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出嫁时,正是侯府极盛时期,明兰为表示嫡母厚道仁善,给蓉姐好好备了一份一辈子吃用不完的嫁妆,在常家,旁人或许没钱,唯独蓉姐不可能没有钱。
蓉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有数,老太太拿自己嫁妆抚养盛纮,那是因为盛纮生母早逝,盛纮只有一个嫡母可孝顺,可官哥儿的生母珍珠可是健健康康地生活在常家。而且珍珠是庄户人家出身,从小下地干农活,常嬷嬷就是看中她膀大腰圆好生养,才做主抬了她进门给常年传宗接代,以珍珠这个这个体格,活到七老八十没问题,即使官哥儿日后有了出息,肯定也是把生母放在前头,做嫡母的,又何必花自己的嫁妆给他人做嫁衣裳。
蓉姐觉得,有多大本事办多大事,让官哥儿随便找个便宜的私塾开蒙得了,当年常年不也是在乡下读书开蒙吗?若是他真有本事,是个文曲星下凡的命,无论在哪读书都能考中功名。若是官哥儿没这个命,那更没必要白白浪费银子。
因着对官哥儿教育理念的不同,常嬷嬷心中对蓉姐的不满愈发严重,总在蓉姐面前阴阳怪气,说什么常家唯一的血脉没钱读书,前程要被耽误了之类的话,可这些嫁妆毕竟是蓉姐从顾家带来的,她不肯“自愿”拿出来,即使身为长辈的常嬷嬷也不能擅自动用,否则闹将起来,传到外头去,外面都说顾家出来的女儿自私自利,不肯拿自己的嫁妆孝敬长辈和抚养庶子,坏了顾家女孩的名声,顾家面子上也不好看。常嬷嬷早年深受白老太爷和顾廷烨的恩典,所以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敢做出有损顾家名声的事。
可常嬷嬷念叨多了,蓉姐也烦,索性把珍珠叫来暗示了一番,大意是我虽然很想效仿盛老太太把官哥儿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可官哥儿毕竟是有亲娘的,有亲娘在,做嫡母的也不好插手太多庶子的教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
珍珠虽没读过书,但是不傻,她仔细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大娘子这是在以官哥儿的前途为要挟,让她滚蛋走人,或者跟那个盛纮的亲妈一样,恰到好处地“病逝”,好给官哥儿换个好前程,珍珠哪里肯干,她给人当妾养儿子就是图有口饱饭吃,日后老有所依,没有为了儿子前途把自己搭进去的道理,于是珍珠当晚就抱着官哥儿大哭大闹了一场,听说大娘子要逼着亲妈走,官哥儿也急了,哭着去找常嬷嬷给亲妈求情,求常嬷嬷千万不要赶走亲妈。
常嬷嬷本人呢,为了官哥儿的前程,本来也存了那么点儿“留子去母”的意思,蓉姐敲打珍珠的事她也知道,蓉姐的“意思”正中她下怀,最好是珍珠识相主动走人,日后官哥儿记在蓉姐名下,当个嫡子,以后前程就更好了,可没想到珍珠不吃这套,抱着孩子又哭又闹的,直到常嬷嬷开口同意永不把他们母子分开,才算了了这桩事。
此事暂且按下,而更令常嬷嬷火冒三丈的是,自从给常年守完孝以后,蓉姐总是打着各种名义,乘车出门,一出去就是大半天,而且每次回来以后都红光满面的。
常嬷嬷那颗总往下三路想的心思又活泛开了:蓉姐是个要守节的寡妇,经常出去抛头露面,神神秘秘的,除了偷男人,还能干什么呢?
因此常嬷嬷认定了蓉姐守不住身子,出门是为了偷情,她本想好好找蓉姐说道说道此事,但转念一想,捉贼拿脏,捉奸成双,倘若就这样直接盘问蓉姐,非但没有证据,而且一个不好,闹到撕破脸的地步,蓉姐决定离开常家另嫁他人怎么办?本朝民间女子再嫁虽说名声不大好听,可也并不是什么罕事,盛家就出过二嫁的女儿,就连皇宫里,也出过二嫁的皇后,到时候,蓉姐把嫁妆一卷,跟那个奸夫一走,常家可怎么办呀。
思来想去,常嬷嬷决定,在蓉姐和那个男人私会时,来一个捉奸在床,到时,是蓉姐理亏在先,还不是任由她收拾,到时候拿捏着她的把柄,那些嫁妆,蓉姐还不是得乖乖奉上。
常嬷嬷便打定了主意,趁着蓉姐和秋娘又一次出门,悄悄雇了车跟在蓉姐的马车身后,一路尾随,跟到了樊楼。
常嬷嬷小心翼翼地避开樊楼中人的视线,一路偷偷跟着蓉姐秋娘二人上了楼,守在包厢的门口,强按捺住心头的火气,静等时机,一边等一边在心里骂,母女俩都是不要脸的,小的偷男人,还要拉上老的给自己放哨。
常嬷嬷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估摸着蓉姐和奸夫已经难舍难分了,猛然撞开了房门,只听“咚”地一声响,把正在房里吃饭的蓉姐和秋娘吓了一大跳,常嬷嬷定睛一看,房里却没有自己想象中不堪入目的画面,只有蓉姐和秋娘两个人在吃饭而已,桌子上摆满了佛跳墙、葱烧海参、鱼翅羹、蒸熊掌等名贵菜肴,常嬷嬷犹是不信眼前发生的事,不顾惊讶中的蓉姐和秋娘,径直走进包厢,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连桌子底下、窗户外面都找遍了,仍没有找到那个“奸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适才,蓉姐刚被常嬷嬷踹开门时,还觉得紧张心虚不已,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常嬷嬷发现了,她闹起来不好看,但看常嬷嬷四处找人的样子,蓉姐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原来常嬷嬷不是来“捉饭”的,而是来捉奸的,原来在常嬷嬷心里,自己竟然是这种人。
原来蓉姐虽身为庶女,但在侯府做姑娘时,作为侯府的千金,她的衣食用度从未受过委屈,尤其是明兰嫁过来以后,为了给从小身子不好的蓉姐调理身子,燕窝鱼翅海参不要钱似的给蓉姐喂,总算是把个先天不足的孩子硬是喂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而蓉姐嫁入常家做大娘子那些年,饮食生活习惯也不曾更改,每餐都少不了吃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光是每日早餐就必要喝一碗极品官燕熬的燕窝粥。可常家毕竟底子单薄,常年也俸禄有限,常嬷嬷心里对蓉姐这样奢侈无度的生活方式不可能没有意见,于是便拐弯抹角地提点了几次,蓉姐倒也乖觉,马上更改了饮食方式,还雷厉风行地在常家全家厉行节俭,每日只让厨房准备粗茶淡饭,连给厨房的买菜钱都减掉了大半,厨子出门买菜都只能挑不新鲜的便宜菜,还要和人讲价讲半天。
看着孙媳妇乖乖听话陪自己吃粗茶淡饭,家里又能省下一大笔菜钱,常嬷嬷自然是高兴的,可才高兴了没几日,明兰就把常嬷嬷叫到侯府敲打了一番。
原来蓉姐在常家生活水平骤降的消息不胫而走,外面纷纷传言,堂堂侯府千金,嫁人以后竟然连嘴里的饭菜都要俭省,庶女低嫁到如此地步,分明是嫡母狠心,故意给庶女小鞋穿。明兰这些年来声誉一直极好,听了这些传言自是不乐意,于是便找上了常嬷嬷。
此番战役,蓉姐大获全胜,吃穿用度一概比照从前,常嬷嬷在明兰面前闹了个没脸,再也不敢置喙蓉姐的吃用。
可常年在时,常家尚可维持这样的开销,等常年一走,常家生活水平骤降,哪里还供应得起蓉姐如从前一般大吃大喝。
其实蓉姐手里有嫁妆,可要把嫁妆拿出来贴补家用,就得全家上下一样吃喝,没有蓉姐自己大吃大喝,常家旁的人清汤寡水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名声也够难听的。
可要拿蓉姐一个人的银子养全家过好日子,蓉姐更是不肯当这个冤大头,便以“体弱”为名,甩掉了管家的差事,把家中一切都交给常嬷嬷和珍珠,并表示要与全家同甘共苦,生活水平差一些就差一些吧。
蓉姐这一番表态,愣是把常嬷嬷感动得不行,直夸侯夫人明兰教女有方,孙媳妇终于长大懂事了。
可真相哪有那么简单,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接受贫苦的生活。是以蓉姐每每吃够了常家粗劣的饭菜,嘴里淡出鸟儿来的时候,都要带上秋娘,打着各种旗号出门,偷偷去樊楼大吃大喝一顿。日子久了,便被常嬷嬷误解成了偷男人……
当天,常嬷嬷回去以后就气病了,捂着心口,疼得翻来覆去直哎呦,蓉姐请来大夫开了几副药,可一碗漆黑的苦涩汤药喝下去,仍是丝毫不见效,蓉姐知道这是心病,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常嬷嬷嘤嘤呜呜地躺在床上,她恨得牙痒痒,几乎想立刻爬起来去骂人,但是没有丝毫的力气,看着眼前忙前忙后照顾自己的珍珠,她浑浊发黄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两行清泪,她突然觉得,当初这个孙媳妇,是不是娶错了。
当初为了还侯府的恩情,让常年接手了这个生母不堪的孙媳妇,本以为经明兰多年调教,她已经都改好了,没想到不堪比起她亲妈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人妻子,生不出孩子,不能给夫家留后;为人嫡母,容不下庶子,不肯给庶子延请名师;为人媳妇,不孝长辈,背着长辈在外大吃大喝,长辈在家连菜钱都要精打细算。
这个孙媳妇,大概真的娶错了,如果娶别家书香门第的小姐,她一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嫡子,到时候孙子既有亲娘的这笔嫁妆,又有外祖父的提携,还愁没有前程?
就算娶不到一位出身好的小姐,娶个像珍珠一样老实厚道的女人也行啊,起码本本分分不败家,不至于把常家的积蓄都败干净了,害官哥儿连请个先生的银钱都没有……如果当初,常年没有娶蓉姐,那该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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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喜气的红,似泼满了红色的鲜血,颠簸的花轿外,传来喜庆的唢呐锣鼓乐声,花轿里的新娘子一身金线满绣龙凤呈祥图案赤红嫁衣,手持赤红绣鸳鸯戏水图合欢扇,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犹记得上一次嫁人,秦衍云欢天喜地,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幻想,可如今走过了一遭人生路,秦衍云满心只后悔回来得太晚了,居然正好重生在嫁给顾偃开的这一天,重生在这嫁人的花轿里。华丽繁复、镶金砌玉的花轿,却仿佛一座囚笼,就此困住了她的下半生。
哪怕只早重生一日,她一定会坚决地想办法避免这场婚事,宁可在秦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也绝不再嫁给顾偃开,害了自己、害了顾廷煜、害了妹妹,徒留一生悲剧,但事到如今,既然已经坐上了花轿,再后悔也是晚了——秦家不能再出一个逃婚的姑娘,害了秦家女孩的名声。
上一世,秦衍云我行我素,视旁人的眼光如无物,本以为只要和顾偃开恩爱美满就够了,旁的,她都不在意,却不想因此坏了秦家女儿的名声,害妹妹秦衍月没能在十四岁之前定下亲事,拖到年近二十,才不得不嫁给姐夫做了第三房填房,秦衍月一辈子心不甘、情不愿、爱不得,求不得,为了报复顾家和谋夺爵位,做了许多坏事,最终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秦衍云死后化作空中的一缕幽魂,徘徊在人世,不肯往生,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一步一步走向悲剧,却再也无能为力改变,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哀叹和请求,竟给她机会重来了一次,让她重新回到了出嫁那一天。这一世,秦衍云决定,要弥补过去的遗憾,改变亲人的命运,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热热闹闹、吹吹打打之中,重生一次的秦衍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人生。
顾家儿媳甫一进门,照例是要立规矩伺候公婆,这头一件便是伺候公婆吃饭,公婆坐着用饭,儿媳只能立在身旁,观察公婆的面色喜好,为公婆布菜,媳妇往往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公婆用完了,媳妇才能坐下,用些残羹冷炙。
秦衍云自幼体弱多病,如何能足足站满一个时辰?
上次立规矩时,老宁远侯夫妇才用了半顿饭,秦衍云就体力不支晕倒了,顾偃开火速赶到,急得几乎流下眼泪,对着父母又是磕头又是哭求,从此,立规矩之事只能不了了之。但这件事不久,就传出了对秦家的女儿非常不好的流言,说秦家女孩恃宠生骄,不敬公婆,立规矩第一天就故意装晕。
更离谱的是,外面还纷纷传言,秦衍云的父母听到女儿晕倒的消息以后,对女儿赞不绝口,夸赞女儿会拿捏夫婿和公婆。
可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秦家大女儿自小体弱多病,人尽皆知,东昌侯夫妇精心抚养,好不容易才养到十八岁嫁人,听到女儿立规矩时晕倒,只会担惊受怕、忧心忡忡,又怎么可能高兴呢!
更何况,无论秦衍云晕倒,还是东昌侯夫妇的作何反应,都是公门侯府自家内部的事,外人如何得知,在如此短时间里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故意散播流言,为的就是毁坏秦衍云和东昌侯府的名声。
可惜秦衍云上辈子只知沉迷于风花雪月,不曾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直到眼睁睁看着秦衍月走了歪路,悲剧一生,秦衍云方才如梦初醒,原来流言也可以作杀人的利器。
如今特意在背后破坏秦衍云和东昌侯府名声的是谁?是一向看自己不惯的公婆,还是那不学无术又好无事生非的的四房五房叔叔妯娌?还是其他人?秦衍云没有继续调查,即使查出来了也没有意义,她现在还无力与公婆和小叔子抗衡。但无论在后面散播流言的是谁,上一次,顾偃开有意无意地没有管这些流言蜚语的传播,而这一次,秦衍云不会再坐以待毙。
这个时代,如果想故意散播什么流言蜚语,一要有自己的心腹,二要舍得花银子,恰恰这两样,秦衍云都不缺。
于是,在秦衍云暗中推波助澜和因势利导下,在对秦家女孩不利的流言传开之前,外面就传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版本的流言:宁远侯夫妇素来心软良善,不忍病弱的儿媳妇伺候身前,故儿媳一进门,就免去了儿媳妇一切规矩,可新妇秦衍云恪守妇道,为在公婆面前尽孝,坚持要侍奉公婆,可秦衍云毕竟天生体弱,体力不支,不幸晕倒,那最是慈悲的宁远侯夫妇再也不肯让儿媳妇冒着危险伺候在身前,坚决免了秦衍云的侍奉,秦衍云要是再不听公婆的,再坚持每日近身伺候,可就是不孝了。
而东昌侯府那边,也适时地传出了东昌侯老夫妇同一时间病倒的消息,虽然东昌侯府对上门探病之人声称,老侯爷夫妇同时病倒只是巧合,但据小道消息说:东昌侯夫妇是听说了,刚刚嫁为人妇的女儿,在成婚第二日就因伺候公婆用饭而晕倒,一时担忧焦急,才会双双病倒……
总而言之,自此以后,秦衍云和上一次一样,理家、立规矩这些事不了了之,而且也没有因此败坏了秦家女的名声,老宁远侯夫妇的声望反而大大提升,人人都称赞宁远侯府乃善待儿媳的积善之家。知道秦大娘子先天不足,身子不好,便特意免了她的侍奉。况且,宁远侯府这等富贵高门,从来不缺伺候的人,府上有的是丫鬟和管家婆子,又何必非得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媳妇亲自上阵呢?
侍奉公婆、执掌中馈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秦衍月的名声也暂时没有受到影响,但还有更难过的一关,那就是宁远侯府的子嗣。
上一世,秦衍云虽然和顾偃开琴瑟和鸣、恩爱无比,但肚子迟迟没有动静,秦衍云既不肯让夫婿纳妾生下庶子,又不肯过继四房五房的儿子,夫妻俩跑去西南边关,悉心医治调养十年,才勘勘生下顾廷煜,可也因此害得秦衍云的妹妹秦衍月不好嫁人。
这一辈子,秦衍云决定吸取教训,夫婿事小,妹妹事大,千万不能背上“善妒”“害夫家绝后”的恶名。因此决定效仿盛华兰,同意婆婆纳妾的提议,早日生下庶子。
秦家听到顾家要纳妾的消息,专门派了个嬷嬷来与秦衍云商议,劝秦衍云把身边最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玉香开脸,抬成姨娘,反正总归要给顾偃开纳妾,不如纳个自己人,一是防备小妾有了孩子心大了,日后对主母不利,二是防备婆婆故意塞自己的人,破坏他们夫妻关系。
秦衍云婉言谢绝了娘家人的提议,让贴身丫鬟玉香不要多想,安心自行找合意的婆家。而婆婆那边,也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是个腰是要,臀是臀,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优良品种的良家女子,唤作李姨娘,因家穷,又糟了难,才不得不把女儿卖了给人做妾。而且婆母在她进门之前特意找人相看过她的八字和面相,是个极难得的宜生养面相,定能给顾家大房添丁。
顾偃开第一次留宿在李姨娘房里那夜,秦衍云的内心再没有一丝波澜。上一世,她把夫妻感情看得太重,说什么也不肯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以至于在当晚忧伤过度、郁结于心,不幸病倒,却也因祸得福,让丈夫再也没提纳妾的事。这一世,她已经不怎么在乎顾偃开了,她决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恋爱脑,形势比人强,人总要适应环境。这个世上,许多事比风花雪月都要重要得多。
贴身丫鬟玉香不懂秦衍云的心思,生怕秦衍云会因为顾偃开碰别的女人而伤心难过,故特意陪伴在秦衍云身边,可到头来,反倒是玉香整晚不停在为秦衍云打抱不平,而秦衍云却反过来安慰了玉香一夜。直至天即将明,玉香才睡去。
看着玉香毫无防备,小小缩成一团睡去的样子,想到玉香前世成为邱姨娘以后的不幸遭遇,秦衍云忍不住流下泪来,这一世,一定让玉香好好嫁人,当个正头娘子,决不让玉香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秦衍云的“不争不妒”,李姨娘也肚皮给力,开始接二连三地怀孕,生孩子。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大婚那年,秦衍云亲自种在庭院里的小树苗已经逐渐长成了大树,秦衍云嫁入顾家也已经足足有了十年,这十年里,李姨娘总共给顾家添了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如今又怀上了,端得是人丁兴旺,虽然顾家大房至今没有嫡子,但庶子女满堂,秦衍云这个嫡母做得也算是合格了。
当年一脸稚气的贴身丫鬟玉香早已顺利嫁人,当了堂堂正正的邱大娘子。而娘家的妹妹秦衍月,也顺利许给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而这辈子,秦衍云没有和顾偃开一起去西南边关,许是京城的生活条件比边关更好,秦衍云的身体情况也比上辈子更好了。
与上一次最大的不同是,这次,秦衍云没有怀孕生子。上辈子,秦衍云为了给顾家开枝散叶,不停求医问药,治疗自己的不孕症,医治十年,终于有了起色,生下了顾廷煜。
这辈子,秦衍云生怕再像上辈子一样因为生产而伤身,不幸早逝,故并没有医治不孕症。求医问药只为调养身体,好有气力应对十年后会发生的事。所以这一次,顾廷煜没有出生。对这一世的秦衍云来说,虽然没有了嫡子顾廷煜,有些许遗憾,但膝下有这么多庶子女,也挺好的,至少秦家女的名声不会坏了。秦衍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这十年里,秦衍云依然没有多余的气力管家,也无心情养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幸好婆母身体康健,又爱大操大办,里里外外一把抓,故秦衍云把家中一切事务都交给当家的婆母处理,这些庶子女和姨娘的开销,自然也都记在侯府的公账上,反正纳妾是婆母提的,人也是婆母找的,没有让秦衍云贴自己嫁妆抚养姨娘和庶子的道理。
而这位李姨娘,虽想过要亲自教养儿女,但宁远侯夫人又怕小门小户的姨娘教养不好孩子,故把小子们都抱到身边亲自抚养,延请名师,教导读书,顾偃开也经常亲自教儿子们武艺。丫头们则留在亲妈身边,学些针线算账之类。
人人都道秦大娘子好命,顾偃开虽纳了姨娘,生了一屋子庶子女,但并未影响多年无所出的秦大娘子的地位,人人都知,那李姨娘,不过是生孩子的工具罢了,只有秦大娘子才是顾偃开心尖尖上的人。
况且那李姨娘,过得也不差,吃穿不愁,又有孩子。秦大娘子体弱,不能管家理事,顾家一干事项全都交由婆母处理,婆母公正,大娘子和顺,小妾乖觉,生育子女又多。顾家端得是妻妾和谐的典范。
除了子女之事,秦衍云努力做的另一件事,就是阻止娘家秦家的败落,虽然她也曾规劝过父母要俭省度日、开源节流,不要奢侈无度,但秦家兄弟和上一次一样,皆无甚大出息,秦家既无源,即使节流也只是杯水车薪,但好歹,在秦衍云的规劝下,父母给秦衍月留了一份嫁妆,让她早早嫁了出去。
而对秦衍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未雨绸缪,阻止顾家的危机。彼时仍是老顾候夫妇掌家,侯爷管大钱,夫人管小钱,夫人执掌内闱中馈,虽然理家十分繁琐,但这些开销对侯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即使俭省也省不下多少。
侯府开销的真正大头,是老侯爷的投资,老侯爷有一挚友,这些年来不停地撺掇老侯爷借户部的银子四处投资,老侯爷笃信朋友,不仅花费巨额银两投了福建船务,西南边贸等,连内务府的采买都有插手,老朋友言之凿凿能赚回来巨额的利润,此话倒也不全是假,侯爷这些年确实赚到了些钱。
因此无论秦衍云怎么规劝,让老侯爷不要再投资,把钱早日还给户部,老侯爷就是不听。
老侯爷有自己的想法,大家都欠着户部的银子给自家赚体己钱,凭什么宁远侯府不能欠,不欠就是少赚,少赚就是往水里丢钱,丢钱的事,他可不干!
可秦衍云又没法向老侯爷解释其中原因,总不能对老侯爷说:静安皇后会骤然去世,武帝会发疯让顾家突然还钱吧。
秦衍云没有办法,只得拉上顾偃开一起劝说老侯爷,可两口子劝得多了,老侯爷也越来越不耐烦,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非要让秦衍云去跪祠堂。如此跪了几次,外面还传出了秦家女撺掇相公不孝、忤逆公婆的恶名,吓得秦衍云也不敢再劝了,更不敢让顾偃开帮忙劝。劝说老侯爷这个方法,也失败了。
秦衍云倒是还想过一个法子:进宫去,阻止静安皇后的离世。可是仅仅去了几次皇宫,她就放弃这个想法了。即使她能以命妇身份进宫,但见到静安皇后也十分困难,何况宫中波橘云诡,最是杀人不见血,上一世武帝尚且找不到毒害静安皇后的真正凶手,何况她区区一个侯夫人呢。
眼看着静安皇后薨逝的日子越来越近,秦衍云只能尽量安慰自己,上辈子顾家大房只有顾廷煜一个病恹恹的孩子,白家小姐嫁进来以后只需要当一个孩子的后妈,而且一旦生下健康的孩子,就很有可能继承爵位,所以白家才愿意嫁女儿。如今顾家大房已经有了六个健康的庶子女,第七个孩子也即将出生,想必那金尊玉贵的白家小姐不会想做七个孩子的后妈了,只要白氏不嫁进顾家,她的悲剧就能够避免。
而且侯府那边,也无需太过担心。静安皇后薨逝后不过一年半载,武帝就因为悲恸过度去世了,侯府只需要想法子熬过这一年半载就好了。
这些年来,李氏频繁生子,企盼多子多福的宁远侯夫妇自然是十分乐见其成,秦衍云虽不曾干涉,但内心也是隐隐觉得,只要李姨娘多生育孩子,就能避免很多人的悲剧,而且多生孩子,对李姨娘自己也有好处,好让她晚年有靠。
可是这年冬天,李姨娘在又生下一个胖嘟嘟白白嫩嫩的男婴以后,眼看着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宁远侯夫人请来名医,可无论怎么医治都不见效,名医们纷纷断言李姨娘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李姨娘的庶长女烁姐便央求了祖母,让孩子们都回到李姨娘这里,陪伴她最后的时光。侯夫人允了。
暖如阳春三月的的厢房里,热烘烘的炕边围了一圈孩子,从大到小,与床上的母亲做最后的告别,床上的李姨娘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她凹陷的眼睛里残留着最后的光彩,不停地流下又苦又咸的眼泪,孩子们只当她是舍不得离开人世,舍不得这些孩子们,只能哭着不停地安慰亲生母亲,李姨娘却摇摇头,艰难地说道:“我这辈子,好苦啊!”
孩子们诧异,亲生母亲李氏出身不高,年轻时家里糟了水灾,靠给人当妾才有口饭吃,侥幸当了宁远侯府的妾,从此吃穿不愁,主母性子好,从不为难妾室,因此李姨娘顺利生了一长串孩子,为什么她却觉得苦呢?
看着孩子们不解的眼神,李氏更加难过,原来亲生儿女也无法理解自己,既然自己将死,那也没什么好顾虑的,索性将自己这些年心里的苦楚都说出来吧。“你们都道我生了六个儿女,是有福之人,可谁替我着想过,我这一身的病痛,都是生孩子生出来的。顾家重视子孙,我便要接连不停地生育,谁又管过我愿不愿意,我痛不痛!我对于顾家来说,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夫君只爱重大娘子,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我一辈子都不知道,夫妻之爱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这话大逆不道,我一个买来做妾的,根本不配奢求什么夫妻之爱,可我,也是人呀!我也有喜怒哀乐,我也有人之常情。”
李氏无力地伸出手,抹了一把眼泪,又对孩子们说:“你们都是我用命生出来的,阿烁,我生你时,胎位不正难产,我差点丧命……阿焕,生你的时候,我疼了三天三夜……还有阿煌,那年我刚出月子,就怀了你……可是……我一辈子,都没听你们喊过我一声娘,我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小妾,不被去母留子就该知足了,你们真正的母亲,是大娘子,可是……可是……天底下哪个母亲不希望孩子喊自己一声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