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老师背着手,不知从哪冒出来:“都给我认真点!”
那个男生委屈:“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嘛。”
丘老师说:“好吧。那大家可以想想,你以后要做什么。”
“不一定得写下梦想的大学,”丘老师拍拍手,闹哄哄的班级安静了一下,大家都仰头听着他说话,“可以写你以后想去的城市,要做的工作,想成为的人。”
丘老师笑了:“这些东西,都会被贴在墙上,如果你不想署名也没有关系。老师们设立那面墙,不是要监督你们,而是希望你们能自己激励自己。”
林一岚看着便利贴,也有点犯难。
一片喧闹声里,她小声问亓越阳:“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想做什么?
亓越阳握着笔,怔住。
如果……
如果没有黑核,亓越阳想,他希望能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亓越阳说:“可能是,做些小研究。”
林一岚问:“研究什么呀?”
“精密器械。”
亓越阳望向林一岚身后的窗外,繁茂枝叶上碧蓝阔远的天空。
“我小时候,第一件玩具,就是我父母给我做的小机器人。”
林一岚睁大眼:“好酷。”
亓越阳陷入回忆,嘴角微微勾起:“它会翻跟头,还会端东西。大家都叫它小光。
“我父母逗我说,它叫亓越光,所以我以为它是我弟弟。”
林一岚笑了,又问:“诶,那你是不是从小就能去你父母的研究所玩呀?”
“对。”
亓越阳点点头,那里有很多很好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
母亲引着他的手按下一个按钮,父亲把屏幕旋转过来,他睁大眼睛,看见黑屏上快速变化的曲线。
可是他大学学的是统计。
毕业以后,从事的则是一份很安稳的工作,会跟数据打交道,却远远不是科研。
因为……没有那个如果。黑核并没有不存在。
黑核已经侵入了他的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拉入一场游戏,又会以什么状态,从游戏中离开。
他不得不把精力放在狼狈的求生中,比起所谓的梦想,活下去才是真正的现实。
林一岚说:“那你可以去这几个学校喔。”她回忆着老师讲过的一些地方。
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开始填报志愿,对很多大学和专业也只是一知半解。
亓越阳低头笑笑,又说:“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林一岚很纠结:“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
林一岚有点激动:“我想去有海的城市,我还从来没见过大海呢。”
“我还想去长白山。”
她这两天看了本,对那个地方生出一股憧憬:“长白山好漂亮,肯定会很有意思……”
“我也想去长白山!”
另一个女生听见她的话,激动得转过身:“一岚一岚,高考完我们一起去呀!”
“诶,我想去滑雪!”
林一岚激动:“我也想!我都没见过大雪。”
“嘿嘿,那等我们毕业以后……”
“亓越阳亓越阳,”有人问,“你去吗?”
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一片的人在讲闲事,这一片的人又在说计划。
亓越阳说:“去的。我们一起去。”
走廊上,两侧的墙壁都被圈出一块,贴满了五彩斑斓的便利贴。
“要去xx大学!”
“我要考六百分!”
“吃遍全国!”
“继续努力,我们都会梦想成真!”
“等考完我就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想去的地方,一起成为想成为的人。”
下课铃响了,走廊上挤满了匆忙赶去吃饭的学生。
丘老师整理好东西,提着包慢悠悠走出办公室,经过走廊,停在教室门前。
教室里,林一岚还在追问亓越阳:“然后呢然后呢?为什么不先做受力分析呀?”
丘老师的目光落回到走廊。墙面上,五彩斑斓的便利贴正在各自述说每一个少年的期待与渴望。
第109章 同桌抱个大腿49
林一岚对照着一整个学期的成绩单,伏在桌面上画着自己的成绩折线图。
七月的阳光总是很刺眼,绿藤已经爬上了长窗。
牧时在下面喊:“林一岚,出来打球!”
林一岚就放下笔,探身出窗回喊:“来啦!”
暑假开始以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牧时约不到同学打球的时候,就会拉着林一岚在楼下的小球场玩。
林一岚本身对篮球也比较感兴趣,牧时索性就开始教她,还说:“小林同学,你确实是有点天赋的。”
林一岚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出头,但投篮时特别有手感。有那么几天她的三分球命中率比牧时还要高。
林一岚摔了一下,牧时让她在原地等会,他上去拿点纸巾来。
结果下来时后头还跟了个亓越阳。亓越阳拎着一个箱子,长眉微拧,见林一岚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心下松了口气。
牧时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上次撞到她真的是个意外。”
林一岚一边用纸巾擦着膝盖上的灰尘一边说:“才不是呢!你是想去抢球。”
牧时憋了一下,忍不住又说:“那个时候打着急了,我真没看见你。”
当时他一跃而起,手肘也高高举起,往回转时直接磕在了林一岚脑门上,然后林一岚被撞得当场原地坐下。
林一岚叹气:“要是我再长高点就好了。”
她抱着球,比划了一下,又踮起脚尖:“这么高,要是能长这么高就好啦。”
林一岚突发奇想:“你们说,我以后还能不能再长高呀?”
她明年就成年了。
亓越阳收拾着箱子里的急救物品,随口道:“有可能的。我们读大学时还长了几厘米。”
“……啊?”
牧时赶紧说:“我们朋友。”
起风了,林一岚把飞散的碎发拨到耳后:“喔。”
亓越阳还是不放心,总觉得这两个人待在一起,会让彼此都有些多灾多难,索性就站在一旁的树荫下,看他们打球。
而忽然有一天,林一岚拦着牧时不让他投进球时,牧时左躲右闪,一个假动作后忽然跳起来:“亓越阳!”
他把球扔给了亓越阳。
亓越阳一下接住,远远的,投了个空心球。
林一岚要去抓牧时:“你这个不算!怎么还能场外呢牧时!”
牧时就跑:“不算就不算嘛,你不要追我啊,别别别过来!”
亓越阳去篮筐边捡起孤零零要滚远的篮球,看着阳光下的两个人,忽然笑了。
暑假不长,只有一个来月。那段时间里,林一岚的作息很规律。
她每天坚持早起背英语,上午会写作业,作业写完后就整理笔记和错题,下午要么和牧时他们打球,要么去书店看书。
晚餐后,有时他们会打打网球,有时他们会一起沿着街边散步。
书店所在的商业区背后有一个公园,正值盛夏,枝叶繁茂,黄昏时,俯在桥上,低头就能看到粼粼动人的水。
林一岚的零花钱全用来买相纸和设备了,她真的很喜欢那个粉粉的拍立得。
牧时会去看她拍的照片:“诶,这个小孩真可爱。”
林一岚很得意:“这几张,我觉得我拍得特别好。”
牧时抽出一张:“我觉得这张最帅。”画面里,是牧时蹲在地上,正和一个小妹妹说话,笑起来的眼在黄昏光色中显得很温柔。
但不知道为什么,亓越阳忽然不说话了。
他本来就长得像个话少的,虽然深入接触后,林一岚发现亓越阳底子里的活泼其实不比牧时少,甚至个别时候他们两个的脑回路还能惊人的一致。
但亓越阳表情淡下时,冷峭峭的眉眼还是很唬人。
路灯昏黄,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牧时简直恨不得能长双翅膀直接飞回去。
他走得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不行了,我先回去了!我忘了他们约我排位!”
林一岚和亓越阳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在后头。
夏风微凉,夜空中撒着几粒很少能在城市中看见的星子。
林一岚问:“你怎么啦?”
亓越阳双手搭在桥上,低着头,好像在看下头黑乎乎的水。
短暂的沉默让林一岚有点紧张:“你知道牧时把你洗好的鞋子弄湿的事情了?”
亓越阳微微偏头。
林一岚更紧张了:“冰箱里的鸡翅虽然是我重新做了放进去的,但是是那个猫和牧时一起偷吃完的。”
她自己看到胖橘悠哉悠哉吐出鸡骨头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但考虑到亓越阳和牧时已经是两个神神叨叨的人了,那他们养的猫离谱一点,爱吃可乐鸡翅一点,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
亓越阳目光微沉。
林一岚破釜沉舟,悲伤道:“阳台上的花盆是我弄倒的,对不起,我当时打球太用力了。”
亓越阳低头扶额:“还有吗?”
林一岚说:“没有了。”
林一岚谨慎地说:“我这边没有了。”
亓越阳说:“鞋子的事情……我一直以为是我忘了关窗户,外头飘进了雨水。”
事情不是林一岚干的,但她为自己帮牧时隐瞒,而羞愧地低下头。
“妈妈!”一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经过,“哥哥!姐姐!鱼鱼!”
“是是是,你看那边,还有什么?”
“还有姐姐!”
没有回头去看叽叽喳喳的小孩,亓越阳接着道:“冰箱里,你重新做的那盘鸡翅,我也没有吃到。”
“啊?”
“又被猫偷吃了,”亓越阳平静地说,“我把骨头都收拾好,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它把我踩醒了两次。”
“应该是在报复我。因为那盘鸡翅不太好吃。”
林一岚更羞愧了:“我开了大火,好像弄糊了一点。”
亓越阳又说:“花盆那件事……我在睡午觉,确实被吓了一跳。”
“出来的时候,”亓越阳说,“那只猫,很倨傲地蹲在旁边,我以为是它做的。”
林一岚用认真老实的表情说:“这些都是意外,亓越阳,我们心里都有你的,我们对你其实都特别好,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好。”
林一岚跟牧时学坏了。
亓越阳说:“是吗?”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黯淡的天幕,霓虹在河水中落下荡漾的光影。
林一岚心想,亓越阳的睫毛那么长,不知道能不能放一支小火柴试试。
亓越阳说:“那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拍照片。”
林一岚怔住,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亓越阳在意的,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连牧时都有。”
他偏头,乌哑的、一贯冷峭峭的眉眼中,隐隐浮现出不解和控诉。
“我,我也有拍过你呀……”
“不一样。”
他说:“你拍别人的时候,会很用心,不管是构图还是光影,跟我的都不一样。”
林一岚没有办法反驳。刚才展示的那一堆照片里,亓越阳确实一直是背景里的路人甲。
她无可奈何地拿出粉粉的拍立得:“那你准备一下,我现在用心给你拍。”
亓越阳看向她。
“……不摆个pose吗?”林一岚盯着画面里的亓越阳。
他忽然笑了一下。
林一岚觉得她的心跳声猛地变大了。她指尖微颤,按下快门。
“……好了。”
她将照片递给亓越阳。
指尖相触的瞬间,会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再和亓越阳一起并肩走时,林一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依然在笑说着彼此的趣事,某个时候的见闻,亓越阳也依然听着,偶尔回应。
但她忽然不太敢直接去看亓越阳的眼睛。
又会在对方视线移开时,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下了桥,亓越阳去取牧时的快递,林一岚站在路边等他,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子。
桥边,灯影稀黯,树下似乎立了个人影。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林一岚看了回去。
依稀能认出那是个女孩,但不知道她在那站了多久。
“……你找我吗?”
林一岚往那边走了两步。
她也往前走,身影渐渐在路灯下清晰起来。
昏黄的路灯照亮她面容的瞬间,林一岚觉得她很眼熟。
林一岚错愕:“岑向筠?”
亓越阳拿着快递出来了。
林一岚转头对他说:“那边……”
亓越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了?”
路灯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林一岚眨了眨眼,确认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
“好像是我看错了。”她只能这么说。
天空下起了小雨,他们赶紧往家跑。
但是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没过几秒,大滴大滴的雨水就淋湿了他们的衣裳。
离家也没有多远了,两人索性在大雨里奔跑起来。
空气中的热浪还没散去,凉丝丝的雨水淋在身上,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林一岚抹掉眼前的雨水,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气味。
在雨下得更大前,他们到了家。
林一岚边走边拧衣服上的水,乐呵呵的:“踩水真好玩呀。”
亓越阳停下来开门,跟在他后头的林一岚一不留神撞到他。
不疼。但是两个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开学前牧时熬了几个大夜,一口气补完了所有的假期作业。
林一岚很佩服:“其实你早两天写也能写完的。”
牧时深沉地说:“你不懂,不到最后时刻,我的潜力就不能被激发出来。”
望着教学楼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牧时忽然又有些悲伤:“哎,我真的高三了。”
林一岚就这么,带着忐忑和紧张的心情,迈入了高三。
课程已经上完了,接下来的一整年,他们将经历一轮又一轮的复习,完成数不清的考试,写着写不完的试卷,耳边也将充满四面八方的鼓励。
林一岚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样,但比起丘老师说的“自信满满地迎接挑战”,林一岚觉得她更想当个缩头乌龟,躲进壳里,什么也不管。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坚持了下来,她的成绩一直在起伏,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而是一直在努力。
丘老师说亓越阳的理科很好,会嘱咐林一岚多向他学习。
“最好能把他的脑子抢过来!”丘老师这么说。
高三开始以后,适应了高中生活的亓越阳,显得更游刃有余了。
有时候,老师在上面讲题,他还会在下头开小差。林一岚发现他最常做的,就是用草稿纸折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有时候还会带起班里的一股潮流。
下课的时候,林一岚用亓越阳折的,一个长得就很特殊的纸飞机,赢了所有的人。
她特别惊讶,又特别开心:“亓越阳,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呀!”
亓越阳笑笑,没说什么。
而走廊上,路过的丘老师正抱着保温杯,得意地跟身边的老师讲:“你看,我班学生赢了。”
那个老师哼一声:“真幼稚,还高中生呢。”
但是过了几分钟后,他又说:“你看,你班只有一架飞机飞到黑板上,但我班有多架飞跃到了前排。”
丘老师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忿忿地端着保温杯走了:“高中生,比的应该是学习!”
林一岚慢慢注意到,亓越阳的英语也很好。
那种“好”,仿佛不仅仅是他能背得更多的单词,懂更多的语法。他写作文的时候,一些所谓的“高级词汇”随手就来,有时连老师都会夸赞他标准的发音和扎实的词汇量。
有时候林一岚会觉得,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亓越阳。
她就像一只刻苦勤奋的小乌龟,哼哧哼哧跟在亓越阳后头跑,以为大家一起吃喝玩乐会是差不多的水平,但是抬头时才发现亓越阳比她走得远了很多。
又一次看到亓越阳作文里,她从来没听说过,从来没收集到的很有说服力的事例和观点时,林一岚已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戳了戳亓越阳:“你好厉害呀。”
亓越阳看她拿着自己的语文答题卡,想了想:“一岚,我们作文的分数差不多。”
“但是不是一个水平。”
林一岚双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你写的那几句话,我觉得我永远也写不出来,那些东西,我也想不到。”
亓越阳说:“不是这样的。”
他说:“很多事情,我只是比你知道得早了一点。”
亓越阳笑了一下:“你看,现在你也知道了。”
林一岚觉得那不是客套和故作谦虚,亓越阳的表情那么认真,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林一岚很喜欢吃橙子,即使在冬天,水果都冷冰冰的,她也喜欢那种冰甜的滋味。
等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每天晚餐后,亓越阳会分她两瓣橙子时,已经是期末考结束的时候了。
尽管过年后没几天,他们又要回学校,但大家还是很开心,叽叽喳喳地在教室里收拾东西。
林一岚从抽屉里整理出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捏起一个指尖大小的纸玫瑰,想起来是她当时和亓越阳比谁手细,亓越阳为了证明自己手指比她的粗但是更巧时,花了好几分钟折出来的。
亓越阳已经背上包了:“一岚,等会去吃火锅还是烤鱼?”
喧闹的背景声中,林一岚捏着那朵小小的川崎玫瑰,脑子一抽,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亓越阳点头:“是啊。我告诉过你的。”
“……”
林一岚看了看那朵玫瑰,又看了看亓越阳,半晌,憋出来一句:“你,你还喜欢着啊。”
亓越阳特别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
指尖一颤,玫瑰落在地上,林一岚弯腰去捡,又嘀嘀咕咕地说:“干嘛一直赖着我,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没有喜欢你的女生吗?你们可以双向奔赴呀。”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亓越阳真的开始认真回想:“唔,是有女生喜欢我的。”
“……啊?”
林一岚抬头。
他笑了一下:“她应该喜欢了我挺久的……不过我只听她说过一次。”
“她对我很好,”他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她总会选择我。”
林一岚呆呆地听着,亓越阳垂下眼,她又回过神来,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那你去找她啊。”林一岚说,“你们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吗?我觉得应该不要紧,你还是可以去追她。”
亓越阳说:“嗯,我知道。”在追了。
副本世界里,亓越阳的父母和他现实中的父母,有着不同的名字和相貌,但工作和性格谈吐都是相似的。
甚至他们也会像在现实里的一样,一家人和研究所里的几位同僚一起过年。
牧时则没有这么好运,他懵逼地发现他好像没有父母,唯一的社会身份就是明德高中的学生。
所以过年时,亓越阳跟父母去另一个城市的研究所,牧时则一个人留在亓越阳家里。
通电话时,亓越阳听着牧时心不在焉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怀疑牧时也许是在为此默默难过?
但后来他挂了电话,转了个念头,登录游戏账号,发现牧时果然在打排位,甚至还拉着林一岚一起。
除夕夜,林一岚一个人在屋里看书,听到外头传来遥远的炮竹声。
她拉开窗帘,去拍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烟火,想发给她现在最好的两个朋友。
照片还没整理好,她收到牧时的信息:“一岚一岚,新年快乐!”
她回了个土土的表情包。
手机又叮叮响着,亓越阳发来了四五张烟花的照片。
他说:“虽然吵,但是很好看。”
林一岚也把自己拍的照片发给他。
亓越阳又拍了一张,黑夜里,烟火璀璨,照片右下角是他的手,对着天空竖起大拇指。
林一岚乐了,也拍了一张竖大拇指的图片发给他。
他又发来了消息:“一岚,新年快乐,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能总是开心。”
林一岚认真地打下:“嗯!”
“你也是!”
再开学,就是高三下学期了。黑板上的倒计时短了一大截,白色粉笔写下的数字无比醒目。
林一岚的成绩已经很稳定了,发挥好的时候,她能奔到年级前几名。
年级主任经常在别的班感叹:“八班那个林一岚呀,真是了不起。我记得刚进校的时候,她就是个小文盲,现在,人家也是妥妥地能读名校的人了……”
林一岚听说了,就会有点不高兴:“我早就不是小文盲啦。”
有时候,写卷子写得累了,她会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春天的气息正在慢慢苏醒,阳光照下,什么都是亮堂堂的。
林一岚问:“亓越阳,你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吗?”
亓越阳想了想:“大学很自由,会有很多类型的课程和活动。”
林一岚又问:“课也会很多吗?”
“要看专业,”亓越阳说,“不过,通常来说,不会有高中那么苦。”
林一岚说:“等到了大学,我不想六点起床了。”
亓越阳说:“嗯。”
她又说:“我还想打游戏。”
亓越阳笑了一下:“但是不能天天打。”
林一岚也笑:“牧时肯定会带我天天打游戏的。”
她打了个哈欠:“我还想去很多地方看看,亓越阳,你有没有去过海边……”
她慢慢睡着了,手里还捏着笔,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亓越阳说:“我陪你去。”
他以为她没有听到。
但风穿堂而过,她嘴角有陷下去的一点影。
百日誓师时,过于激动的校长在台上手舞足蹈,一不小心扔下了手中的话筒,话筒重重地砸到地上。
“嗡——”
大家都捂住耳朵,扩音器尽职尽责地传递着话筒落地后接连不断的颤声。
校长很生气:“都给我抓住它!”两边的老师都一拥而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乱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一岚擦掉眼角笑出的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头,穿过几层人看到了亓越阳,他也恰好偏过头来看她。
两人视线一相撞,彼此又忍不住笑了笑。
看着他弯起的眼睛,和里头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笑意。林一岚忽然想到一句话,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
贫穷,咳嗽,和……
窗外阳光正好。
林一岚握着笔,压下心中的紧张,翻开试卷。
六月的天空总是碧蓝而晴朗,她的座位靠窗,偏头就能看见外头生动的景色。
……以及来回巡查的监考老师。
“同学,”有老师小声提醒她,“不要压到答题卡。”
林一岚点点头,刚才因为紧张和专注她不知不觉把答题卡往下挪了挪,手肘压到了角落,留下了一点折痕。
她吐出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紧张。完成了前面的试题后,她看着最后的作文,陷入思考。
今年的语文作文题目很短,只有三行字。林一岚最怕这种给他们充分空间理解和发挥的题目。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她哪条常识会出错,对很多人来说理所当然的东西,在她这里就会变成致命的空缺。
林一岚握着笔,手心出了汗。
作文的主题是,遗憾与圆满。
遗憾,圆满……
用纸巾擦掉手心的汗时,她看到了手腕上的红绳,正穿着一枚石葫芦。
高考前两天,亓越阳带她去爬山。
她气喘吁吁地到了顶,看见了一个破败的寺庙,和山中央的辉煌大殿是很不一样的风景。
亓越阳带她,在寺庙中的神像前跪下。
林一岚懵懵懂懂地学着他的动作,双手合上,闭眼许愿,然后在香炉中插上香火。
出来时,亓越阳手里多了那串红绳。黑色的石葫芦雕刻得很粗糙,但乍一看小而可爱。
林一岚第一次来拜庙,还有些兴奋:“你许了什么愿呀?我刚才……”
亓越阳赶紧捂住她的嘴,林一岚疑惑地眨眼睛。
他无可奈何地说:“一岚,不能说的。”
“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一岚半信半疑地“喔”了一声。
寺庙旁有一棵很高很老的梧桐树,树上挂了几条许愿用的红带,在经年的风雨侵蚀下颜色都有些黯淡了。
在梧桐树下,亓越阳低着头,林一岚伸出手,看他给自己系好了那条红绳。
林一岚说:“亓越阳,你昨天才跟我说不要相信玄学呢。”
即将来临的高考让她很焦虑,她会说“要是待会起风,就说明我能考好”或者,“要是那只猫今天没有偷吃,就说明考题不难”这一类的话。
如果事与愿违,林一岚心里总会咯噔一声,然后亓越阳就会无奈地安慰她:“一岚,这些都是假的,是不相关的事情。”
“那什么才和高考相关?”
没想到亓越阳直接握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个公式,“这是相关性公式。如果你能得到这些数据……”
而梧桐树下,他撩起眼皮,慢慢说:“这不一样的。我们是选择性地相信玄学。”
林一岚问:“怎么选呀?”
亓越阳说:“谁灵就选谁。”
顿了一下,他拂下落在林一岚肩上的梧桐叶,轻声道:“你看,你都那么努力了,还给老天爷发了红包。他们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你会考出一个很好的成绩。”
“你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