一件事。”
林一岚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有教过阿珠用鸳野毒害人。
牧时也想到了这个。
他的伤口疼得一批,还得咬着牙问:“什么奇迹?”
阿珠莫名其妙地看了牧时一眼:“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啊?”
林一岚也有些茫然。
亓越阳用气声说:“剧本。”那个泄露的剧本。
而那也是阿珠进入剧组的原因。
林一岚心下一沉。
阿珠又说:“你真的是个很不负责的演员,连剧本都没有认真读过。”
她说:“等以后,我或许也会做个演员。我会比你们都敬业,都负责的。”
“你什么意思?”
牧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你不会真的觉得,那个剧本玄乎乎的情节,真能让你变漂亮吧?”
阿珠很平静地说:“为什么不能呢?”
她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鸳野枯枝,慢慢说:“你从来没有好好读过那个剧本吧?”
牧时说:“也不能这样说,我背台词还是挺认真的……”
阿珠说:“也对。可能是你们这种,从小到大都很漂亮的人,从来不需要自卑和敏感,也缺失了洞察真相和本质的能力。”
“那不是一个故事。”
阿珠轻声说:“它的视角很特别,描述也无比的真实。在读完那个剧本之后,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查到了一件事。”
“它是真的。”
“那个小镇有原型。传闻也真实存在。”
牧时说:“啥??”
阿珠笑着,把鸳野搓出的枯灰慢慢洒在牧时鼻腔处:“那个故事呀。它就是真的。”
没有脸的镇子。
忽然出现的神秘女人。
她赐予他们永恒的健康和财富,以及无与伦比的美貌。
阿珠说:“还记得吗?故事的后续。”
灰末沾到伤口,一阵疼痛后只剩下诡异的麻痒。
牧时吸了口冷气,又说:“你是说后来,呃,模仿血腥玛丽的那段?”
通过某种仪式,可以再次召唤出神秘女人的力量,和她交易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珠轻笑出声:“虽然那是纪立群自己编的,但是我问过阿林姐,她原本想写的也是这个方向。”
“可见,那个传闻也是真的。”
阿珠把玩着匕首:“献祭和福泽,本身就是密不可分的两面。”
“那些人真蠢。”
阿珠蹲在牧时身边:“如果是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换我想要的东西。”
“你觉得,我嫉妒邓茜,对吗?我嫉妒她,我爱你。”
阿珠摇头:“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是羡慕你们的美丽,和自信。”
阿珠看着牧时苍白的正在冒虚汗的脸,又慢慢笑了:“我想求的,也从来不是你爱我。”
“而是,”她说,“我成为你。”
牧时觉得阿珠已经是个疯子了。
她固执地觉得一个剧本中的故事是真的,并且打算用鸳野作为媒介,用某种仪式献祭上她认为足够的人命,来换取她想要的一张脸。
她高高举起小刀,冰冷的反光照亮牧时的眼。
牧时闭眼喊:“亓越阳!”
下一秒,柜子中的亓越阳一跃而上,扑向阿珠,干净利落地制服了她。
阿珠一开始还在挣扎,等她看见从柜子里慢吞吞爬出来的林一岚时,面色先是一沉,而后透出无尽的绝望。
——她甚至不担心自己踏入陷阱会有什么下场,只是在绝望不能完成她心中的愿望。
林一岚赶紧打开窗户,又淋了水在牧时鼻腔附近,小心地给他做伤口急救处理。
牧时流出的血多得让人触目惊心。他的嘴唇几乎已经没有颜色。
牧时说:“没事……不用管我,没事。”
“……你怎么发现的?”
阿珠声音沙哑:“你怎么会发现?”
她自认一切做得完美无缺,凭什么牧时会对她设防。
阿珠已经被捆在墙角,牧时撑着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林一岚扶着他走了几步。
他想蹲下,但一个踉跄,半跪在阿珠面前。
阿珠脸上还沾着牧时的血,看着牧时的眼中有痴迷也有憎恨,更多的却是绝望和不甘。
牧时说话的声音很虚,却还勾起一个有点酷的笑:“下次想绑架别人的时候,注意掂量下自己的身板。”
“就凭你……咳咳,”他说,“就凭你,还想跟我打……”
亓越阳说:“你是说之前幕布塌下的时候吗?”
亓越阳表情古怪:“你不是说,偷袭你的是个男人?”
“是啊。”
牧时伸出手,猛地扯下阿珠的毛衣。
……他们看到了他的喉结。
颤抖的,随着阿珠脸上惊恐愤恨的表情,正在颤抖的喉结。
牧时说:“我不是掐到他脖子么……摸到了喉结,所以我觉得是个男的。”
林一岚大受震撼:“你为什么要装女生?”
“我没有装!”
阿珠大声尖叫:“我本来就是个女生!我一直是个女生!”
牧时迟疑地说:“性别认知障碍?”
“……不像。”
阿珠冷冷地看着说话的亓越阳。
亓越阳说:“也许,只是不能接受作为一个男性的失败,才给自己找了借口?”
“他想要你的脸,”亓越阳说,“别忘了,他刚才说,他求的是成为你。”
不是彻底的男人,却也不是完全的女人。
外头的阳光照进来,三双目光的注视,让阿珠忽然生出了瑟缩之意。
他仓皇地缩起身子,左扭右扭,想用凌乱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我是个女生,我是个女生……”
林一岚也蹲在他面前,很轻地拍了拍阿珠的肩。
阿珠似乎以为她要安慰自己,慢慢抬起了头。
林一岚轻声说:“有件事,希望你能告诉我。”
阿珠嘴唇颤抖。
“你当时说,想跟着我,是因为我的故事写得很好。”
林一岚说:“是在骗我。对吗?你只是想通过我确认那个故事,是否像你以为的那样发展……”
“纪立群……”林一岚顿了一下,“是你主动去找的纪立群,因为以为他知道的会更多。对不对。”
林一岚看着阿珠的表情,轻笑:“好。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阿珠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林一岚忽然贴近他:“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是真的,”她用气声说,“你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差一点就能,真的换下你这身丑陋的皮囊了。”
林一岚在他绝望失控的尖叫中,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那头竟然传来丁羽的声音。
丁羽像在奔跑,气喘吁吁的:“亓越阳,我已经申请登出了,还有几分钟。”
林一岚把手机递给亓越阳。
她垂下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牧时捂着自己的脸,血从他指缝中渗出来,看上去很恐怖。
牧时有点懵:“亓越阳,我,我好像也达成通关条件了。”
亓越阳看了下时间,距离刚才跟丁羽分开,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牧时不解:“丁羽,是你干的?”
丁羽发出一声闷哼:“当然。”
一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后,丁羽好像从什么地方滚了下去。但他一直紧紧地抓着那只手机。
“我在悬崖这边!”
丁羽飞快说着:“我刚才有看见纪立群,和几个拿着武器的人。但是他们好像在吵架。”
“现在不知道纪立群去哪里了。”
亓越阳问:“小岚在追你?”
“对!”
丁羽喘着粗气,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丁羽捂住了腹部的血洞。
他的眼镜早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左脸自眼球往下有三五道划开了皮肉的血痕。
但他的语气很平静,除了在喘气,亓越阳他们听不出任何的异常。
丁羽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一分钟就能离开。”
“亓越阳!”
“谢谢你帮我,”丁羽说,“不要惹那个小岚。”
“她是个怪物。”
“她攻击我们的方式,不同于这里的任何一个家伙……她是,是……”
丁羽发出一声闷哼。
牧时喊:“丁羽?”
那头却传来小岚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呀?”
亓越阳和牧时对视,两人都皱着眉。
桌上,那只小小的手机里,传出了混杂激烈的声响。
丁羽似乎纵身一跃,却被什么给拦下,手机掉在了地上,人也滚了出去。
接着,他们听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撕扯皮肉的声音。
牧时和亓越阳都不知道丁羽正在经历什么,短暂的死一样的寂静之后,他们只听到丁羽沉重的喘气声。
“牧……时……”
濒死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最后的话:“还有……谢谢……你……”
牧时咽了咽口水:“不,不客气?”
亓越阳轻声说:“一分钟到了。”
电话那头,致命一击自上而下袭来,丁羽对着背光的小岚咧开嘴角:“我,我赢啦。”
传送的刺眼光束中,他按着胸口的石头,忽然看到小岚的影子闪了闪,像是游戏里因为不稳定而卡顿的画面。
牧时松了口气:“他活下来了。”
只要在登出前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死亡。
牧时又有点奇怪:“他谢我什么?”
“还有,”牧时说,“他为什么要帮我完成登出条件?”
亓越阳说:“你真的不……”
“亓越阳?”
牧时第一反应是林一岚在喊亓越阳。但是他环顾四周,发现林一岚不知何时不见了。
那个声音,是从手机里传来的,小岚的声音。
……其实她们并不是一模一样。
但也许是通讯失真,也许是某种更隐秘的原因,在这一刻,小岚的声音和林一岚的没有任何差别。
她似乎有些苦恼:“差一点,我就抓到他了。”
“他从我这里偷了点东西,”她慢慢说,“亓越阳,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嘛?”
那个石头。
那个特殊的,稀少的,与黑核材质最为接近的,被丁羽缝在胸口的石头。
亓越阳拿起手机:“当然。”
小岚轻笑:“但是你不会告诉我?”
“我不会告诉你。”
“那她呢?”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小岚走到悬崖边缘,只差一步就会坠落下去。
她看着下方灿烂的,漫漫的,混合着薰衣草和鸳野花的紫色田野,勾起一个笑。
“我真的很好奇,”她说,“如果是她问你,你会不会说。”
“你那些卑劣的过去。”
“你战战兢兢的现在。”
“和你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你会不会,都跟她说?”
小岚又笑:“离她远一点吧,亓越阳。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因此而死。”
她举起了手机,似乎下一秒就要松手。
而亓越阳轻声说:“不。”
小岚嘴角的笑滞住。
“我不是在威胁你。”
她说:“相反,我是在好心地提醒你。”
“嗯。”
小岚听着他不痛不痒的语气,皱起眉:“你听懂了吗?”
亓越阳边拿着手机,边四处找林一岚。
他看见她倒在门外,靠在墙上,闭着眼,眉头紧皱。
亓越阳不知道林一岚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出来。
但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走廊里也空无一人,她像是自己晕倒在地一样,有很小心地不压到自己的长发。
亓越阳轻轻扣住林一岚的手。
最初的触感很特殊,她的手像玉一样又冰又冷。
但几秒钟后,又恢复到了人类肌肤该有的温度和柔软。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昏睡的脸,轻轻将她垂到眼前的碎发拨到耳后。
亓越阳想,一岚真的有很多秘密。
电话那头,小岚又勾起嘴角:“你找到她了,对吧?”
“如果你现在剥下她的皮肤,”她慢慢道,“你会看到一个惊喜。”
亓越阳的指尖戳了戳林一岚的脸蛋。
亓越阳又想,一岚这里长了小酒窝,不管怎么装出成熟冷漠的样子,笑起来还是会很可爱。
他把昏睡的林一岚抱起来。
“……亓越阳。”
小岚按着额角:“你真的,比我以为的要愚蠢。”
牧时探头,把落在外头的手机捡了回来:“亓越阳,顺手拿个手机会怎么样。”
小岚冷笑:“我不该跟你们浪费时间的。”
她盯着刚才,丁羽消失的方向,眼中忽然闪过密密麻麻的光点。
小岚将手机高高抛起。
“亓越阳。”
最后,他们只听到她说:“下次见面,你会死去。”
手机从悬崖上坠落。
小岚的身影遽然消失。
林一岚的眉头松了松。
牧时说:“她怎么没声音了?”
亓越阳想了想:“我觉得,她是去追丁羽了。”因为丁羽“偷”了她身上很重要的东西。
牧时说:“别吧,不至于吧。我是说,丁羽已经登出了,我可从来没见过哪个npc可以打断登出的。”
牧时的血不太止得住,就干脆利落地给自己申请了登出。
牧时说:“亓越阳,那你自己努力了哈。听声音,她应该把手机丢在了那边。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的,加油哦。”
亓越阳点头:“好。”
即将走前,牧时又想起来一件事:“刚才你想说什么?就丁羽帮我登出的那段?”
牧时忽然有种预感,这件事不说清楚,将会成为埋在他和亓越阳之间的一根刺。
电视剧里不经常这样演嘛,关键的对话总是会被打断。
牧时还想说什么,但是亓越阳笑了一下:“没事。”
牧时说:“我去,你真要跟我演电视剧。”两个人都不长嘴,然后误会越来越深。
“真没事。”
亓越阳想了想,说:“丁羽帮你,有他自己的原因。但他特意跟我提一嘴,其实是别有用心。”
他一直在暗示亓越阳。
丁羽虽然说,他知道林一岚的存在,是因为其他人也见过这个特殊的npc。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林一岚只有在亓越阳出现时,才会显得格外特殊。
而他在暗示亓越阳,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牧时告知的。
也许牧时是出于某种处于好意的提醒,又也许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这种不经意的留白更让人遐想。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丁羽也显得那么冷静,不忘记给亓越阳和牧时扎上一针。
“……我去。”
牧时抿嘴:“这小子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那么阴险。”
“时间不够了,”牧时说,“哎,那我们出去细说。”
“好。”
传送的刺眼光束中,牧时看着亓越阳坐在床边,专注地看着昏睡的林一岚。
牧时低头,无可奈何地笑笑。
……好吧。
必须得承认,牧时心想,从明德高中出来后,有几个瞬间,他其实真的想这么做的。
林一岚,会是再一次终止黑核的关键吗?
没有人知道吧。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又扣住林一岚的手,她的皮肤依然维持着正常的温度,并且比刚才更像普通人类的肌肤了。
亓越阳说:“一岚,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人类是会呼吸的。”
他不知道林一岚有没有意识,但话音落后,昏睡的林一岚立刻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
“……噗。”
亓越阳低笑。
又过了几分钟,躺在床上的林一岚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异常了。
她慢慢睁开眼,露出茫然的神色。
初醒的双眼还带着懵懂,直直撞入亓越阳的目光中。
她好像脑袋卡壳了一下:“亓越阳?”呆呆地眨了眨眼。
亓越阳说:“差点以为我要第二次跟你介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