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茸兔  发于:2024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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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杯盏慢慢思索着:“大凌百姓大多信佛,长安的寺庙香火尤其旺,今日我暂困未央宫的事想必很快就会传出去。只要太后尚在,我就不可能轻易脱身,否则太后的病情一旦恶化,脏水就会泼到我身上。若想让我光明正大的脱身出去,还是要从了尘那群人身上下手。”
“再过一会儿了尘他们就会过来封住未央宫,咱们时间有限。旎春,你即刻派人传信出去,叫父亲和大哥哥暗中搜查关于了尘在长安的一切消息,他们这些僧人数量不少,又手上不干净,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一旦查出什么,务必留住证据,叫父亲想法子把事情闹大,一旦了尘的名声臭了,我便顺其自然的恢复自由身。”
旎春点点头,忙趁着尚未完全封死出宫去报信,这会儿时间未到,门口的侍卫还没那么大胆子敢阻挠淑妃的人。
姜雪漪安排完一切,抬手摁了摁眉心。
虽说禁足在未央宫这件事并非全然无解,但背后到底会是谁在背后操纵,如今还是个未知数。
兰才人,还是刘嫔?亦或是操办这场法事的皇后?
都不无可能。
思来想去始终定不下一个人选,姜雪漪轻轻舒了口气。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过来,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心里不安定,这些天着实让她心烦意乱的紧,时不时觉得乏累无力,偶尔想事情多了还会头疼心慌。今日在长寿宫周旋一场,这会儿更加不适。
宫中生活本就辛苦,心志不坚的人是活不久的,她不喜欢因为心事反复折磨自己,事已至此,倒不如放宽心些,就当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也是好的。
毕竟自从她生了宸儿又领了协理后宫之权后就时常忙碌,细算下来还真没个清闲的时候,人终究是血肉之躯,这会儿才不适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傍晚前,了尘带领一众法师在未央宫门前做法,又念又洒水,旎春板着脸在门口偷听,听见他们似乎还贴了什么纸张在正门上。
做法就算了,贴什么劳什子八字真言,知道的是为了给太后养病避嫌,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是什么祸国妖孽,真是可恶!
幸亏前不久陛下才派大监来过一趟,让大监告诉娘娘陛下知道她的委屈,绝不会因此亏待了娘娘,这才算让她们心里有了些安慰。
陛下不信,就算打了算盘也是白费心机。
无人打扰的清净时间就这么一日日过去,从那日起,姜雪漪足足在未央宫内呆了一个月,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
这一个月里,杨修媛和家里人都暗中来送过几次书信。一方面是杨修媛在宫里为她四处打点,凡事亲力亲为,防止有人暗中做手脚,另一方面是父亲和哥哥的来信,告知她外头查了尘等人的消息。
杨修媛看顾她看顾的很好,但调查和了尘勾结之人却始终没有头绪,那些日子来往宝光殿的宫女太监乃至嫔妃实在是太多,难以一一排查,时间久了,不少人的记忆已经模糊,再细细盘问反而惹人怀疑。
幸好父亲和哥哥那边有了些眉目,只是还没有太大的进展,一切还得徐徐图之。
傍晚,华灯初上。
姜雪漪将手中的书信折起来用蜡烛焚烧,把余烬丢进了铜盆里,她抬眸淡淡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只觉得圆月如盆,莹润明亮,轻声说了句:“这样好的月亮,果然是中秋节了。”
“今年的中秋宴是在宫里过的,听说是碍于太后的病一直没有起色,没办得太隆重。宴会年年不同,可月亮倒是相似的。”
段殷凝站在身旁轻声说:“其实中秋夜本就是赏月团圆的,关在殿里一群人喝酒祝乐反而失了韵味,能陪娘娘这样清清静静的赏月,奴婢觉得反而更好。”
姜雪漪弯眸浅笑,转头道:“谁不喜欢热闹?这便是安慰我的话了。”
她抬手示意段殷凝扶着她起身,清浅道:“不闷在宫里了,陪我出去走走吧。这些天睡也睡够了,闷得慌。”
“是,娘娘仔细着些。”
段殷凝抬手准备扶着娘娘起身,如寻常般使了不轻不重的力道,谁知娘娘刚准备起身后便脱力跌了回去,她脸色微白,桌案上的花瓶咣当一声碎在地上,足足吓了她一跳。
“娘娘,娘娘?您是怎么了!”
变故突生,姜雪漪无力地歪倒在软塌上,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浑身虚软着没力气。她想开口,可一时间竟然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连耳边的声音都渐渐模糊,不过两三个呼吸便失去了意识。
娘娘的身子从未如此虚弱过,段殷凝可是吓坏了,下意识便以为是受人毒害,她丝毫不敢停留出门呼唤,将院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唤出来,扶霜一听娘娘晕倒脸都白了,径直就冲出去拍门要请太医。
门口的侍卫原本犹豫着不敢放人,旎春又哭又喊连着一通恐吓,后头搬出了陛下才让他们害怕了,忙开门放人。扶霜去请太医,旎春这才跑着去丰元殿请示陛下。
此时丰元殿内歌舞正在热闹时,正有皇室中人要向陛下敬酒。
谁知旎春哭喊着过来告诉林威淑妃晕倒,林威不敢耽搁,忙疾步上前低声请示。
沈璋寒举着杯子的姿势一顿,霎时脸色大变。

第173章
原本正是其乐融融皇室一家团聚的日子, 谁知陛下端着酒杯脸色就变了,底下的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不是又出了什么边疆急报惹了陛下动怒气, 谁知陛下放下杯盏就要往外走。
林威自然清楚淑妃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这会儿忙服侍着陛下起身,临走前, 沈璋寒才和皇后说了句:“淑妃晕倒,朕得去看看。”
这一声不大不小,底下的丝竹之声也早已看着陛下的脸色停了, 殿内静悄悄的, 因而这一声也被不少离得近的人听见了。
其中一个郡王迟疑道:“淑妃有恙,想必太医也会即刻赶到。只是臣弟听说了尘大师曾言淑妃身边之人不宜外出,也不能有人接触。您这会儿若去, 臣弟恐怕会碍了太后养病, 反让皇兄落一个不孝的名义。”
太后病重,了尘又在长安贵族中素有名气,淑妃为了太后养病已经暂居未央宫一个月的事, 朝里朝外都知道。
这会儿沈璋寒要去未央宫,底下人自然诧异,一旦牵扯到皇家名誉,帝王声誉,总是格外要紧。
底下的王爷都这么说了, 皇后也站起身犹豫着:“陛下, 淑妃有恙自然该好好派太医去瞧瞧。只是淑妃暂居未央宫毕竟是为了不冲撞太后……您今晚若去,恐怕不妥。不如臣妾派芷仪过去看望, 再让芷仪留在未央宫照顾淑妃,只进不出, 应该也就无碍了。”
刘嫔也起身啜泣道:“还请陛下三思啊。”
沈璋寒整理着袖口,冷冷掀眸瞧了皇后一眼:“淑妃暂居未央宫已经有一个月,太后的病情可有好转?了尘究竟是真的世外高僧还是沽名钓誉,朕近来倒是听到些口风。”
“朕心意已决,不必再提了。”
说罢,他大步离开丰元殿,留下一众嫔妃王爷面面相觑。皇后叹了口气,忙跟上陛下的脚步:“臣妾随您一道去看看吧。”
陛下和皇后都离开宴席,今晚着团圆夜恐怕是过不下去了。早知淑妃得宠,陛下都愿意为了她丢下这么多人不管,可见爱重到何等地步,连太后的忌讳都不避了。
看不惯姜家得势的人不在少数,交头接耳闲言碎语几句,将杯盏一放,起身便预备着离开皇宫。
只是淑妃的身子一向没什么问题,怎么好端端的会晕倒?是她为了解除幽禁故意想出来的招数,还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这就不得而知了。
刘嫔知道自己没有下手,便抬眼不经意看向了兰才人,谁知兰才人也冷冷淡淡的看向她。
这时候,坐在一侧的韶贵妃突然起身说道:“本宫也去看看淑妃。”说罢,她便急匆匆起身跟了上去,刘嫔意外地看过去一眼。
这会儿宫里的高位都去未央宫看淑妃,宗室王爷们也都纷纷起身离宫,宫中主心骨都走了,杨修媛只得起身处理着后头的事,将宴席好好扫尾。
未央宫内,姜雪漪被宫女服侍着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微白,额上涔涔冒着冷汗。
今晚当值的太医大多都在长寿宫和丰元殿伺候,太医署内值守的太医只有一个资历尚浅的王太医在。扶霜不敢惊动太后,只能先去太医署请人,这会儿王太医已经到了,正在床榻前隔着一层纱幔准备掏出诊巾来为淑妃把脉。
扶霜看着娘娘的样子心疼地不住掉眼泪,却站在一边不敢打扰了太医,直到听见外头的动静,才喜极而泣道:“陛下,是陛下来了!”
她赶紧出去迎接,就见一直紧闭着的宫门这会儿终于被拉开,外头宫灯间的火光明晃晃的,陛下正从御驾上下来:“奴婢给陛下请安!还请陛下快去瞧瞧娘娘吧!”
扶霜哭得凄惨,沈璋寒心中更是一紧,疾步便赶往了寝殿内,把身后的皇后和贵妃都抛在后头。
“潋潋!”
他大踏步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昏迷着的女人,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王太医入宫不久,按着资历只能给低阶的嫔妃和宫女太监们治病,这会儿正在战战兢兢,谁知陛下赶来,赶忙从床边站起身向陛下请安。
沈璋寒没心情理会,径直掀帘坐到了床边,牵住姜雪漪的手,沉声道:“去请李太医过来。”
闻言,王太医立刻收拾东西站到了一旁去,不敢抬头。
沈璋寒看着床榻上的姜雪漪,握着她微凉的手,只觉心里万分恐慌沉重,总觉得若不牵紧些,她就会离自己而去。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身边有她巧笑嫣然,温柔体贴,好像只要一回头,她总在自己身边,何曾见过她这幅模样?
看着她昏迷的样子,沈璋寒就总是想起丹皇贵妃挡刀死在自己眼前的模样,他抱着她满身是血的身体,感受着她温热的身躯一点点冰冷掉,那种哪怕身为帝王也无力回天的滋味,他决不要在姜雪漪身上体会。
他要姜雪漪活着,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要她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陪在自己身边。
沈璋寒控制不住的去摩挲她的手,生怕她的手也会就此冰冷,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此时此刻,眼中只有姜雪漪一个人。
陛下悲痛的情绪不知不觉影响了其他人,这会儿殿内的人都安安静静的不出声,只敢偷偷掉眼泪。
皇后和韶贵妃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就见陛下坐在床边捧着淑妃的手不松,眼中万般爱怜。
仅是一个眼神就足以刺痛皇后和贵妃的心,让她们觉得自己原是这样可悲。
因为这样的神情,这么多年来她们何曾见过一次?
整个后宫,恐怕也只有淑妃才能让陛下如此在意了。
长寿宫和未央宫距离近,太医署也在附近,陛下急召,李太医带着药童几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到殿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
李太医乃太医署里最有资历的太医,向来陛下、皇后和太后的病情都是他一手负责,可以说是医科圣手。
这会儿陛下如此匆忙的召他从长寿宫出来给淑妃看诊,可见淑妃受宠之尤。
赶紧向几位主子请安以后,李太医走到床边开始细细为淑妃诊脉,可越诊,他的脸色就越古怪。
一次看完还不放心,又重新把脉一次,这才彻底有了决断。
把好脉以后,他拿出银针来为淑妃扎针,几针下去,不出太久,淑妃便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李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躬身道:“娘娘已醒,微臣再开些养胎补身的药方来,一日三次熬成药汁来给娘娘喝下,只要安心静养,想来就无虞了。”
沈璋寒只听见无虞二字,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再瞧着姜雪漪睁开眼睛只觉得欣喜万分,抱着她唤:“潋潋,潋潋?”
姜雪漪眼前仍然有浅淡的晕眩感,可她还是听出来,抱着自己呼唤的人是陛下:“陛下……”
她只记得自己要去出去赏月,一番天旋地转就没了意识,她是怎么了?
眼看陛下和淑妃你侬我侬,皇后却抓住了李太医话里的玄机,微微蹙眉道:“李太医方才说养胎补身,难道淑妃是有孕了吗?”
“若是有孕,好端端怎么会晕倒,又虚弱成这个模样,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罢,皇后心里再次难以抑制的酸涩起来。
若是淑妃再有孕……她这个皇后的地位恐怕就要更弱了。说是不争了,可眼睁睁看着别人高楼起,谁能无动于衷?
从恐慌担心到欣喜若狂只在一刹那,皇后说出口的瞬间,沈璋寒才终于意识到不对,猛地转头看过来,黑眸微亮:“你说淑妃有孕了?”
李太医连忙停下写方子的手,笑着跪地向陛下行礼:“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淑妃娘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沈璋寒大喜,抱着姜雪漪道:“潋潋,咱们又要有孩子了。”
姜雪漪先是虚弱的笑着,然后才是一怔。
两个月,那就是她的名牒挂上的半个月前怀上的孩子。
那时候她臂伤还未完全痊愈,陛下也在养外伤,照理是不能侍寝的。也就是那次擦枪走火了——
可那次那么快,也不曾……如此也会有孕吗?
姜雪漪悄无声息的脸红了几分,在苍白的面色上更加明显。
沈璋寒垂眼看着她,漆黑的眸底却似有星辰,可见得知她有孕的消息有多高兴,而且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羞涩,虽不挑明,反而沉沉笑了声。
姜雪漪不说话,心里却在担心前一阵滴滴答答见红的事,正想问问的时候,李太医又说道:“只是如今龙胎虽然保住了,暂且无恙,但淑妃娘娘怀孕的时机并算不好。”
“算算有孕的日子,恐怕当时的娘娘忧思过甚,惊惧交加,再加上受伤身子虚弱,回宫后又整日忙碌,几番外因之下,此胎怀象不佳。再加上娘娘暂居未央宫,为了不影响太后恐怕一直强撑着身子,不曾召太医养病,这才导致玉体太过虚弱而晕倒。”
“往后的日子,娘娘务必得安心静养,切不可太过操劳,更不能费心劳神了。”
这一胎怀的不顺利,往后姜雪漪更得处处小心,她轻轻点头,虚弱道:“多谢李太医,本宫明白。”
她靠在陛下怀里,柔声说:“都是臣妾不好,一心只惦记着太后,竟然忽视了自己的身子,险些让咱们的孩子有问题。”
“幸好孩子保住了,臣妾总算对得起您。”
提起太后,沈璋寒的面色便再次沉了下去,他抬头看向皇后,冷声道:“淑妃有孕,乃是国之大喜,何谈冲撞太后。太后向来仁心,最喜欢后宫子嗣昌茂,热热闹闹,若知道淑妃腹中怀了皇嗣却险些出事,太后必然不会高兴。”
“锋锐之气,若淑妃腹中的皇嗣真有锋锐之气,那也该是大凌的福气。了尘若连这都看不出来,何谈高僧。未央宫即日起解除禁足,宫中庶务先交给杨修媛管着,让淑妃安心养胎。”
了尘这一批大师进宫做法是皇后办的,陛下如今为了淑妃秋后算账,皇后自然脱不掉干系。
她虽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淑妃幽居一个月,险些误了胎象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只能揽责,眼下忙屈膝福身道:“是臣妾办事不周,还请陛下惩罚。”
沈璋寒瞧着她冷淡道:“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安。淑妃的胎气务必安然无恙,否则,朕绝不姑息。”
皇后低眉:“是,臣妾明白。”
另一侧,韶贵妃怔怔看着淑妃神情恍惚,险些落下泪来。

第174章
今日跟着陛下和皇后来看淑妃, 一来是因为她小月悲伤的时候只有她真心过来看望,二也是因为落霞那日的话始终在心头萦绕。
自从那天后,她一连多日寝食难安, 每每哭到神志不清, 昼夜不分。只要一看到之前为那孩子所做之物,便会有多种声音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让她悲痛欲绝,头痛不已,缠绵在哀伤中无法自拔。
这般一日一日的枯萎下去, 韶贵妃觉得痛苦极了, 可她没有解脱之法。今日鬼使神差的过来,她承认,她的心思并不纯粹。
但今日原本只是想看看淑妃究竟怎么了, 不想得到的竟然会是她有孕的消息。
自己的孩子掉了才多久, 棠淑妃却又躺在陛下的怀中有了身孕,贵妃的心中顿时苦涩无比,鼻尖骤然一酸, 一时竟不知是悲恸还是在嫉妒。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能有孩子,偏偏自己的孩子没了?若真的像落霞所言,丹皇贵妃所做的一切都是她挑唆的呢?
是她担心喻家太盛强过姜家,是她担心自己生下皇子将来会和她的三皇子抢皇位。
是她!想要利用自己和丹皇贵妃的旧怨除了自己的孩子,好稳固姜家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
若真是如此, 一切好像也顺理成章, 一切都说得通。
可真是如此吗……
淑妃她和自己无仇无怨,父亲又待她的哥哥那么好……她前些日子还来劝诫自己想开些, 别一味沉浸在痛苦中出不去。
韶贵妃忍不住落泪,心中翻江倒海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淹没, 头痛到快要炸了,什么都想不下去了。她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还是身旁的允黛发觉自家娘娘的不对,及时扶住了她,低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韶贵妃原本站在皇后身后不远处并未上前来,这会儿她身子一软险些晕倒,反而前头的皇后和姜雪漪都瞧见了。
皇后微微皱起眉,忙说着:“贵妃,你这是怎么了?”
“快扶你家娘娘坐下歇着。”
姜雪漪靠在陛下怀里看向韶贵妃,恍然觉得不过一个月不见而已,却好似好多年没见了。
——她实在是瘦得太明显了。
还记得曾经的韶贵妃是多么娇纵明艳,意气风发,纵然在美人万千的后宫不算独树一帜,可也是丰肌秀骨的美人儿。如今再看,曳曳烛光下,她却瘦弱不堪,浑身轻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纵使满身珠翠华服,可连眼圈的黑青都险些遮不住,就如同过季的鲜花那样,迅速的枯萎了下去。
可就算是这么大的变化,说白了也不过只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之前就听说她整日以泪洗面,寝食难安,几乎不怎么用饭,可见忧思过甚对人的影响是多么大。
姜雪漪轻声道:“臣妾看贵妃的身子十分虚弱,不如请李太医也给贵妃把把脉吧,身子可别再出什么问题才好。”
李太医看向陛下的脸色,待看到陛下点头,这才轻步上前,取来诊巾给贵妃请脉。
一脉请脉后,李太医躬身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如今心绪不宁,气血两淤,五脏孱弱,外加种种不适症状都乃小产失调,郁结不舒所致。此病虽看着凶险,但在病理上并不难治,最难的是心情调节。微臣会给娘娘开一张方子,只要按方调养,另外保持心情愉快,不要多思多虑即可。”
韶贵妃扶着额头微微闭眸,却忍不住落下清泪来。
心情愉快……到今日这一步,她如何心情愉快的起来呢?恐怕这辈子都不能了。
她撑着身子起来向陛下谢恩,嗓音轻得一丝力气也无:“臣妾多谢陛下关怀。”
看着韶贵妃的模样,沈璋寒揽着姜雪漪蹙了眉头:“朕记得贵妃自小产后就一直在宫中调养,如今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瞧着越发严重了。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你家娘娘的吗?”
“若贵妃身子不适,就该早早请太医来看才是,为何一直拖到今日才开方吃药。”
允黛噗通一声跪下,落泪道:“陛下恕罪,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只是还请陛下容奴婢辩解一句。方才太医也说了,娘娘的病大多是因为心病,一切都是从娘娘小产后开始的。娘娘失子后一直郁郁寡欢,为那孩子伤心落泪,茶饭不思,奴婢多番劝诫,可娘娘的意思,奴婢也不敢违抗啊。”
“心病还需心药治,娘娘是为了那孩子伤心落泪,也是担心喻将军的伤势……实在不得开怀。还请陛下宽恕奴婢,也多多体谅贵妃娘娘吧!”
韶贵妃虚弱落泪道:“是臣妾不肯让太医过来医治,并非允黛她们侍奉的不尽心,还请陛下不要责怪她们。”
沈璋寒平声道:“你既如此说,朕自然不会怪罪。”
“朕体谅你失子之痛,同样心痛无比,只是事已往矣,终究是要往前看,一味沉浸悲痛里只会损了自己的身子。你父亲如今已经能下床稍微走一走路了,前两天还上奏折问你安好,你如此这般,朕该如何回复?”
韶贵妃含着泪水怔怔抬眼:“臣妾的父亲如今身子如何?可有落下什么病根吗?”
“臣妾久居深宫不能及时得知父亲安危,心中难免挂念,还请陛下命人照顾好父亲的身子。去岁除夕见他鬓边已有白发,如今重伤,还不知多久能好……”
沈璋寒缓了语气,温声道:“你父亲为国立下赫赫战功,梧州一行又救驾有功,如此忠臣良将,朕极看重,绝不会亏待了他。”
“你父亲的伤起先是李太医去看的,如今是其余太医在府上照看,除了日后不宜再出征以外,一切尚好,你不必太担心他。”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韶贵妃紧紧攥着手帕,泪水好似止不住般的落下来,哭得连唇色都苍白了,“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父亲只要好好活着,哪怕将来不再上战场,也总算让她心里有些许的安慰。
允黛扶着贵妃抽抽搭搭的,姜雪漪看着也是不忍,出声提醒道:“贵妃身子不好,不如让允黛扶她早些回去歇息吧,臣妾这会儿已经无碍了。”
沈璋寒略一点头,嗯声道:“既如此,你便扶你家娘娘回去好生歇着,照看好她的身子,若有什么短缺的去寻皇后和杨修媛即可。”
“是。”
允黛忙扶着自家娘娘走出未央宫门外,坐上了备在门外的步辇。
贵妃离开后,皇后看着陛下抱着姜雪漪的模样便知道她也是时候离开了,毕竟今晚是中秋,丰元殿那边交给杨修媛一个人打理也是不便,留下更是碍眼。
她福身请辞道:“既然淑妃无恙,臣妾也先行告退了。淑妃有孕的喜事臣妾会在明日一早就昭告各宫,告知太后,再解了未央宫的禁令,恢复未央宫所有的正常起居,让淑妃安心养胎。如此,陛下也可放心了。”
沈璋寒应道:“如此最好。另外,淑妃这一胎怀象不好,朕打算免去她所有晨昏定省,不必操劳,任何人不得朕的允许不得随意打扰她养胎,再在怀嗣五个月时就让姜夫人入宫陪伴,也好宽一宽她的心。”
“再一个,了尘之事朕自会派人处理,只是宫里不得声张出去,朕不希望听到什么闲话。”
皇后的身子微微一顿,仍然恭谨道:“是,淑妃有孕劳苦功高,这些都是应该的,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陛下挥了挥手,皇后才退出未央宫,坐上了属于她的凤辇。
这会儿外头的月亮正圆,清凌凌一轮玉盘悬在天上,月辉如银,瞧着安谧而美好。
可不知怎么 ,晚夜的风吹在身上,总觉得连月光都像是凉的,照在她明黄色的凤袍上,寒津津的透进骨子里,让她情不自禁的去捂,可怎么都捂不热。
陛下待淑妃之情是如何特别,她不是第一次知道,她更是早在嫁给陛下的那年起就知道自己和这位夫君之间更像是利益结合,是各取所需,而不是琴瑟相好。
因此,她只管坐稳正室之位,只管打点好上下,掌管好后头的权势,从不会期盼夫君的爱,更不会期盼什么举案齐眉。
以前的陛下也从不让她担心。
陛下是什么人她不是不清楚,多疑,凉薄,尤善权衡,极重权势,这样的人不会爱任何一个人,他只爱自己,所以任何一个得宠的女人都不会有越过她的那一天。
何况别的女人也得不到他的爱,那就意味着她这个正室是最特别的,得不到就更是不必在乎的事。
她曾对这一点无比的自信。
可如今她才发现,原来陛下不是不会爱人。
只是他爱的不是自己,也不是除了淑妃外的任何一个人。
还记得当初她怀着灵琋的时候,怀象也十分不好。
整日整日的睡不好觉,每日头痛不安,多思多虑,太医几乎是日日都要请过来请脉。
可即便如此,陛下也不曾多来看望她几次,不曾体谅过她哪怕淑妃的一半。
如今眼睁睁看着陛下为了她在中秋宴抛下这么多人过来看她,为了她从里到外的打点周全,皇后方深刻体会到,原来许多事,根本就不是她凭一己之力就能握得住的。
幸好她还有两个女儿,如此也不算深宫寂寞。
夜色凉如水,皇后抹了把眼睫,淡淡道:“走吧。”

第175章
未央宫内, 沈璋寒拂了拂手,示意殿内的其余宫人都退下去,不必在身边伺候, 静悄悄的殿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初秋的风微凉, 寝殿内的楹窗还开着,从沈璋寒的角度, 他抱着姜雪漪,一抬头正好能看到窗前高悬的月亮,天阶良景, 夜幕繁星如缀, 亮堂堂的月光就那么洒在梨花木桌面上。
天与地之间安静的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他就这么抱着姜雪漪抱了许久,才终于切身体会到她还在, 还活得好好的, 那种甫一得知她晕倒的恐慌感才逐渐消退。
“潋潋,答应朕以后不论是什么原因,都要将你自己的身子放在第一位。朕不能再接受还有下一次看到你不省人事的模样。”
沈璋寒的下颌抵在她未着钗环的发间, 爱怜地抚上她的手:“尤其是现在你又有了咱们的孩子,宸儿的弟弟妹妹,即便是为了孩子,你也该万分小心。”
姜雪漪柔声道:“若是为了旁人,臣妾自然没什么顾虑的。可终究是为了太后, 臣妾知道您的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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