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4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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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他们死。”虞昉微笑着补充了句。
“当然是他们死!”老钱兴奋得眉飞色舞,本想手舞足蹈一下,见是祠堂,装模作样庄重了下。
“我可以给他们哭坟。我擅长哭,哭坟天下无双!”老钱认真又得意。
“徐黑塔,你若有异心,我可以给你哭坟。”老钱再看向黑塔,无比真诚。
黑塔本名徐莲安,出身名门徐氏,自幼不喜读书,爱好拳脚功夫。偷偷从家中跑出来从了军,徐氏气得扬言要将他逐出族。
以前黑塔仰慕虞怀昭,后来仰慕虞昉,打过入赘,面首,娶她为妻,冥婚,活殉等主意。
“滚。”黑塔言简意赅骂。
“将军。”黑塔凝望着虞昉,准备说些什么。
待虞昉看来,他马上变得紧张,羞赧垂下头,只感到心砰砰跳,忙抬手捂住胸口,话说不出口,又不敢说。
虞昉死而复生,黑塔犹疑纠结甚至痛苦过。只长久以来的习惯,他还是不敢直视虞昉。
虞邵南默默放下了放在刀柄上的手,黑塔若敢说胡话,他会立即翻脸。
他是虞昉的亲卫,在虞怀昭面前起过誓,定将誓死守护她,任何人都别想打她的主意。
哪怕是景元帝也不行,虞邵南起初难受,愤怒,后来就释怀了。
他会跟着虞昉左右,她若心甘情愿进宫,他便自宫成为阉人守护她左右。
若她不愿意,他便会不顾一切,杀了景元帝。
虞昉习惯了他们互骂吵闹,没有他们,她只能老实听召。
立后的旨意,有好有坏。
逼人太过,不行啊,尤其是对有声望,有兵的将军。
不过,仅仅有热血还不够。雍州府的兵马粮草都不足,得从长计议。
虞昉安排了下去:“老钱,你先去余家拿银子,顺道借些吃食酒水。记得了,立好借据。”
老钱响亮地应了,虞冯这时回归了冷静,迟疑着道:“将军可是从余家借了钱粮?属下恐一时还不起。”
“等还得起的时候再还。”虞昉道。
虞冯将何时还得起收了回去,总有还得起的那天,还不起,他们都死了,余家得以虞氏庇佑这么多年,这些就当做是他们的供奉香火。
虞昉安排了几句,“天色不早,快去吧。”
大家起身离开祠堂,各自前去忙碌。
黄宗尚在驿馆里歇了一阵,心中怨气更大了。
驿馆破破烂烂,被褥硬邦邦,茶汤浑浊,真是让人坐立难安。
虞冯亲自上门来请,黄宗尚黑着脸,抱怨道:“虞长史,驿馆乃是一州一府的脸面,雍州府的驿馆破败至此,为何不修缮?”
老钱从余家拿来了酒菜,虞冯去灶房看过,想到那些能供他们吃上一两月的酒肉,今晚要拿来招待黄宗尚,就疼得心抽抽。
虞冯有个秘密,大家皆知晓他是虞怀昭的副将,却不知他真正的来历底细。
他本在山贼窝里长大,被虞怀昭擒住,后来追随其左右,主动提出改姓虞。
望着细皮嫩肉的黄宗尚,虞冯心底翻滚着久违的感觉。
真是好大一头肥羊,烤起来会滋滋冒油,鲜嫩无比!
虞冯很是惆怅,他如今穿着公服,束手束脚啊!
黄宗尚见虞冯一言不发,发散了抱怨也就及时住了嘴。
毕竟是粗鲁的武将,在别人的地盘上,挨揍就颜面尽失了。
到了将军府,酒菜已经摆好,黄宗尚扫了一眼,那股怨气散了七七八八。
比起中午的饭食,这顿接风宴堪称珍馐美馔。
大家落座,虞昉道:“我身子不大好,虞长史你们多陪黄郎中多吃几杯。”
到底是未来的皇后,黄宗尚客气地道:“将军保重身子要紧。”
虞昉举起茶水代酒,道:“黄郎中远道而来,一路着实辛苦。请。”
黄宗尚饮了杯中酒,酒水滋味很是不错,羊肉向来贵,雍州府的羊肉比京城,不腥不膻,他吃得很是满足。
老钱他们不断敬酒,黄宗尚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杯,白脸上浮起了红晕。
“黄郎中文采飞扬,聪明能干,乃是治世之人才,可惜被那些庸碌之才占了位置,可惜呐!”虞昉道。
黄宗尚心里高兴,脑子却存着几分清明,谦虚道:“不敢不敢,将军谬赞了。”
再几杯酒下去,虞昉道:“京官难做,京城到处都是权贵,黄郎中不屑与污浊为伍,铮铮铁骨两袖清风。可惜了,大楚就缺黄郎中这般的官员啊!”
来雍州府宣旨,听起来是肥差,雍州府是什么地方,刚经历过战乱,又是穷乡僻壤,谁都不肯来。
上峰就是欺负他无背景,欺负他能干老实!
黄宗尚打了个酒嗝,想着苦读的辛苦,考中进士后蹉跎多年,却壮志难酬,愤愤道:“我等清流,如何能与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虞昉虽是武将,女流之辈,倒也有些见识,黄宗尚对自己的怀才不遇,顿时遇到了知音,滔滔不绝倒了出来。
“当年读书时,先生无不夸赞。十里八乡,谁见到我不恭敬羡慕!我二十岁中举,三十不到考中二甲。偏生升迁,被朝中的蠢货占了去!”
虞昉看向虞冯,他嘴角抽搐着,十分心疼提壶替黄宗尚的酒盏斟满。
黄宗尚生气地端起杯,仰头将酒吃了,酒从杯中洒出来,再从他嘴角溢出。
虞冯心犹如被扎了几刀,同时又起了将他活剐的念头。
将军真是,她都不知道黄宗尚履历,张嘴就来。如他这般的庸才,哪是揣着才,不过揣了满肚子的油与大粪!
黄宗尚语气愤怒鄙夷,艳羡却掩饰不住:“他们都去巴结严相,送礼的马车,将严相府前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读书人的脸面,被他们丢得一干二净!这次陛下选后,顺道充实了后宫,严相的孙女也被选做了妃。这下更了不得,恨不得严相入了厕,他们亲自舔舐干净!”
虞冯顿时怔楞了下,不由得看向虞昉。
虞昉面色不变,淡淡看了他一眼。
严相权倾朝野,姚太后得卖他个面子,选了他孙女为妃。
虞氏的名声在,既是皇后,又是武将,同严相孙女斗,鹿死谁手还难说。
无论虞昉输赢,对姚太后来说都是赢面。赢了,严相被打压。输了,解除了她的兵权,虞氏威胁不再。
姚太后真是工于心计,待雍州军与西梁大战之后,才下立后的诏书。
两边都损伤巨大,西梁至少十年起不了兵,雍州军也不敢在这时造反,还顺手遏制权臣严相。
可惜,姚太后算不到虞昉换了芯子,她胆大包天,无所顾忌。
虞昉附和着黄宗尚,很是替他不平了好一会。
“黄郎中,看你也是性情中人,值得深交。我有些事,就不好藏着掖着,不然黄郎中这趟差使就办砸了,得寒了黄郎中的心。”
黄郎中脑中还有一丝清明,大着舌头道:“不知将军所指是何事?”
虞昉道:“唉,先前陕州将军张达善说要与我联姻,我回绝了。陕州与雍州两地的兵马加起来,那绝对是势不可挡,我不敢猜测张将军的心思,只虞氏百年忠臣的名声,绝不能沾上任何的脏东西。惹得他恼羞成怒,雍州军苦战西梁,我写信求援,他硬是一兵不发。”
黄宗尚听得酒醒了大半,瞠目结舌盯着虞昉,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虞冯他们都听得呆住了,一瞬不瞬望着虞昉。
她真是能信口胡来,难道天上的神仙都如她这般吗?
虞昉面不改色,继续道:“还有甘州知府赵秉持,唉,我说起来都不好意思,他称爱慕我,想要与我双宿双飞。唉,我本不想提,只是这些事,我不能瞒着,要是被陛下知晓,就是欺君之罪啊!”
黄宗尚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心道这真是天大的事!
官员竟然与天子争妻!

送走半醉非醉的黄宗尚,老钱见虞冯一脸心疼,咂摸着酒肉的香气,嘲讽道:“虞老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将军这般做,定有将军的道理。”
虞冯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酒,他觉着自己醉了,头有些晕,身子飘飘然,难得搭理了老钱。
“我知道将军有自己的道理。不过,拿孩子去套狼,不是歹毒就是大蠢货。老钱你是哪一种?”
老钱难得噎了一下,好奇地打量虞冯。为了省灯烛,在有月亮的夜晚廊檐下都不点灯,虞冯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苍白,看不出所以然。
“那你觉着将军不该请黄宗尚吃酒?”老钱耍赖,要明晃晃陷害虞冯。
虞冯呵呵,同老钱那般咂摸了下嘴,兴奋地道:“黄宗尚就很好吃。”
夜里冷,但老钱早已习惯,这时却感到浑身一激灵,冷飕飕的风往四肢百骸钻。
虞冯已经跟着虞昉进了屋,老钱拢了拢衣襟,含糊嘀咕了句,赶紧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虞昉进了书房,她第一次到这里来,书房里三面书架,上满摆满了书与卷轴文书,宽案上堆着公文,笔墨纸砚。
走到架子前,虞昉随便抽出一本,见是《春秋》,书是手抄本,空白处工整写着注释。
虞昉随意翻了翻,《春秋》对她来说太晦涩,很快便放了回去。
她还是喜欢《孙子兵法》,后世人有总结释义,很适合她读。
大家分别落座,虞昉在摆弄笔墨,铃兰见状忙上前:“将军可是要磨墨?”
虞昉说是,将墨锭交给了铃兰,看着他们道:“你们在正好,桃娘子,明天我要生病了。”
桃娘子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道:“将军可是要装病?”
虞昉道:“是,看上去形容憔悴即可。生病不宜上路奔波,我要尽力拖延,黄宗尚回京有个交代。”
桃娘子笑起来,道:“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明朝我拿来给将军,用黄栀子水,涂抹到脸上即可。将军放心,不会伤到肌肤,只过上几日方能洗净。”
“无妨,无损我的美貌。”虞昉一本正经道。
大家想笑又不敢,憋得很是辛苦。老钱忍不住,抚掌笑道:“将军真是神仙,如黄宗尚这等低品级的官员,也能料事如神,知晓他心底深处的不满。哄得他快把将军当做知己,什么话都交代了。”
“来雍州府传旨,这种苦差事落到他头上,明摆着在礼部不受重用了。”
桃娘子撇嘴,斜乜着老钱虞冯他们几人:“黄宗尚考中进士十几年,尚且只是个礼部小郎中。以为自己怀才不遇,苦闷,憋屈,男人大抵如此,绝不承认自己没出息,只会怨天怨地,有何值得惊讶之处?”
老钱臊眉耷眼不敢吱声,虞冯神色讪讪,黑塔没反应过来,虞邵南无动于衷。
虞冯咳了咳,偷瞄到虞昉神色寻常,道:“将军先前称赵秉持张达善曾求过亲,属下以为将军是要报他们见死不救之仇。只暗中一查便能得知将军是在说谎污蔑。若建安城察觉到将军的异心,此事就麻烦了,雍州府尚未恢复,打不起仗啊!”
“孙子兵法云,诳也,非诳也,无中生有。”
虞昉神色沉静,道:“建安城信不信无所谓,反正随口说几句闲话而已。他们疑心重,就让他们去折腾,琢磨。事关江山社稷,为了稳妥起见,将他们调走,目的就达成了。”
“朝廷调走他们,再派心腹前来,那岂不是更麻烦?”虞冯还是有些担忧,问道。
虞昉道:“赵秉持与张达善对雍州府见死不救,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们必须解决掉。换将换知府,严相要是借机安插自己的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也是,能巴结严相,就能巴结其他人,贪官昏官比起良臣忠臣要好解决多了。”
想到虞怀昭的皎洁如日月之心,却被猜忌,提防,虞冯语气变得晦涩,长长叹了口气。
天高皇帝远,封建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向来弱。碍于交通等缘由,建安城要想对雍州府用兵,一来一回也得近一年半载。
在这段时日内,虞昉可以做很多准备。她打算将陕州甘州为自己所用,用不上就搅得天翻地覆!
虞昉抬眼看了虞冯一眼,估计他又想到了虞氏,只道:“姚太后也是用了缓和的手段,不敢逼雍州府太过。朝廷迫不得已要对雍州用兵,西梁三皇子梁恂屯兵夏州,建安城也要掂量掂量,西梁可会趁机反扑。”
“谅他们也不敢!”老钱笃定地道。
黑塔道:“陕州兵都是一群孬蛋,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真正上过战场,刀箭估计都生锈了。成日只听到他们剿匪,凶神恶煞催缴赋税,若躲着不交赋税的百姓,他们就动刀箭,比打敌人凶狠百倍。哪来那般多的匪,他们丧心病狂拿百姓冒充罢了。”
老钱抚掌,哈哈笑道:“比起雍州府,朝廷反而会更加谨慎,忌惮将军翻脸,边关乱起来。”
虞冯脸沉了下去,道:“边关绝不能乱,虞氏守在雍州府的一天,就不能让西梁乌孙踏进来!”
“行行行,你厉害!”老钱朝天翻着白眼,心虚地回道。
哪有真正料事如神,能算到一半就已了不起。反正姚太后与严相别苗头,比起虞昉能独断,朝廷的反应比不过雍州府,雍州府就多了一分胜算。
铃兰磨好了墨,裁减好纸铺在虞昉面前,她拿起笔蘸足墨开始写字。
老钱伸出头,一幅探究的眼神,问道:“将军可是要写公函,让黄宗尚带回京城?”
“是情信。”虞昉头也不抬道。
书房瞬间安静下来,黑塔几乎快哭了,虞邵南垂下了头,老钱则满脸兴奋,嘿嘿直乐。
桃娘子朝他翻了个白眼,老钱忙努力绷住,原本就瘦的脸,看上去十足像是只蚂蚱。
虞冯则是惊讶莫名,他以为虞昉要给张达善赵秉持写信,坐实虞昉所言求亲之事,便道:“将军可是要给陕州甘州去信,这个时候再写信过去,可会迟了些?”
“写给景元帝。”虞昉回了句,片刻后补充道:“疑中之疑,比之向内,不自失也。”
虞冯怔住,虞昉已经对找秉持他们使用“无中生有”,如今又多了道兵法中的计谋。
景元帝若有所松动,姚太后与他意见不合,母子起了嫌隙,对雍州府又是一道生机。
虞昉没再说话,低头认真写字。她的毛笔字写得很是一般,只能称认得出来,她写得简单,很快便写完了。
“你看看。”虞昉指着写好的信,对铃兰道。
铃兰忙拿起纸吹了吹,低头看了下去,待看到虞昉的字,先是抿嘴憋笑,很快双眼亮闪闪,脸上浮起阵阵红晕。
“别管字,你可会心动?”虞昉问道。
铃兰将纸捧在心前,重重点头嗯了声,“心很乱,噗通跳很快。”
虞昉再看向一脸好奇的桃娘子:“你也看看。”
桃娘子迫不及待上前,接过铃兰手上的信看了下去。她比铃兰好些,不过脸上绽开的笑,恍若春花盛放。
信纸干了,桃娘子双手捧着在胸口压了压,笑嘻嘻道:“若有人给我写这样的信,我就是不答应,心也会像是铃兰那样乱一乱,会不时去回想。”
老钱扎着手,悄然上前探出脑袋去偷看信。桃娘子察觉到了,柳眉一竖骂道:“滚!你敢写来脏了老娘的眼,老娘废掉你双手!”
老钱可怜兮兮退了一步,桃娘子拿眼角看着他,将信递过去:“你也瞧瞧,都是男人,无论贵贱都一个德性。”
虞昉淡笑不语,老钱想争辩,嘴张了张,还是闭上接过了信。
老钱看完,满脸都是春意盎然的笑:“好直接,好热烈的爱意!哎哟,缠绵得来!能收到这般的信,进了棺椁都会记得,在黄泉路上与孟婆求情,少喝几口汤,莫要忘了这些。”
“贱骨头!”桃娘子拿回信交给虞昉,毫不留情骂了句。
老钱一如既往不敢顶嘴,赔笑推到了一旁:“是是是,你教训得是。”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虞昉自不去管,既然他们都喜欢,景元帝就算不喜,也不会动怒。她对虞冯道:“你帮我抄一份,让黄宗尚带回京城转交。”
以前的奏折公文都是由虞冯执笔,恐字迹一样,便让桃娘子抄写了。
虞昉再道:“准备个匣子,去外面拔一把草,挑几根用红绳捆好放进去,这是我的礼。”
“抛砖引玉。”虞昉对不解的几人,解释了句。
虞冯不由自主附和道:“类之诱之,击蒙也。”
虞昉:“聘礼江山且放一旁,能引些金银珠宝赏赐来,能拿去换粮食刀箭了。”
听到金银珠宝,虞冯情不自禁高兴起来,道:“属下去准备草与匣子。”
时辰不早,大家说了几句话,便各自下去歇息。
翌日半晌午,黄宗尚来到了将军府辞行,顺道提醒虞昉进京的事宜。
桃娘子给虞昉脸上涂了黄栀子水,她脸色蜡黄,病恹恹靠在那里,道:“我的身子尚未痊愈,还请黄郎中回京时转告一声,待我身子好些,便收拾进京。”
黄宗尚满肚皮都是虞昉所言的两门亲事,觑着她瘦骨伶仃,有气无力的模样,忙道:“将军的身子要紧,要多保重啊!”
毕竟有昨夜的酒席,难得有如虞昉这般的知己,看到他的绝世才情,还替他鸣不平,黄宗尚很是好说话。
虞昉欠身道谢:“我有一封信,一个匣子,有劳黄郎中一并转交给陛下。”
黄宗尚迟疑了下,想到不过举手之劳,一口应了。
虞昉看向虞冯,他跟剜自己的心一般,取了装着五两金的荷包,塞给黄宗尚:“黄郎中辛苦,招待不周,拿去吃几杯薄酒,给黄郎中赔罪了。”
黄宗尚捏着鼓囊囊的荷包,心下对虞昉更加满意,用过午饭后,便启程回京。
将黄宗尚送出城,虞冯回到书房,虞昉正在看大楚舆图,他回了差,后知后觉道:“匣子中放一束草,将军可有深意?”
虞昉淡笑不语,道:“你猜?”

“她.....病得可厉害?”景元帝把玩着用红丝绳系着的草,眉头微蹙。
“回陛下,虞将军形销骨立,面容憔悴,身子着实欠佳。”黄宗尚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答道。
以他的品级,只在琼林宴时能远远见到皇帝一眼。因着他给虞昉送信,被景元帝亲自召到了御书房。
人人嫌弃的苦差,却被他办得漂漂亮亮,说不定还能得到陛下赏识,一飞冲天。
“怎地就这般了?”景元帝轻叹了声,声音幽幽,似乎琴筝的余韵绕梁。
黄宗尚听说过景元帝的俊美,可惜他以前未能窥见过天颜。待靠近了,黄宗尚蓦地觉着自己才疏学浅,世间的所有词语,皆难以形容出他的仙人之姿。
御书房暖香宜人,瓷白净瓶中斜插着寒梅,景元帝身着红狐领宽袍,露出一段雪白中衣,与寒梅一样雅致。
此刻他蹙眉,黄宗尚心都跟着揪了下,忙道:“回陛下,虞将军操劳过度,雍州府战后贫穷,须得虞将军操心之事太多,难以好生修养,方身子不适。如今大楚与西梁已和议,虞将军歇上一段时日也就恢复了,陛下莫要担忧。”
景元帝眼帘低垂,沉默着未曾做声。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抚摸过干枯的草。手微顿,情不自禁再拿起信来看。
“此刻正值雍州府深夜,窗外有风,与京城不同之处,方八月,风已寒凉,我便总思及京城,思及陛下,风亦变得温柔。”
“幼时在京城与陛下共度的日子,在雍州常入梦,醒来时惆怅涕泪。”
“思念如蜜糖,甜得哀伤。”
黄宗尚深埋着头,双脚不由自主上前,悄然道:“陛下,虞将军还有件事托臣亲口转达。”
景元帝眼神微荡,期待地道:“你且道来。”
黄宗尚将虞昉所言赵秉持张善达求娶之事,一字不漏回禀了,头埋得更低,下意识不敢去看景元帝的反应。
轰地一声,怒火从景元帝心底升腾,怒道:“找死!朕诛杀他九族!”
黄宗尚吓得后背发寒,紧闭着嘴一言不发,生怕被景元帝迁怒。
半晌后,景元帝总算平缓了心绪,仔细收好信,道:“你再去雍州走一遭。”
黄宗尚吃了一惊,暗自叫苦不迭。
京城雍州来回奔波,小半年就过去了。如今京城已在张罗过冬至。再去雍州府办差,他得在人生地不熟的路途中过冬至,过新年!
景元帝未听到黄宗尚应诺,嫌弃眼皮瞧去,眼里闪过厌恶。
黄宗尚察觉到景元帝的不喜,赶紧应道:“臣遵旨。”
景元帝随意挥了下手,黄宗尚赶紧施礼告退。景元帝交待了内侍史谅几句,“且去准备些赏赐。”
史谅应声退下,景元帝又忍不住拿起了那束草仔细翻看。渐渐,他双眼一亮,笑意渐渐聚集。
“一草一木,皆为思念。”景元帝轻喃。
他是姚太后唯一的骨肉,幼时一起的玩伴只余虞昉。那时她不过稚童,孤身来到宫中,看似懂事乖巧,却被他碰到过她偷偷在角落抹泪。
她惊慌失措望来,那双泪蒙蒙的双眸,景元帝迄今不能忘。
她回到雍州府时,景元帝也难过得大哭了一场,前去恳求姚太后留下她。
谁曾想,向来疼爱他的姚太后盛怒,不仅没答应,还责罚他抄写整一册《春秋》。
所幸他立她为后,能与其再续前缘。
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岂能不知晓虞昉曾在宫中,与他青梅竹马,竟敢对她心生不该有的心思。
天子也不能轻易杀官,留着他们一条命,随便找个借口贬谪,罢官便是了。
景元帝忍不住再次取信展读,内侍悄然上前,低声回禀道:“陛下,淑妃娘娘差怜儿前来称,淑妃娘娘得了一幅钱大家的书画,请陛下前去一道欣赏。”
景元帝甚好钱大家的字画,闻言唔了声,道:“朕晚间便去。”
内侍退下前去传话了,守在门外的怜儿听罢,再塞了个荷包给他,笑盈盈道谢回去了。
荷包鼓鼓,内侍一捏便知里面装着银锞子。严淑妃大方,每次打赏至少都是二两银起,内侍宫女都喜欢接到她宫中的差使。
晚间前去,便是要留宿。怜儿喜主子之喜,连着塞了两个荷包给他,内侍眉开眼笑,若严淑妃有身孕,只怕在御前当差的内侍宫女都得发一笔不小的财。
怜儿回到延福宫,严淑妃严琼儿正斜倚在软塌上,百无聊赖打着哈欠。
“娘娘。”怜儿见完礼,忙上前蹲下,将严琼儿身上滑落的锦被拉到腰间,顺道回道:“陛下晚间来与娘娘赏字画。奴婢等下先去备好吃食酒水,娘娘,天气冷,吃香雪海可好?”
“香雪海甜滋滋,跟蜜水一般,有甚好吃!”
严琼儿生得娇俏可人,柳眉一扬,显出几分飞扬不屑:“准备玉梨春!”
香雪海在冬日时吃最好不过,加一撮细碎姜丝,蜜饯或饴糖,用银壶煮得微滚,吃上一盏,周身上下都暖和起来。
玉梨春乃是烈酒,景元帝酒量寻常,估计吃上两盏便会上头。
怜儿犹豫了下,正想劝,严琼儿已经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冷如寒冰:“怎地,祖父将你派到我身边伺候,你就能做我的主了?”
“奴婢不敢。” 怜儿忙跪下来赔罪,硬着头皮道:“相爷吩咐过奴婢,要伺候好主子,奴婢万万不敢不从。”
怜儿是家生子,父母兄妹都在相府当差,严琼儿进宫时,严相选中她随侍。
这份差使看似富贵,属实不好当。严琼儿娇纵,主意大,想着父母兄妹,她却不能不劝。
“陛下吃醉酒,便歇着了。”怜儿道。
事关同房,怜儿到底未曾成亲,语滞起来,含糊道:“辛昭仪肚皮已经显怀,娘娘当放在心上才是。”
严琼儿抠着指尖上的蔻丹,讥讽地道:“哎呀,真是对不住祖父,让辛昭仪生在了前头。只可惜,她再生,也生不出皇长子,也生不出嫡子。”
景元帝虽未立后,后宫却不缺嫔妃,膝下已有两儿三女。
严琼儿笑起来,道:“你去跟祖父说,居长居嫡,至少得占一样。他若无能为力,便别再管束着我!”
怜儿只感到苦不堪言,后悔不迭多嘴。
严琼儿心气高,身为严相的孙女,早就打着做皇后的心思,谁曾想到只是封了淑妃。
如景元帝般顶顶尊贵风流,严琼儿当然见之欢喜。只她不但想得他的人,他的心,还要得他的权势尊荣!
雍州府下了好几场雪,太阳照得人睁不开双眼,风一起,冷得脸皮都被刮走一层。
“嘘,羊来了。”有人打了个手势,指着西北方向,兴奋得直搓手,低声对同伴道:“嘿嘿,一大群。果真,榷场废弃没了人,杂草丛生,肯定有野羊来吃草!”
枯草在积雪中露出一截,一群野羊逐草而来,头羊警惕地四望,飞快将草卷进了嘴里。
弓箭悄然搭在弦上,凄厉呼啸而去,羊群先是一惊,很快便四散逃窜,数只中箭倒地。
老钱迫不及待冲了出去,连滚带爬扑向了野羊,几个汉子紧随其后,将羊身上的箭拔出来,擦拭干净放回箭囊中,将野羊拖到了背风扎营之处。
“将军,我的手艺好得很,嘿嘿,烤羊肉天下无双!”
老钱一手的血,也不怕冷,撸起衣袖准备大展拳脚,“将军,黄羊呐!是黄羊!”
黄羊比其他羊要贵,老钱将其吹上了天,听他一路念叨,仿佛只要吃上一口,便能升仙。
虞昉道:“收拾麻烦,烤熟要许久,切小些再烤。只烤两只,其他的留着。记得了,不要用上战场杀过敌的刀。”
老钱忙道:“将军喜洁,陈铁掌带着干净的刀呢,将军放心。”
虞昉颔首,将皮帽裹紧,蹲在火堆边烤着火,朝山坡下看去。
四野荒凉,周围人烟罕至,因着地形天气复杂,周围人烟罕至,曾是大楚与西梁边关的四不管之地,榷场开了之后方热闹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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