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不会?为他?生出情根。
无情自然?无欲。
“呜呜,呜呜,容雪诗,我难受!”
“容雪,我痛,嘶嘶,该死,啊!!!”
她拼命卷着他?的?狐尾,想?要汲取一点?蜜酿,但?一次次换来的?,却是无欲无情的?冰冷,她双瞳血丝遍布,撕心裂肺的?绝望,“给我,给我啊,你不爱我吗,为什么不给我,你要看?着我死吗?!!!”
她意识早已不清,那腹面已从粉红积成了可怖的?暗红,不管他?怎么安抚她,都没能停止她的?痛苦。
她有时狂暴,有时心如死灰,还朝着他?哀哀地叫。
“你不给我!你不如杀我!杀了我!”
最?终,容雪诗劈晕了她,抱着她那一条血迹斑斑的?蟒尾沉默许久。
他?点?燃了一盘清神香,又将狐狸洞封好,转头急召万妖朝的?四位圣君,以及他?狐族里最?德高望重的?大祭司。
大祭司同样沉默,“这诛神折魔宫的?情天永禁,目前承仙十四代里,无人可解。”
“那她。”容雪诗抵着发疼的?嗓,是被?阴萝活生生给勒的?,“能清醒过来吗?”
只要停止就可以了,只要她不再那么痛苦。
然?而大祭司闻到了狐狸洞泻出的?一丝气味,摇了摇头,“你已经引动了她的?龙蛇吟潮纪,要么,你让一个能让她动情的?过来纾解,要么,你等她——”
剩下的?话语大祭司没说出口,但?他?想?容雪诗会?知晓,这可是他?们族内唯一修到九尾的?天悉者。
容雪诗怎么会?不懂?
龙蛇族本?欲重,若是吟潮纪没有伴侣相伴,是足以将她置于死地的?,可他?怎么能做到拱手相让?尤其是在短短时间里?
他?又去了一趟狐狸洞,给阴萝喂了一些水食,她幽幽转醒,似乎还存留了一些理智,“容雪诗,我,是不是天阉?”
这样要命时刻,容雪诗还是被?她逗笑了,“你又不是男人,什么天阉。”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她勾着他?的?手指,竟是认认真真道?。
“是天阉也没关系,我只跟你在一起,我只要你,旁的?不是你,我不要。要是,要是这次发情,人家没熬过去,你百年?之内都不可以找母狐狸,母蛇也不行?!你要抱着我,想?着我,当然?,虽然?我浑身是宝,你也不可以把我泡酒,做蛇羹,你听见没有!”
她昂起一个小?脑袋,哪怕懊悔都很神气,“都怪那小?凤凰啦,把我带去小?螺顶,那地方?肯定不灵,求的?签也没有用!我应该飞远一些的?!找那些大庙!那才镇得住!”
她又叽里咕噜地埋怨。
“不对,是佛没有用,难道?是我香油捐少了?下次一定嘛,小?气。”
阴萝又抱起他?的?脸,鼻尖轻轻亲昵蹭着,“对不起喔,容雪诗,我不是你的?意中人,我那么喜欢你,可我,好像爱不了你。”
狐狸没说话,他?将她抱得更紧。
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这么疼?你分明就在我怀里,分明就在我的?此世,我怎么触不到你?
从一开始,他?就行?将踏错了吗?
数日后,圣地,度厄剑派迎来了一对奇异的?来客。
黎危潮一听是八万春山的?,脸就沉了下来。
然?而等他?去接,那凋零的?梨白地里,站着一道?修长清瘦的?影子,稀薄得仿佛一掐就碎的?水中冷月。这春山老祖惯来是红衣桃花面,此时淡得欠缺存在,披着一件极为厚重的?白貂斗篷,见这小?剑君过来,缓缓掀开了半片帘儿,也露出了那张烧得正热的?脸颊。
他?当即大步过来,猫瞳溅出冷芒,怒声质问?,“你又把她怎么了啊?会?不会?孵蛋的?啊!”
“她入了吟潮纪,需要,伴侣。”
容雪诗轻道?。
“伴、伴侣?她要我啊?哼,我就知道?她离不得我!”
小?剑君同样烧红了冷脸,很诚实地接过蛇姬,但?对方?肘臂很稳,没有放开,猫瞳犯煞,恶声恶气,“她都对你不能动情,你还抓着干什么?明明早知道?这个下场,还非要抢着孵她,你犯贱是不是?”
容雪诗低低一笑,“是,是我这个老东西犯贱。”
明知道?不该招惹的?,偏是招惹了。
他?松了手。
黎危潮将阴萝环回了腰间,仿佛能感到一丝不同的?炽热。
她贴靠得很紧,唇儿不自觉吮着他?的?颈,惹得这圣地小?掌君走路哆嗦,声音都是软黏的?,“别,先别,回去再说。”
容雪诗看?着他?们走远,看?着她茫然?醒了一瞬,心头陡颤起来,厚雪碎月中,烈风声穿过耳。她热熏熏的?脸儿在那少年?肩膀颠簸着,双眸似剪碎了绒心桃花,斑斓彩艳,看?到远处的?他?,不自觉伸出手,弯着唇要他?来抱。
容雪诗抬起腿,往前走一步,又缓缓定住,不再动作。
第二年?五月,八万春山接到了圣地度厄的?信鹤,要他?来接人。
容雪诗怔了怔,原来已过了第二个春,他?竟觉已是万年?之后。
他?呼出一口冷气,遥遥万里,起身去往圣地,又在那片梨白地里接到了人,白貂毛领圈着那一段粉颈,唇珠鲜嫩。
——长高了,也丰腴了些。
看?来那小?剑君给她准备的?过冬伙食还算不错,没有太亏着她。
容雪诗这么想?着,抬腿缓慢走近。
然?而越近,她周身的?冷漠就愈发明显,那双冷翠瞳里浸着一片寒江,他?顿了顿,当做没看?见,去牵她的?手,“八万春山的?野葡萄熟了很多,该回去收了,还有我制成了一种香,很舒适安眠的?,你肯定会?喜欢。”
她没有回钩,也没有跟他?走。
他?的?手背滴下了一颗泪珠,陌生,灼痛,九尾狐有些手足无措,“你不是,想?吃桂花糖芋艿吗,还有糯米藕夹,我已学会?,回去做给你吃,吃多少碗都行?,好不好?”
她讥诮地问?,“我这个玷污了圣地弟子的?坏玩意儿还能回去?你就不怕我带回一个小?贱种?养了我,又养我的?小?贱种,你是真的?大方?呀,老祖。
容雪诗喉头涩痛,他?什么都没有提,摩挲着她的?手心,语气很轻很软。
“乖乖,咱们回八万春山,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他?低下脸来,想?吻了一吻,但?她挡了开来,只剩下惨烈阴戾的?笑。
“狐狸……狐狸哪有什么钟情忠贞,是我太蠢!!!”
“蠢到相信我的?意中人——”
她唇齿发寒。
“不远万里,把我送上别人的?榻!”
“容雪诗,你是不是觉得,你救了我,我没死在吟潮纪里,我就得对你感恩戴德当牛做马?你是不是觉得,你不计前嫌,与我破镜重圆,我就得满心感激地接受?你是不是觉得——”
“人人都似你九尾狐这般薄情寡爱,只要活下去,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被?践踏?”
声嘶力竭的?爆发之后,她似乎倦了,只剩下一句浅浅的?笑嘲。
“你从未喜欢过我,也从未相信我,只是把我当解闷的?玩意儿,对吗老祖?那我这一次死里逃生,情贞不在,愉悦到老祖了吗?”
容雪诗唇色更薄了。
“没关系的?,老祖。”
蛇姬的?指尖如一枝寒梨花,冷冷贴上他?的?耳颊,“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知道?,你养我,疼我,我总要付出代价的?,不管妖界想?要拉拢圣地,还是亲近神阙,都尽管来吧,让畜生都来开宴罢。”
“就让那一张姻缘吉利作废。”
“就如您所愿,我不再爱您,也不再忠贞。”
圣地小掌君黎危潮驰剑杀了出来。
大约是出来得太急, 黎小掌君那一身暮山紫色的法天袍服还没系紧,松松垮垮滑到腰间,裸出了一片蜜蜡浅金的劲瘦肌根, 袍袖都穿反了边, 饶是如此, 他也是第一时间擒住了阴萝的肘臂,怒火滔天,“老子就知道你主动就没好事!”
“你就是想把?老子做晕了再跟你的老家伙姘头见面是不是?!”
阴萝冷倦道, “老祖来接我, 我要回春山了。”
“不准回!”
黎危潮看都没看情敌容雪诗,尽管他也是第一次下情场, 但少年男子在这方面向来是天赋异禀的, 这妖域大圣君再怎么厉害了得,可他都亲手将小蛇送到他身?边,那就注定了他永远都落在他的下风!
黎危潮掐阴萝的白貂毛领, “这是圣地, 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爽了就翻脸,你们妖域还把?我们度厄剑派放眼里吗?”
她的吟潮纪多难缠她不知道吗?
那条化蛇为蟒的深紫巨尾长?达四丈, 蜕皮之后?鳞片迅速变硬,比他那剑圣师尊的若水斩蛇剑还要锋硬!
她身?上的每一块蛇鳞都有褶皱利口,张开索取的时候, 像是养了成千上万张的血红锋利小嘴, 那阴深深的, 血斑斑的, 甚至, 甚至,还有庞然巨物, 他第一次见的时候,简直就是头?皮发麻,恨不得扔出法剑掉头?就跑,让她死在情潮算了,也当是为师哥报仇了!
从此以后?他们因果了结,再无纠缠!
黎危潮走远之后?,灵音没有撤走,彻夜都能听见那洞府里嘶哑疼痛的哭声,越来越哑,越来越绝望。
第二日天还未明?,黎危潮就紧咬齿关,跑回了洞府,他还布下了六阳锁灵阵。
对,锁的不是那蛇,而是他自己?,他怕他中途受不了会逃跑。
事实也是如此。
诸天众族之中,蛇蟒暴烈又?重欲,他是真的受不了,半途跑了出去,但因为六阳阵把?他绊住了,让前来寻他的蟒姬顺利捉住他的脚踝,又?把?他无情拖了回去。这样反复喂食,逃跑,喂食,再逃跑,黎危潮才逐渐适应了她吟潮纪的规律。
饶是如此,他也险些去了半条命!
如今她刚脱了险境,就要将他撇下了,哪有这种舍身?不图报的好事?她当他是小庙里泥做的小佛陀呢!
蛇姬嘴角微嘲,“再不走,你师尊就要告我一个媚惑掌君的罪名了。”
黎危潮暴躁不已,“那是他老人家阳痿,见不得弟子双修,你管那老古板做什么!”
偷蹲在角落里的剑圣师尊:?
小子,要不是怕那该死的老祖永劫把?你打死,老子现在就冲出去把?你打死!
“总之,你不准走,我一次次救你,你欠我的都没还完!”黎危潮硬着?声,“你知不知道,现在救人多有风险,路边捡个人就死全家,灭宗门,灭全族的,我捡你的都第三回了,我承担了多少风险!”
阴萝撇嘴,“那是捡男人吧,没听说捡女人还要死全家的,搞不好还得被你们杀妻剖子证道呢。”
黎危潮一哽。
阴萝又?摆手,“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啊,那你要怎样?你难不成还想要生生死死绑着?我不成?”
“我,我要——”
圣地小掌君滞了下。
他竟被她问?住了。
是啊?他想要怎么着??
养他长?大的大师哥折亡她手,他最开始也对她厌恶不已,只想杀死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割了她的舌,废了她的道,陨了她的身?,让她在师哥的牌位前永世忏悔,不能逃脱!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双手没有掐死贱人的脖子,而是沁了一窝汗,落到她那一把?淡粉色小蛇腰前,他还记得怎样咬住她那血信子,怎样握住她生涩地摇摇晃晃,像是一把?剥开的水仙晶球,眸光都碎在她那片血海里。
甚至这一年里,他被蛇蟒缠身?,几乎都想不起师哥来,那一腔仇恨被情爱煎成了淬毒的蜜液,只剩下彻夜抱拥的炽热呼吸。
他怎么可以忘了?
黎危潮双唇泛了涔白,骨缝里都冷得发寒。
我在干什么?老子在干什么啊?!
我竟,竟,用自己?的身?体与功行,让仇人安然无恙渡过了生死大劫?
“哈——!”
“老子竟然蠢得这般无可救药!”
黎危潮讥笑不已,猫瞳涌出晶泪,大片血红阴煞蔓延,痛得他五脏六腑都如冥火焚烧。
他怎能忘了师哥的惨烈?
再抬头?时,少年掌君气?质陡然阴冷,他拔起双腿,如刃般往前直直插了一刀,他双掌抱住她的后?颈,热息喷涌,蛮横吮上她的唇珠,直到在她的挣扎中尝到了一丝熟悉的血味。
“你说对了,我们就要生生死死绑住你!”
哪怕是做鬼!
少年掌君的唇边横出一笔过界的血胭脂,冷戾道,“这一年老子不是给你白睡的,我们师兄弟很快会向妖域提亲的。”
“师兄弟?”阴萝亦是拇指擦着?血,仰头?冷笑,“你大师哥不是死了吗,让一个死人跟你共同娶我?你晦不晦气?的?”她还讽了一句,“你对你师哥还真是孝顺,连嫁娶这样的好事都不忘他。”
黎危潮猫瞳竖起尖簇荆棘,死死盯着?她,喉里晕着?甜腥,被他凶狠咽了下去。
“我们剑修,定一剑就是定一道,定一人就是定一生!你既然都尝了我们师兄弟的身?子,你就得做我们师兄弟的道侣!”
既然他无法放手,也无法释怀师哥的死,那就只能将三个人都拖进那无间地狱里。
“我什么时候又?尝了你师哥的身?子!”姑奶奶戾气?勃发,“难道你师哥做鬼了还能钻进我的被窝吗?!”
此时的黎危潮已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妖域圣君,他知道阴萝失了记忆,也知道是他的手笔,“圣君老祖,此桩婚事若成,我度厄圣地,只要有我黎危潮经?手的,愿意以妖域马首是瞻。”
他显然听见了阴萝后?半段的拉拢圣地。
剑圣师尊:“……?!”
他差点就要控制不住暴打这首席弟子,好你个猫潮潮,你给人家白送不成,现在还要倒贴上去!
“这样可以了吗?你愿意了吗?可以——”
黎危潮收敛笑意,低头?看着?阴萝。
“让畜生开宴了吗?”
从度厄剑派最受宠的小师弟,到如今圣地最受追捧的少年掌君,仍是那一张天真明?俊的少年面孔,而猫瞳剥去那朦胧轻纱后?,显露出了更多的尖厉与癫狂,那一头?齐耳切断的短发留到了肩,侧胸落着?两根白孝带,素得很俏簇,也阴冷得让人不适。
“愿意嫁给我跟师哥了吗?”
阴萝冷冷望他,“畜生讨吃,真恶心。”
黎危潮心头?刺了刺,却没说话,他拇指拂过她的唇,起先只是轻轻一吻,尊重又?体贴,说,“这是我代师哥吻你的。”随后?拇指略微使劲,掐开了她双唇软肉,他狠戾吸了进去,“这是我自己?的!”
往后?疼她爱她的,都是他跟师哥双份的!
等有了孩儿?,就记在师哥的名下,供奉师哥的牌位!
恨?恶心?不情愿?这情债都是她欠的,忘了也要还!
阴萝被疯癫的猫瞳小掌君掐着?吸舌,她动?也不动?,当他歪了半张脸,她也瞧见了近处的妖域老祖。
他们就这样隔着?黎危潮对视着?。
容雪诗一点又?一点地窥见,她那眼尾从冷静的素白,到逼上一把?红潮。
就像是他亲手送她出去的那一日,她那被热气?熏染的脸颊颠在少年的肩骨里,双眸如开烂的桃花,半昏之际,仍向他伸出了手。
但这次,她清醒着?,却没有。
她被另一个少年握住了腕节,从摸索,到试探,再到笃定地握紧,扣实。
仿佛在他面前许下了半生。
在妖域老祖的当面,黎危潮没有阻止阴萝跟他回去,对他来说,一个她生不出情根的男人,根本就算不上情敌。
诛神?折魔宫,湮厄巅。
绝情大掌君拨弄过一排黄铜惊鸟铃,停留在一枚幼铃之前,比起左右两旁红线牵系的盛况,它光滑可鉴,冷情冷寂,突兀得令人一眼看见,素不怜慢悠悠地开口,“真没想到,我们幽冥间的不败传说,初代永劫,竟会败在我折魔宫的情天不伤禁录之前。”
他还以为容雪诗这种男狐妖孽,会偏爱一些那些老实自卑脆弱,急需要男人温暖拯救的女孩儿?呢。
毕竟男人都爱当救世主,而救赎一些人生处在低谷的纯情傻子,都不用废多少手段,就能让对方感恩戴德送上门来,既轻松又?好玩,对艳惑众生的妖狐来说,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绝情大掌君有些遗憾,早知如此,他就该挑一些脾性暴烈的美貌娇小姐,也更好掌控在手里,把?容雪诗钓死!
绝情大掌君又?想,光是美貌又?不行,还得有天赋,最好心性要阴毒坚定——
他这么一想。
还是非得那条小毒蛇不可。
想想也是,妖狐已在众生之巅,又?怎么会弃高顶的风光不要,偏要往下投看一眼呢?绝情大掌君素不怜有些想骂葬花帝鬼了,都是这家伙说,妖狐连美人尽出的世代都没有娶妻,可见他是个口味异常的妖狐,说不得就是喜欢那些普通老实结巴纯情的女人!
他还信了!
挑了个最平平无奇的村女过去让他报恩!
然后?报恩完成的当天,平平无奇就被小毒蛇干掉了!
“滴滴答答——”
红伞骨尖淌落一滴红珠,容雪诗抬手将夹骨里的九畹花摘了下来,平静得近乎温和?,“葬花帝鬼死前说了三句,我们交情深,我允许你死前多说三句。”
他抬眸,“这情天永禁,要如何?解开?”
绝情大掌君扶了扶袖,“容雪诗,你这是在求本君告知你?”
容雪诗表情不变,将姿态摆得很低,“求你,老朋友。”
素不怜蓦地笑了,“哈!老朋友?容雪诗,你可真说得出来,幽冥间世代,你多得意啊,妖国奉你为顶,人族被你喰食,佛国永禁你,神?天不迎你,要不是你步步紧逼,我怎么会杀妻证道,入了这诛神?折魔宫,弄得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孤家寡人的绝情之躯!”
容雪诗淡道,“这只说明?,你还没修到奥义,只是浅薄理解了杀妻证道的绝情。”
素不怜脸色一僵,又?幽幽道,“容雪诗,你是世代之子,千年就登鼎圣境天悉,你没有涉过绝境,又?怎么会知道绝境的样子?”
“第五句。”
九尾狐抬起伞柄,耐心流失,“第六句,你要好好回。情天禁绝,怎么解?”
从他那一丛红衣身?后?,天穹缓缓浮现了一双妖瞳,哪怕还在闭合的状态,湮厄巅处在这至高威势之下,乌云仍是涌成了万丈墨海,而在墨海的褶皱间,生出了无数世界灭坏的道场。
素不怜猛然看他,难掩骇然,“你竟然,进了空劫道?”
“拖你们的福,去了一趟阴帝世代,断了根尾巴,有了新的感悟。”
虽然因此得了感悟,但容雪诗不是很想回忆起那段经?历,只因他遇到了一对古老神?秘的至强兄妹,哥哥是抬棺的,高挑消瘦,凤眼劲峭,浑身?冷冰冰得残酷,总是一副世间很烦恨不得当场埋土去死的样子。
妹妹就睡在棺里,被他背着?。
白天他们随着?尸群一起行动?,夜晚哥哥就钻进棺里与妹妹同睡。
妖狐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隐匿身?形去偷看了一夜。
那棺古朴厚重,边沿漆黑哑光,也骑着?一圈晦涩复杂、玫瑰色字样的世代古语,当晚他就看着?哥哥开了棺,冷着?脸,把?妹妹的一截骸骨架上了肩。
随着?摇摇晃晃,那一截晶莹小巧的脚骨也从高瘦肩骨掉到棺的边缘,它似乎是被哥哥滋养的,渐渐生了血肉,从脚趾骨开始,附积上了一层粉嫩的、润泽的红肉,其次是筋,是皮,完美地包裹。
他还看见了脚心生成的一颗圆润的、略艳的樱桃痣。
每夜都如此。
他听不见妹妹的声音,但她一次又?一次被哥哥折进了棺里,她往外伸出的手,顶出的胸肩,爬高的脚,都被哥哥毫不留情拧着?,弯着?,撞了回去,而且等待她的,还是哥哥比往常更加长?久的、血腥的爱海,直到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再也爬不出棺。
她被囚在棺内,成了棺哥的禁脔。
容雪诗只恨自己?多管闲事,在离开阴帝世代前一日,他对棺哥出了手,“她不是你妹妹吗?你这样折磨她?”
棺哥骨相冷峻,漠然至极,似乎嗤笑了声,他屈指敲了敲棺木。
“醒来。送吃的。”
容雪诗被这一对兄妹追杀,又?遇上了风暴频出的万魔行诡日,当机立断舍去了一根狐尾,这才返还回了当前的承仙世代,就这样还得被素不怜算计一把?,送来个村女,莫名其妙,非得替他拖树枝掩埋,让他生生背负了近百年的恩。
要不是素不怜这家伙,他也不至于被阴萝下了一场情天之雪。
容雪诗眯起妖瞳,幽光游弋。
素不怜感受到了那似有若无的杀气?,在衡量实力之后?,他沉默片刻。
他修了绝情,竟还是怕这妖狐的手段!
绝情大掌君眉眼阴郁,他呼出一口灼气?,主动?坦白,“我收藏了一本《众生如是观》的残本,注释里,有一种名为与我长?欢花,它生在婆娑诃的至暗处,它能让断情绝爱者,重新长?出情根。”
天穹的妖瞳释出了一丝幽暗的绿芒。
“这样佛家典籍的爱情传说,万口都传烂了,只能骗一骗那些春心小和?尚,你看本尊信吗?”
九尾狐耐心尽失,唇是翘着?的,“素不怜,你可以跟帝鬼做伴儿?去了——”
“啪!”
绝情大掌君将残本扔了过去,“本君没骗你!曾有梵王宫的天相佛子就摘到了这一束长?欢情花,还修成了正?果!不信你看!”
容雪诗当即翻到气?息最为浓郁的那一页,最末的注释里,果真留了两行灼灼真言。
——小僧已到异世,山河虽远,与君长?欢,骤雨天初透,又?度清凉岁,诸位莫念。
——告知后?来者,情花虽好,但极伤腰,切勿滥用,小僧被妻扣了七天七夜,实在吃不。
然后??
然后?没写完,佛子似乎因为腰伤,遁了,匿了,留给后?阅者无尽的猜测。
容雪诗:?
他合上残本书?页,吐息,“这佛子是假的吧,这么放浪。”
绝情大掌君张了张嘴,心想,当初你培养男臣女臣去当细作,勾引各界天骄,比人家佛子更放浪吧。
容雪诗要到了残本,又?回到了八万春山,虽然他爱玩弄世人,但在感情之前,他却不是什么迂回的性子。
万妖朝,占风铎哗棱响动?,他拦住了前行的小蛇姬。
这也是他们回了八万春山后?,时隔三月的第一次见面。
“老祖。”
阴萝规矩地行礼,似乎要生生抹去他这十七年里所有的亲昵与爱护。容雪诗只是轻轻碰了她耳颊的一枚五毒小圆金盘,语气?放软,“我已认错了,任你罚骂,你还要同我这样生分吗乖乖?”
九尾狐身?架放低,哪里还有在绝情大掌君前那一股我掌诸圣的劲儿?。
她嘴角牵了牵,刻薄又?狠毒,“我怎么敢?老祖培养我,不就想我长?大之后?,替老祖勾引各界——”
他掌肉压住她那小尖牙,带着?一丝血戾,“谁同你说这个?”
容雪诗又?主动?退让,给她翻开了残本,温柔地道,“你看,这有长?欢花,有了它,你我就能交欢,你再也不需要——”顿了顿,他略过这个敏感的话头?,“等我找到它,乖乖就原谅我,跟我重新在一起,像之前那样,好不好?”
她却是冷眼,“如今承仙十四代,早已没有婆娑诃。”
“我知道,它在幽冥间世代,在我的过去。”
她眸心颤了颤,竟滑出一抹晶亮,容雪诗没有错过,他有些贪婪抚上她的眼尾,“乖乖担心我?担心我回不来?担心我死在那里?是不是?”
现世身?回到过去是危险的,他首先就会被过去的自己?杀死,一界容不下双魂。
阴萝扬掌击出雷蛇,被他挟住指尖,他竟是生吞了那一条蛇光,任由嘴角溢血,九尾狐又?伸出嫩粉舌尖,舔了舔唇血。
“蛇宝赏的,我都吃。”
容雪诗去幽冥间世代的前一夜,他又?召见了四位圣君,将八万春山以及他的小蛇宝都托付给他们。
歧途圣君不理解,那可是他的过去证道之地,多么不吉利的地方,过去身?肯定会杀他的,而且幽冥间他的仇人遍及四界,他怎么非得去送死呢?就为了那一束虚无缥缈的与我长?欢花?
这老狐狸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的,如今倒是傻傻撞上那情网了。
“能做就这么重要吗?”单身?圣狰不理解,很不理解,“你家蛇宝纵然是天阉,但你有手有脚有尾巴,也不是非要那种东西的吧?”
容雪诗:“你再诋毁我蛇宝是天阉,我就绞死你。”
圣狰:“……”
狐狸护崽了不起啊。
“诸位,我对此行并无把?握。”却见这一位纵横世代的妖狐起了身?,对他们郑重行礼,“若我回不了,你们就将这个交给我蛇宝。”
九尾狐掌心摊开,赫然是一枚鲜粉琉璃佛珠的鞭彩,“就说。”
就说什么呢?
想到要永久离开她,九尾狐竟觉了一丝难言的钝痛,缓了缓方才开口,“就说,我这色狐狸,得了佛陀的点拨,入了无愿门,日后?再也不能伴她摘野葡萄,睡狐狸洞了。”
“八万春山都留给她,万妖朝也全留给她,你们尽力辅佐她,把?她的嫁妆都风光添满,让蛇宝——”
九尾狐愈发不舍,轻声。
让蛇宝再找一个可以爱她的意中人。
可以陪蛇宝去那黄墙褪了旧色的老佛庙,可以陪蛇宝在日光热熏的午间行走外廊,赏看黄金桂与白玉兰,吃上那第二碗撒了桂花粒的糖芋艿。他或许不够聪明?,绝不要像他这样散漫怀疑,居心叵测,又?摇摆不定。
他必须要很坚定地走向我的蛇宝,很坚定地走向他们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