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顾着元慈恩!
巨大的委屈涌上江双穗的心头,她混着鼻涕, 哭得撕心裂肺。
老天,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如此辛劳善良,救人于危难,却还是比不得那金山银海、蛮横霸道的八王姬?
她自问这些年?没有对不起星含弟弟过, 元慈恩打他, 骂他,罚他, 侮辱他,这都一桩一件的罪证,赖不掉, 洗不脱。
是她, 是她江双穗, 为他送来了御寒的衣物, 可口的饭菜, 治疗的伤药,有些宫内阉奴瞧不起他, 也是她挺身相?助,挣回了脸面!她都做到这样的地步了,他心里?怎么能装着那个害她吃尽苦头的坏胚?!
他怎么能!!!
她虽然大大咧咧的,很多事情都不计较,可到底是个女孩子,直觉也是很准的。
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好弟弟,贴心弟弟,温柔弟弟的形象,偏偏到了元慈恩面前,就成了一只急躁易怒、只想咬人的小毒蝎,恨不得逮住元慈恩的身体咬上两口,可哪怕都敌对这样了,这小毒蝎向元慈恩分泌出来的,还是艳丽粘稠的毒液!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他对她恨到刻骨,却还是不知?不觉中,迎合了元慈恩的口味!
江双穗半颗心被掰碎切了,愈发凄楚。
她在八王姬府上侍奉过,也知?道元慈恩的口味跟寻常女儿家不一样。
此女将王朝视为玩具,最喜华丽阴诡之物,无论是那绣着一面莲花的人皮鼓,还是那一扇阴森可怖的骷髅童嬉图屏风,又或者?是白骨精细磨成的笔洗,都是八王姬的心头好!
她每次进入那一间华美森冷的寝宫,汗毛都是簌簌揸起,掌心出了一层细汗。
这地方……定?是藏污纳垢,害了不少性命,不然这风声凄厉,怎么那么像冤魂索命?
可是她当时?能怎么办?
她只是个婢女,管不到主子的头上!
江双穗感?到无尽悲哀,皇权之下,累累白骨,她们这些受到欺压的,也只能忍气吞声,如蝼蚁一般过活。八王姬也是个心胸狭窄的,捏玩着那一只莲花皮鼓,见她脸色不好,翘着嘴角讥笑?了她几句。
隔天江双穗就被打发出去了。
尽管名义上还是八王姬的贴身婢女,可江双穗清楚,她更?加依仗夏秋冬那一对三胞胎姐妹!
江双穗五岁就跟着乳母干活儿,伺候了她这名义上的妹妹快十二年?,对她的性情跟喜好也是有所了解的,除了寝宫那一堆阴森的鬼物,她还养了满屋子的蛇宠,粗壮的,艳丽的,奇诡的,她竟拿尸体来喂,简直令人骇然!
而练星含的表现,江双穗也难以欺骗自己?——
他竟然在取悦元幼平!
大约是被折磨惯了,又被老登真王看?上,少年?备受屈辱,穿衣打扮也很潦草寂冷,常常是一袭黑缎长衣就打发了的,活像是给国君守丧。
可是今晚劫狱,他佩上了一枚精雕弯月额饰,双耳薄白,染上了刀刃的雪青色,白青青的颈侧仿佛种了一簇神秘漂亮的月影,说?不出的绮丽风流。便连那束腰的丝绦,也换做了一抹惹眼的殷红。
这样华贵的、繁复的、艳彩的风格,在崇尚清谈素雅的登真并不受欢迎。
放眼满朝,也只有八王姬府的跋扈府奴,为了迎合主子的喜好,特意拾掇得艳彩潋滟,婢女们会在头饰、耳坠、粉黛下功夫,而小子们呢,发挥的余地不多,就在袖口,腰带,多绣一些不逾矩的华彩,人们一认就知?道他们是谁的奴。
……奴?
江双穗感?到十分可怖。
她的星含弟弟,那么高傲、倔强、骨气的人儿,竟也被八王姬洗了脑,自觉低她一等,做她的床奴吗?!
元慈恩那寝宫,就是吃人的地儿,人进去了就出不来,哪怕出来的,也同以前的不一样了!
江双穗曾听老人说?过,有一些吃魂的歹毒法子,能把人倔的、不好的都吃掉,只留下柔顺的、臣服的魂儿,好似一具活皮木偶,供那些毒人更?好的玩弄!
想必元慈恩这小毒妇也是这样驯服了星含弟弟了吧?不然仅凭那些,她能让星含弟弟屈从?
想到此处,她痛苦不已?。
她就不该跟着二王姬去认亲!
那时?候星含弟弟心里?还是有她的,她们可以趁着人还没发现,雇一辆马车,离开登真国,顺着风儿,顺着河流,她们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种几亩田地,养几只鸡鸭,再生一窝崽崽,一家人顺顺当当地归隐山水里?,不比在元慈恩的手?心里?挣扎快活得多?!
“穗穗!穗穗!你怎么样啊?”
急切的呼喊在耳边响起。
江双穗痛苦得不想睁眼,更?不想分辨来人是谁,嘶声道,“杀了我?!杀了我?!元慈恩,这是你欠我?的,我?做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穗穗!你醒醒!你睁眼看?看?,是我?啊,我?,万佳欣,万姐姐,你五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来人抱住她,那股温热可亲的少女体香让江双穗放下了寻死的念头,她费劲睁开了另一只完好的眼珠,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你?万,万佳欣,万姐姐……”
黄裙少女清脆哎了一声,又哄着她,“不怕,穗穗不怕,有姐姐在呢,那个恶女伤不着你!”
江双穗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放声大哭。
“万姐姐!万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我?要死了!!!”
“好好的,别?说?胡话!”少女戳了一下她的鼻尖,“有你万姐姐在,还能让你受苦不成?鹤先?生,劳您辛苦一番,治好我?这妹子!”
在少女的身后?,跟着一名身形细瘦的中年?男子,发束玉白冠,披着清雅羽衣,隐隐透着与凡人不同的超然气度。
鹤先?生是有些迟疑的。
他跟万姑娘结识的时?日并不长,但万姑娘身上有一股亲近又神秘的气场,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但她对他们的此间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鹤先?生凡仙境迟迟不得突破,也是万姑娘给他指点迷津,捉到那一颗百年?的紫芳心!
鹤先?生有些猜测,这万姑娘莫不是天星小轮殿的掌机小神相??
否则她怎么能未卜先?知?呢?
剩下的夭采姑姑跟伏龙童子,也是半路遇见,共同得了万姑娘的热心帮助,他们一行人脾性还算投合,就此结伴而行。
又因为他们都想拜入魔世极皇宫,当万姑娘收到神洲要用魔种救世的消息后?,毫不藏私跟他们分享了,他们感?激不已?,为了同一个任务而赶赴登真。他们潜伏多日,才寻到了魔种私奔、八王姬要挑断他脚筋的这个好时?机。
可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魔种误打误撞觉醒了,还激发了石火梦身劫!
八王姬那一行人先?行应劫,已?入了去,而他们也跟夭采姑姑和伏龙童子走散。
万姑娘不愧是个热心肠的,这样的险境之地,竟还记挂着当初那个无意救下的凡人小女孩儿!
鹤先?生权衡多番,实在舍不得天星小轮殿的交情,咬了咬牙,拿出他私藏的一瓶圣陀天丹,给江双穗服用了。
不愧是圣陀天宫开了佛光的丹丸,江双穗服用之后?,疼痛消失了大半,然而看?人还是模模糊糊的,她抓着万佳欣的手?,哭着喊,“万姐姐,我?,我?不会一直都这样吧?”
“不会的,我?会治好你的。”
江双穗这才安稳下来,靠在少女的怀里?,“万姐姐,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你声音一点儿都没变。”
万佳欣得意摸了摸自己?仍旧白嫩的脸蛋儿。
这贼老天让她穿书,好在还有点良心,知?道给她一点儿好处,让她能永葆青春,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儿,这跟长生不老也差不多了!
因而她兴致勃勃地问起江双穗这些年?的生活。
鹤先?生本想提醒此地怪异,不可久留,可俩人都是大姑娘家,窃窃私语说?着,他不好打断,万姑娘又是个先?知?小神相?,本事很大,他想着对方说?不定?有什么应付的方法,也就不再做碍眼的家伙,在一旁默默地养精蓄锐。
万佳欣对女主跟魔种的虐恋最感?兴趣,模样贱兮兮的。
“怎么样,姐姐教你的招儿派上用场了吗?童养夫就得从小养起呀。”
江双穗很喜欢这种带点荤儿的闺密话儿,也露出了一丝蜜甜的微笑?,“万姐姐,我?,我?都听你的,从小很关照星含弟弟,他也对我?很信服,很在意,只是……”她的心比黄连还苦,“那八王姬抢了星含弟弟入府,他们,他们已?经是一条被子的人了……”
万佳欣也很气愤,“呸!拆官配cp!这王姬真不是个好东西!当人小三不要脸!”
“啊……什么官配四批?”
万佳欣讪讪一笑?,“就是,就是天生一对的意思,你知?道的,你万姐姐我?,得了命运眷顾,知?道未来的一些事儿,你们历经磨难,最后?会修成正果!至于那八王姬嘛,不用担心,我?算过了,她就算能活着,也没多少日头!”
在《他们都很爱我?怎么办》这本大热万人迷书里?,江双穗手?拿团宠剧本,跟各色男人纠缠,万佳欣看?的时?候就很喜欢那个狠毒深情的少年?,加上结局又是开放性的,她自然而然就将练星含带入男主的位置。
有人要拆她官配,怎么能不让粉头气愤呢?
江双穗被安抚了,但很快她又垮下了脸。
“万姐姐,你说?的人人平等,我?,我?说?了,可他们,尤其是八王姬,总是对我?冷嘲热讽……”
其实万佳欣跟她相?遇的那时?候,还教给她好一些从未见过的诗词。
江双穗往外背了一些。
起先?也得了称赞,说?她是下凡的菩萨玉女。
可是不知?道她跟八王姬是不是天生犯冲,八王姬不喜诗书,从小就爱摆弄血腥骑射,后?来又得了战争王姬之名,全国刮起了一阵习武的风气,倒是不怎么关注江双穗的金玉诗词了。
还有人讽刺说?,她娘可真下得了本钱,居然请了先?生替她捉刀。
大部分人都不信,一个穿金戴银的乳母宠儿,连田都没有下过,哪里?会懂的“粒粒皆辛苦”、“路有冻死骨”这些深刻道理呢?
江双穗涨红了脸,想说?不是,可是她对诗词也只是囫囵吞枣,真要她解释里?面的深切感?情,她也傻眼了啊。
这事情后?来也不了了之,渐渐的,江双穗也忘得差不多了,勉强还能记得“人人平等”、“自尊自爱”、“落后?就要挨打”这些好记不费脑的。
“她们这些土著懂什么啊。”
万佳欣小声嘀咕。
她只觉得心血被白白糟蹋,她好心传递先?进文明,她们愚昧浇湿了火种,这种不思进取的封建余孽,活该最后?登真被魔种灭国!
“……啊?”
“没什么。”万佳欣吐了吐舌头,又摸着江双穗的脑袋,很是叹息,“我?的穗穗受苦了啊,不怕,姐姐来了,定?给你撑腰,不就是一个小小王姬么,她能厉害到哪里?去。”
在穿书姐姐面前,江双穗感?到很温暖,又是往她怀里?靠了靠。
女主这小举动,可把万佳欣的心肝儿融化了,搂着她,豪情万丈地说?道。
“放心,是你的,就算领先?一步,她也抢不走,走,姐姐给你踢馆子去!”
鹤先?生直觉八王姬那一茬人马不是好惹的。
狠毒娇艳的八王姬自不必说?,不管是那摸鱼懒散的小侍卫,还是那笑?若观音的副相?,都给他一种危险至极的心象,忍不住小声劝诫,“万姑娘,这里?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咱们能避就避吧。”
“老鹤,胆小了啊。”万佳欣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冲天,“跟着你欣爷混,还怕没好处?放心吧,我?自有方法收拾他们!”
鹤先?生只能赔笑?。
这万姑娘倒跟个假小子似的,总把爷儿挂在嘴边,偏偏女儿家的娇媚作态又不少,让人怪不自在的。
他暗暗叹息,万姑娘靠着一手?天机,的确顺风顺水,没有栽过跟头,对天外有天这种常事缺乏敬畏,他只能多加警醒了。
休息片刻,万佳欣带着鹤先?生还有女主,进入了第一场石火梦中身。
他们回到了万年?前,成为了乘黄宗的仆役,专门饲养镇宗至宝。
鹤先?生抬头见那壁崖之间,时?不时?蹿过一只白身披发的狐狸,后?背还生长晶莹剔透的枝角,美丽又矫健的身姿令他深深着迷,“在异兽绝谱里?,这乘黄可是祥瑞神马,乘风便能日行万里?,据说?它?生在白民之国,后?来又被灵族豢养,声势渐大后?,就成了驭兽圣地乘黄宗。”
“可惜万年?之前,被某弟子忌恨寻仇,遭受灭门之灾,全师门无人幸免,乘黄也一夜死绝……”
鹤先?生惋惜不已?。
然而对于万佳欣跟江双穗来说?,她们根本不关心这些神骏死不死的。
再好看?也只是一匹走得快的马儿而已?,又不能吃不能喝的!
她们更?关心的是——
她们心心念念的少年?跑哪儿去了?
江双穗都听万姐姐说?了,说?这是星含弟弟经历过的人生梦境,她若能在这里?拯救他,日后?在他心中的份量,定?然会超过那小王姬!
“万姐姐,咱们该怎么做呀?”
至于怎么做,万佳欣是胸有成竹。
怎么说?她也是把小说?读了第五遍的狠读者?,这七十六场梦中身的情节可以说?她是倒背如流!
“穗穗,快,咱们就骑这匹马儿去!”
万佳欣手?指点着一头最为神勇俊美的乘黄,俏皮道,“今日咱们就做个救英雄的美人儿!”
江双穗羞红了脸。
眼看?着俩女不管不顾,就要牵走镇宗至宝,鹤先?生吓出一身冷汗,“两位姑娘不可呀,我?们身在梦境当中,还未摸清规则就贸然行事,恐怕有些不妥呀!”而且他们如今的身份只是个灵兽小侍,权限很不够的。
万年?之前的宗门都很注重规矩,若是追究起来,脱了一条命也是有的!
“哎呀,鹤先?生,您不懂,兵贵神速呢,咱们去晚了,这拯救魔种可就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
虽是这么说?着,万佳欣的赶路并不紧迫,还有时?间跟江双穗说?说?笑?笑?。
她发现这个女主好像是被八王姬吓怕了,总是畏畏缩缩,很不自然,她心疼极了,“像这些封建小公主啊,总是高高在上的,把人家都当成蝼蚁,她吃的是你供养的粮食,反而要把你踩在脚底下,她就是pua你啊,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江双穗听不懂,但也觉得很有道理。
万姐姐说?得不错,都是女人生下来的,也都是女人,元慈恩有什么比她高贵的?
此时?弹幕都争得很热烈。
【我?的天啊,这游戏太会整活了,还附赠穿越女大礼包呢】
【这应该是给主播的新手?福利吧,毕竟反派女配太强了,一面倒的屠杀局啊】
【赞同,主播差点就要挂了,再不来点外挂就凉凉了】
【不错,不错,就喜欢姐姐妹妹贴贴】
然而等姐妹俩赶到坤灵山脉,她们竟然迟了一步!
“弗星,你先?是夺杀坤灵之魄,再是杀害坤灵山脉一千六百户人家,共六千八十九人,你认不认?”
便见那苍浸浸的天穹上,全是威武不凡的雪白神骏。
男女老少皆是流云广袖,衣袂翩飞,领襟纹着菱形头角的乘黄宗徽。
在他们底下,站着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白粲阴惨的脸,殷红欲滴的唇,眼中横波流转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峻丽,可他颈项之下,全是湿淋淋的、令人骇然生畏的血迹,手?指弯曲如惨白鹰爪,还抓着一颗妇人的头颅。
他只是麻木站着,双眸盛着死寂般的灰烬。
江双穗吓得不敢再看?。
万佳欣立即跟江双穗说?了这一场的大致剧情,“这是你家小男友……喔,也是你小情郎的第一世,他妈,也是他娘,是这大山里?的小寡妇,遭许多男人惦记,他娘为了活下去,就那个,你知?道的吧。”
少年?的容色比妇人更?盛,这让做母亲的,也生出了一丝嫉妒,天长日久的,竟然产生了毁灭的念头。
于是这一次,母亲在内陪客,也叫了少年?进来。
绝望之下,少年?坠入魔道,摄夺了坤灵稚魄,凡在山脉之内的活物,被少年?借助山神之力,一日杀绝屠尽。
“他好可怜……”
江双穗对他的不满烟消云散,哀求万佳欣,“姐姐,你有办法,肯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只是不等万佳欣开口,场中的局势有了新的变化。
“小师叔,你怎么看??”
为首的少女,双颦妩媚,剪进一枚翠黄龙翼印记,双臂腴润修长,手?腕各自覆着一枚细长的玉筒袖剑,宛若纤阿月神,艳态与侠气融为一体。
正是乘黄宗的掌门娇女,乘幼愿。
小师叔张唇就是,“看?你个万道老母的,老娘听你们叽叽歪歪了半天,还怪客气的,怎么,杀个魔头还得讲究先?礼后?兵?这么有闲心,怎么不送个痴情少女去拯救他那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哪?”
执法梁长老跟掌门娇女较为熟稔,也知?道这姑奶奶口气重,但办事儿很是利索,从来没有拖后?腿,此次坤灵山脉一行,他们怕压制不住那出世的魔头,遂请了姑奶奶来掠阵。
“您说?笑?了,这魔头刚出世就饮了血,罪行累累,怎么会有少女——”
“星含弟弟!!!”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身影扑上去。
他:“???”
乘黄宗众弟子当即进入戒备状态,玉筒袖剑蓄势待发。
“等等——”
梁长老忍不住道,“小师叔,你看?,那少女穿戴我?宗衣物!是我?宗门人!兴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情由,咱们先?不动手?!”
化身小师叔的阴萝幽幽望了他一眼,“难怪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与其便宜外人,不如把骨油榨一榨给我?,我?肚子里?正好没油水呢。”
梁长老:“?”
阴萝心道,可不是嘛,本来这极皇魔种第一次出世,乘黄宗的太上长老就提前占卜,预言此子必是我?宗门大敌,该斩杀当场,再不济也要把人封印起来,但这乘黄宗出了一个善心少女,觉得不能滥杀无辜,要引人入正道,苦苦哀求掌门与长老,还搞起了舆论声势,让六宗七派都来评理。
乘黄宗本就不滥杀,又有六宗七派的保证,就软了心肠,把弗星收入门墙。
可你得知?道,有的人就是天生坏种,弗星一直记恨当初乘黄宗对他的必杀处决,等他修为大成,转头就屠灭了全宗门。
只有那名少女逃过一切。
阴萝来得早,青阳宫正在商议如何处置这出世魔头,那善心少女果真冒出头,掷地有声说?他们先?是人,才是修士,怎么能对一个无辜孩子下此狠手??
呵呵,你家无辜孩子眼都不眨杀掉了六千人?
蛇蛇能忍吗?
当然是能啦。
她忍了半盏茶的功夫,自觉今日修养已?够,袖剑咻的一声就让少女的头颅高高飞扬,她软甜地笑?,“师姐这么好心肠,不如就下去照顾一下那六千的冤魂吧。”
阴萝最烦就是这种用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变化的可能,赌赢了对他们没多大好处,赌输了就得赔上脑袋,而当事人则是因为善心躲过一劫。
算盘打得倒是精。
只是你谁啊还敢用我?性命陪你赌?你配吗?
阴萝开了刃,全场静如鹌鹑,遂他们也不敢耽误,牵了乘黄就到了坤灵山。
而此时?,江双穗几乎要扑到血衣少年?身上,他冷寂的容色有了一丝变化,避开了她。
江双穗很受伤,却还是很心疼他。
她转过身来,如同母鸡护崽,拿出一往无前的坚定?气势,“他,他也是被逼的,都是那些坏人害得他,有因才有果,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向来只会高高审判凡人,哪里?知?道他们的水深火热!”
她闭了闭眼,“想要杀他,就从我?尸体踏过去,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你们乘黄宗只会欺辱弱小!”
‘穗穗,干得好!’
万佳欣暗中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头,就要这种为了爱人与天下苍生为敌的气势!
只是下一刻,那额心一抹翠黄的小师叔弯起水媚的眼。
“好喔,那我?,成全你们罢——”
“哧!哧!哧!”
阴萝双指并拢,相?互交叠。
玉筒震动,袖剑出鞘,刹那分作三千寒芒法剑,呼啸而去。
江双穗很笃定?,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最要面子,这么多人,定?是不敢——
“噗哧!噗哧!噗哧!!!”
法剑凶狠钉穿她的肉身,绞碎五脏六腑,江双穗疼得脑海一片碎裂空白。
不。不。不是这样!
“啊啊啊!!!”
顷刻,痛感?抵达,她扭曲大叫起来,如同漫长可怖的凌迟。
最让她惊惧的,是撑在她后?心的一只纤细冰冷的手?掌,把她当成了肉盾。
江双穗僵硬拧过头,少年?面孔惨白峻丽,嘴角却泛着一抹鬼魅的笑?。
“……蠢货。”
可这一声,是叠着来的,前调阴冷,后?调糜甜。
少年?怔怔低头,那剑尖从他胸口进出,刃口淌血,一并刺穿了江双穗的后?背,把他们穿成了俩人肉串儿。
而那小师叔就贴在他的身后?,抽出袖剑来,又噗哧一声,捅了进去,她笑?得天真无害,恶劣绞弄他的内脏,让他在濒死的痛苦中还不住痉挛起来。
“哎呀,这下对称了,虐恋凄美的呀。”
少年的双瞳逐渐变得猩红、诡冷。
他死死钉着阴萝这张陌生的、但隐约有些熟悉的?小师叔的?面孔, 魔气粘稠渗出?来,如勾魂铁索一般,勾住阴萝的颈项。
阴萝却是不怕的?。
“你是想要记着我, 日?后来找我寻仇么?”她软甜的调儿就好似同她的?小情郎说着话儿, “这倒是真提醒我啦, 等你转世了,又换了一副皮囊,一具身?体, 这茫茫人海的?, 我怎么找到你呀?”
梁长老?:?!
您怎么还把麻烦往身上揽呢?
又听?小师叔撒娇般说。
“这么多小命呢,杀你一次, 怎么能偿还得够呢?你也觉得我不能简单放过你吧?”
梁长老?很焦急。
像这一类通天彻地的?魔物, 死亡并不是尽头,只要煞气还在,他就能不断重生, 小师叔这样挑衅他, 万一人家真的?生生世世记住了,要找她来寻仇怎么办?尽管他相信以小师叔的?天资, 日?后转世也会崭露头角,可缠上这么一个死了也不肯休的?仇家,保不齐哪天就阴沟里翻船儿!
这些魔道折磨女子的?法?子, 那?可是多得很啊。
梁长老?想劝一劝, 又觉得很刻意?, 容易引起魔头的?关注, 便低咳一声。
“小师叔, 你的?袖剑有些旧了。”
这是要她适可而?止,不要过度招惹新?人。
“是呀。”
阴萝高兴起来, “我出?门前,我爹给?我做了一套新?的?呢,正好换上。”
新?袖剑轻巧,细弯,比青青的?嫩柳条要宽上两指。
这乘黄宗的?小师叔就对这刚出?世的?小魔种说,“这袖剑成形之日?,正好逢着六月大雨,便起了名儿,叫濯枝雨,想必用?它做你身?上的?记号,你会像大雨一样,只要想起我,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呢。”
梁长老?:……?!
祖宗!祖宗!那?是魔头!
您再说几句荤,人家就把您当血荤给?吃了!
阴萝就捏住他的?脸肉,用?濯枝雨在他的?额角刻下了血字儿。
她的?手?腕同样爬上了一截森白手?骨,殷红得妖异的?嘴唇反复开合,如同诅咒,“……死……去死……”
阴萝被他扯得手?歪了一下,刻得不端正了。
“——啪!”
她袖风激荡,扇了他一巴掌,“你再动动试试?!姑奶奶的?字刻的?丑了,丢的?是谁的?脸儿?是姑奶奶的?脸儿!不许说话!影响我做活儿!”
魔种蒙了,竟然乖乖照做。
长老?弟子们也蒙了,人家都快死了您还能这么使唤?!
等阴萝端端正正刻完了自己的?私人印章,她满意?颔首,她哥郑夙那?个老?家伙,总是说她的?字丑,不端正,弯弯曲曲得跟小蛇爬地一样,看她做凡人这几年,刻字还是有一些长进的?嘛,等她回到神洲,定要他开一开眼界!
随后蛇蛇姑奶奶的?手?指头就指着他的?额心,使劲戳了劲儿,“好啦,我做好印记了,你可以去死了,我下一世再找你玩儿。”
态度过于嚣张、自然且熟练,梁长老?一时之间分辨不清谁才是魔道。
梁长老?不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佩剑,以及身?后整齐英武的?弟子们,他混的?应该是正道吧……应该吧?
“噗哧——!”
大约是这姑奶奶行事过于离谱,刚觉醒的?魔种都被她绕进去了,清醒过来后怒急攻心,呕了一口黑血,他被阴萝刺穿了气机,血肉转瞬消亡。
等到阴萝拔出?她的?旧袖剑,这俩,一个凡女,一个魔头,一前一后倒了下去。
双双咽气。
弗星咽气前,那?手?指还紧紧抓着阴萝的?脚踝,指骨暴突,狰狞可怖。
阴萝甩了半天才甩脱,脚跟则是多了一抹浅浅的?红痕,她也没在意?。
“啧,殉情,这不挺好的?嘛。”
她笑嘻嘻从那?一具凡女的?尸首踩过去,还跟师弟师妹分享,“瞧呀,姑奶奶活了这么几百年,没曾想凡人都流行这样的?嗜好,好好的?尸体,非要人踩一踩才过瘾,你们要不要也来成全她?”
万佳欣气得脸都红了。
她方才被阴萝三千法?剑的?威风给?震慑住了,一时之间就忘记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