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耸肩:“亓越阳,你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离开这里?要是可以的话,你赶紧回家,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
他的视线扫到林一岚身上,又说:“你也是。”
阴冷的风穿堂而过,窗帘呼啦啦地卷起。有几瞬,风声很像人的哭嚎,又仿佛只是短暂的幻觉。
林一岚推了推教室门,门已经打不开了。
她本来就想留下,因为担心老王,现在更像是有了什么借口似的,理直气壮地回望岑明。
岑明嗤笑:“那随你。爱作死的npc,不缺你一个。”
林一岚心想,她只是相信科学,怎么能叫作死。
但是没有科学能解释为什么教室里明明亮着灯,给人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暗。
那种背后有人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但每一次,林一岚回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老王画好了那个鬼阵,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哎,真是老了,我只能画到这里了。”
班主任温声说:“谢谢,辛苦您了。”
老王摆手:“接下来还得看你们。”就要往教室角落走。
他一下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林一岚和亓越阳,混浊的双眼惊慌失措地瞪大:“你怎么上来了?”
林一岚说:“我来看看……”
老王怒目瞪视亓越阳:“你领她上来的?”
亓越阳说:“是。”
林一岚赶紧说:“不是,是我想……”
“臭小子!”
老王比亓越阳矮很多,但他抓着亓越阳领口的样子,让人一点也不怀疑,他会把亓越阳掀翻。
“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不要带坏林一岚!”
老王气得直喘气:“你自己爱送死,把她带过来做什么?”
亓越阳说:“我不会让她出事。”
老王冷笑:“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这种年轻人,我都不知道见过几个了。”
老王环顾四周,又抽出一只短短的白粉笔,在这一片的桌椅旁,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将角落的桌椅圈住。
他叮嘱林一岚:“待会,你就在这桌子上待着。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离开这个圈。直到我让你们下来。”
林一岚点头。
老王又对班主任说:“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教室里,亓越阳和林一岚出现之前,原本只有两个学生和三个玩家。
玩家们从角落里走出来,带着各自的装备,神情有些严肃,似乎即将做什么。
班主任看了看他们,忽然说:“先回去几个吧。我来。”
他摘下眼镜,语气很平静:“我是你们班主任。”
“起码,”他说,“我还能多护你们一会。”
岑明说:“行了,别磨叽了。亓越阳,你跟我来。”
牧时只能跟着林一岚一起,盘腿坐在角落的桌子上。
岑明和亓越阳说了几句话,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林一岚问:“你们要做什么啊?”
牧时说:“招鬼。玩游戏招鬼。”
第一个游戏,就是笔仙。
本来,应该是岑明和牧时一起的。现在成了班主任和岑明。亓越阳坐在他们两人中间,摆好了纸笔。
他们三个人一起握住那支笔。
老王在另一个角落的桌子上坐着,他犹豫了一会,又叮嘱了几人不要离开白圈,然后用一段红绸绑在眼睛前面。
窗帘被拉上了,教室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正中的烛火。
林一岚用气声问牧时:“什么是笔仙?”
牧时已经不会为她的一些疑惑感到惊讶了,他把传统认知里的笔仙游戏跟林一岚解释了。
林一岚有点反应过来了:“所以等会,你们……他们不会把笔仙送走,对吗?”
“对,”牧时用气声回答她,“如果确认招来的是红衣女鬼,他们会直接丢笔,把她困在这里。”
林一岚心想,要是真的有恶鬼且鬼被招来,是我们包围她,还是她包围我们,真不好说。
老王用手捂住双耳,他打定了主意不听不看。
班主任和岑明念了很久的咒,笔,终于动了。
它慢悠悠地在纸上画着圈,流畅的黑水画着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圆形。
“你,”岑明说,“你是李倩倩吗?”
班主任皱眉:“你是学生吗?”
笔尖仍在转动,亓越阳忽然问:“你是那个校工吗?”
角落里的几张桌子上,玩家和学生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教室中央的场景。
林一岚眯着眼睛,她觉得闪烁的烛光中,出现了许多模糊的人影。
她往另一边,老王的方向看。
教室里那么安静,只是用手捂着耳朵,应该也不能完全隔断声音吧。
岑明低声道:“让他走吧,我们要找的是李倩倩。”
亓越阳却说:“有件事得先向他问清楚。”
亓越阳问:“十多年前,是你举报了李月老师,对吗?”
岑明有些迷惑,对面的班主任遽然抬眼。
笔尖忽然开始疯狂地转动,几乎要把白纸划烂。
“她因你而失去工作,是吗?”
黑色墨水划出一个又一个线条颤抖的圆圈。
它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是”,又疯狂涂抹着,要把那几个字掩住。
亓越阳顿了一下,又问:“她……因你而死,是吗?”
签字笔不动了。
下一秒,它重重地撞在桌子上,笔尖直接断了,尖锐的塑料壳在纸上一遍遍划拉着“是”。
刺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回荡在教室中。
三个人都握得很紧,那支笔没有被松开。
时间有限,该送他走了。
但那支笔似乎还有话还说,一直不断地在白纸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线。
岑明有些犹豫,但班主任已经开始冷冷地念着咒,权衡再三,他们还是强硬地送走了这个校工。
林一岚小声说:“她来了。”
屋里太暗了,或者说,更像是人眼上被什么东西挡住。牧时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林一岚在说什么。
似乎只有林一岚看到,亓越阳对面,坐下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影。
她四肢扭曲,五官模糊,说是“坐”,姿势却十分别扭古怪。
她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噜声,半趴半伏在桌上,先是贴近了每一个人,裂到耳上的嘴中,一截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试探着要去碰三人的眼珠。
她脖子上的脑袋,忽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了个方向,舌头伸向岑明,黑洞一样的眼却望向角落里的老王。
老王眼前覆着红绸,却莫名看到了什么似的,一个哆嗦,低下头。
那个脑袋继续扭,又望向另一边的玩家。
最后,她直直对着林一岚和牧时的方向。
直到这个时候,牧时才反应过来,李倩倩出现了。
那条长长的,长着牙齿的舌头,也拐了个方向,要去碰亓越阳。
牧时本来想关心一下林一岚,她现在毕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也许会很害怕这些东西。
但不料,林一岚表情很平静,目光甚至有点冷。牧时眨眨眼,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牧时又看向教室中央,三个人仍在念咒,女鬼的舌头不见了,她伸出死白的手,握住了那支笔。
岑明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岑明问:“你是李倩倩吗?”
她趴伏在桌上,握着那支笔,写下一个“是”。
班主任沉默几秒,问她:“你还想要怎么样?”
她咧开嘴,兴奋得手舞足蹈,皲裂的皮肤渗出血。
“死。”
“死……”
“全都去死!”
之前几次照面,牧时都没能好好观察过李倩倩。
现在,他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终于能当一次旁观者,反而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李倩倩成了厉鬼,但身上仍带着,能暗示她死法的伤口。
她的肢体破碎,浑身都是血,显然符合坠楼的特征。
可是……
为什么李倩倩身上,会有奇怪的,密密麻麻的血洞?
亓越阳那边,三个人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李倩倩已经被怨念控制,没有办法再沟通了。
片刻的沉默后,班主任慢慢问出,那个致命的问题。
“你是怎么死的?”
笔仙游戏最大的禁忌,就是不可以询问死法。
签字笔颤抖着,亓越阳他们看不到,坐在面前的女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握着笔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她愤怒地,要拔出笔,但三个人也没有松手。
两方僵持着,白纸又被划烂,笔尖又一次碎裂,塑料壳在木桌上滋啦滋啦地滑动。
几人脚下的鬼阵,散出幽幽的光。
“那个图案,”林一岚轻声问,“有什么意义?”
牧时一边盯着女鬼的动作,一边回答她:“那是个聚鬼阵,用来吸引李倩倩显形的。”
“她有点小聪明,不会主动来我们提前布置的地方。”
林一岚看着,教室中央,三人身后,慢慢探出的无数双鬼手,“可是吸引来的,不仅仅是李倩倩。”
牧时说:“我们知道。但没有别的办法了。”
“滋啦滋啦……”
电流声中,一个蜷缩的黑影,倒在地上。
亓越阳眼尾一扫,应该是那个校工。记忆里,这所学校被电死的,只有他一个。
他呜呜地哭着,声音嘶哑发颤,像在求救,却又可怖惊悚。
牧时说:“看来,后山的传闻,就是他引起的。后山那个莫名其妙的哭声。”
被聚鬼阵吸引来的鬼怪们,开始在这个小小的教室,显出身形。
角落里,另外一个玩家见时机差不多了,一咬牙,从白圈中走出来。
地下伸出的鬼手狠狠抓在他的脚腕上,落下黑漆漆的指印。
他一边甩着黄符,一边往中央靠近。
留在教室里的另外两个学生,则是被这众鬼像吓得不敢出声,缩在桌子上瑟瑟发抖。
正中央的女鬼,正在把自己撕成两半,一半要把笔抢出来,另一半则要去生吞最近的班主任。
亓越阳他们准备在另一个玩家靠近时,再松手,用老王给的符咒和脚下的阵法,几人一起制住红衣女鬼。
……但就在这时,教室里传来钢琴声。
叮叮咚咚的琴音,干净得春天山中化下的泉水。
但低着头的老王身子猛地一抖,他用力捂住耳朵,大声喊:“别听,别听,不要进入它的幻觉!”
牧时慌乱地捂住耳朵:“一岚,快快快!”
不过几秒钟,他的视线就变得溃散。
牧时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架钢琴前面。他的双手变得白皙,秀丽。是一双女人的手。
那双手在钢琴上敲了几下,又对身边的人说:“你学会了吗?就是这样。”
“很简单的,快点练一练。”
牧时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要动,不要走出白圈,这是幻觉。
而亓越阳也闭上眼,试图脱离钢琴声的影响。
那个女人还在问:“你学会了吗?怎么还不会呀?”
角落里,有个学生已经支撑不住,他从桌子上跌下来,迷迷糊糊地爬出了白圈。
一双鬼手直直挖下了他的眼珠,安在了自己的脸上。但眼珠装反了,它又拔下来,重新安了回去。
眼珠子上的血,就这么滴在了那个人自己的嘴里。
林一岚也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她往前走。
最后一步,将将落在,白圈边缘。
她注视着前方,独自坐在钢琴旁的女人。
那个女人还在自言自语:“学会了吗?对,就是这样。”
牧时要起身,林一岚按住他。
钢琴声,仿佛把所有人都困在某件往事里。
“……你,是在重现过去吗?”
林一岚站在白圈后,轻声说:“我也有一件记不清的事情,或许你能让我再看一次。”
第85章 同桌抱个大腿25
亓越阳忽然想到,那本没有封皮的,疑似三流地摊的书里,曾提到的一种鬼怪。
它们同样具备执念和怨气,但那种怨气并不是直接伤害人,而是把人困在它们念念不忘的往事里。
而如果,被困的人有更深的执念,这股力量反而会逆转,重现出被困人遗忘的,又想看到的场景。
亓越阳闭上眼,尽力忽略渐渐变得烦躁的钢琴声,和喋喋不休的女声。
……他想看到的,会是什么?
林一岚视线溃散。
钢琴声消失了,她独自站在一条走廊上,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画。
画像因为太过密集,反而看不清晰。
林一岚有点迷茫。她只是想回想起,岑向筠的模样,怎么这里会有那么多东西?
“岑向筠,小心点呀。”
“对不起。”
林一岚条件反射地说:“没关系。”
她蹲下来,捡起散落的纸笔。办公室的地砖很干净,能倒映模糊的人影。
林一岚抬头,她们对视。
岑向筠的眼偏长,不做表情时,眉眼微微压着,会显得很冷。
她们明明素不相识,只是擦身而过的同学,但岑向筠望过来的目光里,装了沉甸甸的情绪。
……像是怜悯。
林一岚有些怔愣地把纸笔递还给她。
……又像是恐惧。
林一岚还想说什么,但岑向筠走了。林一岚自己,也不受控制的,往办公室里走。
老师叹气:“林一岚啊,你这个成绩,实在很让人怀疑你有没有读过书……”
林一岚还在回想那个眼神。
这个岑向筠,的确就是那张照片里的岑向筠。
可是照片的日期,远在她离开学校之后。
岑向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高一那年的运动会上?
不,不止是岑向筠。
林一岚想,还有亓越阳和牧时,他们明明是这个学期才转过来的。他们三个人怎么会认识,并且还在明德高中的操场,被拍了合照呢?
林一岚回神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教室里。
牧时从幻觉中挣扎出,微微喘着气。
而亓越阳的目光,穿过哭嚎的乱鬼,和站在原地,还有些迷茫的林一岚对视上。
牧时看见林一岚站在白圈边,当下又惊又恐:“回来回来林一岚!”
情急之下,他用右手去抓林一岚,没想到拉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我没事!”林一岚赶紧去扶他。
那边,班主任仍被幻觉束缚着,几个玩家只能先动手。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挣扎的红衣女鬼身上,其他鬼怪的攻击和影响,只能尽力去避免,因此身上的伤口也是越来越多。
牧时说:“不行,我还是得过去。”
他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黄符,仍在桌上,飞快道:“林一岚,这些你拿好。记住老王说的,不要走出白圈。千万不要!”
他自己却一下跳了出去,口中念着稀奇古怪的咒语,加入了中央的玩家们。
老王的思路是用招鬼游戏和聚鬼阵,困住红衣女鬼,然后念诵符咒,使她彻底消失。
最开始牧时还说:“我真的觉得一群人围在一起,背这个鸟语有点好笑。”
但现在教室里只有他们四个身上,还有解决红衣女鬼的可能。
连绵不断的咒语里,女鬼的身影发颤。她尖叫着,挣扎着,但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她跪在聚鬼阵中央,流出的血几乎能汇聚成一条小河。
那段咒语艰涩而漫长,在持续不断的念诵,和各种鬼怪攻击中,四个人没有出一点差错,反而念得越来越快。
李倩倩几乎支撑不住。地上血淋淋的一滩东西,挣扎得越来越慢。
老王摘下红绸,似有些不忍,也盘坐在课桌上,开始念诵什么。四周的恶鬼们哭嚎着逃散。
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聚鬼阵外,黑雾中,慢慢显露出的东西。
半只脚,半只手,半边躯体。
李倩倩刚才把自己撕成了两半!
它将一只手当作脚,扭曲着,挣扎着,要往外逃。
没有人注意到,林一岚踏出了白圈。
活人,生肉,鲜血,这对恶鬼简直是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李倩倩的半边残躯猛地回身,又往林一岚这边跑过来。
林一岚其实是很害怕的,或者说,更多的是恶心。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的画面,一只手和一只脚,穿着残破的红裙,朝她跑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撕碎。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到亓越阳 后,这种,“不知道为什么”的状态,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身上出现——林一岚伸出手。
残躯停下。
她皱起眉,因为太多的疑惑。
林一岚的指,微微一动。
“滋滋……”
聚鬼阵中央的血肉,白圈边的残躯,同时,化作一缕黑烟,永远消失。
岑明甚至来不及停下口中的咒语,但他却很快反应过来,猛地转身看向林一岚——
她正安安静静地待在白圈后面,仿佛一直,与这一切毫不相关。
老王长舒一口气:“解决了。”
“你们……你们这些学生!”
他摇着头,脸还有些白,又感慨似的,喃喃自语:“没想到,你们能做到这一步……没想到。”
岑明打量着几人身上,恶鬼们留下的伤口,点点头:“挺好的,都没事。”
牧时盯着岑明左臂被咬下的一块,还在汩汩冒血的缺口:“……您说的对。”
岑明挑起一边眉毛:“不过一个,用个道具就能解决的小伤而已。”
“您说的对。”
老王催促着:“快点,把这里收拾一下。你们校长不准我在学校里搞封建迷信。”
班主任叹气:“昨天晚上,校长自己连夜请了大师,来学校里看风水。”
女鬼总算消失了,众人都松懈了下来。
老王收拾着教室里的符纸,说:“咦,李校长给了他多少钱?”
班主任轻声说了个数字。
老王愤怒地拍大腿:“事情是我解决的!”
班主任说:“我的学生也有出力……”
老王说:“不行!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我要去找校长,那个大师算什么东西……”
“免费的叫封建迷信,收钱的叫大师是吧?没这个道理!”
亓越阳拉开窗帘,天竟然快黑了。
他们在教室里呆了一整天。
林一岚有点蒙:“怎么一点也不饿?”没想到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
牧时说:“你们去吃饭吧,我们留下收尾。”
“门口那个小炒!”牧时眼睛一亮,“亓越阳,你还记得不?要是还在,给我带一份牛肉炒粉!”
“今晚我去你家睡!”
牧时乐滋滋地擦着地,终于不用听岑明打呼了!
林一岚看到亓越阳手臂上的抓痕,觉得触目惊心:“你真的不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你的伤吗……”
亓越阳仿佛才注意到:“稍等。”
他去了厕所,几分钟后,他再出来时,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林一岚目瞪口呆。
林一岚揉了揉眼睛:“亓越阳,你会魔法?”
他们并肩往下走,亓越阳说:“不会。我只是把那些东西洗干净了。”
“你骗人!”林一岚说,“我明明看到,是你受伤了!”
教学楼的楼道不是声控灯,因为放假,灯没有开,楼梯间里有些阴暗。
亓越阳说:“是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啊,”林一岚依然沉浸在震惊中,“又是鬼,又是魔法……而且你们,为什么还一副,这很正常的样子啊?”
林一岚说:“你不告诉我,我这个星期都会睡不着的!”
亓越阳反问她:“你就这么想知道?”
“你告诉我嘛,”林一岚说,“我肯定不跟别人说。”
片刻沉默后,亓越阳轻轻问:“一岚,你要不要跟我玩一个游戏?”
“我们每个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无论是什么,都不可以说谎。”
“直到其中一方,不想再玩下去为止。”
林一岚说:“好呀,谁先问?”
“你先吧。”
林一岚就问:“所以学校里到底为什么会有鬼?这整件事的开头就有点离谱。”
“目前我们查到的消息是,这一切和十六班发生的校园暴力事件有关。”
“李倩倩是罪魁祸首,但死后依然对所有人怀有恶意,她的怨念使她成为恶鬼。”
“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别的人在操控。”亓越阳说,“具体我还没有弄清。”
林一岚听得一愣一愣,还想问,又反应过来:“该你问我了。”
夕阳的余晖远远地挂在天边,地上,被路灯拖长的影子是一种模糊的昏黑。
“你在钢琴声的幻觉里,”亓越阳慢慢问,“看到了什么?”
林一岚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了,她说:“岑向筠!亓越阳,你的朋友岑向筠,真的就是我高一的时候,撞到的那个女生。”
“她们真的同一个人。”
“……只是这个吗?”
林一岚坚定地点头:“只是这个。”
亓越阳说:“嗯。该你问了。”
林一岚又说:“那你,你和牧时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抓鬼啊?这个事本来跟你们没有关系的,不是吗?”
亓越阳说:“这是我们的任务,是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
林一岚摇头:“我没听懂。”
“这件事这么危险,”她说,“一个人,怎么会有把生死置外,都必须要做的事情呀?”
“因为那件事,本身就跟生死相关。”
亓越阳说话的样子很平静,也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林一岚听见他这么说:“一岚,这是个游戏,我们是玩家。事情就是这样。”
“……噗。”
亓越阳以为林一岚又会像之前那样,只要一涉及到游戏的讯息,就会“听见”却“听不懂”。
但这次,林一岚却噗嗤一笑:“亓越阳,你还不如说你们是都市修道世家,混进学校来捉鬼历练……陈帆有本,就是讲这个的。”
“还说不能说谎呢。”
她嘀咕着,踢开路边的碎石子:“好吧,亓越阳,你要真不想说,我也不问就是了。”
她鼻子动了动,闻到学校门口,那家小炒店传来的香气,觉得更饿了,催着亓越阳走快些。
“老板老板!”
老板是对憨厚的夫妻,虽然长得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很像亓越阳记忆里,高中门口的小炒店老板。
老板娘笑眯眯的:“小同学,要吃点什么?”
林一岚在小黑板上的手抄菜单上犹豫了一下:“要一份肉丝炒面。”
“哎呀,妹妹,不好意思,”老板娘说,“面卖完啦,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一岚点点头:“那要炒粉,老板,肉丝炒粉。”
“要大份,”她说,“中辣,谢谢老板。”
老板娘应了声,又问亓越阳。
亓越阳说:“大份牛肉炒粉,不辣,两份,一份打包,谢谢。”
老板娘喊了老板过来,夫妻两人一起开火。
“同学,那边有免费的汤,自己盛哈。”
“好。”
两人找个地方坐下来,林一岚喝了口汤,又说:“我还没吃过这家的炒面,听陈帆说很好吃。”
她有点郁闷地说:“但是每次我来,面都卖完了。”
“亓越阳,你吃过吗?”
“没有。”亓越阳想了想,摇头,“我不太喜欢吃面。”即使是现实生活中的高中三年,他也没在这家店点过炒面。但是牧时也说很好吃。
炒粉很快就做好了,很香。
老板看着他们快吃完了,才去炒那份打包的。
在椅子上瘫了几分钟后,两人又往学校走,要回家。
路上,林一岚还买了一支冰棍。
虽然晚上起了风,有点冷,但她吃着冰棍特别开心,看上去很满足。
“哎,我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她含糊地说,“亓越阳,我等会还要再买一根,你要不要?”
“不用了。”
亓越阳又有点奇怪,林一岚现在吃的,只是一种很普通的老冰棍。
他问:“你以前没吃过这个吗?”
林一岚也有点犹豫地说:“没吃过……吧?好像小时候,我家里人管得严,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
亓越阳想起来,动物园里,作为人事主管的林一岚。
她明明更喜欢窝在屋里,但是每天都会出门,即使没有园区里的工作,也会溜进去买冰淇淋吃。
“亓越阳,拜拜。”林一岚往另一边的小卖部方向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很生动。
亓越阳到家时,牧时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有假期,没有作业,没有鬼。”
他幸福地瘫成一块饼:“亓越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牧时。”
他甚至嘀嘀咕咕:“要是有手机就好了,老师怎么不发手机?我想打游戏了,哎呀,我要打游戏!我要手机!”
亓越阳说:“牧时,你是个成年人。”
牧时说:“成年人也需要手机,成年人也需要游戏温暖的怀抱。”
“哇,这个粉还是热的,”牧时惊叹,“亓越阳,没想到你忽然变得那么细心。”
亓越阳咳了一声。
吃着饭,牧时又瞄到茶几下摊着的那本书。
他想到什么,表情微变:“亓越阳,那个钢琴鬼,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
亓越阳把书里提过的执念和复现往事的关系,又给牧时说了一遍。
牧时放下筷子,有点懵:“奇怪。”
他问亓越阳:“你看到了什么啊?”
不等亓越阳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最开始,是看见那个老师,在教一个人弹琴。”
“然后,我的脑袋越来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