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说完呢。”佩斯利也笑?了,“地板上?着火这种装修方式实在是太前卫了,所以?我又铺了一层地毯。我花了很?长时间,在地毯下面写下一大串符号,制造零点一毫米的真空层——但是写完之后我发现,这块地毯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还?剩下一大块空白……
“然后,我想?起?了柴油发动机。”
堂吉诃德困惑地咧开嘴,露出锋利的尖牙。佩斯利则变得有?些?惆怅:“它原本叫什么来着?大衮,是吗?作为一个接受信仰的货真价实的古神,它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像牲畜一样被宰杀分食……那天晚上?我们杀了它。看着它化成灰烬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所谓的‘基础知识’,可以?达到整个宇宙的根源,甚至超越我自身的维度,让弱小如蝼蚁的存在也可以?囚禁神明。”佩斯利的语调轻柔而缓慢,像是在念诵一串古老的咒语,“我喜欢用地毯做实验,因为写完一面之后翻过?来还?能继续使用。所以?我决定,把剩下的空白也补上?——柴油发动机给了我灵感,我准备试试那个山洞里的符文。”
地毯以?微不足道的幅度下陷了零点一毫米。随后,被压在底层的青色火焰扬眉吐气般爬了上?来,迅速攀上?堂吉诃德厚重的翅膀。着火的黑影尖啸着扑过?来。罗西南多挡在佩斯利面前,第一次展现出身为鳄鱼的凶悍,一口咬住了堂吉诃德的后肢。
“我为此付出了很?多,堂吉诃德。”佩斯利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真的很?多,现在我的记性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每一次看着你飞进我的房间,用你漂亮的爪子踩在地毯上?,我都?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用不上?,总有?一天会用上?,因为你对我的爱意转瞬即逝……就像你说的那样,物是人非,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是你拒绝了我!”堂吉诃德的愤怒比火焰更甚,“我们明明不会走到这一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不,堂吉诃德。如果?你真的是人类意志的集合,就应该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佩斯利在火光中平静地微笑?,“——只有?输掉的那个才会犯错。”
堂吉诃德无法挣脱罗西南多,它的身体变得沉重而滞涩,翅膀中的眼睛疯狂地闪烁着。它张开嘴,像是一千个男人、一千个女人和一千个孩子同时在痛苦地尖叫。最后它伸出尖锐的爪子,刺破单薄的胸膛,从漆黑的身体里掏出一颗鲜红的,属于人类的心脏。
它的身体彻底被火焰吞噬,最后变成了一团焦黑的皮肉。与此同时,熟悉的疼痛感再一次出现在佩斯利的身体内部,某个毛茸茸的东西重新于她体内诞生。但是它不敢钻出来,否则还?会再一次被房间里的符文捕获。窒息感和胸腔内的异物一下子就消耗了佩斯利的大半生命。她跪倒在地上?,从衣服里掏出那把杀过?人的刀。
刀尖抵在心脏的位置,随后被慢慢地推进去。佩斯利长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有?一个男人用这把刀杀死了一个四口之家。”佩斯利轻声呢喃,“你讨厌这样的东西,对吗?人类承担你的痛苦,你也必将承担人类的痛苦,无论谁死了,都?是你的一部分在死去。*”
堂吉诃德总算安静了下来。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从佩斯利的心脏传递到她的大脑,伟大又渺小的神终于被她钉死在自己?的身体里。
“最后你还?是上?当了。”粘稠的血顺着刀柄流进佩斯利的手指间,“诅咒之火不会影响你,那些?符号也会被你摆脱……只有?我自己?才能真正抓住你。当然,我不打算就这么死掉,堂吉诃德。”
佩斯利顺势倒在地上?,同时把插进心脏的刀又往里送了一段距离:“这是我接下来的计划——我打算吃掉你。维卡告诉我吃掉神会分享它的权能。我会拿走你的力量,或许还?会取代你的位置,到时候我再去对付那只猫。相信我,堂吉诃德,我可以?做到的,毕竟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
堂吉诃德不能说话?,但佩斯利知道它把一切都?听进去了。
“你不喜欢这个计划吗?”佩斯利喘了口气,伤口处的血越流越快,“没关系,我还?提供另一个比较温和的选择:我们干脆就冰释前嫌,重新做好朋友,把以?前的矛盾一笔勾销。最开始的交易还?算数,但是我得稍微更改一下里面的内容。”
“——从你拥有?我,变成我拥有?你。”
诅咒的火焰体贴地绕开了佩斯利,像一圈葬礼的鲜花般簇拥着她。失血过?多让佩斯利有?些?昏昏欲睡,说话?的语调都?变得懒洋洋的:“抓紧时间,小鸟。你得在我彻底死掉之前做出选择……”
无人回应,只有?火焰在寂静地燃烧。佩斯利的脸上?带着笑?意,她咬住下唇,再慢慢地把那把锋利的杀人武器从胸口抽出来。
被血液捂得滚烫的刀刃创造了一个狰狞的伤口。血肉包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伤口中滑落。虚弱的渡鸦在地毯上?滚了一圈,羽毛被黑红的血和黏膜浸湿,像一只死去的标本。
很?快,渡鸦开始挪动翅膀。它绵软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垂下头颅。
它做出了更温和的那个选择。
佩斯利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空虚的黑暗。随后,几缕光照进来。她能看见?已知的光谱之外的那些?更加复杂的颜色。如果?要寻找一个更有?宗教性质的表述的话?,那应该就是所谓“天堂的颜色”。
无知的美?德彻底离她远去。佩斯利透过?铺天盖地的羽毛,重新窥见?世界的真实。
下午两点, 杰森·陶德走进一家普通的连锁超市。
他简单地逛了一圈,挑了一盒罐装黑麦啤酒,一打鸡蛋, 一大?把书签, 还有一些速热食品。在前往收银台的路上, 他在折扣服装区停下脚步。
此?时?是十一月, 商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启了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商品促销, 放眼望去,货架上全是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衣服。放在平时?, 杰森是不会被这些资本主义的小把戏吸引到的, 但是他今天一眼就看到了那顶红得恰到好处的毛线帽——简直就是为了“红头罩”这三个字而诞生的颜色。帽子由纯羊毛构成,摸上去柔软舒适, 而且头围也刚刚好, 十分适合帮助他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冬。于是杰森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买下了今年?圣诞节的第?一个礼物。
走出超市后, 他打算提前把帽子戴上。这让他在大?门口停顿了一会儿, 因此?十分巧合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的, 但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 看见?佩斯利·连恩背对他,正靠在墙上打电话。她今天穿着宽大?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背后,像是刚刚洗过?澡。这种难得的懒散形象让她的声音都蒙上了一层温柔的水汽:“关于那把刀……如果我在归还之前把上面的指纹之类的东西全擦掉会怎么样?”
她的手?上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大?把橙色的郁金香。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牵引绳, 顺着她的手?腕轻飘飘地垂下去。杰森的视线一路向?下, 终于看见?了她牵着的动物——一条白色的鳄鱼, 长度和佩斯利本人的身?高不相上下。在佩斯利专心打电话时?, 鳄鱼已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正慢吞吞地转过?身?朝着杰森爬过?来?。
“我明白, 真的很抱歉……我也可以?试着伪造指纹,只要和那个犯人见?一面——你生气了吗?”佩斯利的语气中没多少愧疚的情?绪,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愉悦。但是杰森现?在没心思去思考她在和谁说话。他死死盯着佩斯利的鳄鱼,看见?这只危险的爬行?动物的脑袋上正端端正正地摆着一顶红色的毛线帽——那种红得恰到好处的颜色。
“……”
在白色鳞片的衬托下,帽子可爱得仿佛点缀在冰淇凌顶端的糖渍樱桃,而那抹红色是如此?刺眼。红头罩拿着属于自己的那顶一模一样的帽子,开始犹豫自己是走回去退货还是直接扔掉它。
罗西南多拉直牵引绳,吸引了佩斯利的注意。她回过?头,随后露出友善的笑容(虽然她本来?就在笑):“嗨!——咱们下次见?面再聊。”她挂断电话,朝杰森挥手?:“好久不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杰森用最?快的速度把那顶尴尬的帽子藏在身?后,没好气地回答她:“我生什么气了?能别把我想得这么小心眼吗?”
佩斯利迟疑了一下,突然有些凝重地看了眼手?机:“也对……有些人即使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
杰森冷漠地嘲笑道:“放心吧,佩斯利,即使你惹人生气,也肯定不是因为你干的坏事?,而是因为你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这东西是改不了的,所以?你不用浪费时?间反思了。”
罗西南多已经爬到他脚下,像一只好奇的小狗那样咬住他的裤腿。由?于她牙齿的尖锐程度和小狗不太一样,杰森的裤子上立刻多了一排整齐的洞。
“……但是把鳄鱼放出来?吃人的确挺让人生气的。”
佩斯利托着罗西南多的下巴把她往回拽:“对不起。今天是罗西第?一次出门,她有点兴奋。”
“罗西南多?她怎么变小了?”杰森还记得这只鳄鱼塞满整个走廊的模样。
“她一直都很小。”佩斯利笑得像个溺爱子女的糟糕监护人,连声音都变尖了一点:“罗西永远都是小鳄鱼,对不对?”
杰森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白眼:“为了罗西南多好,希望你别被动物管理中心抓住……你为什么要给她买乱七八糟的配饰?”
“因为很可爱?”佩斯利把罗西南多的圣诞风小帽子重新扶正,“罗西不会在意这些的。而且这不是乱七八糟的配饰——你不也买了吗?”
杰森的心慌乱地跳了一下。不仅是因为买了鳄鱼同款的帽子被当场抓住,还是出于某种第?六感一般的警惕。他十分确信,自己绝对没让佩斯利看见?手?里?的东西,事?实上对方好像根本没往自己手?上看。仿佛被监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佩斯利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质问这种小事?……
“我还准备了一个小的。”佩斯利从装郁金香的塑料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玩偶,玩偶脑袋上也戴着一顶红色的小毛线帽——仍然是红得恰到好处的颜色。杰森眼角抽搐,看着佩斯利把小帽子扯下来?快乐地对他展示:“给我的新宠物。本来?我也想带着它一起出来?散步的,但是小鸟好像不太乐意……”
杰森立刻下定决心,他要把手?上的帽子塞进等会儿遇见?的第?一个垃圾桶里?。就在这时?,对面的路口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呼喊:“佩斯利!”
两个人和鳄鱼一起被吓了一跳。他们抬起头,看见?莉莉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她走到佩斯利面前,恶狠狠地叉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与地上的鳄鱼:“……你不是说要装修酒吧吗?”
“啊……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佩斯利有些为难,“但是事?与愿违,那个工程量实在太大?了,所以?我决定暂时?放弃。”
莉莉立刻听懂了佩斯利的言外之意。她露出了所有意识到即将产生财务损失的会计会有的表情?:“……你又把二楼炸了,对不对?”
“我不会用‘爆炸’这个形容词,但是差不多吧。”佩斯利微笑着移开视线,“总之,我得先重新装一块玻璃。”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莉莉有些麻木地举起手?机,“为什么会有个陌生人打电话问我哥谭的‘安全屋’地址?”
佩斯利继续左顾右盼:“那是我开的一个小玩笑……你是怎么应付他的?”
“……我随便报了一个旅馆的地址,然后收了他三百块的中介费。”
佩斯利严肃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让他见?识一下哥谭的险恶——欺负外地人的不止是□□。”
“是啊,赚到的钱正好用来?给你补玻璃,原来?你早就算好了。”莉莉有些阴阳怪气地附和她,然后回过?头朝向?那位被冷落了一会儿的同行?者?:“真对不起——这是我们的老板……她平时?挺靠谱的。”
正在与杰森·陶德对视的女人拉下墨镜。她穿着一条丝绒连衣裙,红色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芭芭拉·戈登对着佩斯利体贴地笑道:“你好。”
“……霍尔医生?”佩斯利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神秘的霍尔冲她眨眼睛:“老板,好久不见?。”
“所以?,你就是今天来?面试的人?”
“是的——我十分看好教会的前景,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为了大?家的事?业略尽绵力……”
“等一下,你们认识吗?”莉莉充满疑虑,“……你是医生?还是博士?”
“我现?在的职业是私人医生,但我以?前的确是个程序员,这中间出了点意外。”霍尔把墨镜摘下来?,慢慢走到了屋檐的阴影下面,“杰森也认识我——他对我以?前的履历有所了解。”
“他也认识你!”莉莉很不满地看着这三个互相认识的人,“为什么我觉得我被孤立了?”
杰森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不忘嘲讽:“你是害怕一个人去厕所的小学生吗……”
罗西南多再一次咬住了他的裤腿,仿佛对他的裤子情?有独钟。杰森立刻僵在原地,生怕自己的裤子被鳄鱼扯下来?:“嘿!能把她挪走吗?”
“别这样,罗西喜欢你呢。”佩斯利再一次露出溺爱的笑容,“既然如此?,跟我们介绍一下霍尔,怎么样?毕竟你们两个认识的时?间应该更久一点。”
霍尔也幸灾乐祸地看着鳄鱼和杰森的裤子:“这算是二轮面试吗?”
“不,女士,你已经通过?面试了。”佩斯利还是掰开了罗西南多的嘴巴,“欢迎你加入我们——这算是咱们团队内部互相增进了解的小聚会。”
“是吗?站在超市门口的聚会,真不错。”杰森挪到了鳄鱼暂时?咬不到的地方,阴沉地注视着霍尔,“……你为什么要来?教会找工作?”
莉莉的脸色比他更阴沉:“怎么?我们提供的工作岗位很上不得台面吗?你朋友不能来??”
“我没有……”
“——我觉得我们的团队应该更加和谐一点。”佩斯利轻轻揽住生气的莉莉,免得她一怒之下和红头罩打起来?。尽管她是所谓的‘老板’,但那股懒散随意的感觉仍然从她的笑脸里?散发出来?,让她看上去更像个主持社团活动的大?学生。佩斯利牵着鳄鱼,随手?从手?上的塑料袋里?抽出一支郁金香塞给莉莉:“首先,为了避免一些可能会有的矛盾,每个人都应该回答其他人的问题——霍尔女士,就像杰森说的,你为什么要来?教会找工作?你刚才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说服我。”
霍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杰森:“你说过?,教会可以?给我提供更安全的庇护。”
佩斯利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我的确说过?。”
“所以?我就来?了。”霍尔坦然地看向?佩斯利,“我一直很感激你对我,还有我父亲的帮助——虽然他一直在埋怨你,但是我知道你在尽力解决他的麻烦……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一个回报你的机会。”
没人知道佩斯利有没有被说服。她一言不发地点头,然后微笑着把第?二支郁金香递给对方:“我明白了。你之后的工作方向?是什么?”
“莉莉说教会的宣传受到了一些阻碍。”霍尔接过?花,“有一个……关于蝙蝠侠的网站?一直在针对性地删除教会的广告。”
莉莉也好奇地看着她:“是的,所以?我准备招个程序员制作属于自己的网站。”
“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况且注册域名又需要一笔预算。”程序员把花插进衣领,“——我可以?直接黑掉原来?的那个,让它从此?之后只能播放我们自己的广告。”
“……”
佩斯利和莉莉开始心悦诚服地鼓掌,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感动的目光。佩斯利欣慰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向?另一个一脸憋屈的同事?:“太好了……杰森,你觉得霍尔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吗?”
“……她当然可以?。”杰森僵硬地牵起嘴角,“如果你们胆子更大?一点,这位霍尔可以?直接黑掉整个白宫的安全系统然后循环播放蝙蝠侠广告——喜欢吗?”
佩斯利的眼睛更亮了。杰森·陶德看到这幅表情?,立刻就对刚才说的话感到万般悔恨——他忘了这人的胆子的确很大?。在他开始悲哀地估计总统办公室铺天盖地的蝙蝠侠广告会带来?的影响时?,佩斯利已经把第?三支郁金香递了过?去:“唉……放心吧,杰森,我会保护好我的员工的,请相信我。”
“……”杰森直直地盯着佩斯利的眼睛,十分确信她已经了解到了足够多的秘密。这让他刚开始的那种被监视的错觉更加严重了。他满怀警惕地接过?花,手?指不自觉地揉搓郁金香柔软的花瓣,开始习惯性地思考一些更加严肃的东西。
“那么,莉莉,你对他们的回答满意吗?”佩斯利靠在莉莉身?上诚挚地看着对方。莉莉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吧。反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
“请等一下。”霍尔礼貌地打断了她们,“我也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吗?”
“当然可以?——请问。”
她有些紧张地站直,勉强笑了一下:“佩斯利,你为什么这么快就通过?了我的面试?我们只见?过?一面——或许我不值得信任呢?”
佩斯利拎着剩下的花,眼神渐渐放到了虚空中。她仍然面带笑容,但有那么一瞬间,在场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的触感。佩斯利用一种缓慢的语调回答霍尔,就像是要把这句话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当我真正注视一个人类的时?候,我看到的不应是皮囊,而是一个真诚的灵魂。”
霍尔打了个冷颤——她尚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打冷颤。佩斯利的声音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因此?,在我看来?,你就是值得信任的。”
杰森·陶德嗤笑:“什么灵魂……”
“你不相信吗?”佩斯利看向?他,“我可以?稍微证明一下。”
“好啊?你怎么证明?又像以?前那样说出每个人的心理创伤?”
“你身?上带着五把枪。”佩斯利快速说道,“腰后有两把,腿上绑着两把,外套里?还有一把。”紧接着她又看着霍尔,“——而你只带了一把……我认为你可以?在这方面多学学杰森,他永远都能从身?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掏出武器。”
“这算什么看穿灵魂啊!”杰森突然产生了一种仿佛被扒光的羞耻和恐惧,他捂着腰后面的枪后退两步,“……你从哪学来?的?”
“我以?前是fbi——那地方教过?这类技能。”
“fbi才没教过?!这得是海军陆战队吧?”
“哇……你对海军陆战队有什么特殊的情?怀吗?”
“才没有!……好了,现?在你又开始搞那些过?度解读的心理分析了!”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霍尔有些尴尬地打断了两人的辩论,“既然,呃、聚会结束了,我想我应该说一下。”
等到佩斯利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霍尔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严肃又有点哀怨的语气说道:“佩斯利,你不是忘了什么?”
“……”佩斯利眯起眼睛,“我忘了什么?”
“事?先说明,这和我无关,我完全是受人所托——你还记得之前和布鲁斯·韦恩见?过?面吗?”
佩斯利的表情?变了——就是那种马上就要想起来?,就差临门一脚的表情?。霍尔看看杰森,又看看莉莉,决定对自己的新同事?不设任何隐瞒。她抬高声音继续说道:“他要什么时?候才能从松鼠变回人类?”
佩斯利一瞬间就想起了一切。她立刻捂住嘴巴,一副懊恼的模样:“我就知道我忘了一些重要的事?!”
“等等。”杰森·陶德冷静地摁住佩斯利的肩膀,用毫无起伏地语调轻声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你把布鲁斯·韦恩变成了一只松鼠?”
“我马上就去解决这个问题。”佩斯利把手?里?的牵引绳和鲜花交给莉莉,“现?在就去——你觉得他会不会很生气?这对我们的经济援助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霍尔也沉痛地捂住嘴巴,身?体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我之前也没见?过?松鼠生气的样子……”
“求你了!带上我吧!”杰森之前的高傲和警惕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的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开朗的笑容,像个迫不及待要去游乐园的小学生,“哦,对了——你买的那个小帽子能不能卖给我?我不能空手?去啊,这太不礼貌了!”
佩斯利看了他一眼:“我不卖——你可以?用你买的那顶和我交换。”
“你不是有一个一样的了吗?”
“那是罗西南多的。我要给另一个人准备礼物。”佩斯利觉得有些头疼,“下次去纽约的时?候还得确认一下他有没有生气……”
归心似箭的杰森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佩斯利的手?:“成交。”
“你什么都知道了。”
门铃被按响的那一刻, 佩斯利听?到杰森在她背后,用一种十分平和(以至于和他?的性?格不太相符)的语气朝她说话。
这是佩斯利第二次隔着铁门观察韦恩家的前院里那些高大的梧桐树、深绿色的灌木篱笆和古老的红砖角墙。宽敞整洁的车道从大门口一路向?前,在主宅前方的草坪边缘一分为二, 在绕了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的一圈后重?新汇合——光是沿着这条路走到他?们的家门口都得花十分钟。
佩斯利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庄园曾经的主人之一, 有些感慨地转过身。
“你笑什么??”
“我在想象一些以前的事?情。”佩斯利又摁了一遍门铃, “十四岁的杰森·陶德穿着礼服从那扇大门里走出来, 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和袖口, 然后坐上凯迪拉克的后座扬长而去……过去总是比未来更有意思。”
“哈……你的确什么?都知道。是谁最先露出马脚的?肯定不是我吧?”
佩斯利思索了几秒:“从结果来看,应该是提姆。”
“我就知道会是他?!”杰森偷偷握拳, “那家伙还一天?到晚地警告别人不要泄露身份, 结果自己才?是最容易泄密的!”提到即将见到的家人后,他?又因为后知后觉的不自在而充满了攻击性?:“等一下,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跑过来……我明?明?可以用更隐蔽的办法看到那只松鼠。”
为自己找到一个退却?的理由后, 他?立刻决定趁着无人应门的时候溜走。但佩斯利十分强硬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了回来:“不行。你不能跑。”
“为什么?——放手!”
“因为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转移那群人的怒火。”
“那我就更得跑了!”
就在他?们即将在铁门前用一种别扭的姿态互相殴打对方时, 急促而尖锐的破空声——听?上去像一枚小型炸弹——在前院的某个角落响了起?来。两人抬起?头, 看见一个闪烁着强烈的紫色光晕的球体仿佛流星一般从远方的房檐上升起?, 在浅蓝色的天?空下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精准地砸在了那片美丽的、或许比在场所有人的人生?都要平坦的草坪中央,创造了一道竖直向?上燃烧的狭长火焰。
见此情形,杰森·陶德毫不犹豫地放下了纠结,用最快的速度攀上铁门向?上爬,试图直接翻过围墙。他?刚爬了一半, 门铃处的对讲装置不急不慢地响了起?来, 从中传出英国?管家温和的声音:“连恩博士, 还有杰森少爷——十分抱歉, 这里出了一些小小的状况,我很高兴你们能再次造访这里。”
“再次”这个单词带上了某种多层次的意味深长的情感。杰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气势突然变弱了:“嗨,阿尔弗雷德……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不妨面对面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怎么?样?”
“……那很好。”
“……”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动作。杰森很没必要地咳嗽两下:“你不打算给我们开门吗?”
“当然——我在等您先从铁门上爬下来。顺带一提,您爬墙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
挂在门上的人沉默了两秒钟,随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赌气),义无反顾地继续向?上爬,轻车熟路地翻过顶端,最后背对着佩斯利落在大门的另一侧。在这之后,铁门向?内滑开,佩斯利跟了进去。
她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此刻尴尬的气氛,火上浇油般轻飘飘地说道:“所以说,过去比未来更有意思。”
在草坪上的火焰渐渐熄灭时,管家打开房门,和蔼且欣慰地看向?他?们:“啊……杰森少爷,为什么?你的脸色看上去那么?难看?是身体不适吗?”
杰森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冷酷无情公事?公办的来访者:“他?在哪?”
阿尔弗雷德把人请进家门,同时有些为难地回答:“关于这个……”
“再说一遍!”一个怒气冲冲、充满气势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你胆敢、再说一遍你的蠢话!”
佩斯利好奇地探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扎坦娜·扎塔拉飘浮在天?花板上,周身燃烧着刚才?飞出屋子的紫色火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十分危险的魔法气息——并且很有针对性?,目光直指那个藏在古董花瓶后面的穿风衣的男人。
“是你偷走了我的名字!”康斯坦丁的愤怒不遑多让,这两个人同时被一种不正常的情感所控制着,“怎么?会是你……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吗?差点就去里地狱找了!”