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为和亲的宗女后,雉黎基本没再过过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
同样是七这个数字,不过这回不是漫长的七年,而是仅仅七个月……雉黎和易槃再次见了面。
易槃是雉黎在归塞的那段日子里认识的,她能在脱离匈奴后,以来历不明的身份进边关,多亏了他。
他最初说他只是商队的主人,可后来她才知道,他其实是天子亲弟。
相比他,雉黎和过亲的身份既简单又复杂。
她以为两人没太多可能,离别时便一个正式的告别也没给他。
再见的没几日。
雉黎家中起了一把大火,火光滔天中雉黎侥幸逃生。她正以为要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却抬眼就看到,在官府前来救火的大批小吏当中,出现了易槃。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词:主角:雉(zhì)黎,易槃(pán)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瓜田李下
立意:山重水复,持之以恒
干燥的风从身边一阵一阵刮过,余光中,雉黎似看到高处有火光冲天。忽然,火光变得模模糊糊,她的眼睛闭上。
额头一角慢慢流出血。
不远处,一四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一男童,心急如焚,找路飞奔而来。
身后两头驴也看了看方向,原地踏了两圈,跟着主人的气味走下山坡。
还好,驴能走,便也证明这山坡不算太陡峭。
雉黎睁眼之际,已经被男人扶着找了个石头靠着,旁边的小娃娃则埋头吭哧吭哧砸草药。
这种草药要砸开了,弄出汁液,才有止血之效。
雉黎已经隐隐约约闻到了属于草药的味道,下意识摸了摸额头。
睁开眼睛,“嘶。”
头太疼了。
雉黎便又闭了眼。
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
定定看着前方。
她发现触目是大片火光。
愣了愣,忽而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很快她眨了眨眼,手上全是风沙,沙子被弄进了眼睛。
身上薄薄的羊毛毯子渐渐披不住,坠下雉黎一边肩膀。
她所处的情形现在真是乱七八糟。
伸手把羊毛毯抓起来。
却和旁边男人的手碰到了。
男人也正想替她披好。
雉黎看了看他。
她面容白净,原本是最好的美貌。曾经,也是因为这副美貌,她才会在和亲之时被选中。可此时额头往下流着血,她看着竟有些吓人。
雉黎哑声,“我……”
头太疼了。
她摔懵了都。
没人知道,她现在处于一种完全想不起来身边这个人到底是谁的状态。
不过随着肩上的毯子又往下滑了滑,再次披了披这块羊毛毯,凭直觉,雉黎知道他总归是一个熟人。便喘了口气,略略趴在身后的石头上,她实在有些累。
男子看她状态,也知她情形不好。便先递了些干净的水过来,“您先喝一口水。”
雉黎只是拿着,暂时没有喝。
男子便看一眼埋头吭哧吭哧还在砸草药的小娃娃。
夫人就是为了救小郎君,才摔下了这山坡。
小郎君只有三岁。最近因为日夜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小小的他人都累懵。刚刚坐于驴背之上,便是因为太困闭了眼,头往下一栽,才直接摔了下来。夫人下意识扶住,没想到因为动作过大,原本路就难行,夫人踩歪了脚,不小心摔下山坡。
而这底下,不巧又是一条干枯的河道,有零零星星的石头没有规律的铺在河床上,把夫人撞出了血。
好在这条山坡不算太长,在滚下来的过程中夫人虽受了擦伤,但不伤及性命。
邢伯再次看了看埋头的小郎君,小郎君依然在卖力的锤草药,邢伯忍不住过去摸了摸他乌黑的脑袋。
同时,空旷的山谷里里忽而有他的声音,伴随着远处因为干燥,正起的山火。好在这边的山光秃秃的,山火烧不到这来,他们不用担心葬身火海。
邢伯:“夫人,若要东进归家,必使郎君亲至。”
他口中的郎君,便是雉黎的兄长,卢家大郎。
当年雉黎十六之龄被选为宗女,送至匈奴和亲,雉黎的兄长那时便在送嫁队伍之中。所以,卢家大郎至少是知道雉黎出塞的路的。
这片草原荒山离中原实在太远太远了,无人接应,邢伯和雉黎怕是要走上五年十年,才可能真正回到中原腹地。
又或者,他们其实根本走不到。
塞外多风沙,想找点吃的都难。眼看过些月份天气又要变得更暖,到时雪山融化,冰雪融水汇成河流,河水重新占满河道……不说走路更难吧,但绝对的,会比现在绕的路要更远。
归家之日,越期盼,越遥遥无期。
但难就难点吧,最后要是真能回到家里,那也行。就怕走不出这个草原,在归塞途中便因条件恶劣离开人世。
邢伯盯着东边的方向看。
那是故乡,是落叶归根的地方。
当年,他作为留塞之人,为保雉黎安危,一直守在她身边。
他再也没回去过。
雉黎看向邢伯。
此时,雉黎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她也望了望那个方向。
邢伯提到了郎君……脑海中有了几个字,雉黎也想起了兄长。
还有那时的离别,那时的种种。
可塞外与中原,远隔千里不止。
她要如何让家里知道她已经脱离了匈奴,正一心向着东边的方向,想要回家?
要重新再联系上家里人,难于登天。
抿了抿干涸的嘴角。
风沙吹干了她的脸。
雉黎却说:“好。”
缓过了那阵疼,雉黎的脑袋现在已经很清明。到底,刚刚只是因为一时疼痛才处于有点混沌的状态。
雉黎道:“中原虽远,但边塞可及,我们再走走,待到了边陲小镇,送一封信,请家中人来接应。”
邢伯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他们处于塞外之地,这时说给中原送信,也不现实。
不由得点了点头。
雉黎看向西边的火光。
没有雷电天气,但却起了山火,证明起火的那座山绝对有人烟。
还好,当时是选择了这条路。
在回到中原之前,在塞外遇到的人越少越好。
撑了撑手臂,但一个不小心,雉黎牵扯到了胳膊上的擦伤。雉黎是不太能忍疼的,一下便皱了眉毛。邢伯见状便想上前来搀一搀,顺带,看了一眼小郎君。已经有一会儿了,小郎君应该已经把药捣烂了?
的确,小小的需壬捧着草药,走到雉黎这。但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绊,需壬跌到雉黎腿上。
需壬麻利的又爬起来,举起手中已经捣烂的药。
“母亲。”
“我砸好了!”
可以敷了,敷上就不流血。
需壬仰头说话的脸肉嘟嘟的。
只是,肉嘟嘟的脸上却又灰扑扑,看着有点脏。
还有他的眼睛也不似平时乌黑明亮,看着灰扑扑的。
雉黎:“……”
有点愣。
需壬怎么脏成这样?
他的衣裳怎么也破了一个大口子?
忘了先敷药,手指下意识抚了抚小小衣裳上的破口,“也摔了?怎么破了?”
“疼不疼?”
需壬没摔跤。
只是雉黎摔下山坡他被邢伯抱着飞奔下来时,途中被一道枯枝给扯了衣裳。
仔细看他的脖子,其实当时脖子也擦伤了。
但他哪里顾得上这点擦伤。
需壬管都没管,才追了下来就在邢伯怀中扑,着急要看雉黎。
邢伯知母子连心,但需壬太小,什么忙也帮不上,邢伯放他下地扑到雉黎那去,那不是添麻烦吗?
邢伯郑重的从怀中拿出草药,让需壬去砸。
也是因此,从头到尾他才砸得那么卖力。
中间手酸了都没停。
需壬大声说:“不疼。”
“母亲,我再也不瞌睡!”
他以后再也不在驴背上睡觉了,不然母亲就不会摔下来。
肉肉的小胖手摸摸雉黎的脸。
“不疼不疼。”
小手乱拍。
拍完雉黎他忍不住又往自己脸上揉了揉。
他自己也知道脸上很脏,不擦一擦现在实在难受。
可他一擦……其实肉嘟嘟的脸更脏了。
脸上的灰尘快要被他抹匀了。
雉黎:“……”
哭笑不得。
伸手摸摸孩子。
但手上有药,倒是不好碰孩子,便低头还是先把药敷上。
这种草药止血有奇效。
“我也无事,不必担心。”雉黎敷好,把小小的孩子抱在怀里。
摸摸他的额头,“睡吧,今夜不赶路了。”
她现在的状态赶不了路,必须得歇一歇。
“我们明日天快亮了再走。”雉黎低声说。
需壬抬头看雉黎。
而后,忍不住往她怀中钻了钻。小小的身体肉嘟嘟,雉黎轻声笑了笑。同时用羊毛毯子裹紧自己和孩子的身体,免得需壬生病。
已近深夜,气温明显变低了。不裹着,人是扛不住的。
邢伯也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毯子。
这是离开匈奴大帐时就一直带着的御寒之物。近年来,中原兴盛,匈奴被打的一退再退。几月前,中原大军终于长驱直入,灭了匈奴主力,残余匈奴远遁。
但当时夫人并不在单于庭。
自几年前夫人诞下需壬,因小郎君一点不似域外长相,只像卢家人,单于便对夫人有所冷落。后来随着中原屡屡大胜,更是怒的将夫人遣去了草原荒芜之地,以表对中原的不满。
夫人自那之后便一直未回单于庭,与那边几乎没有音信往来。
也因为距离单于庭远,倒是导致后来单于庭都败了,这边却过了一个月才得知消息。随着消息一道来的,是追缴匈奴的小股兵力。
兵力虽不多,但算得上是一方精锐。
两方对上毫无悬念,最后这支匈奴小贵族也败了。
可那次,他和夫人因再度被转移,却依然没能与那些将士们碰上面。后来待他想方设法杀了看压夫人的人紧赶慢赶想去追他们时,将士们却已乘胜追击奔向另一支匈奴贵族,势要将匈奴的残余势力绞杀的再成不了气候。
他和夫人试过去追上他们,但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消失在茫茫的草原后,他和夫人再也没能遇见他们。
天亮后,雉黎和邢伯再次赶路。
重新爬上山坡的小道找好方向时,朝起过火的荒山一望,便见火已经停了。
天亮前就已经停了。
能烧的都已经烧完。
不过这里干旱水少,又因未到雪水大面积融化的地方,水源不够,植物根本不怎么长,所以昨夜其实没有太多的植被被烧,火势一直在一个小范围燃着。
雉黎坐在驴上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偶尔大风会吹起路上的沙尘,不知不觉就吹进雉黎的衣领里。
今天的天气有些像雉黎当年初入草原的时候。
又走了一个月。
冒了绿色的平地里三人两驴忽然停住,未再向前走。
仔细一看,见骑于左侧驴上的雉黎还向邢伯看了看。
雉黎忽然喊了一声邢伯。
正一心看着前后左右是否有人的邢伯便看向雉黎,“夫人?”
雉黎指向天空远处正飞远的一只鸟,忽而又指向河岸边一块大石头。
石头上有鸟粪痕迹,且还不少,“那里应该有鱼。”
雉黎在边塞生活了七年。
因日日枯燥,对一些东西深入了解后,倒是比当初未和亲前,懂得东西更多了些。
“有不少鸟粪。”
她观察到,刚刚飞远的那只鸟正是一种食肉的鸟。
肯定是有鸟时常在这条河岸边守候捕鱼,这才导致大石头上有那么些鸟粪。
邢伯愣了一下。
也往那看了看。
定睛数息,倒是发觉夫人说的不错。
石头上确实有不少鸟粪。
点了点头,邢伯翻身下驴,大步朝河岸走去。雉黎也下了驴,一时便只剩需壬在驴背上。
目光炯炯的看一看邢伯远去的背影。
需壬随即扭头,赶紧弓了背向雉黎伸长两只短短的手,迫不及待要雉黎抱他下去。
他也去看看有没有鱼!
雉黎捏捏他小肉脸。
抱了他下来,“只在岸边看,不许去河里。”
需壬:“好!”
说得超级大声。
雉黎放他下地。
需壬一溜烟追着邢伯跑。
雉黎也快走几步。不知道她有没有说准,希望真有鱼才好。要是有的话,烤了能放上好几天。
羊毛毯子已经被收起,雉黎大步走动中,只有裙摆在动。
到了河岸边,看邢伯已经趴下去在看一个地方,雉黎站在原地往前探了探脖子,问:“邢伯,可有?”
“有。”邢伯点头。
一向老成持重的他,还忽而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洋溢着笑抬头看雉黎。
“夫人,今日运气很好!您刚刚说鸟粪,我往这边一找,就看到好几条鱼挤团栖息在这,小小的犄角旮旯里足有九条。”
九条啊!可不少!
够他们三人吃好几顿了。
雉黎弯了眼睛。
邢伯撸起袖子,埋头开干,从这小旮旯里捞鱼。
小旮旯被石头围着,鱼逃不出去。应该是之前涨过水,被困在这了。
不一会儿,便见一条又一条的鱼被捉起,邢伯接连不断把它们抛到岸上。
雉黎站在旁边偶尔也用脚踢一踢,防止有些鱼打挺着又回到水里去。
需壬是最高兴的。
需壬乐坏了,也忙坏了。
迈着两条短短的小腿,需壬围着鱼转圈跑。
鱼真多!
鱼好多!
比他的胳膊还大。
眼冒金光,需壬忽然非常蠢蠢欲动,想蹲下抱一条。
不过,摇摇头,朝雉黎一跑,撞到雉黎腿上,需壬还是乖乖抱着雉黎不动。
母亲已经教导过他许多次,不能乱碰东西。
他不碰。
“今天吃鱼!”
唇红齿白,却在稚气中依然忍不住兴奋。
高举小拳头,咯咯咯的不停笑。
“嗯。”雉黎点头,“吃鱼。”
摸摸孩子乌黑又毛绒绒的脑袋。
今日风不大,就没给需壬戴帽子了,让他透透气。
“明日也吃。”
这些鱼一天估计是吃不完的,赶路途中就是有什么吃什么,接下来直到把它吃完前,不吃别的。
需壬不挑食,点头说好。
反正他从小以来,也没什么条件让他能挑食。他一向是有什么吃什么,长得小肚子壮壮的。
邢伯捞完鱼后,就地清洗。
这条河里的水是典型的冰雪融水。已经是夏日,却依然冷的刺骨。
雉黎让需壬在旁边坐着,蹲下来也与邢伯一起处理。
因为水太冰,所以雉黎是全部都剖好了,才一起放在水里洗。
洗完就架火烤,顺便暖暖手。
就洗会儿鱼的功夫,已经觉得指缝里的骨头都被冰的刺疼,必须暖一暖。
需壬手上拿个小枯枝。
坐到雉黎身边来。
聚精会神盯着火苗,需壬做出一副专心看火的模样。
邢伯则警戒四周。
这里有河有水源,就证明肯定会有人或者兽出没,必须谨慎。
好在这里是一马平川,视野很好,任何东西出没都能很快发现,能让他有充足的反应时间。
鱼烤好之后,雉黎和邢伯填了填肚子,便把火灭了,继续向前走。
回家的路还很长。
不过,一件好事是,从这一路往前走,匈奴人已经非常少了。
前几日,他们还碰到过几个中原面孔,他们来到这放牧。
且在周边还有他们扎的帐子。
听他们说,以前他们是不会到这来放牧的,但自从这几年匈奴的气势被越打越弱,他们放牧的范围便也跟着越迁越远,向西一直到了这边。
不止这日。
又走几日,雉黎和邢伯看到人烟的几率也越来越大。
他们的面孔无一例外,都是典型的中原长相。这让雉黎和邢伯放慢了些脚步,没再没日没夜的赶路。
虽还未到边陲之地,但一路看到的这些人已经表明,王朝如今几乎已经实占了这块地方,两人不必再忧心路上或许会遭暗杀。
雉黎便短暂歇整了一天。
她已经赶路太久,需要清洗一下。
把小家伙也搓了搓。
他天天跟着她一起赶路,小脸都糙了。
需壬高高兴兴在水里扑腾。
洗完,雉黎一个不留神,就见他一溜烟又往帐外跑。
雉黎和邢伯是找了一家人的帐子借住,这家人也有孩子,一儿一女也正是需壬这个年纪,需壬非常喜欢找两人玩。
雉黎没有拦他,邢伯就在帐外,会看着小家伙的。
但没想到这小家伙倒是才一溜烟跑出去,都没到一刻钟呢,就闷头又跑回来了。
雉黎微讶,这么乖?她还没喊他回来呢,他自个就乖乖跑回来了?
需壬跑的更起劲,眼睛咻咻变亮。
雉黎慢两步过来,“怎么了?回来的这么快?”
需壬稚气的笑。
忘了答,只兴冲冲的朝她冲。需壬人小,但力道可不小,雉黎被他冲的往后退了退。又无奈又好笑,拍了下需壬额头,“怎么如此兴奋。”
“母亲,母亲……”兴奋的说话都含糊了,需壬的声音逐级提高,“有商队!”
在随着雉黎离开匈奴前,需壬从来不知道商队是什么,雉黎后来被单于打发的地方太偏远。
但这几个月下来,需壬也远远看到过一回商队,但当时还是在谷地山坡上的时候,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能和对方接触。
刚刚他和另外两个小孩玩,再次听到了商队这两个字,需壬想去看新鲜。
需壬抱住雉黎小腿,“换吃的。”
“换玩的。”
雉黎一愣。
随即笑了笑,原来是想去看商队,换东西。蹲下摸摸小家伙,答应了,“嗯。”
这里离边陲重地依然算远。
邢伯杀了看押她的人后,两人准备东进归家前,虽做了充足的物资准备,但也需要再添补一些东西。
“好,我们去看看。”
哇!需壬弯了乌黑的眼睛,笑的露出小白牙。
雉黎牵着孩子和邢伯一起到商队换东西的地方时,周边已经围了一些人。也有几人,已经扛着买好的东西往回走。他们看到雉黎,脸上没有惊讶。都是在这边扎帐聚居的人,他们都知道有个牧民收留了一家人留宿。
只瞄了雉黎以及需壬两眼,几人便拿着东西继续往回走。
说实话,雉黎这样的样貌在他们这挺难得见的。
雉黎来到商队外围。
商队的人看到她,愣了愣,戳了戳旁边的伙伴。他的伙伴看过去后,也愣了愣。哪家牧民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什么时候娶的?他记得去年来时还没看到有啊。
雉黎把需壬抱起,先问他想要一样什么。
只给他买一样,多了难携带。
需壬长长的伸出脖子,恨不得翻到商队的马车里去。
目不暇接的看了好一会儿后,需壬觉得这个也好,那个更好,都是需壬不曾见过的。
他都不知道选什么了。
回头看雉黎,让雉黎帮他选。
雉黎:“选那把小笛子?”
需壬跟着她,还从未见过中原的乐器,雉黎不求孩子有天赋,但想他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东西。
需壬哪知道什么是笛子,晕头晕脑找不到是哪个。雉黎指一指,需壬这才知道笛子长什么样。
一排一排的孔。
往前伸了手,想拿,“好。”
雉黎看向商队的人。
商队:“……”
几人沉默了。
笛子挂在这……是留着吹响信号的。
不卖啊。
路过这个聚居的地方后,他们很快就要和另一队人马汇合。
“您选个别的,这笛子是我们自己用的。”一汉子搓搓胡须,拒绝了雉黎。
原来是不卖的。
雉黎的目光从笛子上离开。
看它上面有一层灰,还以为是商队一路奔波一直没卖出去,才积了灰尘。
没想到是他们自个要用的。
“好。”雉黎点头,“那您这可有什么糖块之类的?”
需壬打小吃过的糖种类很少。
他吃过小块小块的奶疙瘩,奶球球,还有直接整块整块的红糖冰糖和蜂蜜,但调成各种各样味道的,很少很少。
雉黎小时候吃过的那些糖果点心,需壬可从没尝过。
这倒是有的,男人弯腰从一堆遮起的货物里掏了掏。
似乎因为东西太多,只见他掏得倒是挺费劲,翻来翻去找了好一会儿。
终于,见他顿了一下。
然后用力一抽,扯出很大的一个包裹。
包裹有成人半个胸膛大,用绳子凌乱的五花大绑着。
这是商队为数不多的糖块了。
其他的已经被牧民拿东西给兑换干净。
“还剩这一包。”
其余的,得留给他们自己吃。
草场上一天两天见不到人烟是常事,他们得留够给自己补充盐份和糖份的东西。
“看看你要多少。”男子说罢便拆开绳子,有技巧的一掰,先掰开一小块。
在雉黎的视线中递给雉黎怀中的需壬。
“小孩尝一尝。”
他喜欢胖乎乎的小子。需壬这小子长的圆头圆脑很俊气,男人看他顺眼。
需壬往前一探,伸开手掌接过。
拿到手上,糖有点黏糊。因天气渐热,有些融化。
需壬是吃过苦头的,一点不嫌弃,往嘴里喂。美滋滋的嘟了嘟小嘴,鼓着脸颊吃糖块,“谢谢。”
“不谢。”男子双手插腰。
看看小嘴一鼓一鼓的需壬,雉黎对商队的人要了一半。
她还有糖,但只是冰糖。
这种糖也需要买点。
“行。”
除了糖雉黎原本还想再要些盐。
但一问,见男人摇头说没有。
雉黎想起了边境的政策。
盐是管制的非常严格的东西。
商队:“您可还要换些别的?”
雉黎:“可有布料?”
长途跋涉费鞋子,需壬走路最少,倒是还能撑一撑,但邢伯的鞋子却已有要破洞开缝的痕迹,需要重新做一双。
“还有,你们这可有鞋子?”
两者她都需要。
鞋子有的,牧民也需要这些,商队带了。
拿出另一个包裹,男人说:“还剩这几双,看看,哪双合你们的脚。”
不合脚也得买,归塞路程长远,错过了这队商队,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见换东西的,能买就先买。
雉黎低声对邢伯说了句什么,邢伯上前来选。邢伯选的功夫,雉黎看向一个酒囊。
她需要这个。
当初离开匈奴时,虽然把尽可能能带走的酒囊都带走了,但真正踏上归家途中之后,才发现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这些酒囊装的水常常不够用。
储水的东西她还需要更多。
草原上大部分能看见的地表水,就算它们再清澈,也要警惕,不要轻易去饮用。
这里但凡有水的地方,肯定会有人逐水草放牧。
而只要有牛羊的地方,它们肯定会留下粪便。粪便在雨水的冲刷下被带进水里,不知道在哪一段河道便一路冲刷而下。这样循环往复,时间长了,只要一喝,人会有很大的概率生病。严重者,死了也说不定。
已经有太多的这种例子。
雉黎在塞外这些年看过很多回。
她很清楚地表水直接引用的危险。
在这里,除非要到渴死的地步,否则她和邢伯永远都不会去喝。
“这几个酒囊可卖?”雉黎抓紧问。
商队:“不卖。”
商队的人吃过亏,也深知在塞外之地,储水的重要性。
他把糖卖光了也不能把酒囊卖出去啊。
回头和同伴汇合后,他得被他们骂死。
好吧,雉黎也就不继续打他们酒囊的主意了。
其他的就没什么可买的了,路程还长,雉黎就算身上有积蓄,也不能乱花。
雉黎让邢伯又去找周边的牧民问了问,他们家里可有多余的酒囊愿意交换?能不能换给她。
还真有,就是磨损的有点厉害,表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好看。
但邢伯还是换了。
顺带,在和对方聊天的过程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快步跑回来,邢伯立马把听到的事和雉黎说了,“牧民说,边关重地的出入一直管得很严,凡是出城入城,必须要有相应的通关文牒。”
而且不仅仅是边城,从进入边城起,几乎每一个要塞关卡,都会查入城人的身份。
要是没有身份,那要进城就是痴人说梦。
甚至不进城,只是在城外交易,被人看见你是个眼生的,也会惹来麻烦。
雉黎微愣。
有一刻变得沉默。
身份……
她和邢伯现在就相当于是被抹去了身份的人,从出塞起,从来没人以为过她还能回去。
雉黎自己也没想过她还能有回去的一天。
哑然,“那我们……”
是啊,邢伯愁了愁,也叹气。
虽然在草原上这几个月一直有惊无险,对于抵达边陲之地,眼看着也是有了几分希望。
但现在,以他和夫人的情形,就算到了边关,也不会被放行,根本没有能力再往前走。
“还是得郎君来。”邢伯说。
只有卢家人亲自来接夫人,夫人一路上才不会被要塞卡住。
从边塞回中原腹地,关卡数不胜数,每一关都不是他和夫人现在的身份能蒙混过去的。
雉黎明白。
便向左走,从一堆东西里找出了一样包裹。
包裹用的是软滑的丝绸,是她当初被单于赶到偏远之地时,雉黎为数不多带着一起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