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闷哼一声,倒退两步转身跌倒。佩斯利扔掉匕首,从背后跨坐在对方身上,先把之前挨的拳头还给她的脑袋,再用膝盖死死压住她的胸腔,然后坚定地、有条不紊地用手臂扼住她的脖子。左手手肘卡住,右手拉着左手缓缓向里收,任由对方痛苦地向前爬着试图挣脱。缺氧濒死的动物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所以佩斯利毫不留情,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肺和心脏的位置。四周很安静,除了门外的风雪声,就是气管被挤压时咯吱咯吱的声响。直到战败者开始用没脱臼的那只手疯狂拍打地面,完整地传递出投降的信号,佩斯利才松开她。两人一个死里逃生,一个则精疲力尽,双双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
“咳咳咳咳……你为什么……不用你手里的刀?”
“那会流太多血,你这可怜的蠢货。”佩斯利抬手擦掉脸上的鼻血,“真的把熊引过来,我又跑不动,咱们两个都变成动物丰荣了。”
“……你们美国人都是这幅油嘴滑舌的腔调。”
佩斯利痛苦地抱住流血的腿:“拜托……就不能坐下来,友好地交流一下吗?我们俩有什么利益冲突吗?——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我们必须在这里谈话。”女人吃力地坐起来,先把脱臼的关节迅速接了回去(佩斯利看得龇牙咧嘴),抬手指了指周围的一片狼藉,“乌鸦的眼睛在这里不起作用。我不能让它看到我的脸。”
佩斯利的眼睛扫过墙上那些看不懂的符咒:“……你是怎么做到的?用法术吗?”
“去你的法术,这是基础的知识……你什么都不懂?”陌生人瞥着佩斯利,“乌鸦让你去找印斯茅斯人,然后你想也不想就去找了,对不对?”
“是渡鸦。”佩斯利坚定地纠正她,“我没办法选择……你也在寻找印斯茅斯人?”
“我只知道哥谭有一个,而你和他说过话。”
“弗兰克。”佩斯利疼得轻轻抽气,“他已经死了。”
“你杀了他?”
“渡鸦杀了他。它没跟我提,但是我知道……是我的错。”
“哈,所以你对你的主子也不是特别忠诚……如果他已经死了,哥谭现在的鱼人又是谁?”
“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和你一样。”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替人干活。我找了八个城市,所有的目标人物都死了……鱼一离开水就会渴死。”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卷起衣袖,把手臂展示在佩斯利面前,“友好交流——作为你不杀我的交换。”
她的手臂内侧是很久以前用刀深深刻出来,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被反复临摹的四个字母:Вика。
“维卡。”佩斯利看着她,“你在替谁干活?”
“你最好别知道。”维卡把佩斯利拉起来,把她粗鲁地安置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上,“别乱动,我看看……你就是用这条腿踹的我?”
佩斯利总觉得下一秒这人就要把自己的腿砍下来,她偷偷收回膝盖:“其实现在不太疼了。”
“因为你的骨头早就坏了。再这样流血,谁也救不了你。”维卡握住佩斯利的脚腕,“接下来才有点疼呢。”
“什么——嗷!”佩斯利疼得一激灵,像鲟鱼似的原地蹦了起来。这种感觉仿佛是有一条沼泽里的鳄鱼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然后开始疯狂旋转,把肌肉连带着骨头一起扯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佩斯利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天国的光辉,那其实是她濒临休克时眼前闪过的白光。
但疼痛很快就会过去。等到佩斯利缓过来,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腿上那道血肉模糊的伤疤奇迹般的消失了,只剩下一块淡粉色的痕迹,新生的皮肤带着一层细密的痒意。佩斯利瞪大了眼睛:“……这也是法术吗?”
“都说了不是法术,是基本的知识!——数学公式或者物理公式之类的……我记不太清了。”维卡把手上的血一股脑擦在佩斯利的裤腿上。鉴于她刚刚扭转了自己被截肢的未来,佩斯利决定对此忍气吞声:“……我没见过哪个数学公式能有这种效果。”
“谁让你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倒霉鬼。”维卡翻了个白眼,“好,你没有生命危险了——跟我讲讲,乌鸦让你找印斯茅斯人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我负责驱逐他们。”
“他们?”
“弗兰克,他有一个人类妻子。”
维卡看向佩斯利,又用母语骂了一串根本无法翻译的文字:“你不要告诉我……”
佩斯利沉痛地点头:“他的女儿刚出生——有人叫她‘海伦’。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现在在哪里?”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目前推测她和哥谭的某个邪-教组织牵扯到了一起。”
“邪-教组织!当然是邪-教组织!”维卡突然转过身去大叫两声,把佩斯利吓了一跳。她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明显在压抑着自己躁狂的情绪。她攥紧拳头,胸膛剧烈地起伏,随后渐渐回归平静。
“……”
在一阵沉默中,佩斯利试探性地站起来,重新体会着双脚着地的安全感。
“所以,你是俄罗斯人?”
“我不住俄罗斯。”维卡轻轻摇头,“我是苏联人。”
“……”佩斯利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年龄不超过四十五岁的中年女性,“……苏联?”
“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维卡平复好心情,然后站直身子,习惯性地行军礼,“你好,同志。”
哥谭,钻石区。
一个男人跪在珠宝商店的橱窗前。他头发花白,穿着破旧的飞行员夹克,双腿并拢跪坐,脑袋深深地埋到肩膀下面。他将长满冻疮的手掌放在胸前合十,似乎正对着橱窗里那个戴着钻石项链的假人胸像虔诚地祷告。绕到前方则会看见,一柄细长的拆信刀被男人的手掌夹住,刀身部分陷进他的喉咙。血液通过刀柄滑进手指间,再顺着手腕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他身上一股酒味,路过的人都以为他是喝醉了。直到入夜,环卫工人以为他被冻死,才报了警。”
戈登警长带上手套,轻轻撩开死者额前肮脏凌乱的头发。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十二个弧形的刻印整齐严密地组成一个圆,突兀地出现在布满沟壑的额头中央。
在几秒钟的沉默后,他看向蝙蝠侠:“这些破事远没有结束呢。”
蝙蝠悄无声息地靠近,漆黑的披风像收拢在身后的巨大翅膀。
几个警员走过来为尸体取证。戈登后退了两步,走到蝙蝠侠身边,小声问道:“容我问一句,你这几天查到什么了?”
“渡鸦。”蝙蝠侠盯着尸体蜷缩着的背影。
“……渡鸦?那种黑色大鸟?”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蝙蝠侠不愿多说。他走到橱窗前,隔着玻璃观察黑洞洞的珠宝店。钻石区的商店习惯了彻夜不眠,即使晚上关门也会在门口留下两盏长明灯。这家店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则显得格外突兀。橱窗里那个戴项链的假人位置似乎比别的东西要高一块。蝙蝠侠抬起手,在警察的惊呼声中用某种武器杂碎了橱窗玻璃。
“嘿!你想进去调查,我可以联系这里的店长……你这有必要吗?能不能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说?”
蝙蝠没有理会警长的埋怨。他跨进橱窗,拨走那些熠熠生辉的宝石首饰,掀开底下铺着的天鹅绒衬布,眼前出现一只黑色的行李箱。
死去的男人正是对着这东西在祷告。
戈登不知为何心脏迅速地跳了两下。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捏着行李箱的拉链缓缓拉开。
腐肉的味道像下水道里的虫子,鬼鬼祟祟地爬出来。
人的肢体,被一块一块地分解,然后用密封袋分别装好,整齐地码在行李箱内,里面的空间不见一点缝隙。戈登看见最上面的那只手臂,惨白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
戈登合上箱子,站起身,低着头打开手机,声音冰冷僵硬:“再找两个法医过来……能来几个就来几个。增加人手,我们要扩大搜索范围。”
蝙蝠侠注视着行李箱:“这里面不止一个人。”
“……”戈登闭上眼睛,“每次我遇到这种案子,晚上都不敢回家……哪怕我表现得再正常,芭芭拉也能看出来,发生了不好的事。”他看了眼蝙蝠侠,“我不明白……这是不是警察家属的天赋?——你经历过吗?”
警察与警车来来往往,四周一片嘈杂,尸体跪在二人面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我和你不一样。”蝙蝠侠说道,“我的伪装比你要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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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斯利一直在打喷嚏。
她的免疫系统还是被西伯利亚无情的寒风迅速击垮了。她努力抱紧自己取暖,维卡则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把刚才打架时撞翻的东西不耐烦地踢到一边:“跟我讲讲,你都知道些什么?”
“嗯……苏联解体是出于多方面的因素……”
“我当然知道苏联解体了!我问的又不是这个!”维卡在一堆杂物里翻找着什么,“——而且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群蠢货输给了美国人——我问你,你对那些鱼人有多少了解?”
“……他们不是人类?”
“然后呢?”
佩斯利又打了一个喷嚏,蔫蔫地看着维卡:“其实我人生中的大部分时光都只在研究人类,所以……对于非人种族,我实在不怎么了解——这不能怪我。”
维卡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嫌弃的表情,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不敢相信,我竟然差点被病猫一样的人弄死……”
“啊……这只能说明你连病猫都不如。”
“不要逼我再揍你一顿。”
“什么?刚刚是谁揍谁来着?”
维卡迅速转身,把一条又长又厚的针织围巾缠在佩斯利的脑袋上,然后恶狠狠地打了个死结:“闭嘴,小白痴。”
佩斯利从围巾里艰难地扒拉出眼睛鼻子,声音闷闷的:“维卡,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还是你已经用各种外号给我取好名字了?”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反正我明天就会忘记。”维卡再一次回到她那堆乱七八糟的收藏里,并且看上去越来越暴躁,口中念念有词:“那个该死的……去哪里了……我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所以你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手腕上……”佩斯利抬起头,墙面上的未知的字迹聚集在两人的头顶,形成一个怪异的符号。
“看来你记性不太好。”
“去你的,我记性好得很。如果你打开我的脑子,就会发现我的脑容量比该死的鲸鱼还大!——你的嘴巴是停不下来吗?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佩斯利眨眨眼睛:“我只是想彼此了解一下。”
“我才不想了解你,你也别想了解我——在这儿呢,你这个讨厌的小玩意儿……”维卡从生锈的工具箱里拽出来一条项链。她蹲在佩斯利面前,举着项链给她看:“我也不指望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光看外表,这是一枚有些变形的汽水瓶盖,上面印着黑色的熊头,中间穿了孔,用细绳吊着。佩斯利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瓶盖的反面反过来,里面刻了一个很小的符号——和天花板上那个差不多。
“——这个东西,只要你带在身上,乌鸦就没办法看到你,你就不会再受那只恶心的鸟驱使了。”维卡观察着佩斯利的表情,“到时候,你就能逃得远远的,随便你住在西伯利亚或者华盛顿——你可以获得自由。”
佩斯利与维卡对视:“……我猜这不是免费的。”
“你知道,我是个老古董——我们讲究以物易物,等价交换。你想要的话,就得证明一下自己的诚意。”
“我得先确定你不是在骗我。”
“你没这个资格。”维卡冷笑道,“如果没有你,乌鸦根本不会在哥谭活动。你知道你给我增加了多少麻烦吗?”
“所以,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它怎么跟你介绍自己的?”
佩斯利往后缩了缩:“‘世界的意志’——它亲口说的。”
“……”
维卡竟没有出声嘲讽,反而看上去若有所思。佩斯利立刻明白了:“你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我以前知道,但现在忘记了。”
“鲸鱼的脑容量也会忘事吗?”
“我宝贵的脑细胞不是用来记住你们这些家伙的。”维卡一把收起项链,“总之,你得帮我把那个混血小孩找到——我要活的。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我不管什么邪-教什么警察,只要拿到人,我就把护身符给你。”
“你要那个孩子干什么?”
“还不明白吗?我在保护她——这些鱼人从自己的海域里逃出去,却不知道自己纯粹是在找死……猎杀他们的不止是乌鸦,还有更多你无法理解的东西。而我现在就是在收拾烂摊子……”
佩斯利紧紧抓住维卡的手腕:“既然你这么着急,怎么还有空把我抓过来做交易?你害怕渡鸦?”
维卡瞪着眼睛,眉毛倒竖:“不是我害怕它,是它厌恶我……具体为什么我记不清了,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被抓住,那只鸟一定会想尽办法弄死我——如果没有你替它干活,我早就把哥谭翻个底朝天了,但现在那地方全是乌鸦的眼睛。”
佩斯利微笑:“那你怎么不用神奇的护身符?”
“因为它只对人类起作用,我太显眼了,没办法混进去……你能不能别问东问西的?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
佩斯利毫不相让:“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而且除了我你找不到别人,我认为应该增加一点筹码。”
“……”
“什么是‘基础知识’?”
维卡凑近佩斯利的脸,带来一股淡淡的寒气:“基础知识,就是基础知识。知识的根源不需要定义。数字二和三中间藏着一个整数,你能理解吗?人类只能证明一生二,后面的二生三则是谎言。”
佩斯利皱起眉头。
“你理解不了,也证明不了。因为要学习这些知识,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以物易物,等价交换。”
“……你的代价就是记忆?”
维卡低下头,看着手臂上用刀反复篆刻的名字:“我不会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如果你不想被乌鸦操纵一辈子,就不要试着接触这些东西。”
“好吧,我接受你的交易。”佩斯利吃力地站起来,“……我该怎么回去?”
“再过一周,运粮的火车会从这里经过。你搭着那辆车去莫斯科,我会找人把你送回哥谭。你会说俄语吧?不要告诉我你只学了脏话。”
“……”佩斯利感觉自己的感冒一瞬间又加重了,“等一下,你不能像刚才那样把我传送回去吗?”
“我为了抓你已经在乌鸦面前暴露了,哥谭的坐标现在得作废。”
“我不能离开太久——下周还要上课!”
“有什么课好上的?我上次听着觉得无聊死了。”
“我又不是给你上的!”
“好吧好吧……要传送也可以,我只能保证你落在哥谭,具体的位置是随机的。”
佩斯利斩钉截铁地回答:“就这么办。”
维卡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她,无法理解这人上课的决心:“你确定?掉进海里也没人会救你。”
“我确定。”佩斯利十分坚定,“掉进杀人现场都行。”
维卡无所谓地耸肩。她从口袋里掏出只剩短短一截的黄色粉笔,在低矮的门上画了一个记号。佩斯利在一旁看着她动笔,但那些线条像风一样掠过她的眼前,不仅看不懂,还记不住。她有些失望地想到,维卡叫她白痴恐怕不只是骂人——在这个领域她好像真的是个白痴。
维卡潦草地写下一段超出人类认知范畴的公式,然后拽着佩斯利的领子送到门边,顺便把她脑袋上的围巾扯了下来:“你不搭火车,就把厚衣服还我。免得我又忘了。”她打开门,刺骨的寒风涌进来,外面仍是一片灰白色的雪原。
“到了哥谭,我会想办法和你接触。”
“——你可以叫我佩斯利。”在被扔出去之前,佩斯利快速地介绍了自己。维卡在她身后顿了一下。
“好,佩斯利。你要记住——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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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的灯光在街上亮到了后半夜。
等到完整和不完整的尸体全部被运走,现场只剩下警长和他藏在黑夜中的伙伴蝙蝠侠。
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戈登从口袋里取出雪茄盒。他打开盒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有火吗?”
“没有。”
“……”
戈登捏住雪茄盒,手指微微颤抖:“女人、男人、孩子……那个行李箱里,放着一家三口?”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老天……你怎么做到永远保持冷静的?”警长揉了揉头顶稀疏的头发,“好吧……我还认识一个对付变态的专家。”
“佩斯利·连恩不值得信任。我不建议你和她分享信息。”
“是啊,对你来说没有人值得信任——对不起,她现在是警局顾问。”
“……”蝙蝠侠不再说话。戈登从他的下半张脸中读出了强烈的不赞同,为了日后工作顺利,他稍稍放缓了语气:“就算我不说,她也会找上门来——这应该是从FBI学过来的,她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
他又开始讲不好笑的笑话:“说不定她现在就在这里,下一秒就从路边的垃圾桶或者隔壁商铺里走出来了……”
话音未落,一股寒风袭来。在戈登的目光中,蝙蝠侠的披风猛地朝半空掀起。他眼前一黑,只见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在蝙蝠侠身后,然后被沉重的披风糊了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
佩斯利·连恩——带着西伯利亚的冷风——从蝙蝠侠的披风里钻了出来。
在落地的一瞬间,佩斯利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四周很安静,光线暗淡,整条街上就三个人——剩下的两个是亲眼目睹她凭空出现的目击证人。这让佩斯利不得不怀疑维卡是不是因为讨厌自己而故意为之。可惜现在她和苏联人分道扬镳,有什么矛盾只能之后再解决了。
她慢吞吞地伸出手,揪住蝙蝠侠的披风一角,然后拽着它吃力地站起来。——没办法,她的右腿是痊愈了不假,但萎缩的肌肉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蝙蝠侠在她身后仿佛一根坚硬的木桩,哪怕披风被抻直了也一动不动。佩斯利拍拍身上的衣服,顺便转过头,十分贴心地抚平了披风上的褶皱。触及光滑冰冷的布料后,她搓了搓手指,面露惊叹:“哇,这是用什么做的?”
警长的脸上还挂着刚才的假笑。他看看佩斯利,再看看蝙蝠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记忆纤维。”蝙蝠侠回答道,“——可以通电。”
佩斯利微笑着点头,假装没有听出这句话中冷冷的威胁。她将目光放向远处,看见展柜玻璃被打破的珠宝店:“……这地上怎么有一滩血?”
“嘿——嘿!等一下!先别急着转移话题。”戈登终于找回了他的声音,他指着佩斯利:“——你是怎么……你从哪儿来的?”
“这重要吗?”
“这很重要。”蝙蝠侠用那种看向危险犯罪分子的眼神看着她,“跟我们说说。”
现在的佩斯利十分狼狈,头发湿漉漉的,眼尾有一块乌青,藏青色的呢子大衣上沾满了泥土和雪粒,裤腿还被血浸湿了,一看就是和人打过一架——这副样子让她编造理由的可选范围非常小,首先就得排除“担任魔术表演助手时魔术师失误”或者“走在路上一不小心掉进下水道结果误打误撞打开了小型虫洞”这种很不值得推敲的谎话。在这个危急关头,佩斯利首先决定转嫁责任,她严肃地指向蝙蝠侠的披风:“是它的问题。”
“我的披风没有问题。”披风的主人迅速拆台。
“你怎么知道没问题?你做过实验吗?你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你的‘记忆纤维’没有空间传送的功能吗?”
“你在试图用诡辩转移话题。”
“我在指出你身上的疑点。”佩斯利看向戈登,“——长官,你和此人认识多久了?”
“啊?我吗?呃、认识很多年了?”
“在这段时间里,蝙蝠侠是否明确表过态,说他不是空间法师吗?”
“……没有?”戈登不自觉地陷入思索,“不过有的时候,他的确能迅速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我一开始还怀疑有两个蝙蝠侠……”
“我的、披风、没有问题。”蝙蝠侠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开始表态。他浑身紧绷,眼中散发着冷酷的光芒,似乎正在为自己陷入这个过于无厘头的自证环节感到羞耻,“……我向你保证,不是空间法师。”
“啊哈,你没有否认自己是法师——好吧好吧!别这样看我!就当你的披风没有问题好了……”佩斯利深吸一口气,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我明白,我看上去很可疑——我承认,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就在刚刚,我突然意识到合作的前提是相互信任……所以,希望你们能信任我。”
“……”
佩斯利讨厌说谎,但她的确能做到在说谎的时候面不改色甚至理直气壮。她站直身子,用那双充满深意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两位哥谭人:“你们都知道,我曾经是FBI,对吗?我任职于行为分析部,整个小组没多少人,大家都住在匡提科的总部周边。
“而在美国,91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天发生的重大罪案,包括儿童拐卖和人口失踪,是数不胜数的。和警察不同,我们并不是以地域为单位的执法机构——想象一下,美墨边境出现了凶残的连环杀手,我们从接收案件,到做好准备,再到抵达目的地,中间得浪费多少时间?对执法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效率——戈登警长,你应该能理解吧?”
戈登深以为然地点头:“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身为执法机器的FBI,把空间转移技术列入到年终考核中也不算过分,对吧?你总不能指望我们靠一架小型飞机就干了全国的活吧?”
“……你的意思是FBI都会魔法?”
“不不,这不是魔法……是基础知识。原谅我不能再透露更多细节了——国家机密。”
“我总觉得你在把我当傻子骗……”戈登摸了摸他的小胡子,若有所思,“但是我又好像被你说服了……”
蝙蝠侠突然走近佩斯利,用他宽大的高科技披风遮住了戈登的视线,免得对方彻底走进佩斯利诡异又莫名自洽的逻辑中。佩斯利眼前一暗。她抬起头与蝙蝠侠对视,某种冰冷的压迫感像倒塌的冰山一样兜头而下。
蝙蝠的声音低沉沙哑:“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你不能把你的规矩带到哥谭来。”
佩斯利扫过他身上黑色的战甲,然后笑着与他对视:“看来我真的把你惹毛了——请代我向你的披风道歉。”
“……佩斯利·连恩,我知道你过去的一切。”蝙蝠侠继续威胁道,“——我也即将知道你未来的一切,希望你保持低调。”
“……”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蝙蝠侠消失了。这个漫长的夜晚中,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暂时把警长和佩斯利抛在了身后。等他一走,佩斯利立刻弯下腰,捂着嘴巴打喷嚏——这家伙简直比北亚地区暴风雪还冷。
戈登试图缓解一下刚才凝滞的气氛:“你感冒了吗?这几天的温差的确挺大……”
“是啊……我应该多穿点的。”佩斯利的鼻头红彤彤的,“——好了,烦人的家伙走了。现在我们能回到原来的话题吗?”
“什么?哦,那滩血……你明天就能看到新闻了。”
“我更喜欢一手信息——这里是案发现场?”
“目前看来,一个流浪汉一样的男人跪在这里,用裁纸刀自杀了。”戈登在自己额头上虚画了一个圈,“他的脑袋上有个印记——你应该能猜到是什么样子。”
佩斯利下意识地抬头看天,但夜幕被阴云笼罩着,什么也看不到。钻石区的高楼直插云霄,在云雾中闪烁着模糊的轮廓。
“……才过了一周,今天不是残月。”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又犯了一个错误。”佩斯利走到那滩血旁边,俯下身仔细查看,“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
“法医还没有确定死亡时间……不过这还没完。”戈登不愿意再回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别过头指向门户大开的珠宝店:“蝙蝠在那里发现了一个行李箱,里面是……三对胳膊,和三对大腿。”
佩斯利没有说话。她开始思考——为什么?错误的时间、高调的死者,以及多余的尸体。她的对手躲在暗处,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之前的案件都没被警方发现,但现在,他们开始表现出手法了。
有什么东西变了。
“我得见见马西亚·沃克。”
“她的律师恐怕不会让你……”
“没关系。”佩斯利一脸淡然,“她的律师早就联系过我了,但我一直没回话——她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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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斯利!我担心死了——你去哪了?我差点以为你不在地球上了!”
凌晨时分,佩斯利刚从药店出来,提着一整袋的感冒药。她没有理会堂吉诃德,只顾着埋头赶路。
堂吉诃德跟在佩斯利脚下不停绕圈:“那个把你抓走的是什么东西?你跟她说了什么?佩斯利,你得告诉我——这太奇怪了,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跟你说过,马西亚·沃克的药会传染。”佩斯利开口了,说的却是另一个话题,仿佛在港口时什么也没发生,“但我们不知道传染的范围有多大……等我和她见了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