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见韶贵妃似乎听进去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得意,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韶贵妃却哭着喊道:“不必再说了!本宫不想听了,你若是再嚼舌头根,本宫就将你乱棍打死,再不能超生!”
第170章
落霞一见贵妃这模样也不敢说了, 生怕说多了反起了坏效果。毕竟给人吹耳旁风的事本来就是长久的事,急不在一时半刻的。
正好再过会儿恐怕允黛也回来了,她向来是贵妃身边最忠心也最机敏的大宫女, 若是叫她起疑了也不好。
这般想着, 落霞忙福身说着是,重新退到了随行的仪仗里头去。
去往宝光殿的路仿佛变得无限长, 韶贵妃抱着小衣裳哭得累了,愣愣的低着头不说话。
允黛取了金锁后便一路小跑过来,生怕耽误了时辰。她知道娘娘这几个月伤心过度神情恍惚, 可能稍有不慎就会出岔子。娘娘如今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了, 她得时刻陪在娘娘身边,照顾好她。
等到了宝光殿门前,贵妃的步辇停下, 允黛正好赶上。她急匆匆上前向娘娘行礼, 把金锁递到了娘娘手心:“幸好没丢,只是落在桌子上了。娘娘,咱们快些进去吧。”
这会儿宝光殿门前已经没人了, 想必其余陛下和皇后以及嫔妃们都进去了。时间不等人,今天的大事始终是替太后祈福,允黛小心翼翼的从娘娘手中抽出衣裳,连同刚刚取回的金锁一起递到了其中一个内侍宫女手上,谁知一抬眼, 看见娘娘的眼睛通红, 明显是又大哭了一场。
刚才出宫时才哭过,出门走到半路也不见这样, 她不过离开片刻,娘娘怎么会又哭成这样?
允黛蹙了蹙眉, 搀着她登上台阶:“娘娘宽宽心吧。虽说陛下体谅您失子之痛,从不与您计较,可您始终是后宫的嫔妃,陛下的女人,第一要务是侍奉陛下。今日是为太后做法的大日子,要是又被人瞧见您因为那孩子伤感,难免让人觉得您心里没有太后,不够有孝心。要是被陛下看去了,或许陛下依旧会体谅您没了孩子,可若是陛下不愿意再体谅了呢?”
韶贵妃垂眸不语,只一味咬唇忍着情绪,被允黛扶着进到了宝光殿内。
宝光殿内的法场都已经备好了,佛像前偌大一片空地站满了僧人,抬头看过去,梁上尽是五色经幡,指头一般粗的香燃着,木鱼声笃笃作响,整个殿内的气氛十分肃穆。
嫔妃们都已经在陛下和皇后的身后站好了,身前放着数个蒲团,贵妃姗姗来迟十分惹眼,姜雪漪也看了过去。
贵妃自从失子后一直这样,起先门也不出,前几天在皇后宫里瞧见她出门,还以为总算是想开了些。可今日一瞧她这样子,眼圈还是红的,摆明了才哭过。
今日给太后祈福做法,说不定她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没了的孩子才来的,倒未必真是为了太后。
姜雪漪和她本没交情,甚至她曾经害丹妃失子再也不能生育,严格来说,她们不是一路人。
可说到底,喻将军是个铁骨铮铮的好将军,为国为民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姜雪漪是很敬重他的。何况喻将军更是待二哥哥极好,如师如父,一路提拔着他上来,如今才能独当一面。
贵妃没了身孕,对姜家和姜雪漪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没什么威胁。恩怨已了,哪怕是看在二哥哥的面子上,她还是希望贵妃能走出来,别伤了喻将军这个做父亲的心。
但这些想想也只是想想,她已经说过一次,仁至义尽,剩下的还是要靠贵妃自己去悟了。
第一日的法事实在盛大隆重,光是大步骤就足足有九个,姜雪漪站在陛下身后看着高僧们诵经祝祷,时不时随着众人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大半日下来,只觉得殿内的檀香味太重,熏的人头晕,让她累得很。
但就算再不适她也必须要忍着,今天这场合不宜失礼,一丝一毫都不能错,否则对她来说,只会是无尽的麻烦。
站在高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生怕挑不出她的错处,不能让她从云端坠下去。
现在宫里虎狼环伺,前朝又不平静,姜雪漪不能让小人得意。
法事做完后,陛下政务繁忙,说了几句便赶回勤政殿处理,皇后则关切了嫔妃们几句也启程回凤仪宫了。
剩下的嫔妃和侯在外面的宫女们,有些走了,还有不少人打算留下找高僧论经讲道,或是给珠串开光,或是有什么心愿的未了。
宫里的生活不易,尤其是底层的宫女太监们。哪个没有自己的心酸事,哪个没有受人欺凌白眼过,活着若没有点盼头,没有点信仰也太累了。
难得有高僧入宫,他们私下想求一求愿是人之常情,只要别闹出事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只是姜雪漪从来不信这些,这会儿头晕的紧了,搭着段殷凝的手便往外走。这檀香味虽不难闻,可闻了这么久还是让她很不舒服,胸口闷得慌。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盘算着刘嫔和兰才人的事,又要管着后宫琐事,宸儿的衣食住行,陛下的情绪。
人的心眼儿就这么大,塞的事多了就容易累,她也需要休息。
上步辇的时候,姜雪漪的身子晃了晃才坐稳,段殷凝觉得不对,担忧道:“娘娘这两日似乎格外疲倦些,难道是身子不舒坦了?”
“这会儿回宫就没旁的事了,不如奴婢派人去请李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吧?诊了脉,就算没事也总归是放心些。”
姜雪漪支额揉了揉眉心,恹恹的舒了口气:“不必了,太医署的几位太医都忙着太后的病,不好随意支开人。何况今儿是给太后做法的第一天,才做完法事我便即刻请太医过来也不像话,倒像是太后的病克了我似的,难免落人口舌。”
“许是今日一早就过来忙,又一直不得闲累着了,想必回去歇歇就没事了。”
段殷凝当然知道娘娘的顾虑,但娘娘还如此年轻,身子又一向康健,好端端的便容易疲倦总是让人不放心:“娘娘容易疲倦已经有几日了,若不是生病,那会不会……是有孕了?”
姜雪漪神色微变。
她细细思索了翻,似乎想到了什么脸微微一红,可紧接着又挣扎着否决了,最终摇摇头:“我的名牒才挂上几日,哪儿有怀身子这么快的?且挂名牒那天医女才给我把过脉,并无喜脉。”
“人活着哪儿没有三灾六病的,一时疲倦也是有的。且看太后这两次的病就知道,身子骨瞧着再硬朗的人也会说病倒就病倒,人的身子如何,从来都是不受控的。”
段殷凝缓缓点头:“也是,您说的有理。”
“上次太后病倒,您侍奉了许久才堪堪好转。这回才痊愈不久便又病了,还怎么都不见起色。”她轻叹着,“上了年纪的人是禁不起这样耗的,最废心血。”
姜雪漪撑着头微微阖眸,极轻淡的说着:“是啊,若是吃药有用,这回就不必大费周章的请有名的法师来做法事了。”
段殷凝轻声说着:“今日来时就听了不少那位高僧的事迹,今日一见果真生了副好皮相,白净斯文,十分年轻。听说他的法号叫了尘,倒很合佛子转世的传闻。”
“起初还担心会不会是沽名钓誉之徒,可今日的法事倒是做的有模有样,十分老练,奴婢都觉得是不是错怪他了。”
姜雪漪倦倦道:“若无真本事,只有名号怎么在长安吃的开呢。达官贵人虽不是人人聪明,却也不是傻子。”
“世间有一心向佛的高僧,亦有打着佛祖名号伪装自己的妖僧,这二者之间的差别不在外头,在心。寻常善男信女见着高僧必然敬之尊之,谁敢轻易窥探?难以辨别也是有的。”
“再者说,这些宫外的活都是皇后交给底下的人去做的,底下的人办了事总要收些好处,这不是我们管得了的。”
为太后身子康健所做的法事一连持续到最后一日,终于迎来了第七日的大法事。
这一场法事做完,僧人们就会被安排着出宫,宫里又会恢复以往的清净。
这些天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宝光殿了,这么热的天都挡不住宫里人去烧香拜佛的热情,不论嫔妃、宫女还是太监,宫道上可是许久不见这么多人来往了。
了尘生得一幅好相貌,又如此年轻,除了大部分知道他是高僧不敢有别的想法以外,为了多看他几眼过去的宫女也是有的。
人之常情,这倒也没什么。
晨起后,姜雪漪更衣盥洗完毕便预备着去长寿宫参加最后一场大法事,今天要尽孝心,旎春便将这些天她们所抄的佛经都收到一处带着,到时候好一齐焚烧。
仪仗到长寿宫的时候,庭院内早已整整齐齐站了不少人,陛下和皇后就在最前头。
漫长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就在僧人们为太后做法祈福完毕以后,终于到了嫔妃们表孝心,将各自抄好的佛经递交上去,准备让高僧祝祷加持后再到香炉里焚烧的环节。
这些佛经大部分都是姜雪漪亲手抄的,仆随主,还有一部分是未央宫其余宫人所写,其他宫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不会出现问题。
谁知那位了尘高僧本微微躬身捻着佛珠,收到姜雪漪那份的时候便停住了身子,倏然脸色微变。
第171章
了尘乃是这次大法事的主理人, 又在长安美名远播,不论高门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多得是说他乃菩萨现世, 佛珠真人的。是以, 他的一字一句都被奉为真理,谁也不想被佛祖抛弃, 变得命途多舛,多灾多难。
这会儿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了尘,可他偏偏脸色微变, 明显凝重, 今日又事关太后,诸人不可能不重视。
但了尘只是看了眼淑妃,双手捧着佛经连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一时缄默不语。
到这儿, 聪明的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摆明是有问题,但忌惮着淑妃的身份和地位不便多说,正在犹豫着如何开口。毕竟棠淑妃的名号在长安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不知道姜家出了个金凤凰,带着全族极尽荣耀,更是陛下极在意的宠妃。
在忠义孝悌之间和小命之间,即便是佛门中人也要掂量掂量。
皇后看着了尘脸色不对,蹙眉问道:“了尘大师, 可是有何不妥吗?”
此言一出, 更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淑妃和了尘的身上。
姜雪漪面不改色的看向了尘,温声问:“大师, 本宫的佛经有何问题吗?事关为太后祈福,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 不然本宫可就是宫里的罪人了。”
“素来听闻大师是佛子转世,能与天地沟通,精通佛法,想来绝不是信口开河的胡诌之辈,若有问题,还请当着陛下的面直言,本宫也好及时改过,不至于影响太后。”
这话一是证明真身,二也是暗中提点了尘,让他知道不管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说什么,说出来的话都要有个依据和忌惮。
姜雪漪自问不曾得罪过了尘和这些僧人,姜家也不是恃宠而骄的门第,若他们想图钱财,更不必用开罪她这种方式。
但无风不起浪,事到临头总不会是好事。
长寿宫如今人员驳杂,现在更是所有的嫔妃和陛下都在场,一字一句都被人听得分明。如此重大隆重的场合,姜雪漪只能顺着话说,尽力将自己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的立场摆正,不能有任何心慌和迟疑。
若真是有害于她的,一旦一个不对,姜雪漪毫不怀疑会有多少人趁机踩上一脚,想要让她吃个大大的亏,再也不能翻身才好。太后病重,无数双眼睛看着这里,陛下就算不信这僧人说的任何话,依旧偏心于她,可也绝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堂堂帝王之尊陷入不孝不义的境地里。
也正是如此,当下所说的每个字都是要紧的。
了尘一时垂眸未语,看起来很有出尘高人的模样,他一手捧着经文一手捻着佛珠,身着素袍袈裟念念有词了半晌,才将手中经文递给了身旁一个人高马大的僧人,躬身温和道:“阿弥陀佛,将这经文丢进莲花炉里烧了吧,贫僧已经念经七遍去除上头与太后相撞的祟气,经文暂且无碍。只是这经文却是万万不能再与其他经文混在一起祭告上天了为太后祈福,只能另外处置。 ”
这话摆明了是有问题,可事关淑妃,即便是皇后也不好当着陛下的面说什么。说多了陛下难免不满,不说又不合对太后的孝心,更落人口舌。
陛下这些年对淑妃是如何的偏疼和看重她都看在眼里,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久也没个好结果。她早就想好安安心心做她的皇后,不再整日惦记着与淑妃争什么,免得伤人伤己,可事到临头了,却说不说都是错。
正在皇后斟酌之时,刘嫔却红着眼睛先惴惴地开了口:“敢问大师,经文究竟有何异样?淑妃娘娘不过是和咱们一样抄抄经以示对太后的孝敬罢了,怎么会有异样。同样是白纸黑字的东西,怎么会有不同?”
“太后缠绵病榻久久不愈,总不至于因着区区经文就碍了太后养病。”
刘嫔话语里并未针对姜雪漪,反而是句句都在为她说话,可字里行间却处处提醒着太后的病情,让人无法忽视。
沈璋寒瞧了姜雪漪一眼,沉声道:“有何问题不妨直说,朕绝不怪罪,一切都以太后安危为主。”
大凌朝各种信仰诸多,可唯有信佛为主流,上到高门下到百姓善男信女无数,就连太后也是如此,年年都出宫礼佛。
所以哪怕沈璋寒不信这个,只信人定胜天,可太后极信,百姓极信,他也务必得善待出家人,免得在两国僵持民心涣散之际落下皇室不仁的话柄。
陛下已经如此说了,了尘这才沉吟几许,双手合十缓缓道来:“贫僧自幼聆听佛音,与佛祖真言相伴,因广施恩德得信于芸芸众生,虚得一个先天清净的美名,也正因贫僧有些与众不同的悟性和沟通天地的本事。”
“为太后做法七日,这七日来贫僧沟通天地,上达佛音,以天地造化来为太后祈福,早已熟悉太后的三魂七魄是何模样,人与物,在贫僧眼里都有真形。”
“物有相冲,人有相撞,时运变迁,若有相撞,便非人力药理可左右。太后病弱,凤气羸弱,本就难养,子女孝心更该圆融悲戚,以诚动天地。可淑妃娘娘的经文虽字字认真,可贫僧一接到手,却觉得有金戈之气,锋锐万分。如此经文,实在不适合作为子女尽孝而为。”
“所以贫僧才念经以消锐气,使其平静。”
简单来说,就是太后病重,底下的晚辈们需得以圆融之孝来祈福,为太后的运道增砖添瓦,万不可太过锋利而惊了太后。
这么多嫔妃里,偏偏棠淑妃的不合适,这说明什么?
恐怕棠淑妃野心太旺,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说不定写这些经文的时候心不诚呢。
底下的嫔妃里,有些人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
谁不知道棠淑妃如今是在陛下跟前一等一要紧的人,虽是淑妃却足足压过贵妃,更是连皇后都要避让三分。
位高权重,母族又风光,这样的人,就算表面还是温婉和气,骨子里恐怕也要轻狂起来。
若真说起来,就算是换了她们坐到淑妃这个位置都难免猖狂得意,皇恩浩荡!多么合理!
辛辛苦苦争斗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踩着别人做人上人吗?如今不过是被了尘大师发觉了心里的小心思罢了。
兰才人在人群中冷冷看了姜雪漪一眼,不经意般说了句:“常言道字如其人,若是连经文都相撞,那淑妃娘娘人在宫里,未央宫又和长寿宫这么近,可会影响太后养病吗?”
“太后此次病倒一直久久不愈,妾身也担忧得很。”
这会儿,李贵嫔也觑眼接了句:“是啊,此言有道理。太后病着一直不好,嫔妾轮流侍疾实在挂心,若是能为了太后身子安康的,做什么都值得,还请大师解惑,说个好法子才是。”
底下人你一言我一语,皇后只得沉住气开口道:“嫔妃们所顾虑的也是本宫和陛下所顾虑的,大师不妨直言,只要是为了太后安危着想便可。”
了尘缓缓躬身,徐徐道:“淑妃娘娘乃宫中贵眷,贫僧不敢妄言。但若为了太后安危着想,保险起见,贫僧是有一个折中的法子。”
“太后养病期间,淑妃娘娘不宜在宫中走动,以免离太后的长寿宫过近而再次使二者相撞,不如暂居宫中静养,凡事要接触太后之人都不要解除淑妃娘娘。再过一段时日,或是太后病情有所好转,再酌情出行。”
“如此,既不用太屈了淑妃娘娘,也可全了太后养病之虑。只要淑妃娘娘回宫之后,贫僧再在门前做一场法事造一空境即可。”
说是别耽误了太后养病,可说白了就是要将淑妃禁足在宫里不能随意出门,这禁足甚至连个具体的解封期限都没有,谁都不许看望,就连陛下都得碍着孝心的名义不能前去。
淑妃不能承宠,这对宫里的其他人来说可是一件难得一遇的好事。
事情明摆着朝淑妃来的,杨修媛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拿着太后的病做幌子,她有心辩解也不好说的太过了,只能说着:“淑妃从前侍奉过太后病中两个月,一直侍奉得宜,尽心尽力,就连太后也力赞淑妃体贴入微,办事细致。那次更是在淑妃的照顾下太后才痊愈的。怎么好好的,这回就成了冲撞太后了?”
赵才人和魏美人也附和着:“淑妃娘娘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宫里谁不知道?”
就连钱常在也小声说了句:“妾身从前在家中也随着母亲去寺庙里祈福烧香的,却没见过哪个主持能说出这样玄妙的一番话,大师真是神人也。”
钱常在惯是心思大胆又活络的,这便是明褒暗贬,在用恭敬的语气质疑了尘的权威性了。
了尘只是作揖合眸,语气空灵出尘道:“佛法将就一个缘字,信过不信都是缘法,无妨。”
“各位小主所说自有道理,只是贫僧不便多言,只能说事宜变迁,非人心可测也。”
了尘不急躁也不辩解,更不因为质疑恼怒,白白净净一张面皮子只捻着佛珠拨动,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超逸感。
见状,刘嫔泣泪涟涟道:“做法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事,若不然,皇后娘娘何苦请大师入宫做一次法事呢?还不都是为了太后安危着想。”
“若是淑妃娘娘觉得不便,倒不如迁宫别居也合适,只要离太后远些,嫔妾去侍奉的时候也多安心些。”
姜雪漪神色很平静,没急着开口。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无非还是存着要打压她的意思。只要她这个宠妃不见天日,管不着底下的事,不管她们想是夺权还是争宠,都会便利的多。
杨修媛等人纵然力挽狂澜,可姜雪漪却清楚,这件事一旦由了尘这个名满长安的佛门弟子开了口,又和太后的病情牵扯上,不管底下的人如何反驳都是不成的。
如此情形之下,陛下只能将她暂时隔离,绝不能因为她而被那些尚未处理干净的宵小之徒传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连太后孝义都不顾的昏君之名。
这个节骨眼,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要紧的,都和朝廷安定挂钩。
但暂时禁足可以,她自然会想办法给自己脱了这个罪名,迁宫却是绝对不行。
刘嫔的心思,可要比其他人都要歹毒的多。
姜雪漪不反驳,做足了温顺求全的模样,屈膝福身道:“陛下,臣妾方才就说过,不论如何,只要是对太后病情好的事,臣妾都愿意做。只是迁宫诸多繁琐不易,一来兴师动众,二来宸儿尚且年幼,倒不如依了尘大师所言,让臣妾暂留未央宫。”
她缓缓抬眼看向陛下,一双脉脉美人眼里尽是温柔和淡淡的哀伤:“只愿臣妾所做的一切真的能让太后好起来,不然,便辜负了尘大师的一番心意了。”
兰才人实在没想到,棠淑妃会这样坦然的便接受了禁足的结局。
禁足对她的影响多大她不是不清楚,可棠淑妃既不反驳,也不闹起来,这效果便和她最先预料的差多了。
至于了尘——
她警惕地暗暗看了了尘一眼,悄悄收回了冷淡的目光。
事情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在场任是谁都听出棠淑妃此次禁足是定了的。
事关太后安危,棠淑妃自己也甘愿为太后禁足祈福,陛下没有不应允的理由, 至此, 这便算是板上钉钉了,只看陛下怎么说。
杨修媛担忧的看了一眼淑妃, 知道这会儿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可总归还是添了句:“淑妃有此孝心,若是太后清醒时知道了也会欣慰的。”
皇后转眸看向陛下, 微微颔首请示着:“事关太后, 陛下觉得如何处置为好?”
身边人的说话声此起彼伏,沈璋寒都没应,只是垂眸定定地看着姜雪漪, 觉得她眼中的哀伤让他不悦的紧。
他当然知道她什么都不曾做错, 也知道她识大局,是为了自己委曲求全。可正因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知道她总是如此温柔体贴, 才让他更加不快。
分明是他一步步抬举起来的人,可哪怕让她位至一品淑妃也始终不得安宁,大局之下,总有掣肘。
古人云孝义比天大,沈璋寒虽身为帝王, 可同样身为人子, 太后病重,他不能公然不义不孝, 只是姜雪漪,他也不愿因此委屈了她。
纵然世间事道理千万条, 可但凡能做到的,他还是想多偏心她一点。
半晌,沈璋寒淡淡的说了句:“棠淑妃孝心可表,自请禁足为太后祈福,朕心甚慰。既如此,便暂时让淑妃住在未央宫,再由高僧做法,免得冲撞了太后。”
说罢,他看向了尘,温声道:“劳烦高僧做法,一切都交给你们了。”
陛下说话的时候模样十分温润,甚至让人看不出半点帝王高高在上的凌厉之气,只觉得陛下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温润如玉,英明神武。
可若有人敢直视帝王的眼睛,看到幽深黑眸中温润谦和下酝酿的风暴,细细探究下去,便能看到陛下眼底的薄凉和冷淡。
那里头何曾有半分虔诚和尊敬,只有漠然。
凡人不得直视天子,了尘自然只看到了表象。
自出生起就随着师傅四处做法招摇,熟读经书,满长安打下佛子转世的名号,所到之处无一不向他虔诚拜服,惯用的招数,司空见惯的结果,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了尘低眸,双手合十做出悲悯模样:“贫僧自会尽力而为。”
见状,皇后开口说着:“既然陛下已经下令,今日为太后所办的法事也已经结束,等这些经书都焚烧完毕,你们就各自回宫吧,免得扰了太后静养。至于淑妃,不如即刻便回宫修整,趁了尘大师过去做法之前好好安排一番,本是一心为了太后着想,别到时候安排不周反而委屈了你。”
姜雪漪福身道:“是,臣妾谨遵娘娘安排。”
说罢,她又柔柔瞧了眼陛下,转身时隐晦的看了眼杨修媛,这才带着未央宫的人缓缓离去。
她这一去禁足,说是为太后祈福,可按着了尘字面上的意思,和幽禁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和她相关的一切都不能冲撞了太后,那便说明但凡是她身边伺候的,统统都不能出门去,恐怕连衣食住行都要专门的人安排到门口。
一但身家性命都交给别人,那就是把刀递出去,任由旁人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姜雪漪岂能安枕?所以这一眼便是告诉杨修媛,在外头务必照看好她,顺便再查查此事中的蹊跷,看看能不能查出是究竟是谁在背后收买了了尘。
杨修媛稳妥聪慧,又有协理后宫之权,事情交给她要比旁人好的多,她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回到未央宫后,沉重的朱漆大门被门口一左一右两个侍卫给缓缓关上,明亮灼热的日光被关在门外,眼前倏地落下一片暗沉沉的阴影。
旎春和扶霜原先在一边听着早就急坏了,这会儿回到自己的地界再也憋不住,跟在娘娘后头快语道:“什么出世的高僧,果真是诓出来的由头!那么多主子娘娘,偏偏说到您头上,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奴婢原先就猜着会不会是什么歪路子,如今果真应验了,定是和谁合谋来害您的!娘娘明知道此事为虚,怎么还如此干脆的应下来了?那群人打着主意想让您失宠,说不定背地里还存着什么坏心思,趁机下毒也未可知。陛下如此疼爱您,您若是求求情,陛下说不定就会网开一面,再不济——!哪怕能定个出去的时间也好啊。一直在宫里,外头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咱们是腹背受敌。”
扶霜跟在娘娘身边这么多年,何时见过娘娘吃这么大的亏,一时又急又气,说话也急躁起来。段殷凝扶着姜雪漪缓缓往寝殿内走,先是伺候着她坐下,又让近侍宫女端杯茶过来,这才缓缓说着:“娘娘怎么会不明白其中厉害?这是无可奈何的下策。”
“若是真的争执起来,不光娘娘还是要被困在宫里出不去,还会落一个狂悖跋扈,不孝太后的罪名。那背后操控一切之人岂不是更加得意?娘娘越是温顺谦逊,越是摆出一幅心甘情愿的模样才越显得无辜,反而叫一些人觉得是平白受累。”
“再说了,陛下实实在在是心疼娘娘的,就看说的那几句话就知道,陛下是故意先给娘娘挂上了孝顺恭敬的美名。有陛下的态度在这,底下的人就绝不敢生出慢待之心,那些心思不纯的也得掂量掂量。”
说罢,段殷凝从小宫女手中接过茶递给姜雪漪,担忧道:“娘娘喝盏茶歇歇,奴婢瞧您脸色不大好,恐怕是这阵子太累了。”
姜雪漪自回来后一直没说话,直到靠在软塌上喝下半盏茶才缓缓开了口,语气倦倦的:“殷凝说的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该想的是如何安然度过这阵子,再想个合适的法子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